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律師”,這是無數(shù)“小人物”——弱勢群眾,對重慶元炳律師事務所主任張元炳的稱呼。
張元炳,54歲,早生華發(fā),右眼失明,腿腳不便,而就是他,曾成為中央電視臺一檔法治節(jié)目的片頭人物。在轟動全國的“綦江虹橋垮塌案”、“張君特大搶劫殺人案”等大要案的庭審辯護中,他更是盡展風采。他是全國十佳榮譽律師,去年12月26日又被司法部評為“首屆全國十佳法律援助工作者”,當他作為惟一一個社會律師和殘疾人站在人民大會堂領獎臺上時,他的內心升騰起一種別樣的莊嚴,一種博大的與其職業(yè)生涯和生命有關的至高情懷。
一扇門關上,一戶窗洞開
張元炳任主任和黨支部書記的元炳律師事務所創(chuàng)辦于1995年,那時的張元炳青絲滿頭壯志滿懷,而幾乎就在門戶立起的同時,那扇剛剛打開的門差點永遠關閉。
一天深夜12點,一個人十萬火急找到他,請求法律援助。張元炳發(fā)現(xiàn)情況緊急,處理不好會引發(fā)群體事件,于是立馬奔忙起來。事情妥善處理完畢已是兩天后的晚上9點多,他乘坐的車子在經(jīng)過一個漆黑的工地時發(fā)生車禍。他醒來時已在醫(yī)院,右臂和右腿粉碎性骨折,兩根鋼條像兩根筷子捅進他的身體深處,而更為殘酷的是,他永遠失去了右眼!
他幾乎被絕望和恐懼擊倒。在萬念俱灰中,一群滿身塵土的民工映滿了他僅剩的左眼,他們看見他醒來,露出了歡喜的笑容。他們是在出事地點做工的工人,是他們把張元炳送到醫(yī)院并等他醒來……張元炳把那些挽救了他生命的樸實面孔烙在了心間。
張元炳在醫(yī)院躺了整整一個月。在這里,他認識了同室病友王兵——一個不幸的殘疾人。王兵是某公司工人,因工傷失去一條腿,幾乎與此同時,全家最強有力的支柱——靠賣小面維持全家生計的妻子,在一天張羅生意時,被一根從天而降的鋼管擊中腰部,終生殘疾。王兵一家人的悲慘遭遇,讓張元炳在車禍后第一次走出自我悲哀:“這世界上還有那么多的困苦,那么多的不幸,而我,可以幫他們!”
就在那一剎那,張元炳從殘疾的陰影中走了出來,他撐起打著繃帶和石膏的身軀坐起來,用僅剩的左眼看案卷,并調集事務所維權部的精兵強將,為王兵打官司。律師們經(jīng)過據(jù)理力爭,終于為王兵追回數(shù)萬元賠償金。那天,王兵一條單腿長跪在地,張元炳的眼淚奪眶而出。王兵拿出一扎錢要給他。“我們都是殘疾人,都需要社會的特殊保護,能為你討回公道,我心已足!”他動情地說,“錢我分文不收,今后,我要像幫助你一樣幫助更多的殘疾人!”
一個月后,回到律師事務所的張元炳給自己和全所律師出了一道題:探索一條運用法律武器扶助社會弱勢群體的新路子。
一次,一大群人來到元炳律師事務所,每個人臉上都淌著淚,但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原來,這是一群聾啞人,從江西九江慕名而來。那天,他們用筆進行了無聲的“長談”。原來,在九江的一輛公共汽車上,一個保安干部的槍被搶,有關部門將聾啞人劉先彪當作嫌疑人抓捕,一關就是一年多。此案驚動了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聲援此案的聾啞人遍及湖北、四川和江西數(shù)省,但四處求告無果,最后千里迢迢來到重慶。
張元炳意識到此案有冤。他當即請了一名聾啞學校教師當手語翻譯,陪他前往九江,經(jīng)過近一月調查取證,終于用鐵的事實證明了劉先彪的清白。“張元炳”這三個字,被急切的手勢,在無聲世界里傳播。在武漢黃鶴樓下,來自全國各地的幾十名聾啞人掏出帶著體溫的錢,湊份子擺了兩桌“大排檔”,奉張元炳為上賓,張元炳感慨萬端。
回到重慶,張元炳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成立殘疾人維權法律事務部,此舉在全國律師界開了先河。
不久,張元炳發(fā)現(xiàn)殘疾人和貧困百姓到他這個設在重慶希爾頓酒店商務中心12樓的事務所十分不便,就干脆在交通方便的七星崗附近購置了一套150多平方米的房屋,將殘疾人維權法律事務部遷了過去。從此,這里成了真正的殘疾人之家、貧弱群眾之家。維權部成立后,法律工作者們的足跡遍及廣東、北京等20多個省市,行程上百萬公里,辦理殘疾人維權案件600余起,幫助50多名殘疾人洗清冤屈,為社會弱勢群體爭回上千萬元救命錢。
讓希望在絕望中發(fā)芽
在為殘疾人維權的過程中,張元炳從不談經(jīng)濟效益,反而經(jīng)常倒貼費用。很多人問他這樣做到底是為什么,他總是淡淡地說:“為絕望的心靈播下希望的種子,這是我身為律師最為感動的事。”
比如那個花季少女趙雪玉。8年前的一個晚上,18歲的趙雪玉下夜班騎著摩托車回家,在路過一個收費站時,突然撞上路邊的一根欄桿,導致高位截癱。這個被永遠困在床上的姑娘,從此“走”上狀告收費站的漫漫訴訟歷程。8年里,一次又一次敗訴的花季少女,在債臺高筑中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次偶然的機會,她在電視上看到張元炳的事跡后,用嘴叼著筆,一個字一個字地訴說、呼喊。張元炳拿著那飽蘸著淚水的信紙來到她的床前,看到的是一個因長滿褥瘡而渾身潰爛的可憐女子,但映在他眼睛里的目光,卻是那么倔強、頑強而滿含渴望!
張元炳當時就下決心,一定要讓這個不幸的女子從精神上站起來。他帶著法律工作者走村串戶,對8年前的那樁意外事故進行調查,歷時半月,終于找到關鍵證據(jù)。當他們把8萬元賠償款送到趙雪玉手上時,趙雪玉淚流滿面,而她緊緊抱進懷里的,不是那一扎一扎的錢,而是張元炳送給她的《鋼鐵是怎樣煉成的》和張海迪的《輪椅上的夢》。她將頭在床沿上點得“砰砰”作響,用這種特殊的方式向張元炳表達感激之情。在場的人,無不熱淚盈眶。
“辛苦無利,徒勞無功,自帶口糧上路,花錢賺吆喝。”這是業(yè)內人士對為殘疾人維權的戲稱,但張元炳和他的律師事務所卻堅定承諾:援弱扶正,秉律為民!
1999年2月1日,一群人走進元炳律師事務所,一字排開跪下,中間的婦女哭喊:“救救我兒!”原來,她的兒子田某是西南政法大學學生,一次與同學打牌輸?shù)羯钯M后,深知家里困難,沒再向父母開口,饑餓中起了盜竊念頭,在一個晚上爬進學校家屬樓一戶人家行竊,被房主發(fā)現(xiàn),遭到猛擊,田某被打得大聲求饒:“叔叔,我是學生,不要打了,把我送學校保衛(wèi)處……”但憤怒的房主沒有理會。突然,田某在地上摸到一把水果刀,他絕望地喊:“我手里有刀,別打了!”房主仍置之不理,失去理智的田某一刀刺去,正中房主胸部。房主經(jīng)搶救無效身亡,田某被重慶市第一中級人民法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死刑。就在其父母等人找到張元炳的次日,田某將被執(zhí)行槍決。
這幾乎是一起當事人必死無疑的案子,但眼前淚流成河的場面,讓張元炳無法置身事外。田某的父母,是兩個在艱難中掙扎的下崗工人,他們未來的美好希望,全部寄托在兒子身上,而那個年輕的生命,眼看就要因一時失誤而永遠消失,他的心絞痛起來。他一一扶起地上的人,說:“只要有一絲希望,我就不會放棄一條生命。”
十萬火急,他直撲機場,飛向北京,向最高人民法院遞交《律師緊急申辯意見》,請求槍下留人。最高人民法院有關領導認真研究后,迅速下達《暫緩執(zhí)行令》。隨后,張元炳立即深入調查,經(jīng)過艱苦工作,重慶市高級人民法院采納了他的補充辯護意見,改判田某死刑,緩期兩年執(zhí)行。事后,最高人民法院一位法官說:“槍下留人,這在全國都十分罕見,像張元炳這樣不顧一切維護當事人利益的律師,我還是第一次見到。”
張元炳從田家送的“展護法神威救命刑場,猶再生父母恩深永銘”的錦旗中,再次領略到律師事業(yè)的價值。事實上,這種價值在他經(jīng)歷的每一件案子中都存在,它關乎著一個人、一個群體,乃至一個社會的安寧與和諧。重慶某供銷社職工王某因檢舉單位財務處長挪用公款,被打擊報復,受到開除黨籍、行政開除留用一年處分。王某申訴無門,因憤怒而走上極端,買了一把刀欲與領導同歸于盡。在最后關頭,這個善良而正直的人,抱著最后一絲希望來到張元炳面前。當時,張元炳因腳痛不能行走,正在醫(yī)院住院,但他意識到,如果不及時干預,就可能發(fā)生一起惡性兇殺案。他再也躺不住,拄著拐杖,連夜向市人大常委會有關領導報告,并到各有關單位調查。弄清事情真相后,他義正辭嚴地對王某所在單位的領導說:“舉報單位有關領導的違法犯罪行為是一個公民的職責,老王應得到表揚而不是打擊!”在他的努力下,王某終于洗清冤屈,他喜極而泣,緊緊握著張元炳的手說:“是您救了我啊!”
如果說付出總是有回報的,那么這些年來,元炳律師事務所得到的回報,就是社會各界的充分肯定,律師事務所先后被國家司法部、中國殘疾人聯(lián)合會、重慶市司法局等評為全國殘疾人維權先進集體、重慶市優(yōu)秀律師事務所、重慶市殘疾人維權示范崗。張元炳說:“榮譽有多高,責任有多重,只要我的律師事務所存在一天,大門就永遠對殘疾人、對社會貧弱群眾這些‘小人物’敞開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