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亞—里海石油的大國博弈

摘要：中亞地區油氣資源豐富，成為美俄等大國外交角逐的舞臺，其中既有沖突又有合作；而石油外交中交織著經濟和政治、軍事等因素，運用政治經濟學的解釋非常必要。中國參與中亞石油博弈是保證石油安全和國家戰略的必然選擇，改變了中亞力量的對比。

關鍵詞：中亞；里海；石油；大國博弈；政治經濟學

中亞東臨中國，西瀕北海，北接俄羅斯，南面與伊朗、阿富汗等國家相連，它在世界歷史中一直處于“中心性”地位，并藴藏著豐富的油氣資源。據能源專家估計，即使不把里海石油計算在內，中亞也是僅次于中東和西伯利亞的世界第三大石油儲積區，更何況里海石油本身“富可敵國”。據美國能源部2002年的統計，里海石油的探明儲量為100億桶，可能的儲量還有2 330億桶，天然氣儲量約有170兆立方英尺，它可能成為“第二個波斯灣”，將對世界石油價格和世界經濟產生重要影響。蘇聯解體后，各加盟共和國份份獨立，逐漸擺脫了俄羅斯的控制，采取了對外開放政策，推行多元務實外交，融入國際市場，以引進資金和技術進行石油資源開發和運輸。與此同時冷戰時兩極格局終結，中亞出現了權力真空，由于重要的地緣戰略地位，它也成為大國權力角逐的舞臺，況且石油本身就是極為重要的戰略資源。因此，中亞的石油外交中交織著經濟和政治因素。

一、 美國、俄羅斯的中亞政策

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石油消費國，所消費的石油一半依賴進口，主要來自中東地區，世界石油價格的波動對美國經濟有很大影響。美國國際能源政策重點關注石油，以保證能源安全，緩解價格波動和供應的不確定性。總體看來，美國在中亞的能源政策有：加強能源供應的多樣化，充分利用中亞的石油資源以減小對中東石油的過分依賴，同時打壓、削弱歐佩克的影響；支持這些國家的獨立，鼓勵本國公司參與石油開發，在獲得石油資源的同時獲取巨大的利潤，控制全球石油市場，鉗制競爭對手的石油供應，并通過這些方式使中亞融入西方。

布熱津斯基說：“里海石油非同小可，它關系到原蘇聯各共和國能否不可逆轉地脫離俄之大問題”。希奇拉·赫斯琳向參議院闡述道：“美國政府正在設法促成那些油氣蘊藏豐富的原蘇聯共和國獨立，從根本上打破俄國對該地區石油外運的壟斷”。美國在中亞的能源戰略的目的是在維護自身能源安全和經濟利益的同時，削弱俄羅斯對該地區的能源控制和政治影響，從而進一步地主導中亞事務。由此可知，能源戰略是美國總體戰略的一部分。

蘇聯解體為美國進入中亞提供了契機，隨著美國全國戰略的大調整，中亞政策也逐漸成形，主要內容有：支持中亞諸國的獨立和政治多元化、民主化和經濟自由化，并通過政治對話、經濟援助、經濟合作等手段實現這些目標。其目的是消除俄羅斯對該地區的影響，讓世界各國都能毫無阻攔地進入這個地區，而最終目的是把它納入西方體系，進一步地削弱俄羅斯，實現全球霸權。軍事上，以反恐、軍事合作和維護該地區穩定為名大舉進入中亞，主要表現為北約東擴向里海靠近和建立軍事基地。

俄羅斯一向視中亞為自己的“后院”，但它在“休克療法”后一蹶不振，無力再像蘇聯那樣經營中亞，中亞的離心力日益加大，但由于密切的經濟和政治聯系，俄羅斯對中亞的影響不可小視。俄羅斯在中亞有著重要的安全利益，穩定的中亞可以成為俄羅斯南部邊界的安全屏障，而各種外部勢力的深入使它的地緣戰略空間日益縮小。因此，抵御外部勢力在該地區的影響成為俄羅斯安全利益的主要內容。經過“聽之任之”后，俄羅斯的中亞政策于1996年得到調整，開始重視中亞的戰略地位，并積極推行大國戰略，抵御北約東擴和伊斯蘭原教旨主義北上，加強與中亞國家的多邊和雙邊合作。例如，組建歐亞經濟共同體，舉行聯合軍事演習和反恐，加強集體安全。

能源戰略也是俄羅斯中亞戰略中的一個重要部分，而重點是石油政策。“9．11”事件后，俄利用世界能源市場的新變化，以“突破北美、穩定西歐、爭奪里海、開拓東方、挑戰歐佩克”的總思路全面拓展能源外交，迅速擴大對國際能源市場的影響。以前，里海地區的原油出口只能經過俄羅斯的輸油管道，但這一壟斷地位正面臨外部勢力的挑戰，它不得不調整石油政策。新政策的主要內容有：加快解決里海法律地位問題，堅持里海問題只能是里海沿岸國家自己的事情的前提下，推行“劃分海底，水域共享”政策；在能源外運中改對抗為合作，借機獲利；暗中加強對里海國家的控制，呼吁建立由俄羅斯主導的、第三個歐佩克“歐亞能源聯盟”。

歐盟把中亞看作是海灣石油的替代者，把它看作是發揮歐洲經濟力量、經濟運行管理和承擔長期義務的世紀性機遇，并通過投資、援助等方式實現這些目標。西歐資本在該地區的投資越來越大，還重視通向歐洲的石油管道建設。日本石油嚴重依賴進口，非常重視中亞地區的能源，加強與它們的國家關系也是其外交的重點。例如，日本支持建設從哈薩克斯坦到俄羅斯太平洋港口的石油運輸管線。此外，印度等國也參與到中亞的石油博弈中。

二、 中亞石油外交角逐

在中亞石油外交中，美國與俄羅斯的角逐占主導地位，主要圍繞黑海的地位和石油運輸管線建設等問題展開，而歐盟和日本在戰略上與美國有相似的利益。

黑海的地位問題。蘇聯解體后，里海沿岸國家增加到5個，它們都聲稱擁有里海的部分資源，但里海從沒有正式劃分過，于是爭議出現了。阿塞拜疆、哈薩克斯坦和土庫曼斯坦都認為里海是海，根據《海洋法公約》的規定，它應該由五個國家自行開發；俄羅斯和伊朗則認為是湖，應由五國共同開發。西方國家支持哈薩克斯坦等國的觀點，與俄、伊作對。盡管伊朗和俄羅斯并不承認，但哈薩克斯坦等國已經開始開采石油。后來，俄羅斯改變了態度，變得更加實際，它與幾個國家簽訂了共同開發協定，但由于復雜的經濟、政治利益和外部勢力的涉入，確定里海最終的法律地位尚需時日。

中亞—里海石油管線的走向。由于里海石油沒有進入公海的通道，管道運輸變得極為重要，而這又會受經濟和政治因素的影響，因此，石油管道的走向十分重要。為了限制俄羅斯和伊朗，美國主張將來建設的石油管線繞過上述兩國，借此脫離它們對石油運輸的控制，擠壓俄羅斯的勢力范圍；俄羅斯不斷加強對里海國家的控制，聯合伊朗制衡美國。里海石油的輸往歐洲的路線可以有三條：北向、南向、和西向路線。北向線路從阿塞拜疆出發，途經俄羅斯抵達歐洲；南向線路經過阿富汗、巴基斯坦，或者經過伊朗通向波斯灣；西向線路經過土耳其輸往歐洲。總體看來，北向線路投資最少，但它經過俄羅斯，美國難以容忍，因而它支持西向線路方案。這條管道連接哈薩克斯坦的阿克套、阿塞拜疆首都巴庫、格魯吉亞首都第比利斯和土耳其的杰伊漢，并于2001年與土耳其等國簽訂了諒解備忘錄。阿富汗戰爭后，美國又籌劃自己的南向管線，即通過阿富汗、巴基斯坦把里海石油輸往阿拉伯，再運往西方。在美國的支持下，土耳宣布從1994年起，限制大型油輪通過博斯普魯斯海峽，其目的是限制俄羅斯石油從黑海出口。

為了應對美國挑戰，俄羅斯擬建設繞過土耳其通往巴爾干的石油運輸管線，它把保加利亞的布爾加斯、希臘的亞歷山大波利斯、馬其頓和阿爾巴尼亞的都拉斯連接起來。其間，雙方為爭奪這幾個國家展開了頻繁的外交活動，企圖影響管線的建設或取得對它的控制權，但最終俄羅斯還是部分成功地把戰場轉移到了對手的戰略后方。與此同時，俄羅斯還與伊朗進行合作，共同對抗美國的勢力，在保證俄南部地緣戰略空間安全的同時，爭奪對里海石油輸送管道的控制權。

美國還力圖建成巴庫至杰伊漢輸油管線，將哈薩克斯坦、土庫曼斯坦的石油運往地中海。俄羅斯和伊朗則極力反對，并以這條線路太長、投資大為由游說有關國家。為繞開俄羅斯，美國的埃克森石油公司和日本的三菱財團共同推進“跨世紀工程”，即西起土庫曼斯坦，經由烏茲別克斯坦、哈薩克斯坦和中國北方，最后抵達日本的油氣管道。

由于石油外交與國家的地緣政治戰略相一致，因此，石油利益的角逐遠遠超出了石油領域。例如，很多學者認為，美國為培養親美勢力而支持中亞的“顏色革命”、它在中亞地區的軍事存在都與石油有關，因為通過這種方式可以保證自己對中亞石油和天然氣的控制，主宰全球石油市場，從而進一步地削弱俄羅斯，稱霸世界。這種觀點有一定的道理，但其中因素不僅僅是石油利益，因為石油戰略本身是實現國家戰略的工具之一。“顏色革命”期間，俄美在中亞的爭奪暗流涌動，矛盾尖銳，俄美在吉爾吉斯的軍事基地的爭奪與對峙也是如此。

此外，印度是一個能源消費大國，近年來隨著國民經濟的發展，印度能源消費年增長率超過6%，印度石油消費主要靠進口。能源安全在印度的對外戰略中占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印度希望加強與中亞的合作，從而獲得長期而穩定的能源供應，因而積極參與中亞的石油外交。歐盟也在籌劃中亞通往歐洲的石油管道。

然而，俄美之間的石油角逐并不妨礙它們的合作，因為中亞的穩定、反恐和世界石油安全是它們共同的利益，美國也需要從俄羅斯進口石油和天然氣。況且，俄羅斯在中亞諸國的影響力仍很大，中亞石油資源的開發與運輸離不開俄羅斯，而俄羅斯由于自身的實力也不可能獨霸中亞的石油利益，它們都認識到了這一點。因此，中亞石油外交中的沖突與合并存。另外，由于中亞的民族、政治、文化、經濟等因素非常復雜，石油開發的步伐十分緩慢。

三、 中亞石油外交中的中國

1993年，我國成為石油的凈進口國，此后供求缺口不斷增大。隨著工業快速發展，能源短缺現象將在短時期內難以消除，嚴重制約了我國經濟發展，因此，石油安全是我們不得不面臨的問題。另外，中國也依賴中東石油，但中東地區情況復雜，為石油的開發與運輸帶來了一定的變數，況且，運往中國的中東石油通過長途的海上跋涉，提高運輸了成本和增加了不安全因素。因此，除了增加戰略石油儲備、大力開發新能源和提高能源的利用效率之外，解決能源安全問題必須實行能源來源的多元化，以緩解可能出現的石油危機。

中亞—里海地區的油氣資源豐富，獲取這一地區的油氣資源符合能源來源的多元化要求，可以降低運輸成本，獲得穩定而豐富的能源供應，也能加強與俄羅斯、中亞地區的經濟聯系，因此，中亞的石油資源是中國的首選。而中亞地區的大國角逐都為中國進入中亞石油市場提供了機遇。

中國是正在崛起的大國，美國在壓縮俄羅斯戰略空間的同時，也在戰略上圍堵中國。中亞是西部的安全屏障，對中國的安全至關重要。為了維護國家安全，中國必須“西進”，積極發展同中亞諸國的經濟、政治、軍事和文化往來，穩定周邊關系，實現地區的安全與穩定，防止該地區出現大國霸權。與此同時，中亞各國也在追求能源市場的多元化，因而與中國的能源政策相契合。同樣，能源戰略也與中國的國家安全戰略相一致。

在中亞石油大博弈中，中國應利用自身的優勢開展能源外交。首先，鼓勵中國企業進入中亞，尤其是進入能源的開采、提煉和運輸領域；其次，積極修建中亞通向中國的石油管道；第三，充分地利用上海合作組織的安全機制，加強同中亞地區的經濟、政治、軍事和文化關系，尤其是能源合作；最后，中國在某些利益上與俄羅斯一致，當前應加強兩國的合作。

實際上，在中亞的石油博弈中，中國在這些方面都取得了長足的進展。例如，上海合作組織從安全合作逐漸向經濟合作發展；中國企業也加大了進入中亞石油領域的力度，并且成績斐然；中哈石油管道的開始輸油，中俄石油管道（可以與哈薩克斯坦等中亞國家的石油管道相連）的談判也取得成功，等等。然而，中國在中亞的影響十分有限，石油博弈仍在繼續，競爭也會更加激烈。例如，2006年6月，美國召集土耳其、阿塞拜疆、阿富汗等國在土耳其第一大城市伊斯坦布爾召開“大中亞國家代表會議”，兜售它的中亞能源與安全一體化方案，通過建設巴庫—杰伊漢石油管線，整合中亞及外高加索國家的關系，形成以土耳其為首的地區性經濟安全合作組織，參加該組織的成員國版圖恰好與上海合作組織成員國交錯連接，對抗意圖顯而易見。總之，中國進入中亞改變了中亞力量對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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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楊旗，南京大學國際關系研究院博士生，孝感學院教師。

收稿日期：2006-08-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