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眾風云之擇木而棲

三只小鳥

為了忙項目，胡晴已經半個月沒有回公司了，天天在外面奔波。還不到五一，陽光卻已經很毒，十幾分鐘曬下來，皮膚就火辣辣的隱隱做痛，可是這絲毫不影響胡晴的好心情，因為今天她又簽回一份項目驗收報告。

胡晴拎著包剛踏進辦公室的時候，正是午飯時間，小隔間的辦公區里傳來一股糖醋魚的香味。小晴一放下包就跑進去嚷著：“誰的飯，好香啊！”

正吃的人抬起頭來，是位胖胖的女士，小眼睛，圓臉，穿件白短袖，顯得很樸素。小晴一看不認識，馬上反應過來：“噢，你是新來的吧！”

“嗯，剛來一個星期，在開發部。我叫江照華。”她說著話就笑了，眼睛瞇成一條縫。

“哇，好愛國的名字。這年月，女的做開發，比較少哦。我叫胡晴，以前也寫過代碼，后來覺得真的挺辛苦的，就轉行了。你能堅持住，真的挺厲害的。”小晴覺得挺佩服她。

“當然厲害了，她以前可是小蜂鳥的呢！”有人在后面插話。

小晴扭頭一看，見一個男青年端著杯茶走進來。他年紀輕輕就有點謝頂，露出亮亮的額頭。

“什么小蜂鳥啊？”小晴問。

“啊，小蜂鳥你不知道啊，前兩年很有名的財務軟件界‘三只小鳥’之一。”

“什么‘三只小鳥’，怎么我都沒聽過。你也是新來的么？”

他點點頭說：“是啊，我們倆一批來的。任志杰。”

“名字挺帥嘛！”小晴夸道。

任志杰笑道：“謝謝美女賞識！話說當年，財務電算化推行不久，國內的財務軟件商里的小蜂鳥、藍蝙蝠和藍鷗，市場都不錯，被并稱為‘三只小鳥’。其中的小蜂鳥是第一個獲得Windows版財務軟件的國家認證的，證券、基金的管理軟件也是第一家獲證監會認證的，軟件產品有十幾種，全國各地都有辦事處和代理商，在華南一帶有很多客戶，有一陣比客助和藍鷗的市場占有率還高呢。藍蝙蝠也挺厲害的，推出了國內首套網絡版的財務軟件，一改財務軟件單機版的天下。可惜呀，現在滅絕得只剩下一只了。你嘛，年紀小，在江湖混得不長久，沒有聽說過也不奇怪。”

蜂鳥折翅

“那這么好怎么就滅絕了呢？是改名了？”小晴又問。

“不是改名，是倒——閉——啦！”

“啊，這么慘啊，倒閉了！”

“什么慘啊，最慘的是我們！”旁邊的江照華說：“他們當領導的卷了錢跑了，我們呢，還被拖欠了4個多月的工資，更別說賠償了。”

“拖欠工資？那你去申請勞動仲裁啊！勞動部門肯定會管的！”小晴一聽就義憤填膺。

“申請了，我們幾十個員工聯合起來還起訴到法庭了呢，法院也判贏了，要公司賠我們錢，可是到現在也沒拿到錢。老板就說賬上沒錢，你能拿他怎么辦？”說話時江照華也很無奈，但她還是笑著的。

小晴不依不饒地說：“沒錢？那就拍賣公司的資產啊，破產的公司拍賣所得，是要先賠償員工的，法律這么規定的。”

江照華還是搖頭：“沒用的。老板早就轉移資產了，就把我們員工蒙在鼓里。本來公司每個周六都是要上班的，但有一周提前通知說周六公司停電，不用上班，大家都挺高興。結果周一再去的時候，公司的辦公樓里就什么都沒有了，空空如也，什么電腦、辦公桌，連走廊里的花盆都被搬走了，就只剩下房子了。然后老板就說公司倒閉了，讓我們自己管自己。特別突然，根本就是莫名奇妙嘛！”

“這么有戲劇性呀，那有沒有人找他打架啊？”任志杰問。

“有啊！當時的場面特別混亂，大家都覺得很突然，嚷嚷著提問、反對，可是老板很快就被幾個人護著溜走了。等大家明白過來的時候都氣死了，四五個月的工資啊，一萬多塊錢呢！我還算好的，還有的同事還有出差費用沒有報銷的，有四五萬呢，都拿不回來了。唉，當時拿刀殺人的心都有，可憐我當時還懷著五個月的身孕呢！”

小晴也覺得她真的很可憐，一個孕婦不但辛苦上班開發程序，還被長期拖欠工資，然后突然遭解雇，沉默了一會才問：“四五個月都不發工資，那你們怎么還不走呢？”

“那個時候公司每月都有二三十萬進賬的，因為市場還是不錯，大家都覺得公司的困難是暫時的，肯定會好轉起來；而且勞動局說公司也很早以前就提起上訴了，公司肯定早有對策的。誰想到會這樣？”她解釋道。

任志杰也說：“沒錯，就光這個商標的無形資產都不止區區百萬呀。只是可惜老板的品牌意識不高，又不會資本運作，據說還拒絕過一家主動找上門的風險投資公司，結果連現金流都管不好，最后還讓員工的利益受損失，估計這個老板會被人罵一輩子了。”

“聽說幾個月前，老板還把源代碼和商標一起賣給了小蜂鳥原來在西安的一個代理商，肯定沒少賺錢。”江照華還是笑著說。

小晴見她總是笑，就問：“真是奇怪啊，怎么談起這些事情來，你總是笑著啊，難道你不生氣？”

“生氣有什么用呀，都過了這么久了，法院都沒法強制執行，我們也只好不了了之，總不能去跳樓吧。所以我索性回家養胎，現在我家寶寶半歲多了，就出來找工作了。本來就這么多煩心事，要是再哭喪著臉，豈不更郁悶，哭笑都得過日子，還不如笑著呢，對吧？”照華笑得更燦爛了。

百鳥投林

“討論什么呢？這么深刻的總結。”外面又走進來一位高挑的女孩，瘦臉尖下巴，長得很古典；長長的拉絲頭染成咖啡色，墨綠色的連衣裙非常合身。

“你也是新來的？”小晴問。

“也是，也不是。”她緩緩地說：“我是客助智恒的，智恒在半年前被客助收購了，所以說半年前我就算是客助軟件的員工了，只是辦公室沒有搬過來，還在老地方辦公，現在那些舊項目都做完了，我們就搬過來了。”

小晴點點頭：“還好是收購，不會欠薪水。你怎么稱呼呢？”

“我姓艾，艾忻，忻是通假字，就是高興的意思。其實這次收購也有裁員的，不過不多，而且發了遣散費；人員安置是并購中很重要的一個方面，一般來說，方案是在并購合同敲定之前就談好的。遇到公司重組，有人員震蕩很正常的，特別是最近，經常有軟件并購案。”

任志杰說：“沒錯，客助軟件上市以后，從股市籌了好幾個億，最近頻頻出手并購其他軟件公司，拉長產品線，還可以直接增加銷售收入。智恒以前在辦公自動化方面也是數一數二的，軟件的市場占有率也挺高，免得客助自己再去赤手空拳打市場了。”

“變動之后呢，那些高層主管可以選擇跳去其他公司，身價一點都不受損；普通職員可就沒這么瀟灑了，畢竟現在找份工作不容易，所以呀，苦的都是下面人。”江照華補充道。

“是啊，你看藍蝙蝠不景氣之后，很多高層都跳到客助來了，而且是帶著老部下一起來，身價不降反升啊，藍鷗和客助也經常互挖墻腳，好多高層都是原來競爭對手的人，有簽了保密協議的，為此公司之間還打官司呢。原來還老提的企業忠誠度，現在都沒人說了。沒辦法，圈子就這么大，變來變去都是幾個老面孔。”任志杰說了一大氣兒。

艾忻說：“變化不挺好么，充分體現了人的價值，良禽擇木而棲。軟件是服務業，有人才才有競爭力，以后的人才爭奪肯定更激烈。待遇好了，圈子里的人也會越來越多嘛。”

“對了，前一陣子不是流傳說微軟要收購客助嗎，是不是真的啊？”任志杰壓低了聲音問道。

小晴趕緊擺手說：“辟謠辟謠啊，不可能的，總經理已經否認了。上次開季度會的時候，你們沒在，他說去總部開會的時候總裁講了，我們客助雖然是民營的，那也是中國自主知識產權的軟件企業，是民族品牌的代表，國家在政策上、稅收上都給了大力的扶持，是不能說賣就賣的，倒是幾個銷售部的兄弟很盼望著能加入微軟啊。網上還流傳說IBM要收購藍鷗軟件呢，估計也是假的。”

“不過呢，要是真的能加入微軟，體驗一下人家的企業文化也是好的嘛。你們想想啊，那么漂亮的獨立辦公室隨你布置，還有無限供應的各種飲料，不過，我最看中的是足球場，要是每周都能踢場球……”任志杰一臉的自我陶醉。

“那我一定把小寶寶也帶去公司，然后在辦公室里貼滿他的照片……”江照華也加入幻想的行列。

“喂，你們兩個，知道怎么樣實現夢想么？”艾忻故作神秘，優雅地坐下來。

“怎么實現？”兩人異口同聲。

艾忻裝作板起面孔，一字一頓地說：“開始努力工作吧！”

胡晴笑出聲來：“對了，你們努力啊，我可吃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