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書轉來一通國際電話,說是客人從美國巴爾的摩打來的。我接起來。
“Patrick,這個笑話我一定要告訴你,太好笑了!”電話那頭迫不及待地繼續說:
“美國出現一種新發明——秘書機器人。所有秘書會做的事,都難不倒它,定價只要美金二千元。上市第一天就有客人上門詢問可不可以試用。回答是當然可以!客人進到試用間,不久卻傳來一聲慘叫。他一拐一拐走了出來。老板一臉抱歉地說,我忘了告訴你,她的屁股是削鉛筆機。”
打電話來的阿卜卡達(Abukata)是黎巴嫩人,擁有一家跨國貨運公司,他在臺灣住了二三十年,還娶了本地老婆。每天中午他都到亞都用餐,是笑話族中的一位。即使人缺席,飛到黎巴嫩或美國分公司視察,也會傳真笑話回來報到。
笑話,是我和客人交往的獨門秘訣。
每個人都有心防,也都有鑰匙。作為總經理,要讓客人在忙碌一天之后,回到飯店像回到家里一樣輕松,一定要找到那把歡樂之鑰。
亞都的客人若不是機靈的生意人,就是謹慎的企業家,防衛心強過一般人,談時事。太沉重;談工作,太敏感:談家常,有時涉及隱私;笑話,就是這把鑰匙。
于是雞尾酒會、總經理晚宴,或是每天下午的歡樂時光,幾句寒暄之后:“嘿!你聽過這個笑話嗎?”“告訴你一個有趣的笑話……”我的歡笑大進擊就開始了。
東方人大部分比較嚴肅,難得遇上我這么會講笑話,又帶表演的,客人都很喜歡,漸漸也會回饋笑話給我。
阿布卡達就是其中之一。他告訴我一個黎巴嫩的典型笑話:
有兩個兄弟很愛飆車,無論紅燈、綠燈,絕不停下來。
有一次弟弟開到十字路口,見綠燈,卻馬上煞車。
車上的朋友問他為什么停了。
“現在一點半,等一下我哥哥會從前面沖過去。”他說。
即使是民族性比較嚴肅的英國人、德國人,在這種快樂的氣氛下,也開始講起笑話——雖然他們的笑話都很冷。可能因為酒吧很早就融入他們的生活,他們喜歡講酒吧笑話,像下面這一則:
一群人在酒吧中喝酒,無聊中開始打賭。
老巴布說,打賭五元。我的嘴巴可以咬到左眼。
小杰瑞說:“怎么可能?跟你賭了!”
老巴布把左眼拿下來,放在嘴巴里。他的眼睛是假的。
兩杯酒下肚后,老巴布又嗆聲,打賭十元,我的嘴巴可以咬到右眼。
小杰瑞心想怎么可能,總不會兩只眼都是假的吧。賭了!
老巴布把牙齒拿下來,放到右眼上。是假牙。
國際笑話交換中心
德國人告訴我德國的笑話,美國人告訴我美國的笑話,我再把美國笑話告訴德國人,把德國笑話告訴猶太人……我成了國際笑話交換中心。
既然稱為“交換中心”,可不是隨機配對。了解每個民族的歷史文化,抓到他們的胃口,才會創造真正的“笑果”。
美國人喜歡嘲笑波蘭人、愛爾蘭人、意大利人,因為在移民過程中,這些族群來得比較晚,多半從事基層工作,祖國也比較窮。講下面這個笑話給美國人聽,屢試不爽:
紐約地下鐵里,有個狂人拿針筒四處威脅乘客:“給錢,否則我戳你,里面是愛滋病患的血!”
有個波蘭人一點也不甩他:“你戳啊!我不怕。”
狂人疑惑起來,問他:“為什么?”
“我有帶保險套,”波蘭人得意地說,“衛生局說,帶保險套不會得愛滋病。”
天啊!此“帶”非彼“戴”!
荷蘭人則瞧不起北方的菲士蘭人。因為菲士蘭一片草原,居民大多是成天和牛、羊、牧草打交道的農夫,雖然出產了有名的菲士蘭奶粉外銷到臺灣,荷蘭人還是認為他們比較笨。怎么分辨呢?
只要長一副招風耳、尖下巴、斜額頭的,就是菲士蘭人。
因為不管你說任何話,菲士蘭人都會拉起耳朵問:“啊?”再摸摸下巴想一想,然后猛拍額頭說:“我懂了!”
法國人喜歡笑比利時人,兩個民族同樣講法語,但比利時相較之下是彈丸小國。他們常常這樣說:
比利時人的車窗雨刷,要放在車子里面。
因為比利時人開車子時。會邊發出“噗!噗!”聲,邊噴口水。
要逗法國人還有一個方式,只要告訴他:“我喜歡法國人。你們是全世界最棒的民族,什么都好,有時裝、有羅浮宮、有TGV,但是有一樣……”
法國人會立刻血脈賁張,握起拳頭問你:“什么?你說!”
“脾氣急躁!”
他一定馬上笑出來。
不是萬靈丹
我第一次把笑話用在人際關系上,是從公司內部開始試驗的。有個客人告訴我笑話,我覺得很好玩,就在一次內部訓練中說給員工聽,大家笑開懷,氣氛也活潑起來。
當語言能力和信心越來越強時,我便把笑話大量用在客人身上。一次、兩次,他們回饋了笑聲,也開始和我分享笑話,我就知道自己是走對方向了。
當然,其間也曾經陰溝里翻船。
有個美國客人,喜歡帶著我們飯店的購物袋到世界各地去旅行。總是提到褪色了,再拿來換新的。他說這個笑話時又唱又跳,非常有趣,我便在一次總經理晚宴中秀了出來:
紐約最繁華的第五街上,一個白人手舞足蹈,嘴里還唱著“62,62!”
有個黑人非常好奇,湊過來問:“嘿,你在搞什么?”
白人樂此不疲,繼續跳著:“很好玩,跟著我做。”然后轉身走了。
黑人學他扭一扭,也覺得很有趣。開始跟著唱:“62——62!”
突然“砰!”一聲,一輛車沖上來,黑人當場被撞死。救護車把尸體抬走了,圍觀的人群一哄而散。
這時,那位白人又出來了,彈指,擺臀,口中唱著“63,63!”
講完后,我等著客人的哄堂大笑。
沒有……只見一座冰山迅速從北極漂了過來!
我心里納悶著,四下一望,猛然發現席中有個黑人客人。我滿臉斜線,趕快幾句話敷衍過去,再補個白人笑話,轉移焦點。
說笑話也有注意事項
一般人不敢講笑話,是怕冷場。但是,冒一點風險去創造快樂,大家就會從中得到快樂,包括你自己。
更何況,講笑話和練語言一樣,只要臉皮厚,常練習,一定會成為笑話高手。
去扶輪社聚會時,我也常講笑話給同桌的社友聽。如果當天沒有演講者,我便自告奮勇上臺。好幾次我整整講了一個小時的笑話,有人笑到跌在地上。
有一位廣播電臺主持人,曾同時邀請我和另一位愛說笑的人——臺中長榮飯店及福華飯店前總經理許嘉田同臺飆笑話。那一次真是過癮,一小時內,笑話一來一往,比趣味、比速度,節日結束,主持人已經笑到不行了。
上臺或上節目說笑話可以極盡笑果和戲謔,但是要讓笑話活躍人際關系,還要注意一些“楣角”。
高明的人會先開自己的玩笑自我解嘲。如果要講五個笑話,里面大概要有兩個與自己有關,三個和對方無關,免得對方誤以為你故意調侃他。
另外,每個人個性不同、背景不同,能接受笑話的強度有差異,因此初識的場合不宜貿然進出笑話。最好見面一兩次,聊過一般話題后再開始。
亞都飯店有六成以上的客人是熟客,精彩而生動的笑話,讓我們一起放下心防,開懷大笑,而加深感情。如果來了新客人,我一定要摸清他的底了,才會現出原形。
救命大恩人
升上總經理的那一天,嚴總裁交代我一句話:“你現在是總經理了,要注意形象,不可以講黃色笑話。”
沒錯,只有他能講。他不知道我是靠著講笑話,才能活著當上總經理的。
一九八八年,我隨團到德國推展觀光。大家在會場敲敲打打釘展示牌樓,不料,電鉆突然從鷹架上掉下來,正中我的額頭,我頓時血流如注。
在救護車上,我拼命提醒自己不要陷入昏迷,失去意識。包工小葉是全團中惟一會講兩句英文的人,大家推派他陪我去醫院。我叫小葉一直跟我講話,免得失去我這個朋友。但是他平常就是悶不吭聲的人,為了我絞盡腦汁,也只能擠出兩句話。
偏偏會場太大,救護車在里面迷路,繞了半小時才找到出口。我只好使出渾身解數講笑話。直到躺在臨時病床等待,然后照X光為止,我大概自言自語了五六十個笑話。小葉在一旁笑得東倒西歪,惹得進進出出的人都對我們側目。
回臺后,當時的“觀光局長”虞為頒給我“因公受傷”獎。他并且指點我,額頭象征;少年運,鼻梁代表中年運,下巴則是老年運。我已經走到中壯年,所以傷在額頭,一點也不打緊。
挺過大難,必有后福。隔年我就升上總經理了。
笑話抵灑打通關
總經理常常要代表公司處理對外關系,遇到消防隊、“新聞局”這些酒國英雄,我的胃就要迎接大挑戰了。這時候。我總會先去廚房灌一杯橄欖油保護胃壁。
這終究不是上策,有一年我急中生智——既然有些人以茶代酒,為什么我不來個以笑話抵酒?
在宴請“新聞局”人員時,我就提議用笑話抵酒。那次我一個人對十二個人,眼看就要打通關表現誠意,情勢非常危急,正好他們沒見識過我說笑話的功力,不知其中有詐,爽快說好。幾輪下來,每個人都倒了。不管是醉倒或笑倒,重要的是,我,滴酒未沾。
不過這群老哥心有未甘,立刻回請,而且不準說笑話。
那一夜,我醉到人事不知,倒在餐廳里,同事幫我脫了鞋子,我都沒知覺。醒來后一陣驚慌:我怎么睡在這里,旁邊還躺了一個人?
原來好心的老板請他的司機留下來照顧我,免得我真的出事。
快樂密碼
帶領員工的時候,笑語也是激勵工作情緒的好法寶。
在我主持的飯店里,每天都有不同的通關密語——笑話一則,重要程度等同于“諭令”。每天晨會中,我一定說一則笑話,要求每個主管回去說給他的部屬聽。我會突襲抽問員工:今天的笑話是什么?
如果有人一愣一愣的,他主管的考績就要倒大霉了。
一個快樂的員工,怎么會以臭臉招呼客人呢?一個快樂的員工,會有彈性面對各種變化;一個快樂的員工,一定充滿信心迎接挑威。
而且,這種快樂和自信會互相激蕩,不斷擴散。
永豐棧麗致飯店的門值阿里,年輕帥氣又機靈,穿上飯店的燕尾服,戴上高禮帽,體面得很,連騎摩托車路過的歐巴桑都會停下來,盯著他全身上下看,說:“少年耶,緣投喔!”
在我的“笑話領導”之下,他也很會逗同事,常常分享趣事和笑話,計飯店單充滿笑聲。
有個人喝得醉醺醺,跑來住宿。上去房間沒多久,又咚隆咚隆跑下來。“你們的房間怎么都是鏡子,沒有廁所?”
“先生,對不起。那是電梯。”阿里說。
這個客人出來后酒還沒醒,在門口晃啊晃。坐上計程車后,他告訴司機:“到中港路永豐棧酒店”,就倒頭睡了。司機把他搖醒,說:“這里就是啦!”他生氣了:“怎么這么快就到?叫你開慢一點,你還這么快。”丟了兩百塊就下車了。
還有一次,阿里遠遠看到一輛小發財車,從路口大轉彎過來,翻倒在飯店門口。司機正從翻倒的車子里爬出來時,阿里走向前說:“先生,你這樣開,我怎么幫你泊車?”
如果你是那一位尷尬的司機,聽到這么輕松有趣的話,會不會忘記困窘,大笑三聲。跟著喜歡上這個人、這個地方?
《反敗為勝》的作者艾科卡來臺中時,住在永豐棧。隔天早上,我問他的特助:“昨晚睡得好嗎?”特助說:“一切都很好,這是我所住過最棒的飯店之一。我只有一個問題:‘為什么你的員工都這么快樂?”’
這個問題本身,就是最好的答案。
(選自臺灣《意外的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