略論理性與非理性在當代認同中的作用

摘要：認同是當前學術界關注的問題之一。本文討論了理性和非理性在當代認同中所起的作用。文章提出，理性主義的精神是當代認同的重要特征之一。同時，作為人的精神現象的一部分，非理性在當代認同中起到了非常重要的作用。文章提出，和諧和合理的認同觀念必須是理性與非理性合理張力和恰當整合。

關鍵詞：認同；理性；非理性；認同危機中圖分類號：B842

文獻標識碼：A

認同(identity)是當前學術界的一個熱點問題。隨著學術界對該論題的討論的展開和深入，許多與之密切相關的問題自然也受到了人們的重視。我們認為，對作為一種非常復雜的精神現象的當代認同的討論，必然導致對理性和非理性問題的探討。研究理性與非理性在當代認同中的作用，既可以推動和細化對認同問題的討論。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豐富人們對理性和非理性問題的理解。

一

人是理性的動物，是“有意識的類存在物”。在現實生活中，人的理性能力作為一種內在力量引導著人對世界、自身、關系(人與自身的關系、人與他者的關系)的把握和評價。這是當代認同所具有的理性特征得以成立的一個前提性條件。

我們認為，關于理性在認同中所起作用，可以從以下幾個方面加以理解：

第一，理性使得人在當代認同的形成過程中把握世界的認識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張揚。

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人們享受著豐富的物質財富，人們的生存條件比前輩人有了極大改觀。但是，生活于安逸環境中的現代人，卻在生存方面遇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戰：“我的父親可能缺少很多東西。但是，有一個東西他不缺少，那就是確定性的自我概念。我很肯定，他從來沒有想到過(你的父輩可能也沒有想到過這樣的問題)問一下自己：‘我是誰?’如果說每一個人都關心這樣的問題，他至少覺得這樣的問題很奇怪”，“如今，注意力被轉向內部了，越來越多的人意識到自己有認同問題”。當代人所生活的世界發生了巨大的變化，人們的社會交往活動和社會實踐活動的領域和范圍隨之發生了巨大的轉變。在這樣的變化中，人對自己的身份感產生了新的感受，對生活的意義感產生了新的體驗。可以說，離開現代性的大背景，人們根本談不上對當代認同的深刻理解。“認同事實上是一個現代性現象”。在這個意義上來理解，認同是與現代性密不可分的話題。

在現代性已經展現出的眾多的特性和向度中，意向性(intentionality)是其中最為顯著的特征之一。所謂意向性是指生活在現代社會中的個人的素質的提高，“是個人素質的改變”，也就是個人意識與自我深度感的強化。在現代社會中，一方面，人的力量隨著全球化進程得到了越來越明顯的體現。另一方面。隨著人的力量得到張揚，人的主體性和自我反思能力得到了增強，人對自身也做了越來越多的思考。于是，令人驚奇的場面出現了：在無堅不摧的現代力量面前，隨著人們的自我反思力量的強化，人對自己的身份感和意義感卻產生了某種懷疑和動搖。

因此，洋溢和浸透著理性主義的精神，是認同的鮮明的現代色彩之一。也是由于人的理性能力的作用，使得認同的現代特色更為鮮明。“認同‘問題’是現代社會出現和發展的中心”。

第二，當代認同的理性特征使得現代人越來越遠離自然界和動物界。認同是在人類總體生存狀態中構成的整體的人的自我身份感，是“人們的意義和經驗的根源”，是人們通過“個體化的過程建構的意義的根源”。在這個過程中，人們不可避免地要面對種種關系，而人與自然界和動物界的關系則是無法回避的問題。一般而言，動物沒有可能對自己、自己的活動和自己活動的后果進行價值判斷和價值評估。“動物具有一定的心理活動，但動物決不可能成為思考自己活動的生理學家和心理學家”。理性所具有的自覺性使得人能夠將自己與自然界更加明確地區分開來。同樣，盡管動物對自己活動的后果有一定的取舍能力和處理能力，但是，動物永遠不知道欣賞自己活動的意義。而人則可以憑借其理性活動能力的幫助，對“我是誰”這個認同問題給予越來越詳細的解答，對我與他者的關系問題給予越來越清楚的認識。“人則使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識的對象。他的生命活動是有意識的。……有意識的生命活動把人同動物的生命活動直接區別開來。”總體而言，得益于教育手段的更新和科學知識的普及化，現代科學技術被越來越多地利用于現代生活中去，人的認同中的理性能力和屬性可以得到比較充分的開發和發揮。作為人所特有的認識能力，當代認同的理性特征讓人離開動物世界越來越遠，過著越來越像人一樣的生活。

第三，當代認同的構成和發展是理性主義精神的直接或間接的結晶。在當代社會生活中，認同的內涵必須用理性的概念和范疇加以規定，缺少了理性的概念和范疇，當代認同根本無從談起。另一方面。當代認同所反映的內容最終是經過人的理性活動加以整理過的東西，人的認同活動中必然能夠發現合乎理智思考規范的東西的影子。同樣，當代認同的內容從根本上說是符合理性主義精神的。在最基本的意義上說，理性主義精神首先是一種科學精神，當代認同的理性特征必須是符合和反映科學精神的特征。“作為人類文化最重要的部分、文化的最鮮明的表現，科學技術進步同時是一步推動人類文明的永不停息的發動機。”科學精神所具有的一切明顯的優點都可以在理性中找到。

第四，當代認同的演化乃至當代認同的危機的孕育和引發的背后都可以找到理性的蛛絲馬跡。“認同”這個概念并不是恒久不變的和始終如一的，它從一開始就處于一種變動、發展和演化之中。“使得事情變得更為麻煩的是，自我和認同兩者都是進化的概念，這就意味著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它們具有不同的意義。”無論導致這種演變和變化的原因有多么復雜，不容置疑的是，理性是其中起關鍵性作用的因素之一。理性具有理想性的特征，這個特征在當代認同上則體現為，認同總是順著理性的引導指向更高、更宏偉的目標。理性能夠反映并且把握事物發展規律，而事物發生和發展的自身規律性決定著事物變化、發展的方向、方式和路徑。從這個意義上說，在當代認同的發生和發展中，理性的力量不可小視。

第五，人的理性能力可以確保當代認同的合目的性。有目的的活動是人區別于動物的根本性標志之一，當代認同中理性的作用恰恰可以為認同提供合乎人的活動的目的性的認同。人要“在自然物中實現自己的目的”，“在整個勞動時間內還需要有作為注意力表現出來的有目的的意志”。

二

人們對理性、理性能力和理性作用問題一直持有不同的見解。這種認識上的分歧，甚至可以回溯到古代的西方哲學。在古希臘羅馬哲學中，人們就把神秘主義作為理性的邏輯力量的一個補充，從而萌動著對理性的懷疑甚至批判。19世紀中葉以后，人們對理性的這種懷疑和批判最終濫觴為一股來勢兇猛、影響深遠的反理性主義或非理性主義的哲學和社會思潮。

哲學中的現代非理性主義思潮，從正式登上哲學的大雅之堂到今天已經經歷了一個多世紀的發展和演變過程。從19世紀后半葉的以叔本華和尼采為代表的意志主義嬗變為如今在西方有明顯影響并在當今中國有相當市場的后現代主義哲學，現代非理性主義哲學經過了不同的發展階段，展現了各具特色的外部特征。 現代非理性主義的各種研究成果說明，盡管人們對非理性的理解依然存在著巨大的分歧，但是，人們基本上能夠承認，非理性并不是一種虛構的臆說，對非理性的討論絕非空穴來風。相反，非理性的確是一種起作用的現象，是人的精神和心靈活動中重要組成部分。既然非理性是一種不可忽視的現象，那么，作為人的精神活動的產品的當代認同也不可避免地打上了非理性的烙印。

第一，當代認同中的非理性主義沖動在人的創造性中起到了某種積極的作用。創造性是現代社會必須面對的理論問題和現實問題，然而，在人的創造力的根源問題上，人們各執已見。一般而言，對理性在人的創造性中所起到的關鍵作用，人們并沒有多大的疑問。在工具和科學理性極為發達的當代，對于理性與人的創造力的密切關系，無論我們做多么高的估量，都不為過。不過，隨著人們對非理性成分的狀況、性質、功能、機制的研究的不斷加深，人們理應對當代認同中的非理性特征與人的創造性根源的關系給予足夠的重視。“要肯定在創造人的自我中非理性因素的存在及其重要性——自我則展示著驅使力、激情、憎恨、歡樂、希望、見識和憂慮，而我們就是這些東西”。“沒有人的感情，就從來沒有也不可能有人對于真理的追求”，“激情、熱情是人強烈追求自己的對象的本質力量。”

第二，當代認同中的非理性主義屬性和特征造就了認同的片段性、碎片性和易變性。與理性相比較，非理性本身具有非邏輯性、跳躍性和非恒久性等顯著特征。浸染了非理性成分的上述特性的當代認同在起作用的過程中，則體現和決定了當代認同的片段性、碎片性和易變性的態勢和樣式。

所謂片段性，就是指當代認同可以以一種非連續和非持續的形態出現；所謂碎片性，是指當代認同不是總是以一種整體性、總體性的態勢起作用，它有時候呈現給人們的是一幅馬賽克式的圖景，其中，含有不規則的、零碎的認同的成分。

所謂易變性，是指當代認同并不是一成不變的事物，它總是處于變動不拘之中。而且相對于當代認同的穩定和恒久的特征，當代認同的易變性和短暫性的出現和起作用往往更是令人難以琢磨、難以把握和難以預料的。也正因為如此，當代認同常常讓人覺得難以把握，對當代認同的徹底的、科學的研究也總是困難重重。

第三，當代認同的非理性主義屬性和特征致使當代認同在某些方面具有非表達性的特點。理性是可以而且必須被人的語言表達出來的東西，也只有如此，理性自身才可以被構造成科學的、系統的知識的體系并被我們所把握。與理性相對應，非理性自身具有一種無法用語言直接和精確表現的屬性。承載了這種非理性屬性的當代認同呈現出一種不可精確表達的獨特屬性。因此，人們的日常語言難以勝任在任何情形下精確而恰當地表現當代認同的全部屬性的任務。

第四，當代認同的非理性主義特征造就了當代認同作用方式的爆炸性。由于認同的理性的屬性，人的當代認同在發生作用的時候往往是循序漸進的、溫和的、合乎邏輯的、有分寸感的和改良性的。而由于當代認同中的非理性屬性的作用，當代認同在發生作用的時候常常失去控制，沖破常規，顯示出爆發性的和突變性的樣式。

三

人是各種關系的產物，作為人的意義感和身份感的體現的認同折射和匯集著人的種種關系。正是這些關系的交互作用和相互輝映，使得當代認同成為復雜的、矛盾的和生成性的統一體。這個統一體中必須充分體現認同的理性屬性和非理性屬性及其兩者之間的良好的互動關系。就實踐層面而言，在轉型期的當代中國社會，認同問題已經凸顯為一個重要的課題。當代認同危機的發生與當代認同中的理性和非理性屬性的關系的傾斜和顛覆有著某種必然和內在的聯系。為此，我們認為，和諧的社會需要和諧和合理的認同觀念，而所謂和諧和合理的認同觀念，在很大意義上說，就是認同的理性屬性和認同的非理性屬性之間的合理張力以及兩者在合理張力作用下的恰當整合。

第一，當代認同中的理性和非理性屬性的交相作用使得當代認同必須具備和保持整體性的特征，缺少了這個整體性，談不上真正的和諧和合理認同。首先，理性的作用使得當代認同必然具有穩定性和恒久性的特點，而非理性的作用則使得當代認同呈現出變動性和暫時性的特點。當代合理和和諧的認同是穩定性和變動性、恒久性和暫時性的統一。其次，由于當代認同中理性屬性具有連續性和完整性的特點，而非理性的作用使得當代認同具有碎片性和片斷性的特色，因此，當代和諧和合理的認同是連續性、完整性和片段性、碎片性的統一。最后，追求和建構“秩序”的理性其實是追求穩定性，這種穩定性要求非爆炸性、漸進性，而在某中意義上是“無序”的表現者的非理性則不可避免地呈現出突發性、爆炸性。和諧和合理的認同應當是二者的合理張力。

第二，當代認同觀念強調現代公共理性觀念的培養。

和諧和合理的當代認同觀念產生于現代社會，也適用于現代社會，因此，它必須體現現代社會的特點；和諧和合理的認同觀念來自公共社會并服務于公共社會，因此，它必須符合現代公共社會的要求。從根本上說，現代社會是文明的、理性的和進步的社會，這個社會應當是強調和張揚、培養和造就公共理性的社會。從這個意義上說，和諧的當代認同觀念必須樹立公共理性的權威。認同必須接受公共理性的指導，認同中的非理性的屬性所起的作用必須被嚴格控制在公共理性允許的范圍內。

第三，當代認同問題的研究呼喚一種人學研究方法。

在比較嚴格的意義上說，當代認同問題是跨學科、綜合性的研究課題。來自社會學、人類學、政治學、民族學、心理學、宗教學、文化學、歷史學和哲學領域的研究成果都以這樣或那樣的形式匯集于此．并以各自的研究領域為依托，拓展對當代認同問題的探究。而來自各個領域中的學者們又依據對這一現實問題的關注，去思考和討論其他相關的或具體、或抽象，或實用或理論的問題。在這個研究過程中，產生了眾多的各具特色的研究方法。僅僅在哲學領域中，我們就可以提到像社會行為主義、后現代主義、科學主義、結構主義、西方馬克思主義、現象學、歷史主義等頗具特色并產生很有分量成果的研究方法和路徑。然而，就研究方法而言，現代認同研究中的任何一種單獨的方法都不可能對當代認同問題進行徹底的和全面的研究。這種情形既適合于對認同問題的宏觀層面的研究，也適用于對認同問題的微觀層面的研究。因此，對認同中的理性和非理性問題的討論同樣可以說明，我們必須企盼一種更加全面的認同問題的研究方法，這種方法既應當是對已有的主要認同問題研究方法的全面揚棄，也具有更強的綜合性、包容性和穿透性。毫無疑問，建立在關于人的科學研究的基礎上，以關于人的哲學為指導．對人的存在、本質和發展等問題進行理論化、系統化和科學化的研究，旨在于最終“構成一副關于整體的人的完整圖像”的現代人學研究方法可以承擔起這個重任，并在經濟全球化浪潮不辱使命，建構具有時代特色的認同學說。

(責任編輯慶躍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