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墻根

局長有一個毛病， 喜好聽墻根兒。這個秘密， 還是辦公室的小馬發現的。

那天下午， 小馬提著暖壺去打開水， 一開門， 和局長撞了個滿懷， 連忙說: 局長， 對不起， 不知道你在門口。

局長說: 沒什么。然后背著手走了。

小馬提回了開水， 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 是不是局長在聽墻根兒呢?他就把這事對辦公室的周主任和劉大姐說了。

周主任是一個老同志， 在辦公室工作了十多年， 都送走了三四位局長了， 他覺得局長不會這樣沒素質吧。就笑笑說: 是不是巧合啊， 局長正要進來， 剛好碰上你出去?

小馬搖搖頭說: 不像。如果他要進屋， 干嗎不進來， 又背著手走了?

劉大姐也點點頭說: 我覺得小馬分析得有道理。

劉大姐說完話， 他們三個人互相瞅了一眼， 都默不作聲了。

晚上， 小馬回到家， 又把這件事對妻子說了。

妻子一聽， 就肯定地說: 沒錯， 你們局長就是在聽墻根兒。從前我們的局長， 也有這個毛病， 生怕別人背后說他的壞話， 經常貼在別人的辦公室門邊聽， 有時候， 還趴在后窗戶上聽呢。你要注意點， 在辦公室千萬別說局長的壞話， 小心墻外有耳啊。

小馬聽了妻子的話， 竟然暗吃了一驚。他想起: 前幾天， 他還和劉大姐、周主任在辦公室里議論局長……過去， 單位每年冬天都免費為職工供暖，但今年制定了新規定， 因為單位資金緊張， 免費一律取消。這份文件由辦公室打印發到各科室。當時劉大姐就生氣地說: 多少年都這么執行的， 可是我們這位局長一句話就改了。他不缺這點福利， 咱們缺啊， 一冬的取暖費， 二千多元啊。周主任本來就對領導滿腹牢騷， 他為他們出了很多力， 可是哪一任局長都沒有提拔他， 因此他也生氣地說: 要是局長們少喝幾場酒， 少往上邊送點禮， 這取暖費也就省出來了。小馬當時好像也說了局長一些不好聽的話， 但是具體說了些什么話， 怎么也想不起來。小馬就有些后怕了。

第二天早上， 小馬一上班， 就把昨天晚上想的這件事， 又對劉大姐和周主任說了。

劉大姐聽后， 臉色也馬上變黃了，她說: 是啊， 墻外有耳， 如果咱們那天說的話， 局長都聽到了， 今后他一定會給咱們小鞋穿。

周主任也感到恐懼，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說: 可不是嗎， 那天咱們打印好了文件， 我去找局長簽發， 他一見我就怪怪地笑， 還問我， 聽說有一些干部職工在下邊議論取消免費供暖這件事，他們還很有意見， 你這個辦公室主任是怎么看的?當時我還在想， 局長怎么突然問我這個問題呢?現在想想， 局長是話中有話吧。

劉大姐說: 沒錯， 一定是話中有話，瞧吧， 以后肯定沒有我們好果子吃了。

三個人的心里都沒有底了。

這時候， 局長突然打來電話， 叫小馬趕快把那份全年總結材料拿去， 明天要上縣委找領導匯報， 然后要召開總結表彰大會。小馬馬上從微機里輸出一份， 送給了局長。不到半個小時，局長又打來電話， 叫小馬到他辦公室一趟。小馬去了， 局長就板著臉訓他，局長說: 你怎么這么馬虎， 里邊有一個數據都弄錯了。雖然只是一個數據， 但如果讓你承擔衛星發射， 可能會因為這一個數據， 導致一場大事故啊。

小馬說: 我馬上回去改吧。

局長說: 我已經改好了。

小馬回到辦公室， 想了想， 那個數據其實無關緊要， 就是全局全年在省、市以上發表的論文和新聞報道有多少篇。小馬原來統計是四十一篇， 他把它寫成了四十多篇， 這是習慣性寫法， 覺得這樣寫更好聽， 可是沒想到局長會小題大做， 還給他上綱上線。小馬更加斷定局長是聽到了什么， 開始對他實施報復了。

周主任和劉大姐聽了小馬的話，也異口同聲地說: 沒有錯， 我們兩個老同志， 他還不好意思訓， 你在辦公室最年輕， 肯定先拿你開刀了。

小馬整整一上午心情都很糟。下班回到家， 小馬又把這件事告訴了妻子， 妻子也認為是一個危險的信號。

小馬問妻子: 我該怎么辦呢?

妻子說: 有什么好辦法呢?要不， 我們今晚上去局長家一趟吧。

小馬說: 去給他送禮嗎?

妻子說: 送點禮， 也許能免災。

到了晚上， 小馬和妻子買了好煙好酒， 來到局長家。局長對他倆很熱情， 又是遞煙， 又是倒茶。

小馬一個勁兒地向局長做檢討說: 自己年輕， 經驗不豐富， 工作中常出現錯誤， 請局長多多批評教育。

局長笑笑說: 我看你的文章寫得蠻好的， 是咱局里一枝筆啊， 以后加強學習， 爭取把材料寫得更好些。

小馬說: 可是， 那個數據出現了錯誤， 確實是我的失誤， 我心里很難受。

局長又笑笑說: 批評過的事， 就不要當成包袱， 以后改了就行了嘛。

小馬和妻子離開局長家時， 局長叫小馬把禮品帶回去， 還嚴厲地批評小馬說: 以后上我家來玩， 不許買什么禮品， 這樣就見外了。

小馬和妻子回到家后， 一夜都沒有睡著覺， 他們猜不透局長到底在想什么。

快到半夜了， 妻子對小馬說; 唉， 什么也不要想了， 是福是禍都躲不過。你以后好好工作， 別叫局長抓住小辮子。如果實在干不下去， 咱就打辭職報告，去做買賣， 反正干什么都能掙碗飯吃。

小馬覺得妻子說得有理， 心也放寬了， 不再把它當成一回事。但在工作中， 小馬卻更加謹慎， 認真做到每項工作不要被局長挑出毛病。

年底， 局里進行了一些調整， 周主任被升為括號里的副科級， 退居了二線， 劉大姐也加了括號副科級， 小馬竟然被提拔成辦公室主任。

小馬、劉大姐和周主任都大吃一驚。

晚上， 劉大姐說: 咱們喝個酒， 慶祝一下吧。

小馬說: 不叫任何人， 就你、我和周主任。

喝酒的時候， 劉大姐說: 可能咱們那天說的話， 局長沒在門口吧?

周主任也說: 是的， 他肯定沒聽見。

小馬想了想說: 也許， 是我看錯了眼， 局長原本沒有聽墻根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