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善,就是源于人性所驅動的、以實現整體普遍利益和個體福利為目標的一種社會性的和諧狀態。實現“善”的最佳途徑就是“互助與利他”。社會中的貧富分化是極端利己主義所引致的競爭結果;而社會中的濟貧扶貧則是互助與利他驅動的平衡傾向,其目的就是實現社會的善。濟貧扶貧的倫理基礎是互助與利他之“善”所廣涵的眾多倫理學次生概念。
關鍵詞:互助; 利他; 善; 濟貧; 扶貧
中圖分類號:B8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3-0038-03
生于社會中的人,作為個體必然存在各種各樣的差異,其中貧富差距最為顯著。富者對貧者的態度雖然必定有一種源于利益差別的主導傾向,但是同時也必然有出于人性倫理道德上的行為偏向,這就是本文的研究對象——濟貧扶貧的倫理根源,即從個體與社會道德的角度來探討對貧困及其扶助的相關問題。
一
(一) “人性”
1. 在人類的自然狀態下,人性表現為利己性與利他性兩種屬性的混合?!胺矂訖C是個人利益的行為被稱為利己主義的,動機是他人利害的被稱為利他主義的?!庇行W術觀點將之看作二元分立的互斥與對立關系,認為每一行為不是利己主義就是利他主義動機的產物。事實上這種形式邏輯上的非此即彼并非普適于現實。自然中的人性促使個人基于自身利益為出發點決定自己的行為取向,進行一定的利己性活動;同時其合群性又使個人不能僅從自身角度,還必須從群體性角度而必然融入利他性因素。從動機上考察,并非每個行為都只能有一個動機,許多意志都是由多種動機共同作用而決定的。利己的動機必定融入利他的成分,因為個體總是生活于集體之中,作為主體的“我”需要“非我”作為其依存的前提;而利他動機也必然會包含利己因素,因為群體是由其成員個體集合而成,群體作為個體的外因有時必須顧及個體自我發展的內驅力。利己性源于自我保存的原始沖動,而每個個體利他性的自我犧牲行為是自我保存的集合化表現,是集體自我保存意識的外化,所以利他具有更高的道德意義。從效果上考察,沒有什么行為在影響個人生活的同時不影響其周圍人的生活,因而就不可能僅從個人利益或集體利益任何單一角度進行割裂性的考察和判斷。形而上學的非此即彼在辯證融合的對立統一面前必然顯露蒼白,因此我們可以在經驗中觀察到:對個人品質和行為有益的事情同時也傾向于對集體發展產生相似的效果。反之,利于集體發展的行為也會給個人發展提供更優良的前提條件。
2. 在人類的社會狀態下,人性表現為競爭性與互助性兩種屬性的共存。人類從自然狀態步入社會狀態,自然中的人性也必然被賦予其社會性的內容與形式。如果說人在社會中的利己性表現為競爭形式的話,那么其利他性則相應表現為互助形式。互爭法則和互助法則是人作為社會人必須遵循的兩個基本法則。社會競爭性是人性中利己主義具體運用在社會資源爭奪中所展現的一種侵占性表現,它是為使有限資源的分配傾向于自己一方而表現出的排他性行為。事實上,競爭性是人性中獸欲即自然所欲性的一種文明化的表現方式,自然狀態下的優勝劣汰、你死我活的殘酷斗爭被社會法則加以約束,從而使這一互爭性表現為社會競爭行為。社會競爭是一種相對利己主義的行為,它在促使種群內部優勝的同時卻淘汰了其他部分,從而促生了群體內的優劣相分,使不平等得以固化。在社會中,利己主義競爭行為導致社會出現貧富分化,人作為種群優勝劣汰;而社會互助性則是人作為高級動物所具有的、更高層次上的合作與人性惻隱之心、同情之心、仁愛之心、睦鄰之心的外在表現。人性的相互猜疑、互不信任都極大地限制了個人發展的潛能,放緩了人類種群的發展速度,而集中群體力量發展是滿足個人發展、獲得生存進化的最佳選擇,進化的倫理從根源上是“互助”而不是“互爭”。在社會中,利他主義互助行為促使社會濟貧扶貧,人作為理性種群的集合而實現優劣互補、貧富相濟。
(二) “善”
1. “善”本質上是一種理想的和諧狀態。“善”之所以能成為人們的永恒追求,是因為它是人類良性發展的至上理想狀態。在這一狀態下,個人及其群體合理的發展訴求能順利地得以實現,社會和諧一致而無根本性沖突?!吧啤笔桥c競爭性個人主義相對應的一種互助性利群主義,人們基于互助與利他的社會性需求最終實現利己利群的目的。所以“善”并不是利己與利他的二元沖突狀態,而是一種二者融合共處的和諧狀態。正是“善”的這一理想性使其具有極大的內驅力和引導力,指引人們不懈追求。
2. “善”是社會整體幸福和個人福利得以良好實現的狀態。追求“善”的沖動本源于其巨大的感召力,“善”的實現是整體幸福和個人福利都得以良好實現的雙贏狀態。單純的整體利益最大化或是絕對的個人福利最大化都是極端的、不和諧的,它們都以犧牲對方利益為自身發展的前提,這不符合“善”的互融性規定,而是基于自我與非我之間的“互惡”。在“善”的狀態下,社會集體欲求和個人訴求具有較高的一致性,在實現整體幸福的同時,個體福利也得以相應增值;而個體基于利己或利他目的所采取的行為結果,也在促進自身利益發展的同時,實現了社會的普遍幸福。
(三) 實現“善”的最佳途徑——“互助與利他”
在動物界中,絕大多數的種過著群居的生活,群體聯合使其在生存中處于優勢地位;同理,人類的互助天性也幫助人們規避了一些來自競爭所帶來的風險。互助可以使人類得以繁榮昌盛,得以不斷進步,得以互相保護,得以種族維存,這都極大地緩解了自然選擇、優勝劣汰的殘酷性。尤其是對于“人”這一特殊種群,社會達爾文主義是反人道主義的,只有用互助來彌補競爭所引致的個體排斥傾向,才能實現人種的和諧發展,實現善業。
互助的自然根源——利他主義,也必然是達至“善”的必要手段。當然,我們并不否認源于個人自我保存的利己沖動的存在,但必須有“度”的限制,過度的或極端的利己主義會造成“為己害他”這一后果,從而破壞社會和諧秩序,這不能被社會接受。在抵制這一傾向中,利他主義對之進行種群的自我修復,通過對利己成分的中和與限制,來重新將社會狀態恢復到相對和諧的良性互動狀態。
二
(一) 社會中的貧富分化——極端利己主義引致的競爭結果。社會達爾文主義的流行源于進化論由自然科學向社會科學的滲透,市場經濟的自由競爭制度和資本主義的民主選舉制度分別在經濟和政治領域確立了“適者生存,優勝劣汰”這一自然選擇的根本原則。于是原有利他主義和互助合作的理念,都隨著一波又一波市場化和民主化浪潮而受到持續的反動與淡化。在社會發展過程中,本源于原始不平等所引致的結果不平等促生貧困現象的產生?!柏毨?,是一種反發展的社會現象,是因階級性的現實存在促生的社會資源分配不公所導致的一種公民基本權利尤其是生存權受到侵犯和剝奪的生存狀態?!必毨КF象產生的直接原因就是社會達爾文主義在現實中的廣泛應用。在擯棄利他與互助精神的社會中,利己主義肆意無限地發展,每個社會成員都從自身利益出發而不顧集體利益,競爭所帶來的利益誘導使人們都迷失心智,于是攫取個人利益最大化的斗爭開始了,人類在此甘愿放棄根本性的互助傾向以求爭奪有限的發展機會。但是,由于原始占有資源和個體自身差異的客觀存在,必然使社會資源在每個個體之間分布不均,于是貧富分化產生,社會和諧遭到破壞。
極端利己主義所引致的競爭最終使利他互助傾向的社會調節功能降低甚至失效,社會將陷入惡性的競爭循環?!吧娓偁幐拍羁s小到最狹隘的范圍了,他們甚至變得把世界看成是半饑餓的個體間進行永久斗爭,并彼此想喝取對方血液的世界?!边@種描述雖然有些夸張,但也恰恰顯示出貧困的存在嚴重地阻滯了人類作為種群的發展,貧富分化的兩極對立傾向必然隨資源的稀缺而延續并更加激化。
(二) 社會中的濟貧扶貧——互助利他驅動的平衡傾向。對貧困這一不良社會現象,醫治的最佳方式是依靠利他主義互助行為來彌合貧富兩大階層在物質和精神上的差距。在其中,濟貧扶貧是互助與利他最基本的表現形式。以富濟貧方式是個體間的自發互助行為,富有者擁有較多的社會資源,可以通過各種方式向貧困者施以物質上的資助和精神上的關心,使其能夠在保證基本生活溫飽的前提下有追求改變自身狀況的可能。這種資源的個體間互助行為使人不僅在種群上的聯結更加緊密,更使人在倫理道德上得以進化與升華。但是,這種個體間的互濟行為是以一種自發自愿、道德提倡原則為前提的,影響范圍極為有限。
作為社會公眾和集體利益的代表,政府扶貧的責任義不容辭。政府通過一系列制度來縮小貧富差距:通過對國民收入的再分配來使社會資源分配趨于平衡,保證貧富兩方各自的利益都有所增長;通過建立社會保障和社會互助制度來保證貧困人口的基本生活需求得以滿足;另外,通過稅收制度來抑制過度富裕,從而將貧富分化控制在社會可承受范圍之內。政府扶貧行為是個體互濟行為的集合與放大,是善的延展與擴充,事實上是使一種制度所固化的不平等通過另一制度予以彌補和改善,并通過互助與利他的制度形式來達至和諧社會這一“至善”。
(三) 社會的“至善”——實現和諧社會的理想。社會群體總的善業,是整個社會所追求的最高道德目標,即社會的“至善” —— 一種理想的和諧社會。和諧,意味著沒有不可調和的沖突和對立,意味著一方的福利增殖并不以犧牲另一方的福利為代價,意味著人與自然之間、人與社會之間、人與人之間的關系象音樂節拍一樣舒暢與和諧。和諧社會是一個理想社會,具有高度的完善性和包容性,它是現實生活所力圖追求的最高目標。
作為社會的“至善”,和諧社會使利己主義與利他主義彼此融合,在競爭的現實中強調互助精神。它使個體與群體在利益上實現“帕累托最優”狀態,使各種社會要素得以合理化、最優化安置,通過自生自發和人為構建兩方面的努力,最終實現社會整體與部分的和諧一致。所以,面對社會貧富分化張力擴大、貧困現象仍然存在這一社會現實,適時地提出和貫徹“構建和諧社會”這一偉大理念是無比英明的。作為貧富融合體的社會,必須良好地安排彼此之間的各種關系,積極倡導濟貧精神并大力開展扶貧,一方面使社會中處于基本生存線以下的成員能夠真正得以保障,另一方面又使貧富差距得到限制和調和,使社會最終達至“共同富?!边@一美好的和諧狀態。
三
互助與利他畢竟是一種元層次上的概念,需要有相應次生概念作為理論支撐,下面簡單探討一下濟貧扶貧的倫理基礎——互助與利他之“善”的具體內容:
(一) 種系的維存。最適于生存的,并非那些在體力上最強的或是那些狡猾的種群,而是那些學會為了群體福利而使強者和弱者都聯合起來以互相援助的種群。作為生物種群的人,出于種系維存的需求,必然強調互助與利他之善。人是一種有高級智慧、有意識、有良知的動物,意識的獨有性和道德的約束性使我們不能真正地將社會達爾文主義引入人類社群之中,因為基于貧富差距為起點的原始不平等必然最終引致結果的不公,貧困者必將作為進化的犧牲品而被社會所遺棄,這是一種依獸性互爭欲望來排斥人性倫理道德的過程,是一種種群進化的反動。
(二) 義務與良心。具有推進幸福的傾向是一種“善”,其目標是個人與社會的保存與完善。“善”的應然性促生了一種義務感,并作為反對私愛的對立物而出現。個人不能因私欲愛好的無限膨脹而最終危害周圍群體,義務感的形成正是對這一傾向的內在心理限制,遵循義務的行為傾向于推進整體福利。而習慣風俗所固化的目的性行為,是將自生自發的人類行為所積累下來的有助于促進社會整體及個體成員發展的行為。作為其意志的表現形式——良心得以產生,它保護沉積的有益風俗而反對特殊的越軌權威;同時它還反映了一種完善生活的理想,是道德的理想成分的融合,使人們依此來評判生活,選擇取向。
良心與義務的存在,從道德角度賦予了互助與利他以極大的合理性。富有者完全肆意的逐利行為會得到社會整體義務的抑制與抵觸,作為義務體系的道德會在心理層面上予以強制性排斥;而出于對理想生活的追求,良心要求人們彼此互助和利他,實現社會之“善”。作為一種消極意義上的義務,使貧富階層各自分界,彼此不能相互傾軋、無度爭奪,防止道德虛無主義所帶來的惡果;作為一種積極意義上的良心,它使作為個體的富有者主動積極地支援貧困人群,最終實現整體性的發展,而不致遭受因階級斗爭所引致的社會資源重新瓜分和隨之掀起的社會動蕩。
(三) 同情與仁慈。同情的沖動是源于血親之愛的一種擴展和延續,對痛苦者的同情構成了憐憫之心。同情本身就具有互助性和利他性特征,它使人們力圖從他人生活中清除痛苦的原因,集體的團結通過同情表現出來。但同情畢竟是一種自然沖動,并不能成為行為的充分指導,因而必須要聽從理性的教育,接受智慧的指導,這樣產生的德行就是仁慈?!翱梢园讶蚀纫幎橛兄谧柚辜姅_和創造有利的生活條件并以此來提高周圍人們的幸福的意志習慣和行為方式。”因此,同情是社會德行的自然基礎,而仁慈則是社會德行的基本形式。源于同情的富者對貧者的憐憫激發了其本能的利他沖動,通過互濟性互助行為予以物質支持以消除貧者因生活所帶來的痛苦。但這種沖動行為并不能在總體上成為人們的行動指導;作為同情的升華,仁慈以社會道德總的基本形式來表現這一情感,使社會的優良品德得以抒發,以彼此相惜互助來創建和諧生活。
(四) 友鄰之愛。友鄰之愛可以被看作是一種種族內部的互愛互利行為,它通過幫助那些需要幫助的人,并以積極的、無目的的同情之心來提高他人的幸福。友鄰之愛在基督教人生觀中被升華到了博愛的體系當中。耶穌基督教導他的門徒:鄰人不是你所熟知的那些人,而是你所遇見的第一個人,是正處在匱乏中的人們;去愛你的鄰人,憐憫他的不幸,去解除饑餓和貧窮;去看望被遺棄者。友鄰之愛的思想經基督教圣化而成為經典理論,我們暫不考慮其最終天國夢想的唯心性問題,僅就友鄰之愛來看,這一思想是偉大的。一種出于人類仁愛道義的對友鄰的愛是一種無私的愛,是人類互助利他本性達至的最高境界。同時,友鄰之愛并不排除血親之愛,而是強調在這種有私之愛之上還有更高層次的無私之愛。給予陌生的受困者比給予朋友更多的東西,這本身就是人對“善”訴求的終極要求。友鄰之愛——一種出于“善”的洗禮和重生。
一些群體由于自利性所驅使的惡性競爭實際上是對友鄰的掠奪與征繳,在征掠之后又對貧困者以物質和精神兩方面的踐踏和排斥,這是一種反人性的行為;動物之間尚且還有互助性和利他性的行為,更何況自詡為最高智能生物的人。友鄰之愛是對優勝劣汰的最優醫治之術?!叭垡磺腥说摹钡木?,驅使我們去積極地濟貧扶貧,幫助那些在種屬上和精神上都與我們平等的同類們,去愛我們的鄰人。
(五) 至善的快樂。至善狀態下的人們,過的是一種和諧的、互助的、利他的、有度的生活,所以必然是快樂的。對快樂的強調并不否認基于生命的客觀內容產生幸福這一基本的唯物主義觀點,而是在其基礎上增添一些情感道德因素??鞓繁旧聿⒉痪哂薪^對價值,但其作用仍然不可忽視。快樂的應生詞是痛苦,快樂和痛苦都是人生不可避免的情感,絕對的快樂和絕對的痛苦是不存在的。我們所追求的和諧的至善社會就是使快樂在某種程度上對痛苦予以替代和醫治的完美社會??鞓肥巧鐣性谀承┮蛩厣险純瀯莸匚坏娜说闹饔^表現,是一種“生”的意義;而痛苦是社會中在某些因素上占劣勢地位的人的主觀表現,是一種“消”的意義。
“善”的實現需要我們的共同努力,面對現實中的貧困現象和貧富分化張力擴延的客觀情況,我們再也不能無動于衷。作為個體,我們應該承擔與自身實力相對應的互助與利他義務,倡導濟貧精神;而作為社會整體的代表——國家更加有義務承擔實現社會“善”業的職責,大力開展扶貧工作。“構建和諧社會”理念的提出具有深刻的倫理學意義,不得不引發我們深刻探究與深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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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楊小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