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聊齋志異》中刻畫了許多動物的形象,既有以動物本相出現的故事,也有幻化的動物故事,對于以兇猛殘暴著稱的虎狼之類,在表現其本性的同時,更被賦予常人之情,飽含著作者深深的寄托。同時顯現出與前人同類題材作品迥乎不同的特點。
關鍵詞:聊齋志異;狼;虎;寄托
中圖分類號:1207.419 文獻標識碼:A
《聊齋志異》,其“志”在“異”。魯迅先生評《聊齋志異》曰:“亦如當時同類之書,不外記神仙狐鬼精魅故事”。在作品中,蒲松齡運用他的生花妙筆,生動地刻畫了許多動物的形象。其中既有以動物本相出現的故事,也有幻化的動物故事,但多是把這些非人的形象當作人來寫,“示以平常”,“多具人情,和易可親,忘為異類”。使人有“出于幻域,頓人人間”之感。就是那些以兇猛、殘暴著稱的虎狼之類,在表現其本性的同時,也被作者賦予了常人之情,以之反映普通的社會人生,飽含著作者深深的寄托。同時顯現出與前人同類題材作品迥乎不同的特點。
一
狼是一種生性兇殘的動物,在漢民族文化中扮演著不很光彩的角色,“狼子野心”、“狼心狗肺”、“狼狽為奸”、“引狼入室”等成語體現了民族的普遍心理。傳統觀念中,狼就是“貪婪兇酷”、“奸險陰毒”的化身。這種觀念反映在文學作品中,在唐宋詩人的筆下,因民族沖突的頻繁發生及民族文化心理的差異,“狼”成了野蠻暴虐、滅絕人性的胡虜的代稱:李白的“流血涂野草,豺狼盡冠纓”(《古風》);高適的“豺狼塞瀍洛,胡羯爭乾坤”(《登百丈峰》);杜甫的“豺狼塞路人斷絕,烽火照夜尸縱橫”(《釋悶》);陸游的“趙魏胡塵千丈黃,遺民膏血飽豺狼”(《題海首座俠客像》)……而在古典小說戲曲中,集中表現為“中山狼”形象所體現出來的負心、忘恩、背義的文化意蘊。像宋人謝良的《中山狼傳》小說、明人康海的《中山狼》雜劇、王九思的《中山狼》院本、馬中錫的《中山狼傳》小說、紅樓夢中塑造的孫紹祖的形象等等,均不脫以狼來蘊含刻畫奸邪陰毒的小人忘恩負義、過河拆橋、以怨報德的惡性的書寫模式。
由于狼為人們所熟悉而又畏憎,因而在作品中也為作者所忌,很少成精。在《聊齋志異》中,關于狼的故事多是以其本相出現的,并且多是表現它的本性。《狼三則》篇寫了三則屠戶遇到狼的故事,雖然最后是屠戶取得了勝利,但以屠殺牲畜為業的屠戶,開始都是與狼相遇,處境十分驚險,幾乎被狼吃掉。而《車夫》一篇,則是寫車夫用力推車上坡,坡陡車重,停不得手,“方極力時”,狼跑來“乘其不能為力之際”,硬是從車夫的屁股上咬去了一塊肉,更是表現了狼兇殘、奸猾的本性。這也是數之不盡的狼害中的幾個例子。
由于狼危害人們的生命和生活,人們對它喜歡不起來,在作品中有許多表現的是人與狼斗爭的故事。沒有成精的狼,到底是畜牲,人遇到它只要不膽怯,不氣餒,冷靜地或用力,或用智,都能夠對付。即使兇殘狡詐的“中山狼”也逃脫不了“縛于囊中,斃于道途”的命運。在《聊齋志異》中,除了《狼三則》寫屠戶與狼斗爭以外,更是寫了幾個勇敢機智的兒童,輕而易舉地把狼殄滅了。
《牧豎》一篇,寫兒童的機智。兩牧童趁母狼不在,闖進狼窩,捉住兩只狼仔分SU爬上狼窩旁相距幾十步遠的兩棵樹上。母狼回窩后尋找狼仔,兩牧童輪流虐待狼仔,使母狼來回奔跑,終至“奄奄僵臥”,“氣已絕矣”。而《于江》一篇,不僅表現了兒童的勇敢,而且里面稍涉神異,表現人情,另有深意。十六歲的農家少年于江,因他父親在夜間守水田時被狼吃了,他立志要報仇,夜間在他父親被吃的地方,用裝熟睡的辦法殺死了兩只狼。后來,其父托夢給他:“殺二狼,足泄我恨。然首殺我者其鼻白。此都非是。”于是他又守候三四夜,歷盡苦楚,裝死誘狼,終于捶斃更加狡詐的白鼻真兇,表現了“義烈發于血誠,非直勇也,智亦異焉”的過人膽識,而那種誓死報父仇的真摯感情和濃郁的人情味,又使這篇作品深深地打動人心。
關于人狼互幻的觀念,古人早已有之。《抱樸子·對俗》曰:“狐貍豺狼,皆壽八百歲。滿五百歲,則善變為人形。”《白澤圖》言:“百歲狼化女人,名曰知女,狀如人,坐道旁,告丈夫曰:我無父母兄弟。丈夫娶為妻,三年而食之。以其名呼之,則逃去。”而在唐宋志怪小說中,也有這方面的記載。戴孚的《廣異記》言:
唐冀州刺史子,傳者忘其姓名。初,其父令之京,求改任。子往未出境,見貴人家賓從眾盛。中有一女容色美麗,子悅而問之。其家甚愕,老婢怒曰:“汝是何人,輒此狂妄!我幽州盧長史家娘子,夫主近亡,還京。君非州縣之吏,何詰問頓劇?”子乃稱:“父見任冀州,欲求姻好。”初甚驚駭,稍稍相許。后數日野合,中路卻還。刺史夫妻深念其子,不復詰問,然新婦對答有理,殊不疑之。其來人馬且眾,舉家莫不忻悅。經三十余日,一夕,新婦馬相蹋,連使婢等往視,遂自拒戶。及曉,刺史家人至子房所,不見奴婢,至櫪中,又不見馬,心頗疑之,遂白刺史。刺史夫妻遂至房前,呼子不應。令人壞窗門開之,有大白狼沖人走去,其子遇食略盡矣。
《聊齋志異》中只有一篇是寫狼成精的,那就是《黎氏》。作品寫佻撻無行的龍門人謝中條“三十余喪妻,遺二子一女”,“謀聘繼室”,忽于途中遇婦人黎氏,先野合而后談婚論嫁,遂與同歸,嬖愛異常。月余以公事外出,及歸,扣門不應,排闥而人,一巨狼沖門躍出,“子女皆無,鮮血殷地,惟三頭存焉”。由上我們可以看出,《黎氏》一篇的創作應受到《白澤圖》、《廣異記》中婦人化狼的影響。但是蒲松齡將作品的題意深化了。《白澤圖》、《廣異記》只是表述的男人娶狼幻化的女人為妻,后為狼所食的故事,于世事結合并不十分緊密。而《黎氏》表達的命意是“再娶者皆引狼入室”,“士則無行報亦慘矣”。作者在這里以幻化的手法寫狼,是為了更能隨心所欲地表現世情,揭示出某些繼室如狼之毒。但若以平常人事來寫,很難讓讀者觸目驚心,而假諸狼的形象,效果則完全不同。
《聊齋志異》中寫狼最為著名的,還是以狼的形象揭露“率獸而食人”的黑暗官場的《夢狼》。作者以虎狼象征橫行于世、危害百姓的封建官吏,稱之為虎官狼吏。運用獨特的手法,讓人從照妖鏡下的夢境中看到一個赤裸裸的吃人世界。原來在官衙里進進出出或坐或臥的吏役,統統都是猙獰的惡狼:“窺其門,見一巨狼當道”,“又人一門,見堂上堂下坐者臥者皆狼也:又窺墀中,白骨如山”。而當白翁進餐之時,忽然看見一巨狼銜死人人。“翁戰惕而起曰:此胡為乎?甲曰:聊充庖廚。”這不正是虎官狼吏吸吮民脂民膏的真實寫照嗎?對此,作者運用幻想的藝術手法,勾畫出了用天神對之懲罰,以泄憤怒。“忽見諸狼紛然嗥避,或竄床下,或伏幾底”,“俄有兩金甲猛士怒目人,出黑索索甲,甲仆地化為虎,牙齒巉巉”。“乃出巨錘錘齒,齒零落墮地,虎大吼,聲震山谷”。如果不是采用夢境的幻想形式,恐怕很難把封建官府的兇殘本性和吃人本質表現得如此鮮明突出。
因為《夢狼》的重點是寫狼(即官場中的吏役),其附則也以揭露狼(吏役)的狡詐為重點,而且以其花樣繁多、為態各異,表現了作品反映現實的深刻性和多層次性。附則一,表現的是“官自以為廉,而罵其貪者載道焉”,原因就是“縱狼而不自知”的現實;附則二,表現的是“狼詐多端”,對“居官者”來說,足以“敗我陰騭,甚至喪我身家”的現實。“藝術形象中的區區一狼,反映的是泱泱人世中的一個群類及其為態各異的每一個體。小說批判社會的力度與細度較過去同類作品都達到了一個新的高峰”。
二
虎乃獸中之王,在古代作品中虎狼經常相提并論,如稱驍勇善戰的將領或軍隊為“虎狼將”、“虎狼之師”,言辭中并無任何貶義。在人們心中,虎大多數情況下是被賦予威武勇猛的象征,這也是與狼本性迥異的一面。但“虎而冠”卻是指虎的兇惡暴戾與狼相同的一面,《禮記·檀弓》中孔子也有“苛政猛于虎也”這樣對社會的憤怒控訴,對于虎并沒有什么夸贊之意。在《聊齋志異》中,《夢狼》一篇中的虎與狼同樣并稱,卻是指虎官狼吏,“甲仆地化為虎,牙齒巉巉”,“乃出巨錘錘齒,齒零落墮地,虎大吼,聲震山谷”。這里虎與狼一樣是被蒲松齡抨擊的對象。
與狼多以其本相出現不同,蒲松齡在塑造虎的形象時多借用幻化的藝術手法。《苗生》一篇是寫虎幻化的故事,也是表現虎兇惡殘暴的一面。在本篇中,作者讓老虎幻化成一書生,但同時又是一位“偉丈夫”,“言噱粗豪”,飲酒時“捉臂勸酗”,使人“臂痛欲折”,爭辯時“遽效作龍吟,山谷回應,又起俯仰作獅子舞”,讓人感到是一個人而虎者;最后竟因“怒甚”,“伏地大吼,立化為虎,撲殺諸客,咆哮而去”這時候“而又偶見鶻突,知復非人”。露出了虎的真面目。后來役使被噬者之一的嵇生為其作倀,嵇欲尋一儒者代己,為蔣生得知,因其忌嫉同邑尤生考居其上,意以陷入,最后蔣反遭虎噬。從“異史氏曰”中可以看出,作者并不僅僅是簡單地描繪老虎兇惡殘暴的本性,而是包含著對當時儒林各種類型的書生者流的批判。既有苗生那樣的暴客,也有那些“得意津津”,“強人所聞”,惹人不耐,以致使苗生之流不能容忍的酸俗客,更是對那種害人不成反害己的無恥“忌嫉者”的抨擊。
同樣是表現老虎的“兇猛殘暴”的本性,而在《向杲》中卻是“以暴治暴”,假虎之兇猛以泄對社會罪惡的悲憤。向杲的庶兄被豪強莊公子打死,向赴郡告狀卻因莊廣行賄賂而無處申冤,“隱忿中結,莫可控訴”,乃穿上道士授與的布袍,化為虎而撲殺莊,“齙其首,咽之”,莊之保鏢射虎使向復為人形。這里采用的也是幻化的方式,卻是人幻化成動物,后動物又幻化回人的雙重模式。這種模式在唐人小說中已有類似的構思。《太平廣記》中即有二十三篇人虎幻化的變形故事,其中有的故事也有關于虎吃人的描寫。如李復言《續玄怪錄》中的《張逢》,寫張逢郊游時忽化為虎,久之頗饑,乃銜去過路的鄭錄事食之,而復為人形。后于酒席間言及此事,鄭之子在座,持刀欲殺之,眾勸止之。值得注意的有兩點:一是張逢化虎無原因無目的,純系偶然;二是鄭錄事并無惡跡,與張亦無仇隙,撲殺之僅僅為了充饑。《李徵》一篇中寫李徵化虎吃人亦是“以饑腸所迫”,是饑餓使之然。而《向杲》則不同,其中更多地融入了作者的社會倫理觀念——為兄報仇。人無法完成的事,只有借虎來復仇,既可窺出當時社會的黑暗,作者的悲憤之情也躍然紙上。“然天下事是發指者多矣,使怨者常為人,恨不令暫作虎!”所以作者著意要改變“壯士志酬,必不生返”的“千古悼恨”,最后寫到,后真情傳出,莊之子訟向,“官以事誕而無據,置不理焉”一成千古快意之事。“由此看來,人之所以幻化為非人,乃是因為現實中的人受到了社會的壓迫和條件的限制,不得不借幻化為異類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借助幻化賦予人們以超自然、超現實的力量,去向敵人和邪惡勢力復仇,去爭取自由和幸福。但是,最終仍然是幻化物回到人生現世,仍將希望建立于此岸世界,仍是充分肯定著人的價值。”
對于如此兇猛殘暴的老虎,蒲松齡還有更為直接對付它的辦法,使獸中之王也有引頸受戮、俯首為奴的時候。《大人》中,作者讓“一女子荷兩虎”,而“男子煮虎肉餉客”。《黑獸》中,老虎埋在地下一只鹿,然后,像邀請尊貴客人一樣,請了一只黑獸來,因為埋的鹿被人偷走,“虎探穴失鹿,戰伏不敢稍動”,黑獸爪擊虎額,虎立斃。此故事與較前出現的謝肇涮《麈馀》中的一則十分相似,只是《麈馀》中的怪獸是個白獸,且被樵人以斧劈之,其余幾無異處。作者在其后的“異史氏曰”中認為:“獸不知何名。然聞其形,殊不大于虎,而何延頸受死,懼之如此其甚哉?凡物各有所制,理不可解。”但這不僅僅是動物間的弱肉強食,由此作者延至“彌畏狨”的故事,使他對人間世事產生聯想,使他悟到人的貧富貴賤:“余嘗謂貪吏似狨,亦且揣民之肥瘠而志之,而裂食之;而民之戢耳聽食,莫敢喘息,蚩蚩之情,亦猶是也。可哀也夫!”其中既包含著對封建官府欺壓百姓的憤懣之情,也充滿了對下層人民聽之任之、任由壓榨而無從反抗的哀嘆。
三
雖然狼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是被人們作為惡的象征而出現的,其實狼也曾作為正面美好的形象存在過。如《詩經》中就有對狼的頌歌,《豳風·狼跋》曰:“狼跋其胡,載疐其尾。公孫碩膚,赤舄幾幾。”歷代注《詩經》者,多認為此詩是歌頌周公雖遭流言中傷身陷困境,卻仍然進退自如,雍容有度。這里狼具有象征圣德的意義。而白狼更是被視為祥瑞的征兆,《竹書紀年》記載:“成湯時,有神牽白狼銜鉤而人商朝。”《藝文類聚》卷九引《瑞應圖》解釋道:“白狼,王者仁德明哲則見。”郭璞《山海經圖贊》稱頌道:“矯矯白狼,有道則游,應符變質,乃銜靈鉤,惟德是適,出殷見商。”宋書卷二十八《符瑞》云:“白狼,宣王得之而犬戎服。”而且還有關于白狼“善行”的故事。《宋書》卷四十六《王懿傳》言:王懿與兄睿同起義兵與慕容垂戰,失敗后逃跑,路經大澤,會水潦暴漲,饑餓難耐,不知所往。有一白狼化為童子,為之送食領路,始得免于大難。《魏書》卷二十七《穆崇傳》亦有類似的記載:穆崇為賊所困,匿于大澤,賴有白狼帶路,始逃脫賊人的追趕。但是上述之狼都是與上層統治者聯系起來的,也可以看出統治者是借用之來欺騙人民,證明其統治的合理性。所以這里的狼只是一個配角。
但是,至此還沒有出現過狼思恩報德的故事。蒲松齡顯示出他的高超想象力,他一反常規,也用狼的形象表現美好的人情。《毛大福》寫的就是瘍醫毛大福醫好一病狼后而受狼報答的故事。毛大福途中遇到群狼咆哮相侵,前狼為之解圍;毛受狼金飾后以此蒙冤,狼見毛被縶,憤怒奔隸;官出行時,狼銜實犯真贓為之洗冤。而附則中寫一收生嫗為雌狼催娩,后受其銜鹿置庭的報答,都郁郁有人情味,減緩了人們對這一狡獸的可憎印象。這不但表明作者在使用狼的形象構建藝術時毫無成見,而是以之抨擊當時的社會人生,并不是針對狼之本身,同時到這里狼變成了一個主角,而與狼發生關聯的也是些平民小人物,使得其蘊含的社會意義得以極大提高。人從動物演變而來,存有獸性的一面。孟子曰:“人之所以異于禽獸者幾希。”(《孟子·離婁》)到了蒲松齡,深感于人性被扭曲之嚴重,進而指出“此非定論也”,“蒙恩銜結,至于沒齒,則人有慚于禽獸矣。”
對于虎的描述同樣如此。把老虎說得很有人情味的故事也有不少。魏晉人酈道元《水經注》有故事說,九江郡有虎吃人,老百姓苦不堪言;宗均當太守后,斥退貪官污吏,老虎也因此離開九江郡。《廣異記》中,漁人張漁舟為老虎拔去掌中之刺,后受到老虎報恩。宋人彭乘《墨客揮犀》說,老虎每吃一人,耳朵上就增加一個缺口。有朱泰其人,是個孝子,被一只耳朵變成鋸齒般的猛虎叼了往深山跑,他大叫道:“老虎,你太殘忍了!你吃了我,我母親靠誰呢?”嚇得老虎把朱泰放下逃跑了。而在《夷堅志》中更有“義虎”報恩的描寫。《趙乳醫》云:有乳醫趙十五嫂者,被人請去收生,至則人一洞,見雌虎方娩不下,趙以術使其產下三子,乃被送歸。明夜,戶外有人云:“謝你救我妻,出此一里,他虎傷一僧,便袋內有金五兩,可往取之。”黎明而往,如言得金。
而在《聊齋志異》中,除少數被蒲松齡作為批判的對象外,虎也多是以“義虎”的形象出現。《趙城虎》里的虎因誤吃了一個七十老嫗的獨生子,后來良心發現,俯首領罪,奉侍老嫗如母,盡心瞻養過于親生兒女。老嫗死后,還到墳前致哀。我國人民自古看重“義”字,意欲推崇旌表之而感化世人,并消弭世上的不義,因此關帝廟遍天下而歷久不衰。而在《趙城虎》中,也是“土人立‘義虎廟’于東郭,至今猶存”。
《二班》雖也寫的是義虎,卻與《趙城虎》又有不同。母虎化為老媼,遣二子班爪、班牙延請良醫殷先生治好母虎的口角兩贅瘤,酬醫以肉。三年后殷于山中遇到狼群圍攻,兩虎突然出現,從狼口里救出醫生,以此報答醫生的恩德。虎去后殷又遇老媼,邀至其家款待,醒后見一虎“方睡未醒,喙間有二瘢痕,皆大如拳”,“始悟兩虎即二班也。”這篇故事與《廣異記》中的立意基本相同,均為人為虎醫病,虎報人以德。但蒲松齡較前人有所發展,由老虎以本相出現發展為虎幻化為人,由一只變為三只。細節也大大的擴展了,更多地具有“人間社會的投影”,具有一種真實感。而且在主旨方面,蒲松齡筆下的虎也更多地賦予了儒家倫理觀念,非但具有人性,知恩報恩,“能求醫,能酬醫,能報醫,不可謂非孝且義矣。”因此,但明倫在篇后寫出了很有見地的評論:“人皆憎虎、畏虎、避虎而不敢見虎,不愿有虎,不自知其有愧此虎。蓋虎而人,則力求為人,故皮毛虎,而心腸人;人而虎,則力學為虎,故皮毛人而心腸虎。虎不皆具有人心之虎,然人咸以其虎也遠之、避之,其受害猶少;人或為具有虎心之人,則人尚以其人也,而近之、親之,其受害可勝言哉!”作品題旨創意不多,思想也不算深刻,但在當時世風日下的社會境況中,這種人獸錯位的感嘆很易引起人們的共鳴。
(責任編輯 魏 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