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蹦極一樣成長

王曉偉

高中時的班主任對我說過一句話:“你現在就像一塊有棱有角的石頭，生活和時間早晚會將你磨圓磨平。”那是在六年前。現在，坐在研究生院的書桌旁，我突然想起，我已經是個青年了，不折不扣的青年。

班主任對我說那句話時，我還是個簡單、執拗且暴躁的小女孩，還因發燒抗拒看病而被班主任拽去打點滴，由此，被醫生診斷為“缺乏自主能動性”。那時還不知“自主能動性”為何物，班主任將我安置好后說:“以后你就會慢慢知道了。”看著輸液管里的液體一滴一滴地流下，我的淚涌了出來。那是生活方式的第一次轉變：第一次離家住校，第一次不在媽媽的看護下打點滴，第一次離開家鄉那所令人快樂得肆無忌憚的初中，來到陌生城市中滿是尖子生的重點高中。第一次，我懂得了高考對一個家境一般的女孩的重要性，為了三年后的高考，我放棄了兒時宣布的要成為服裝設計師的夢想，停下了擅長的手工制作，收起了《格林童話》……我得去奮斗，為了高考，為了未來。我保留了初中時那種無所畏懼、不甘人后的優良傳統，卻從此心里多了一種陰影，里面藏著一種叫自卑的東西。那時的我，無所畏懼到可以和嚴厲得近乎恐怖的班主任頂嘴，卻又自卑到不敢報名參加一項小小的活動，因為我怕失敗，我的辭典里還沒有失敗這個字眼，更沒有失敗后如何應對的良方，畢竟以前的生活太隨心所欲了……我就是這樣一個矛盾體，一塊有棱角的石頭，情緒的起伏使我變得敏感而又焦躁。

經過一番淚水與汗水的掙扎，我以剛過重點線的成績報了一個普通的師范院校——為了求穩，因為我輸不起。大學第一個學期，我采用了高中的生活模式:學習——考試——再學習。期末的成績還算理想，卻與獎學金擦肩而過。看著優秀的同學將“參加活動及能力鍛煉”那一欄填得五花八門，我明白了，大學，不是高中三年級，更不是一個書呆子的生產基地，而是鍛煉各種能力、培養生活熱情和信心的地方，是一個將生理上的人打造成會生活的人的地方。那學期結束時，我做了一個決定：從自我封閉中解脫出來，過精彩的大學生活!

人生軌跡居然就這樣慢慢改變了。當第一次參加英語角時，我就像一個要蹦極的人，站在懸崖邊上，牙咬緊，兩眼一閉，將自己拋了出去。我站在一大群圍成圈的人外面，深深吐了一口氣，大聲說：“Hello，everybody！My name is Amanda，and Id like to join you!”那一大群人居然熱情地與我打招呼并讓出一個位置來讓我加入!那天我們聊了很多，雖然每個人都錯誤百出，但錯了又能怎樣?至少我們有勇氣說出來。我想每個人來這兒之前，心里或多或少都存在自卑感，但一來到這里，每個人就像要蹦極那樣將自己拋出去!

有時想，“成長”這個詞真是復雜得難以解釋，你完全可以從生物學的角度用最精細最專業的語言去描述它，卻不能從心理學角度簡單地概括它，因為這個詞包含了太多太多的內容。想起六年前一次小小的考試失敗就可以使我的世界變得發霉，一次小小的挫折就可以使我自暴自棄，怨天尤人，當我假想的那個完美的世界被打碎，我的人生杠桿就會隨之失去平衡。那時我總會問：“為什么痛苦的偏偏是我?”而現在，回首往事，終于明白了圣勞倫斯教堂內刻的那句話：痛苦來臨時，不要總問“為什么偏偏是我”，因為快樂降臨時你可沒問過這個問題。成長了，才知道，世界上任何事情總有它存在的理由，包括痛苦，包括不幸，包括失敗。而你能做的，只是接受它，然后想想在天黑之前還能做些什么。

離開大學前的那段日子，經歷了考研、等待成績、找工作后，我真的應驗了班主任的那句話——我成了一塊被打磨過的石頭。一次次的失敗，一次次被拒絕，我不再自暴自棄，不再與任何人抱怨爭執什么。因為我知道，我能做的，只能是鼓足勇氣，充滿熱情再一次去敲門。

如今，看著大學校園里那一個個青春而略帶稚氣的臉龐，他們或者為比賽失敗而抱怨連連，或者為考研失利而心灰意冷。或者為求職失意而迷茫不前，我仿佛看到了曾經的自己。某天，在一本雜志上看到一句話：淚水和汗水的化學成分相似，前者只能為你換來同情，而后者卻可以為你贏得成功!現在，當我已走過那一切時，才慶幸我當時付出的不是淚水而是汗水。

選自《中國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