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攸同”、“道術未裂”,西潮東潮與本土文化的碰撞、交鋒與融通,歷時久矣。
清代同光以來,放洋出海之土,秉持民族的自尊,常把國外文化與本土文化相互“比附”,直追三代以上,常以為道也罷,術也罷,中國傳統文化早已有之,無甚新奇。謬者謬矣,卻極為可愛。待到近代開埠,連這種虛飾的“比附”都極為稀薄,拿來主義盛行,歐風美雨淋漓,揭瓦拆屋,根基動搖。上個世紀八十年代起,“隔夜又西風”,眼花繚亂,圄圇吞之,現代和后現代理論呼囂而過,至今還剩藥渣滿地。王蒙先生《紅樓夢與現代文論》可以作個借鏡,讓我們看看自己走過的路。他盡管也玩“比附”的老套,但能見其智慧之光。
偏頗地說一句,聲光化電,一派激進之后,學術界最不應失卻的就是那份矜持和雍容。自亂陣腳,方寸全失,弄得如今學術幾近面目可憎,食之乏味,少有二三十年代學者中西會通的韻致和圓潤。學院體、翻譯腔、論文調密布,其文不忍卒讀,何來說明透徹,義理兼備,情文優異?作文難有可愛的面龐,心動的風韻,又何來肌膚相親的沖動,更遑論善始善終?喜新不厭舊,張隆溪先生不斷呼吁“走出文化的封閉圈”,反倒在各種思潮的喧嘩之中顯得極為低微。誰還在躬身踐行,孜孜以求呢?
說到這些年的文字,大家都有種隱痛,漢語言舊有的魅力哪里去了?聯想到去年那場漢語言“保衛戰”的爭論,似乎爭了便了,很少有自覺的維護和寫作,深受西文之害的漢語言快不成模樣了。現實中的文明人西化痕跡太重,“化中國”根本用不上傳教士的土辦法,我們自己先從母語里化了,此條尤為寒心。
本期開篇《王元化談魯迅》,是為紀念魯迅先生逝世七十周年的扛鼎之作。元化先生年邁多病,此文只是以前文章的輯錄,但其思想深度和文字功底,真是老而彌堅。非巧合,編完這期,前有元化先生之作打頭,再有王蒙先生的殿后,“二王”古樸的學風和深邃的思辨很值得我們推崇。借“二”字說開,魯迅的雜文和周作人的散文,“二周”何嘗不如是,如今都無法逾越。單就魯迅薄薄的一本《中國小說史略》,后來人又如何,想來真是汗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