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 義賑獎券是中央政府有史以來為籌集災區賑款而在全國范圍內發行的一種彩票。但不知囿于何種原因,以往人們在談及獎券的歷史時,很少甚至沒有提到過義賑獎券。作為一種國家性行為,義賑獎券受到如此冷遇是不足取的。基于此,本文在占有相當材料的基礎上擬對其進行初步探討。冀通過對其發行過程的整體梳理和分析,力圖揭示深層次的社會現象及修正傳統的些許看法。
關鍵詞 華北五省大旱荒 民國北京政府 義賑獎券
〔中圖分類號〕K8715〔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0447-662X(2006)04-0119-10
獎券,又叫彩票、發財票。是以抽簽給獎方式進行籌款或斂財所發行的憑證。它的產生不是偶然的,而是巧妙的利用人類與生俱來的投機心理與功利心理;同時,獎券能夠在發行國生根發芽,是因為其具有集資的功用。此外,獎券又被冠以公益的美稱。鑒于獎券有如此的玄妙,我國在清末即已開始發行獎券。民國初年,臨時政府曾明令禁止獎券。但鑒于大筆錢款唾手可得,北京政府時期,各省督軍以“善后”、“慈善”等名義,大肆發行獎券。
本文擬以1920年至1922年北京政府義賑獎券為個案研究,試拓展這一研究領域。
一、義賑獎券的發行背景
1920年7月前后,華北發生了特大旱荒,禍及河北、山東、河南、山西、陜西等省,波及三百四十多個縣,死亡人數五十萬左右,受災人口三千多萬,被稱為“40年未有之奇災”。魏宏運:《民國史紀事本末(一):北洋政府時期(上)》,遼寧人民出版社,1999年,第662頁。關于受災的具體情況,陜西“旱象日甚一日,秋苗補種殆已絕望”;河南“二十余縣赤地千里”;山東“饑殍載途”;直隸“一粟不收者九十余縣”。中國社會科學院近代史研究所中華民國史組編:《中華民國史資料叢稿》(第一輯),中華書局,1978年,第83-84頁。
在這種情況下,救濟災民,幫助他們重建家園就成了當務之舉。本應在救濟中居于主導地位的政府在救災的初期,表現并不積極,將其注意力主要放在北洋集團內部因權利之爭的直皖戰爭上。北京政府只在8月份下令撥2萬元賑濟河南水旱兵災,3萬元賑濟山東荒旱兵災,陜西2萬元。對于廣大的受災地區而言,無異于杯水車薪。直皖戰后,直奉兩系共同執掌北京政權,才著手考慮救災問題。1920年9月12日,大總統徐世昌下令內務、財政兩部會同直魯豫各省長官,迅速籌集款項,分派專員,趕辦急賑。《政府公報》,第1645號,1920年9月12日。但此時北京政府的財政狀況極其惡劣,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此種情境下,主管慈善、救濟等大政的內務部鑒于此前發行獎券籌款的先例,以“災區既廣,需款浩繁,現值國庫支絀,不得不多方設法,以資補救”和“查各省區年來,每遇災歉往往發行獎券藉充賑濟,此次災情既迥異恒常,籌款復艱逾往昔,本部籌維再四,惟是項辦法尚易集事”《政府公報》,第1679號,1920年10月19日。,呈請會同財政部設處舉辦義賑獎券。據說此呈文送至北京政府大總統公署后,徐世昌等人頗表贊同,當即批準了這個呈請。但在批準時,徐世昌等人也是有所顧慮的,因為獎券在當時的名聲極壞,“各項獎券現為輿論所反對”。因此,不管是呈請開辦義賑獎券的內務部還是允準發行義賑獎券的大總統徐世昌都只將此籌款方式作為在特定社會條件下不得不使然的一種權宜措施。誠如內務部在呈報給北京政府大總統徐世昌關于籌辦賑災第一期情形的呈文中所言:
“近來各省區籌工賑或慈善事及其他名義,開辦獎券,先后經部核準,茲值北五省旱災綦重,賑款浩繁,艱于募集,本部再四籌維,與其分屬各省集款,漫無稽查,不如專設機關籌賑,較有把握,業經飭令各省前辦獎券依限停止,另定畫方法,由部發行義賑獎券正副兩種,通行全國,售價月額五十萬元,實收四十萬元有奇,除支配獎額開支外,盈余之數,胥充賑款,現已發行,雖屬一時權宜之計,亦可略資補救。”《政府公報》,第1730號,1920年12月9日。
由于中央政府統治式微,各省督軍決不肯輕易放棄到手的銀子,導致各省區原辦獎券非但沒有停發,而且因賑請發者愈來愈多,這就為1920-1922年上海聲勢浩蕩的禁彩票運動埋下了伏筆。
二、機構設置及運作
(一)機構設置
內務部在得到大總統的允準后,1920年9月,在內、財兩部的共同努力下,辦理義賑獎券處在北京宣告成立,地點為北京東四牌樓禮士胡同六號。
作為義賑獎券的發行機構,辦理義賑獎券處的職責和任務主要是綜理義賑獎券的印刷、發行、調查、開獎、給獎及獎余處置事項。處設總辦一人、會辦一人,承部長之命綜理處內一切事務,總辦由內務部民治司司長呂鑄擔任。處下設總務、發行二股,每股股長一人、股員十人,分屬八科,承總辦之命分理事務,兩股股長由民治司僉事俞慶濤和吳甘侯分任。詳見表一:
表一辦理義賑獎券處初創時負責人一覽表
職務總辦、會辦總務股股長總務股股員文牘科庶務科會計科兌獎科發行股股長發行股股員經理科復對科計核科保管科姓名呂鑄張志譚俞慶濤吳瀛、俞承枚、張用恒俞慶翰、劉殿勛、楊正冠呂鴻綬、溫兆禎等吳甘侯程慶章、粟宗琦、志林、鄭壯、趙立棠、柴振權、洪百鈞、胡玉鼎等
由上不難看出,辦理義賑獎券處的機構設置和職責分工是相當完備和明確的,但由于辦理義賑獎券處成立倉促,這可能與災荒的嚴重性和救濟的迫切性有關,因此在人員的選拔上,未能廣為招徠,吸納一些社會上的賢良義舉人士加盟,而是幾乎青一色的由內務部民治司原班人馬兼任,因而,義賑獎券的績效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就與這些司員的個人操守和群體品性有極大關系。
同時,為了在全國范圍內形成一個發行銷售義賑獎券的網絡系統,擴大其社會影響,內務部除在北京設立總發行機構外,就是飭令各可銷省份成立代辦分所或分處,由總辦派員經理,“滬漢兩處為獎券集中之地,東三省、河南、山東、安徽、天津亦為銷券易暢之區,并按照章程酌量設立分所,以樹風聲而廣招徠”。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呈報辦理第一期獎券銷售情形并擬具第二期辦法章程改定給獎等次數目呈稿》,全宗號1035,案卷號8。這樣,截止1920年底,上海、漢口、天津、山東、河南、安徽、東三省等省市則相繼成立了發行分所或分處。見表二:
表二辦理義賑獎券處部分附屬機構一覽表
名稱負責人成立時間地址結束時間上海分所盧耀、孟傅蟑1920年10月新北門錦安坊16號1922年9月漢口分所吳景周1920年10月漢口福昌旅館18號1922年7月天津分所趙玉柱、周傅唐1920年10月天津東馬路1922年7月山東分所胡少芝、陶季瞻1920年11月濟南商埠緯三路1922年7月哈爾濱分所(東三省分所)志叔壬1920年11月哈爾濱濱江新旅社1922年7月河南分所顧儀曾(顧善先)1920年11月開封鼓樓街金臺館1922年7月蕪湖分所呂繩曾(呂仲勉)1920年11月蕪湖大馬路半邊街11號1922年7月
資料來源:①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辦理義賑獎券處組織成立擬定章程規則及駐滬分所人員任免調派文件,全宗號1033,案卷號14;②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辦理義賑獎券處辦理結束有關文書,全宗號1033,案卷號15;③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與各分所業務聯系的文書,全宗號1035,案卷號34。
辦理義賑獎券處及各省區代辦分所或分處的設立,有效地保證了義賑獎券發行銷售的全面展開,待這些發行機構和代辦機構陸陸續續成立后,義賑獎券的發行即進入了具體的實施階段。
(二)運作
1.義賑獎券的推行
對于剛剛出籠的義賑獎券,如何才能打開市場局面,成了經營者必須詳加考慮的問題。另外,適逢中央政府發行的新華儲蓄票、農商實業券信用失墜之后,“新華儲蓄票未能照章還本,農商實業券亦未能克期兌獎換股,以致南中商民傳為詬病”,③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呈報辦理第一期獎券銷售情形并擬具第二期辦法章程改定給獎等次數目呈稿》,全宗號1035,案卷號8。且“農商實業券第一期所出頭獎,又出在實業券局總辦蕭萬駿自立之公司內,輿論深致不滿”。《北庭獎券怎能暢銷》,上海《民國日報》,1921年7月11日。因此,為了塑造義賑獎券形象,最大限度地拓寬銷售空間,辦理義賑獎券處主要采取以下幾種推行辦法:
其一,飭令各省區機關及各鐵路銀行認銷。其函電如是說:“職處以此次獎券關系籌賑,自應積極推行,當由處通電各省區軍民長官請其設法認銷一次,以示提倡,一面分請交通部路政司及鹽務署長官分電所轄各機關認銷”。③
其二,派專員赴各省設立分所,招商承銷。這些商人的承銷方式主要有包銷和代銷兩種形式。
由于辦理義賑獎券處、各省區代辦分所或分處僅負責義賑獎券的批發業務而不直接營銷獎券,因此獎券的銷售任務主要靠這些包銷商和代銷商來完成。所以,這些包銷商和代銷商的銷售業績如何將直接制約著義賑獎券的銷售業績。為了盡可能地吸收更多的商號、票號來經銷或零銷獎券,辦理義賑獎券處在各包銷者、代銷者的資格審定上相當寬松,如其章程所言:“各省區殷實可靠之銀行、商號及其他團體或個人都可以經理發行事宜。”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辦理義賑獎券處組織成立擬定章程規則及駐滬分所人員任免調派文件》,全宗號1033,案卷號14。然而由于史料的缺乏,我們無法知道這些票號、商號的具體營銷策略,但他們在銷售上也應有其獨特的營銷策略。
同理,為了擴大銷售渠道,在招商承銷過程中,辦理義賑獎券處也很注意拉攏各地大券商為獎券銷售出力。“查各省獎券在滬漢一帶發行,平日全恃聯絡券商,互通市情,是以券額易于售罄,為將來經久計,此項券商自非利用不可,各省獎券對于此等大商號除經手費,大率別加津貼,職處亦擬酌量仿照辦理,用資鼓勵而廣銷”。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呈報辦理第一期獎券銷售情形并擬具第二期辦法章程改定給獎等次數目呈稿》,全宗號1035,案卷號8。基于此,辦理義賑獎券處在各地聯系到了一批大券商,主要有:江西南昌劉仰之、河南開封馮漢飛、山西太原烏堯章、浙江王漢臣、山海關鄭仲華、奉天顧敦甫。
其三,飭令各省督軍、省長等保護義賑獎券在當地的行銷。為貫徹這一飭令,辦理義賑獎券處在其給各省督軍、省長的函電中如是說:“各省督軍、省長鑒:前國務會議議決,由部會同財政部發行義賑獎券,業經通行在案;現此項獎券定于本月下旬發行,事關義賑,端賴京外地方隨時贊襄,以利推行;務希竭力提倡,飭屬保護行銷,俾災黎早沾實惠,不勝企盼。”《政府公報》,第1683號,1920年10月23日。
另外,出于自身拓展市場、發展彩民的需要,辦理義賑獎券處也沒有放棄爭取各地商會組織對券務支持的努力(因為商人是反對發行獎券的,后文將要涉及)。如其在給各省區總商會的函電中所言:“各省區總商會鑒:前國務會議議決,由部會同財政部發行義賑獎券,業經通行各省保護有案,現此項獎券定于本月二十五日發行,事關義賑,端賴各方面隨時贊襄,以利推行,尚希竭力提倡,并轉致各分會,廣勸銷售,俾災黎早沾實惠,無任企盼。”《政府公報》,第1688號,1920年10月28日。
當然,除了上述幾種推行手段外,辦理義賑獎券處也非常重視廣告宣傳的功用。概括起來,義賑獎券的廣告宣傳內容呈現出了將宗旨宣傳與促銷宣傳融為一體的特色。
2.義賑獎券的發行及策略
開辦之初,辦理義賑獎券處負責人就以“查此次中央發行獎券,本屬創始,且為籌集賑款計,不能不廣定券額,少配獎金,以冀多得贏余,藉此賑濟”⑤⑥⑦⑧⑨⑩B11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辦理義賑獎券處組織成立擬定章程規則及駐滬分所人員任免調派文件》,全宗號1035,案卷號8。,制訂了正券額設80000張、副券額設50000張、獎金返彩率為40%的發行計劃。然而由于這一發行計劃缺乏對獎券市場行情的充分認識,因而,第一期義賑獎券的銷售結果并不理想:正副券平均銷售率僅為五成。但就是這一成績的完成在很大程又歸因于兩個因素:(1)飭令各省區機關及各鐵路銀行認銷。結果顯示,認銷的銷售額占第一期總銷售額的一半以上,“經各省區鐵路、銀行等機關承認銷售數實居此次銷售之泰半”⑤。但認銷并非正常的營銷手段。這種近似于攤派或變相攤派的手段,不僅不會使銷售狀況有所好轉,而且可能會造成擾民的弊端,且原則上只能使用一次,“第一期雖經各處認銷泰半,業經聲明以一次為限,嗣后未便每次援案辦理”;⑥(2)扣獎退存券款。“扣獎退存券款”指的是未曾售出正副末尾及臨時提簽未之凈之獎金。⑦一般情況下,這部分獎金歸總發行處所有。但憑借此種帶有極大偶然性和風險性的方式來維持獎券業績的行為,則是極為可怕的。舉辦者最不情愿看到的是,如果某期獎券僅售出一小部分,而所有中獎號碼均已售出,那么所得收入有可能不敷兌獎(因為票未售完,而獎金額照售完計算)。這樣的話,發行者是難以將券務事業開辦下去的,因此,在開放市場競爭的條件下,義賑獎券銷售額要想一路攀升,就必須有得當的發行策略方可湊效。
鑒于第一期正副券的銷售情況,辦理義賑獎券處作了深刻反省,同時,辦理義賑獎券處通過派往各地的調查員獲知:“各省獎券所定券額,正券至多僅三萬張,副券至多僅四萬張,配獎成數如湖北券以百分七十配獎,浙江、慈善兩券均以百分六十五配獎,即至少亦有百分六十有奇”,⑧追求的是“得獎成數務求其多,以期購券之踴躍;發行額數必求其少,以期銷行之易罄”⑨。而反觀自己“較之通行各券不免相形見絀”⑩,“正券八萬,副券五萬,萬一推銷不盡,勢必不敷付獎,安望獎余,職處再四審度,為籌集賑款起見,券額不容過隘,獎余尤應籌擬。”B11
辦理義賑獎券處在吸取自身教訓和參照他券成功經驗的基礎上,呈請內務部批準,修改章程,擬從第二期開始,正副券各設四萬張,以券款六成作為獎金返彩。從當時的情形來看,接下來幾期的銷售情況還不錯。(見表三)
表三第二期正券,第三、五、七期副券銷售情況一覽表
期數額數售出額銷售率(%)資料來源第二期正券400003820096《義賑獎券開獎志》,北京《晨報》1921年3月13日。第三期副券400003859996《第三期義賑副券開獎志》,北京《晨報》,1921年4月2日。第五期副券4000040000100《五期義賑副券得獎號碼》,北京《晨報》,1921年5月30日。第七期副券4000040000100《第七期義賑副券開獎志》,北京《晨報》,1921年7月21日。
當然修改后的章程也不是固定不變的,而是根據銷售情形隨時更改,“從二期起暫以正副券各四萬張為額,配給獎金以券款百分之六十為度,比舊章已屬較優,將來察看情形,再行隨時增減,以利銷行”。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辦理義賑獎券處組織成立擬定章程規則及駐滬分所人員任免調派文件》,全宗號1035,案卷號8。如副券發行到第十一期時,銷售額驟然減色。辦理義賑獎券處在獲知這一情況后,馬上飭令上海分所負責人調查市況。經過幾天的仔細專訪和調研,上海分所很快就反饋回信息。其核心內容在其報告書中是這樣說的:“上海銷行各省獎券,副券已達八種,自利濟、綏遠兩券發行,湖北券改章后,花樣日新,小獎益增,我券章程過舊,以致大為滯銷,亟宜早日改良,以免阻礙。”③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擬具修正副券給獎等次數目表并擬發行乙種副券暨修正章程細則》,全宗號1035,案卷號10。針對此,辦理義賑獎券處采取了修正義賑獎券章程和增發乙種副券的應對措施。誠如其在呈請內務部準修正副券給獎等次、數目并擬發行乙種副券的呈文中所言:“與駐滬分所詳酌改訂新章,加給獎金,增小獎二千二百余張,比之利濟、綏遠、湖北各券配獎成份既多,獎號更形易中,擬第十四期起照新章發行;”“近來獎券銷行以券價較小者,易于推行,故湖北于上年九月增加乙種副券一種,發行尚屬順手,擬仿照鄂章詳加更訂,自本年三月起,發行乙種副券,定價售銀一元,暫在北京開獎,以裕收入。”③
雖然乙種副券后來由于種種原因未能發行,但發行者已經認識到,在市場條件下,單一的獎券形式不足以滿足各類各層次消費者的獵奇獵新需求,必須推陳出新,花樣繁多,才能贏得顧客,在市場上占有一席之地。同樣,同等條件下,發行額數少,中獎面寬,才能吸引更多的人來購彩。
由于史料所限,我們雖不能詳細的知曉購彩者的主要階層所屬,但有一點可以確定,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雖然辦理義賑獎券處通告一再重申:“未中簽者,其購券所費亦涓滴,及于災黎,與樂捐助賑者無異,仁人君子熱心救濟、樂成善舉者,必以先購為快也”,《辦理義賑獎券處通告》,《申報》,1920年11月1日。但絕大多數博彩者看重的只是其所購獎券能否中獎,特別是一些一門心思想發財而又不勤奮勞作的人。“一些人家貧而又不好好勞動,天天夢想著發大財,所以無論如何困難,必四出告貸購獎券”。《中彩賭一心想死》,天津《大公報》,1921年1月1日。也就是說,幾乎絕大部分購券者都抱有盈利心理。因此為了迎合博彩者的這種心理,就要求發行者適度的擴大中獎面,增加中、小獎的額數。圍繞著這一獎券市場的“鐵性”規則,辦理義賑獎券處在其發行獎券的兩年時間內,進行了幾次章程的修改。伴隨著章程的幾次修改,義賑獎券的發行策略用一句話來概括就是:小獎不斷增設、獎金返彩額不斷提高。同時,上述的那則材料也間接地就告訴我們,義賑獎券的購買群體有相當比例應歸入低收入階層。
3.義賑獎券的開彩和兌紅
綜觀義賑獎券各期的開彩,基本上體現了公開、公正的原則。
首先,開獎活動在公開場所進行。
這主要表現在:其一,開獎場地公開。義賑獎券的開彩場地除前幾期在北京第一舞臺和江西會館開獎外,其余各期則集中在上海的共和影戲院和新北門河南總局。
其二,搖獎儀式在監視員的監督下公開進行。抽簽時,內務部、財政部和警察廳都要派若干人員蒞臨現場監視開獎。
其次,搖獎結果公示于眾。其中,前五大獎號碼搖出后,除有交通部電政司以公電的方式通知全國外,就是由總發行處將五大獎號碼登載在公告或新聞紙廣告上一星期。其他各中獎號碼則有總發行處編印成對號單分寄到各埠、各分所和各代銷商號、票號。中獎者持中獎獎券可以在規定的期限內(六個月)隨時到指定地點去兌獎。
再次,開獎公正。義賑獎券開簽前,將未售出的獎券號碼號球一律提出,不參加搖獎,但得獎號數和獎金數仍照售完計算,“券額既多,勢不能悉數售罄,若將未經售出之券一律加入配獎,則購券者得獎轉少,允宜特加優待,以圖他日之發展,凡正副未售各券在開簽以前報處者,決定一律提簽,當場宣布,以昭大信……”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呈報辦理第一期獎券銷售情形并擬具第二期辦法章程改定給獎等次數目呈稿》,全宗號1035,案卷號8。關于這一點,就在義賑獎券開簽的前一天,人們還在擔心辦理義賑獎券處能否踐行其言:“內、財兩部合辦之義賑獎券,定于本月三十日假第一舞臺當眾開獎。惟此種獎券,果否全數售出,及是否照上次農商有獎實業債券之先例,將未售出之號碼提出后仍照定額開獎,是一問題也。”《義賑獎券明日開獎》,北京《晨報》,1920年11月29日。事實告訴人們,辦理義賑獎券處沒有食言,每次開獎都踐行自己的諾言。如義賑正券第二期開獎時,“先由該局執事報告,共售出三萬八千二百余號,其未售出之額一千七百余號,提出不入球筒。而得獎之號數及獎金,仍照定例。《義賑獎券開獎志》,北京《晨報》,1921年3月13日。
關于義賑獎券的兌紅,義賑獎券章程及施行細則規定:中獎獎金憑對號單自開獎日起由辦理義賑獎券處指定之銀行、商號發給;所有代兌紅券各處除獎金由本處憑券照付外,凡代兌五大獎以下各獎者并得向本處領取百分之一申水金(代兌經手費)。同時又規定:四獎以下中獎獎金由各銀行及包銷處、代銷處隨時兌獎外,前三獎紅券則必須送交辦理義賑獎券處核對券根后,才能決定是否兌付獎金。
為了防止偽券,辦理義賑獎券處也頒布了一些兌獎的注意事項。如其章程及施行細則規定:義賑獎券售出后,認票不認人,如有遺失情事不得掛失。如有下列情況之一者作為無效:(1)偽造或變造者;(2)污染毀損到難鑒別者。鑒于此,辦理義賑獎券處所印的正副獎券均標有暗記。每次獎券發行后,辦理義賑獎券處都會將暗記另行標出以秘密的方式轉告各包銷處和代銷處,要求各兌獎處兌獎時必須認明無訛,方可給獎。⑤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與各分所業務聯系的文書》,全宗號1035,案卷號34。如第八期正券因臨時改由財政部印制局印制而未做暗記,辦理義賑獎券處在得知這一情況后,立即密電各分所,要求兌付該期紅券時詳加密驗。⑤
另外,在兌紅過程中,也常常會出現購買者棄獎的現象,即‘漏紅’。“每期兌獎期滿,仍有零星小獎未經得獎人持券來兌者,這部分獎金即為‘漏紅’”。⑦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簽請將〈漏紅〉提充職員獎金呈稿抄件及駐滬分所辦理情形有關文書》,全宗號1035,案卷號33。“漏紅”本是應該支付的款項,但卻沒有支付,屬于額外收入,那么如何處置這部分錢款呢?辦理義賑獎券處參照了浙江塘工的做法,提六成作為辦理義賑獎券處及各分所人員獎勵和津貼之用,提四成存處作為公積金以備急需。⑦
三、義賑獎券的停辦及收益、用度
(一)義賑獎券的停辦
由于中外各界的共同努力,到1921年7月底,華北五省的賑務活動基本結束。義賑獎券是以賑災的目的發行的。按理說,賑務活動結束,義賑獎券也應該停辦,但實際上義賑獎券的發行直到下年9月份才停止。且其停辦原因并不是因為經營不善所致,而是與當時的社會環境有極大關聯。
獎券是舶來品,但自從其被傳入中國后,就愈來愈受到眾多人的喜愛和青睞。發行者藉此聚斂錢財,因而樂于此道,爭相開辦;購買者憑此獲意外橫財,因而趨之若騖,如蟻逐膻然。然而,由于大多數彩票的總發行所和開獎場地均集中在上海一隅,加以在當時的社會條件下,政府控制失范,在彩票的發行和管理方面缺乏必要的規范和對民眾的購買欲缺乏必要的引導,因此,獎券的極度泛濫不僅極大地制約了上海工商業的健康發展,而且也導致了社會風氣的極度頹廢化。可以說,自從彩票一開始興起就伴隨著要求禁絕彩票的呼聲,并且這種呼聲愈演愈熾,到20世紀20年代初在上海達到高潮。
20世紀20年代初的這場禁彩運動,時間長達兩年之久,牽涉面極廣,幾乎上海各階層都有人參加,使得政府再也不能漠視它的存在。1922年8月10日,內務部呈國務院函文要求禁止一切獎券。②《部院準禁獎券》,《申報》,1922年8月11日。次日,國務院即下批示“準如所擬辦理,即由該部通行遵照”。②接著,時任北京政府大總統的黎元洪也于同年9月2日下令禁絕一切獎券。《政府公報》,1922年9月3日。義賑獎券的發行正好處于這一時間段(1920-1922年),因而不能不受影響。這樣,停辦獎券的飭令既然由中央政府發出,那么作為其直接開辦的義賑獎券自應在禁絕之列。同樣,為了使中央政府的政令有其一定的效力和說服力,義賑獎券作為表率先行停發:“本處奉內務部令開:各省區獎券業經本部酌定限制辦法呈奉令準開并通行各在案,本部義賑獎券即行首先停止以為之倡等因,奉此遵即于7月起停止發行。”《辦理義賑獎券處通告》,《申報》,1922年7月17日。
(二)義賑獎券的收益和用度
義賑獎券自1920年10月呈請開辦到停止發行,計正副券共發行了三十四期。正券十六期,副券十八期。正券除第一期額設八萬張的高發行額外,其余僅設四萬張或三萬張,每張售洋五元或三元不等;副券除第一期額設五萬張外,其余各期額設四萬張,每張售洋二元。如果按照這一數據來計算,正券十六期共收券款 2,400,000元,除去兌獎金和發行成本,余為656,396元;副券十八期共收券款1,460,000元,除去兌獎金和發行成本,余為410,414元,兩余相加凈收入為1,066,810元。當然,發行額數并不代表實際的贏余,需結合獎券的銷售情況加以分析。但由于資料的缺乏,我們無法獲知這方面的具體情況。透過文獻資料我們所能看到的只有義賑獎券正副券各期的收支情況,統計結果是:正副券共籌集到了將近12萬元的余資。怎么,開辦一場,只籌集到這么點錢款,未免太讓人不可思議了。據筆者估算,義賑獎券余額當不低于35萬元。“每期正副券銷數平均僅及八成,維時銷行之艱棘,與券業之爭兢,各券之充斥,困難百出……”。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館藏:《辦理義賑獎券處結束有關文書》,全宗號1033,案卷號15。這則史料則為我們估算義賑獎券的可能收益提供了很大幫助。如果按照這樣的銷售情況計算下去,即按每期銷售八成計算,假設各期正副券所有中獎號碼均已售出,各期兌獎足額,那么計算結果是,正副券共籌集到了將近40萬元的余資。不過這一計算結果也是相當保守的,因為每期不可能都將中獎號碼全額售出,也不可能沒有棄獎現象(漏紅是存在的),因而實際收益應高于估算出來的結果。撇開這一點暫且不談,我們單來看看這12萬元的余資,辦理義賑獎券處是如何分配的,其流向又如何?
華北五省大旱災的救濟工作到1921年7月基本結束,計從1920年9月義賑獎券開辦到1921年賑務活動結束,辦理義賑獎券處共有五次將所得款項解送到賑務處,用于賑災。關于義賑獎券收益的所有用度詳見表四。
從提撥中不難看出,辦理義賑獎券處實現了其諾言,做到了專款專用,但從表中可以看出,五次所提撥的款項加起來也不過近3萬元,而這對于龐大的受災地區而言簡直是杯水車薪。據北京國際統一救災總會保守估計,北方五省災區至少需賑款1.2億元。《北京國際統一救災總會報告書》,第16頁,轉引自《中國近代十大災荒》,上海人民出版社,1994年,第159頁。當然我們不能因為其貢獻小而否定政府在這次賑災過程中所做的努力。那么這以后,義賑獎券余款的流向又如何呢?從表中我們也不難看出,賑務活動結束后,辦理義賑獎券處又多次將余款用于慈善等公益事業上。這樣的提撥見上表。當然這種行為不能排除開辦者掩人耳目之嫌(義賑獎券是以賑災籌款的名義發行的,因而要想使義賑獎券在災后名正言順地發行下去,大災過后,在用度上就不得不有所表示,即繼續將錢款提撥到一些救濟機構)。
表四義賑獎券余資調撥一覽表
機構調撥時間(陽歷)款資(元)機構調撥時間款資(元)賑務處1921.1.157000貧兒收容所1922.2.1200賑務處1921.1.213500貧兒收容所1922.2.25100
賑務處1921.5.218000游民習藝所1922.3.23210賑務處1921.6.94559.61江蘇省水災賑捐1922.3.26000
賑務處1921.7.205440.39京師貧兒院1922.3.192000內務部發薪1921.12.620000豫豐銀號1922.4.1020000游民習藝所1921.12.305000內務部發薪1922.4.1840000游民習藝所1922.1.255000救濟處1922.1.26826
資料來源: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全宗號1033,案卷號15,案卷標題-辦理義賑獎券處辦理結束有關文書。
然而同時,我們也應看到,即使把這前后兩次提撥到慈善事業上的錢款加到一塊,也不過近5萬元,所占比例不足義賑獎券余資的一半,而余資的絕大部分則流入了豫豐銀號和用于內務部發薪。這些都非慈善之門,何以喧賓奪主,占去了義賑獎券余款的大部分呢?要弄清楚這一現象,我們有必要了解一下豫豐銀號和內務部發薪究竟是怎么回事。關于豫豐銀號,由于史料所限,我們僅僅知道豫豐銀號因資金周轉曾向辦理義賑獎券處借過20000元,最后是否歸還,已無從考查;至于內務部發薪,則是因為數月以來,內務部職員無分文薪水進帳,生活拮據,因而集體發起了索薪運動,運動的結果迫使政府挪用了義賑獎券的余款,發薪半月。
四、關于時人對義賑獎券發行的幾點評述——兼及筆者的幾點認識
為了尊重原義,筆者將時人對義賑獎券發行的幾點評述摘錄如下:
“九年北方旱災奇重,中外人士慈善團體,莫不爭先恐后辦理救濟。張遠伯(指張志潭)總長,遂有賑務處之設立,部中各司、科長大都皆派兼差,以期群策群力……乃該司長(指呂鑄)大權在握,只知位置私黨,并無切實辦法。科長(指俞慶濤)等意在賺錢得保,并不知賑務為何物……遂別開生面,假籌賑為名,請辦義賑獎券。張總長(指張志潭)不知內容,只謂茍能籌款,自可照辦,于是內務部義賑獎券處成立矣。該處辦事人員,均該司長呂鑄及該科長俞慶濤之私人,以外則擇其司中最老實、最柔懦者二三人,畀以無足輕重之職務,為之陪襯。故辦理將近二年,發行正副獎券各十余次,收入之多,為數雖巨,然從未有精密之薄記、公布之清單、詳細之報告”。正群社:《北京官僚罪惡史》,選自《近代稗海》(第三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62-465頁。
“義賑獎券之發行也,正副合計共應收入五十余萬元,再除去特別臨時費用,總計十萬元,實應積存四十余萬元之譜。此就最少數言之,若能撙節開支,暢銷無礙,其數斷不止此。乃該司長秘而不宣,用途不明……及至去年部員索薪,人人皆知該司有款,遂有請求總長先行提借各司存款,墊發薪水若干,以資救濟。該司長則曰:所存無多。又云:所存十萬元,業經指定用途,呈明總統有案(注:專供內務部賑災之用),萬難動支……蓋部員等明知此款指定用途,不過該司長一種作用,而其實累累巨款,依然存于其貪囊之中,并作其個人之血汗錢,非他人所能過問也。然部員等因饑寒所迫,不得已請指定宗人府房屋作抵,暫行挪借,俟房屋賣出得價,如數歸還。適高總長赴津,何次長不負責任,蓋亦不欲提款開罪司長,而部員等坐守不去,圍住次長。嗣因參事調停。乃允提款,即夕發薪半月……”正群社:《北京官僚罪惡史》,選自《近代稗海》(第三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62-465頁。
“獎券處成立后,該司長呂鑄自兼總辦,俞慶濤主任其中,有派其胞弟呂九為收支,除暗中舞弊侵吞外,并安插黨羽,動支巨薪。于是收支相比,所存無多。于此而云辦賑,不如謂之為吃賑。”正群社:《北京官僚罪惡史》,選自《近代稗海》(第三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62-465頁。
“張乾若(指張國淦)總長知其然也,下車之始,即令迅速結束停辦。而該處經過種種,仍未見有明白公布”。正群社:《北京官僚罪惡史》,選自《近代稗海》(第三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62-465頁。
“至于內中弊端情況:①最明顯的莫過于中獎號碼。券未售出,這筆錢款從未聽到是如何處理;②凡本期未售出的獎券號碼,其圓木珠乃是用較重的樹膠做成,再用鹽水煮過曬干磨光,外表同其他圓木珠一樣,實質則比其他的圓木珠沉重圓滑,搖時可以先出。”呂仲勉:《民國時期義賑獎券內幕》,選自《文史資料選輯》(第三十五輯),中國文史出版社,1999年,第132頁。
從中我們不難看出:一、在開辦獎券上,呂鑄等人是有其不可告人的私心的,這也就為其在義賑獎券的發行過程中侵吞舞弊埋下禍根。也難怪,內務部在飭令停辦獎券時,辦理義賑獎券處總辦呂鑄、總務股股長俞慶濤等“猶以為未足,特造作謠言,聲稱停辦過速,恐各處欠款不易收齊,仍思續辦幾期,多賺幾文。不意張總長政策已定,孫次長守正不阿,均不為所動,結果仍是停辦大吉”。正群社:《北京官僚罪惡史》,選自《近代稗海》(第三輯),四川人民出版社,1985年,第462-465頁。二、也許因災害的緊迫性,辦理義賑獎券處的設置極為倉促,該處人員幾乎毫無例外地由民治司司員充任,而該司從司長呂鑄到科長俞慶濤等人向以聲名狼藉著稱,因而在義賑獎券余款的收益用度上就出現了獎余使用透明度低、流向不明的現象。三、在義賑獎券的發行過程中,由于相配套的監督機制特別是社會和民眾監督這一機制沒有建立起來,因而就出現了經管人員搖獎舞弊,損害民眾利益的現象。
這樣看來,用發行獎券的方式來籌措資金這種手段是不可取的,因為它在相當程度上滿足的只是一些利欲熏心的人聚斂錢財的目的。當然,這從另一個角度恰恰說明,發行獎券在籌措資金方面極為有效。不過我們不能因為一些人的不檢點行為而對義賑獎券的整個發行過程持全盤否定的態度。因為不管是從北京政府大總統徐世昌,還是內務總長張志潭以及繼任者張國淦的初衷來看,他們確是真心實意藉此手段以解“燃眉之急”的。關于他們在開辦義賑獎券上所持的態度和看法,前已有所提及,此不再贅言。且更重要的是,在他們的督促下,辦理義賑獎券處在開辦初期的確做到了專款專用,且災后又多次將款項用于救災等慈善事業上,對于以他們為代表的政府的這種行為,我們應該給予充分肯定。
結語
義賑獎券是政府在特定的背景下所采取的非常措施。雖是應急措施,但發行目的是為賑濟災害籌措資金,且將所得款項用來賑災(社會公益事業上),對政府的這種行為應該給予充分的肯定,同時,這也讓我們看到了獎券具有公益性的一面。
但由于政府控制失范,因而在義賑獎券發行的同一時期內,也存在著名目繁多的,由各省督軍、省長以各種名義爭相開辦的省區獎券。這些獎券的極度泛濫則產生了一些嚴重的社會問題:
其一,下層民眾成為獎券的主要銷售對象。“自慈善救濟券作俑,不數年已發行至數十余種,上海一埠,受毒尤甚,其投資于此等跡近賭博及詐財取財之彩票者,每月數百萬元,大率皆苦力汗血之資,婦孺辛勞所得”;《省教育會電請永禁彩票》,《申報》,1922年8月1日。“大多數買彩票的人,在窮家較多,愈不中,愈買,愈窮,因此喪失性命者,亦所不免”《各工團請愿禁止獎券》,《申報》,1922年5月18日。。下層民眾本來屬于社會的弱勢群體,需要政府給予救助,若以他們為消費者的市場定位,是有悖于獎券開辦的宗旨的。
其二,獎券的極度泛濫既損害了工商界的利益,又導致了民風的頹喪。為此,一些人士憂心忡忡:“長此以往,上海市場勢非破產不止,而獎勵人民詐財之風猶在其次”;《請總商會協助禁獎券》,上海《民國日報》,1922年7月31日。“若是則生計安得不難,盜風安得不熾……”《禁止彩票又一電》,上海《民國日報》,1922年8月6日。“若不從速嚴禁,難挽頹風”。《蘇省教育會請禁彩票》,《晨報》,1922年8月4日。
此況就使得獎券的存在不斷地遭到有識之士的反對和聲討。義賑獎券雖不若其他獎券那樣“公益其名,名不副實”,但由于也是一種彩票,再加上發行機制的不健全,缺乏相應的社會和民眾監督這一制約性因素,因而在義賑獎券的運行過程中,出現了一些不盡人意的地方,義賑獎券余款的絕大部分暗流入到了開辦者的腰包。經辦人員除暗中侵吞舞弊外,甚至連漏紅也不放過,而美其名曰將其以獎金或津貼的方式發放給工作人員。以上行為極大地損害了義賑獎券的聲譽,使獎券的公益性和集資的功用未能充分展示出來,所以,其停辦乃理應之事。
可見,博彩活動具有雙重功能,負面的是賭博,正面的是集資用于正當用途。但就是用于正當用途的博彩,也是一柄雙刃劍。那么如何解決獎券的妥善運行問題以使之利國利民呢?
筆者認為政府及相關部門應該做到以下幾點:一、出臺相配套的獎券法規、法律,規范獎券市場,同時,在獎券的銷售過程中,政府及相關部門應對購買民眾加以有效的引導,避免出現以低收入者為主要銷售對象的市場定位,從而盡可能地減少發行獎券所帶來的消極影響;二、投入一定的人力、物力,對獎券的整個發行過程實行切實的“三位一體”(即國家、政府和民眾)監督,最大限度地杜絕舞弊侵吞現象。簡言之,博彩活動的利弊是顯而易見的,關鍵是博彩活動運行中政府的控制和駕駛能力如何。當然,上述諸條件在北京政府時期尚難具備,但獎券本身所具有的公益性和集資功用的一面則是不容忽視的。換言之,如果社會環境允許、政府加以引導和規范、發行機制健全的話,發行獎券不失為一種吸納社會閑散資金的有效手段。而且,如果切實將這部分資金用于慈善等社會公益事業上,那么不但可以使獎券的臭名聲得以洗脫,而且也更能彰顯獎券的功用。
綜上,從義賑獎券的發行中,我們可以得出這樣的結論,雖然獎券賭博性的一面不容忽視,但憑借此手段來籌措資金則是可取的,其本身是沒有甚問題的,問題的關鍵則在于,在獎券的發行過程中,政府是否給予足夠的引導和規范(即發行機制是否健全、監控力度是否有力等),以及所得盈余是否“用之于民”。關于這一點,引用新眾議院在評論同為中央政府發行的獎券——有獎實業債券時所持的觀點,也許是對此最好的詮釋:“當此財政枯竭集資維艱,迎合社會僥幸之心理,藉興國家偉大之實業,其事雖不可為訓,其意亦有可嘉,如其開誠布公,實事求是,當亦于國計民生,不無裨益。”《新眾議院之兩質問案》,《申報》,1920年6月14日。而這又多少為我們修正傳統觀點提供了依據。
作者單位:周迎春,河南濟源職業技術學院社科部王占華,河南師范大學旅游管理學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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