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容提要:抗戰爆發后,國民政府對花溪風景區進行了大力打造,使之發生了深刻變化,成為當時西南后方基地上的一塊民族復興園地。這時的花溪不僅風景優美,而凝聚著濃郁的愛國情調和民族精神,吸引了來自全國各地的無數游客。他們在這里居住、游覽、集會和賦詩,留下了不少有趣的故事和美麗的詩篇。
關鍵詞:抗戰時期花溪 民族精神
中圖分類號:K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1300—8750(2007)01—76—3
如今,不少的人們都知道花溪已是全國聞名的風景名勝區,但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崛起和走向全國實始于抗日戰爭時期。
一
花溪原名花犵佬,又名花閣鎮,其“風景之經營”,“始于清代嘉慶道光以后”。時有“周奎祖孫父子在此苦心經營,于山上建樓建閣,種翠植柏”,于溪流中“疊石為壩,潴水為潭”“修隙地為嶼”,先后修建了倚天亭、飛云閣、鳳山亭、晴暉樓、蛇山亭等,于是“花溪山水,初步改觀”。
1937年7月抗日戰爭全面爆發,隨著國民黨軍隊的節節敗退,東部大片國土的不斷淪喪,國民政府遷都重慶,因而作為重慶南面地理屏障和西南交通樞紐的貴州也日顯重要。這種全省備受中央政府政治關注和全國人民對它好奇興趣與開發建設熱情與日增漲的情形使得位于貴陽市西南郊外十余公里處的花溪風景區也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深刻變化:抗戰以前,它只是一塊未經很好雕琢的原始樸玉,一處難以被人賞識的世外桃源。抗戰爆發后,由于國民政府的刻意籌劃和精心打造,花溪不僅風景秀麗,而且廣為人知、空前活躍起來,儼然成為一處以增強民族凝聚力、激發民族抗戰與生產精神為內涵與風貌的中心園地,一時號稱貴陽胸脯上一塊閃光的美玉。
1937年,貴陽縣縣長劉劍魂正式把它改名為花溪,使之“詩意盎然”,具有一種“山窮水盡凝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江南意味。該年冬天,縣政府又開始對它進行了較大規模的修建,“擴大交通,修置景觀”,“除明月樓,涵碧樓和枕虹亭等因款絀沒有建成以外,其余大部分已經完成”。1939年3月,時任國民政府軍政部長的貴州籍人士何應欽過貴陽視察花溪時,對其山水“大加贊賞”,認為是黔省“不可多得之風景”,@決定把它改名為“中正公園”。4月,貴州省政府撥專款2萬余元作為修建經費,并同時向社會廣泛募捐款項。1940年春,“中正公園”基本建成。考察其景觀的修建意圖和內部裝飾,其中委實有不少刻意表現和催發民族主義精神的東西,例如其“中正堂”內曾塑有孫中山和蔣介石的銅像,并懸有時任貴州省政府主席吳鼎昌所撰寫的一幅令人感覺“全局在胸,深名興復之思”的對聯:“山勢西來,百粵三湘觀壁壘;江流東去,九洲四海撼風云。”再如為了弘揚蔣介石所倡導的“尚武”精神而特建了“尚武俱樂部”,并廣泛而頻繁地征集會員。此外,1942年2月,于緬甸壯烈殉國的中國遠征軍第200師師長戴安瀾的靈柩被運抵貴陽,舉行公祭后,安葬于公園東側的葫蘆坡下,以供人們瞻仰和憑吊,更使花溪山水充滿了獨特的愛國情調和神奇色彩。
二
這種即重外貌修飾更重靈魂灌注的打造模式使位于云貴高原上的花溪風景區在當時省內外不少人們的心目中更加放出熠熠光芒,因而其旅游事業也從此十分興旺。“每逢春秋暇日,游人如織,大有山陰道上之概”,“花溪山水之美,遂播于遠”。這時,祖國東部的淪陷使不少外省的人們紛紛內遷,貴陽等地的人口猛增。據統計,“1930年貴陽人口為12萬左右,到抗戰爆發后不久即增至20余萬人”貴陽如此,花溪當然一樣。這種紛紛西遷的人群潮流給花溪景區帶來了絡繹不絕的充裕客源,許多國民黨軍政顯要、文人名流及愛國進步人士,如蔣介石、馮玉祥、何應欽、宋子文、劉峙、蔡廷鍇、陳立夫、黃炎培、陳嘉庚、千家駒、章乃器、巴金、老舍、茅盾等等,或到花溪短居,或來花溪游觀。“查花溪開辟僅六、七年,已煥然一新了,有西式公園之稱,達官富人在此建立別墅,凡往貴陽游客,莫不以游該處為快。”“過貴陽者而不上花溪,如入寶山而空手歸來。”定居者在花溪詠濤作賦、宴客會友,享受戰亂時期難得的安樂,旅游者則除驅車或乘輿而至者外,更有不辭辛勞從貴陽步行而來而興趣絲毫未減者。他們在花溪大地上留下了許多令人難忘的歷史故事。例如,1939年春馮玉祥到貴州檢閱役政時來到花溪,他穿上老百姓的服裝,擠在人群中間津津有味地看民族舞蹈。1943年春來到貴陽的蔣介石稱花溪等地為“人問仙境”,并饒有風味地游覽了花溪及其周邊的一些地方。1943年5月,巴金帶病來到貴陽,在花溪與肖姍女士舉行了婚禮并在微弱的植物油燈之下伏案創作了中篇小說《憩園》,鑄就了中國現代文學史上的一段佳話。
在眾多的上層寓居者中間,吳鼎昌恐怕算時間較長的一位。整個抗戰前期的好幾年里,吳氏于花溪置有別墅,每到周末他就來到花溪和家人團聚。其名噪一時的《花溪閑筆》一書就全是利用周末空暇于花溪寫成的。出身秀才而又留學于日本的吳鼎昌既是當時的一省之主,又是一位頗負才氣的詩人,他一生中留下了不少詩歌佳作,其中相當一部分的創作之靈感得益于花溪之山水,也有不少本身就是描寫花溪景觀的美麗詩篇,如其描寫公園內“放鴿洲”的七律詩。詩云:“蘆荻洲前白鷺飛,云天萬里鶴安歸?長留曲徑客常滿,小駐奔泉魚正肥。澗壑香回花柱杖,溪橋風過浪吹衣,奘珂游興余多少?小立磯頭送夕暉。”短短五十余字就把花溪的天地、游客、魚鳥、花木、風浪、橋路、彎水以及游后之感受描寫得淋漓盡致,讓人讀后如同置身其中,盡享花溪山水之美。愛好詩歌創作本系雅事,但令吳鼎昌始料不及的是,這一雅好卻給他帶來了毀譽:有人據此攻擊他說,他在主政貴州時整日無所事事,置抗戰救國大事不顧,每天只知道寫詩賦閑而已,這或許與其描寫花溪的山水詩寫得太棒有關吧。
當然,除吳鼎昌而外,當時無疑還有許多文人游客不惜精力與筆墨寫下不少描寫花溪景致的佳篇名句。如曾在花溪居住了三日還仍然很不想離去的《大公報》著名記者王蕓生寫道:“一望見‘中正公園’的大牌坊,氣象便已不凡,而這個無籬笆無垣墻的天然大公園環繞皆山……成為這人間仙境的中心住景。……溪水迤邐流來,形成瀑布,飛渡怒白,狂吼作聲,如急風夾雨,如海潮怒吼,氣象萬千。”著名作家葉圣陶也稱花溪河中之瀑布是“飛雷瀉玉,轟雷喧鼓,頗為壯觀”。貴州大學教授柳詒征則描寫園中的“壩上橋”是“朱欄臥綠波,彳亍知幾曲?”形容“放鴿洲”處的溪流為“隨興奔騰千尺雪,任人笑傲一溪風。”
仔細而較全面地考察當時游客們留下的作品,我們發現有關知識分子個人那種敏感而獨特的心靈感受和國家安危、民族存亡的可貴觀念也不時地反映在其中。前者如朱契在其《黔游日記》中寫道:“歸途花溪行,柳暗花明,春光如許,時夕照在山,人影欹斜,桃花映日,色至鮮艷,臨流小坐,不禁有逝水流年之感”。朱氏在此撫水傷情,嘆江山之美好依舊,而光陰易逝、人生難再,誰也無法避免那種漸漸衰老的自然規律。后者如貴州大學教授柳詒征、謝六逸、地質學家諶湛溪等三人有詩云:“一涉花溪百濾清,流連頗似返承平”;“閑身猶愧蝶,自在綠茵棲”;“細雨飛花驚客夢,晚霞煙潤洗人愁”;“地勝從人說,身閑怡我情,誰傾戰海血,來洗老夫睛”。三人在詩中表達了美麗的花溪山水雖可以使自己暫時忘卻個人煩惱,心靈也得到了某種凈化,但當時外敵欺凌、國破山河碎的可悲形勢卻使自己終難趨于平和安逸的復雜心情。他們聽濤起雄心,身在花溪卻能心系國家,花溪山水美的娛悅激勵使他們倍感愧疚、憂郁而又充滿了對日寇的仇恨。當然,最能表達這種國家民族理念和殺敵決心的作品恐怕還是莫過于吳鼎昌在園內“碧云窩”留下的一首頗具蘇東坡詩詞般雄渾氣勢的詩句:“得專一壑勝一州,早買青山待白頭,殺賊功名殊未了,幾年遲我為身謀。”
三
抗戰時期美麗的花溪不僅是外地客人心馳神往的旅游勝地,也成為那些居住貴陽的文人雅士們時常聚會的理想場所。這種情況在某種程度上也強化了花溪公園作為民族復興園地的形象理念。例如,1942年秋,貴陽二、三十名文人來到花溪,聚會于“尚武俱樂部”,他們“或臨流游眺,或拈韻賦詩,追蹤‘蘭亭’、‘金谷’,頗極風雅之盛”。身為省主席的吳鼎昌電時常呼朋喚友到花溪舉行酒宴詩會,其中最值得一提的是1941年夏特邀張學良將軍及謝六逸等人參加的那一次。“飯后品茗休息,詩會旋即開始”。詩會上,大家填詞賦詩贈與他們心目中十分仰慕的張學良將軍。濤詞中多是對將軍的勸慰和與之共勉之辭。如吳鼎昌寫道:“……長安城樓一輪月,偏照花溪古渡頭。甲被卸.任遨游,一讓飄蹤隨他去,花溪伴君度春秋,……經百戰,志未酬,敵愾舉國也同仇,后繼還有我貴州。”鄒國斌教授寫道:“將軍賦閑,吳天罔求。花溪度夏,韜晦權謀,風雷再起,碧霞暢流”。王夢淹教授寫道:“壯心悲擊劍,肝膽射斗牛,矢志殲強寇,有意定神州。……將軍終下野,輾轉任飄流,花溪水如酒,仙客縱情游。”謝六逸教授詩云:“花溪已非小碧流,將星光耀放鶴洲,……貴山從此添秀色,黔南自今更風流。”面對各位詩友的盛情雅意,張學良如此答謝道:“犯上已是禍當頭,作亂原非愿所求。心存廣字壯山河,意挽中流助君舟。春秋褒貶分內事,明史鞭策固所由。龍場愿學王明明,權把貴州當荊州”。表達了自己意欲為挽救民族危亡竭力而又無可奈何的苦悶胸襟。
除文人、政客的詩酒會外,當時還有一些旨在增進民眾體魄和生產熱情、宣傳愛國當兵觀念等方面的集體活動不時地在花溪公園內及其附近舉行。如自行車比賽、苗族歌舞會、慰勞征屬游藝大會等等。
總之,抗戰時期的花溪在全國抗日救亡浪潮的激蕩下迅速發展成為西南后方基地上一塊風景秀麗而又特具民族主義精神色彩的令人向往的地方。
責任編輯 王¥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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