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抗日戰(zhàn)爭年代,在共產黨領導的華北各抗日根據地內,大都辦有抗戰(zhàn)小學、專業(yè)學校和中學,活動在魯西南地區(qū)的冀魯豫邊區(qū)第三中學就是其中的一所抗日中學。這所中學是1943年夏秋之間成立,至1948年5月與冀魯豫邊第一中學合并為新的中學,8月進駐菏澤城,一共存在5年。5年內先后辦了10個班級,累計學生數在400名以上。他們中有近300人前后參加八路軍和人民解放軍,其余學生分配到地方各條戰(zhàn)線,成為軍隊和地方工作中的骨干力量。他們具有立場堅定、愛憎分明、不怕犧牲、忠于人民、忠誠黨的事業(yè)的高貴品質和優(yōu)良作風,為中國人民的解放事業(yè)作出了應有的貢獻。而在建國后他們大都成為各條戰(zhàn)線的領導骨干,繼續(xù)做出貢獻,其中有不少成為黨政領導干部和各方面的專家。
一、敵后游擊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的“游擊學校”
冀魯豫邊區(qū)第三中學(以下簡稱三中),1942年開始醞釀籌備,1943年夏末秋初成立,校址在魯西南抗日根據地中心區(qū)的菏澤縣大張集。
魯西南抗日根據地開辟和形成較晚。1939年7月,中共魯西南地委成立后,楊得志率領八路軍冀魯豫支隊主力,在地方黨組織和地方武裝的配合下,經過多次征戰(zhàn),到1942年,開辟了南北長250華里、東西寬150華里的農村抗日根據地和游擊區(qū)。抗戰(zhàn)形勢的發(fā)展迫切需要大批政治堅強、有一定文化知識的干部,相對穩(wěn)定的中心區(qū)為創(chuàng)辦中學提供了必要的客觀條件,而在相對穩(wěn)定的區(qū)域內已有多所完全小學,為創(chuàng)辦中學提供了主要生源。所以,經過一年多的醞釀籌辦,一所抗日中學于1943年七八月問先后兩批招生,正式開學。為紀念已故的魯西南抗日根據地第一任專員劉齊濱,學校命名為齊濱中學。校長是魯西南教育界名流、北京大學畢業(yè)的李節(jié)如。齊濱中學成立不久,冀魯豫邊區(qū)的湖西地區(qū)因連續(xù)遭日軍“掃蕩’,中心區(qū)被分割占領,在那里活動的湖西中學無法實施教學,按照冀魯豫行署指示,由副校長劉尹齋帶領,轉移到當時環(huán)境較為穩(wěn)定的魯西南根據地中心區(qū)與齊濱中學合并。湖西中學成立較早,排名為冀魯豫邊區(qū)第二中學,齊濱中學為冀魯豫邊區(qū)第三中學,兩校合并后稱為二三聯中。校長李節(jié)如,副校長劉尹齋。這時。為充實二三聯中的教學力量,魯西南地委調南華縣縣長、北大畢業(yè)的孫仲起任教導主任,主持教學工作;調紅軍干部、營教導員余政德任指導員,重點負責學生的思想政治工作和日常生活管理及軍事課程。孫、余兩位同志的到來,加上二中與三中兩校合并后雄厚的教師力量,使二三聯中在各方面達到了一個新的水平,成為三中歷史上最輝煌的一頁。
自湖西中學轉移到魯西南后,魯西南地區(qū)形勢也漸趨緊張,日軍加緊謀劃“掃蕩”和合圍魯西南抗日根據地中心區(qū)。所以,兩校合并后即離開大張集,開始頻繁轉移。一般在一個村莊的留駐時間不會超過一個星期,常常是三五天轉移一個村莊,敵情嚴重時差不多一天一轉移,頭天傍晚進村,第二天傍晚離村。為了迷惑敵人的眼線,傍晚離村時先往一個方向走,例如往東走,在離村一段距離時再折轉向南、向北或繞過村子向西走。為了減少敵人的注意,學校的班級以村莊名字作代號。二三聯中共分三個班,按照二中編班的順序稱為中三、中四、中五;中三班主任是趙勉,就叫趙莊;中四班主任是劉繼武,就叫劉莊,中五班主任是魏牧,就叫魏莊。一處于要頻繁轉移的游擊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學校自然要實行軍事管理。除教學的班級編制外,還有大隊、區(qū)隊、班的軍事編制。全校是一個大隊,指導員就是大隊長;班級為區(qū)隊,區(qū)隊下分小班,區(qū)隊長、班長都由學生擔任。平時出操、集合、行軍都由區(qū)隊長指揮。早出操、晚點名、飯前集合,成為制度。行軍轉移,就像軍隊一樣,排隊行進。為了應付敵人突襲,學校各區(qū)隊都配有槍支,成立有武裝班。行軍時武裝班在前面引路,并安排學生干部在隊伍后面收容掉隊的同學。晚上行軍有口令,方便遇敵情失散的同學找隊伍。
由于學校沒有固定校址,像部隊一樣頻繁轉移,學生都隨學校活動,所以當時學校實行伙食供給制,衣服實行部分供給制(家不在根據地的學生一年供給單衣、棉衣各一套)。食糧平時是小米,在青黃不接時間或歉收年,那就是弄到什么吃什么,包括棉花籽、樹葉、野菜等。菜很少,七八個人圍著一個小菜盆,無非是白菜、蘿卜、茄子、豆角等,加鹽煮熟,油水很少。平時沒有肉吃,隔個十天半月才能吃一次肉。學生吃飯的碗筷菜盆也是臨時借用老百姓的,吃完飯后還給房東。
學校平時的學習條件也很差,學生上課,天熱時都是在大樹底下,天冷的時候就在村里頭找一間較大的房子作課堂。沒有黑板,就用門板代替。沒有課桌、板凳,學生就坐在背包上,雙腿當課桌。沒有練習本,學生找紙自己做。沒有墨水就在市場上買染布的顏料自己配制。學生很少有自來水筆,多半是買只蘸水筆尖,插在高粱稈上,用線纏一下使用。
在抗日根據地,苦是次要的,威脅最大的是敵人的突襲和“掃蕩”。敵后游擊戰(zhàn)爭環(huán)境,沒有真正意義上的后方,在敵強我弱的態(tài)勢下,敵人可以隨時對任何地方、任何目標實行突襲,包括根據地的中心區(qū)。所以學校隨時都要防備敵人襲擊。學校除去頻繁轉移駐地,還安排學生輪流站崗放哨。師生晚上和衣而眠,從來沒有脫過衣服睡覺。睡覺時將挎包、鞋子放在腳頭處,有槍支的抱著槍支睡,一有敵情,立即穿上鞋子,打好背包,背起就走。為了養(yǎng)成動作迅速的習慣,常常演習緊急集合,一聲哨響,學生們很快打好背包跑向集合地點。為防止敵人突然進村,來不及集合,要各自分散突圍,所以每當學生進村住下后,都要習慣地察看住戶周圍的環(huán)境,以備遭敵突然包圍時迅速逃走。每到夏秋間遍地高梁長起時,形成一道道青紗帳,敵人出來“掃蕩”的次數要少一些,怕遭到我軍伏擊,而我們這些非武裝人員也便于疏散隱蔽,因此大家睡覺就感到安穩(wěn)些。到了深秋,高粱收獲了,湯光地凈,一望無際的平原,除村在外沒有隱避的地方,就感到失去了屏障,大家警惕性就特別高。
1943年秋季日軍對魯西南抗日根據地的“掃蕩”,是三中成立不久(二三聯中時期)經歷的最大規(guī)模的“掃蕩”。日軍11100人,加上偽軍共約兩萬余人,出動汽車271輛、坦克9輛、飛機3架,由根據地周遭城市新鄉(xiāng)、開封、商丘、濟寧、充州等地出動。我主力部隊聞訊乘夜跳出合圍圈。三中學生大部分在齊濱、菏澤兩縣各區(qū)參加秋季征糧工作,女生和年齡小的同學分散隱蔽在老百姓家,他們大都處在敵人包圍圈內,有20多名學生被捕。在押送途中有些學生乘機跳車逃跑,未能逃跑的學生有的和一些被捕的群眾被趕進水坑,逐個拉出審訊。通問誰是八路軍人員和糧食埋藏地點,不講就用刺刀刺死;或捆綁在水架上往口里灌水,待肚子灌滿水后壓出來再灌;還有的是將人推進存放紅薯的地窖里,燃著柴草往地窖里面丟,把人燒死和悶死在里面。但這些被捕的學生多數沒有暴露身份,同老百姓一起關押,在敵人看管松懈時,伺機逃了出來。有幾位同學被敵人押送到菏澤城里,受盡酷刑,始終不屈服,這次日軍大“掃蕩’長達一月之久,中斷了學校的教學,并有同學付出了生命代價。日軍“掃蕩”過后,學校很快恢復上課。
恢復上課不久,學校又經歷了第二次日軍“掃蕩”。1944年初,日軍出動兵力上萬人奔襲魯西南抗日根據地中心區(qū),然后駐地清剿,持續(xù)40余天。由于軍分區(qū)事先掌握了敵人情報,通知學校轉移到黃河故道隱蔽,同時堅持分散上課。敵人“掃蕩”結束,學校返回中心區(qū),這次學校沒有遭受損失。這是日軍對魯西南抗日根據地的最后一次“掃蕩”。此后,形勢發(fā)生重大變化,日軍兵力捉襟見肘,再也無力對根據地進行“掃蕩”,開始進入守勢,而我軍則轉向攻勢作戰(zhàn)。學校上課環(huán)境比較穩(wěn)定了,直到抗戰(zhàn)勝利。
解放戰(zhàn)爭開始,學校轉移到黃河以北。黃河南是敵我拉鋸的大戰(zhàn)場,黃河北是我軍相對穩(wěn)定的后方。但學校仍然處在農村環(huán)境,而且為躲避政機轟炸,學校仍然要不時轉移。教學條件和生活條件也沒有變化,物資供應上甚至比在黃河南時還要缺乏些,師生生活更艱苦一些。軍事化的管理制度也.一直堅持。直到與冀魯豫邊區(qū)一中合并后移駐獲得解放的菏澤縣城,學校才結束了戰(zhàn)爭年代的游擊狀態(tài)。
二、以時事政治和思想道德教育為中心的課程安排
三中的課程門類同一般學校差不多,有政治、語文、數學、地理、歷史、自然科學和體育、衛(wèi)生等,還曾兩度安排了外語課程。不同的是時事政治理論占了全部課程的主導地位。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時事政治包括國際反法西斯戰(zhàn)爭和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形勢,特別是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各抗日根據地的斗爭形勢和黨的路線、方針、政策。時事政治課多半由校長、教導主任講授。地區(qū)的黨政軍主要領導也到學校作形勢報告。魯西南軍分區(qū)政委、中共魯西南地委書記劉星先后兩次到三中作形勢報告。第一次是三中剛成立不久,劉星到學校作目前形勢和我們的任務的報告,整整講了一個上午。第二次是1945年5月問,到學校作了題為《黑暗即將過去,光明就在前頭》的形勢報告,講了德國法西斯的覆滅和中國抗日戰(zhàn)爭即將取得最后勝利的大好形勢,傳達正在延安召開的中國共產黨第七次代表大會的基本精神,極大地鼓舞了三中的師生們。魯西南地委副書記張承先(此前是冀魯豫區(qū)黨委宣傳部長、魯西南地委書記)與劉星作第一次報告的同時,到學校作了《多災多難的中國》的長篇講演,一連講了三個半天,從鴉片戰(zhàn)爭一直講到抗日戰(zhàn)爭,國家貧弱受欺、任憑列強宰割的沉痛歷史深深地震撼了同學的心極大地激勵了大家同仇敵汽,堅持抗戰(zhàn),打倒日本帝國主義的決心。專員管大同等也到學校講過課。另外,就是不時參加全區(qū)性的祝捷大會,會上都有黨政軍首長作形勢報告。還有就是看報紙,當時發(fā)到學生中的報紙很少,只有少數同學能看到,多是遇有重大新聞或報紙社論,由老師在課堂上向學生宣讀。總之,當時師生們都很關心時局,對國際國內戰(zhàn)爭形勢都比較了解,為敵人的暴行而義憤填膺,為抗日戰(zhàn)爭和世界反法西斯戰(zhàn)爭的每一個勝利而歡欣鼓舞。
政治理論課,主要是輔導學生閱讀領袖著作。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主要是學習毛澤東的《論持久戰(zhàn)》、《論新階段》、《中國革命與中國共產黨》、《新民主主義論》和延安整風文件(包括毛澤東整頓三風的報告和劉少奇的《論共產黨員的修養(yǎng)》等)。哲學方面,唯物論、辯證法的一些要點,老師也有講授。學生還普遍閱讀艾思奇的《大眾哲學》等。關于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原理和共產主義人生觀、世界觀,老師有講授,學生也主動閱讀有關著作。政治理論學習都落腳于提高民族覺悟和階級覺悟,落腳于堅定抗戰(zhàn)決心和信心,立志為戰(zhàn)勝日本帝國主義、建立新民主主義新中國,進而為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而奮斗。
解放戰(zhàn)爭期間,學校轉移到黃河北比較安全的地方上課,形勢教育占有更為重要的地位。主要是通過傳達黨中央的指示和輔導學習延安《解放日報》社論、新華社評論文章,以及重要的新聞報導,使學生認識以蔣介石為代表的國民黨反動派發(fā)動反人民的內戰(zhàn),是非正義的戰(zhàn)爭。雖然國民黨軍隊在數量和武器裝備上占優(yōu)勢,但他們發(fā)動內戰(zhàn)是不得人心的,失道寡助,得道多助,中國共產黨所領導進行的正義戰(zhàn)爭一定能取得利。
時事政治理論教育,除去專門的政治課之外,其他課程,包括語文、歷史、地理、哲學等,也都結合抗日和反帝反封建的政治任務,聯系當前的斗爭實踐,并為其服務。就連數學課,也聯系如何計算累進制的農業(yè)稅(合理負擔)和土地丈量等工作實際。
時事政治始終是主課。其次是語文,語文課的內容也是為革命戰(zhàn)爭服務的,主要是選讀魯迅、郭沫若、茅盾等進步作家和解放區(qū)作家的作品,也選讀高爾基等蘇聯著名作家的作品,特別是蘇聯衛(wèi)國戰(zhàn)爭中的優(yōu)秀文學作品。一方面從中汲取精神營養(yǎng),一方面借以提高寫作能力。三中特別注意學生的寫作練習,除每周一次的作文課之外,還發(fā)動大家辦墻報,為墻報寫稿。特別值得一提的是記日記,三中學生記日記的很普遍,這不是統(tǒng)一布置的,而是同學們從練習寫作和思想修養(yǎng)的需要出發(fā),主動這樣做,而且互相影響,形成風氣的。有些同學基本上做到每日必記,那怕行軍幾十里,宿營時天色已晚,疲勞異常,仍然堅持記上幾筆再睡覺。內容主要記每日的所見所聞和感受,檢討自己的思想和言行。這一條在加強學生的思想意識修養(yǎng)和提高寫作能力方面起了很重要的作用。對于革命干部來說,除了政治覺悟和辦事能力之外,閱讀和寫作是極其重要的。
三、課堂聯系社會 教學結合實踐
三中的另一個特點是重視組織學生參加社會實踐活動。實踐活動分為校內和校外兩方面。校內實踐活動主要是讓學生自己管理自己。除上面談到的學校軍事化組織的區(qū)隊長、班長,都由學生擔任,集合、出操、行軍、號房子以及站崗放哨,都由區(qū)隊長、班長指揮和安排外,學生會是學生主要的自治組織。學生會除了主任外,設軍事、學習、文娛、民運、經濟(或伙食)等委員。軍事委員協助指導員進行軍事訓練和管理,學習委員協助班主任管理學習和辦墻報、主持辯論會等活動,文娛委員負責同學們的文娛體育活動和群眾宣傳工作,民運委員負責組織大家做群眾工作,包括了解民情,幫助群眾干活等等,以及檢查群眾紀律執(zhí)行情況,經濟委員協助司務長管理學生伙食,有時還參加催糧、買菜、幫廚等。學校師生吃住行都在一起,學校就是一個小社會,通過學生自己管理自己,鍛煉提高了學生的組織工作能力。
1946年春季,學校移駐定陶縣城里,定陶縣民主政府將沒收漢奸惡霸的土地,劃了60多畝給三中。三中學生在老師的帶領下播種了棉花、芝麻、紅薯等,養(yǎng)了數十只綿羊,19匹騾馬,養(yǎng)騾馬拉車、耕地、積肥,養(yǎng)羊賣羊毛。此外,還利用學校臨街的房子,開辦小型作坊:繅絲,加工豆腐、豆芽、食油和文具等,除白食自用,還可以賣一部分,以改善伙食。
學校內部的這些實踐活動,對學生也是一種鍛煉,但學生工作能力的培養(yǎng),更重要的是組織學生參加根據地的各項中心工作,即參加社會實踐。在抗日戰(zhàn)爭時期,學生參加戰(zhàn)勤工作的機會不多,主要是做駐地群眾宣傳工作,幫助群眾生產和地方政府的夏秋兩次征糧工作,駐地群眾宣傳工作,包括同住戶住村群眾的隨時隨地交談,宣傳戰(zhàn)爭形勢,以及在駐村和附近村莊寫標語、畫漫畫等。1945夏季,根據地軍民由反“掃蕩”、反蠶食、反封鎖發(fā)展到局部反攻,根據地迅速擴大。為適應形勢需要,除組織部分學生參軍壯大主力部隊外,學校于7月間在部隊的護送了越過定(陶)曹(縣)問的兩道日偽封鎖線,到達曹縣東南新開辟地區(qū),向群眾做宣傳工作。用寫標語、畫漫畫、跳舞、演快板劇、活報劇情形式,宣傳戰(zhàn)勝德國法西斯和中國抗日戰(zhàn)爭的勝利形勢。8月5日,日本宣布無條件投降,全體師生走上街頭,敲鑼打鼓,游行慶祝,收到了很好的宣傳效果。
學校多次組織學生參加當地政府布置的征糧工作,最突出的是1943年的秋征和1945年的夏征。1943年二三聯中成立不久,即接到專署要求學校組織學生參加秋征的指示,學校即抽調男生組成12個征糧工作隊,分配到齊濱縣和菏澤縣各區(qū)參加征糧工作。中國遇到日軍大“掃蕩”,全區(qū)軍民轉入反“掃蕩”斗爭。“掃蕩”過后,征糧工作繼續(xù)進行。直到征糧工作結束,參加征糧的同學才返回學校上課。1945年夏征,學校抽調年齡較大的男生,組成兩個工作隊,由老師帶領,赴曹東南日偽控制區(qū)征糧。三級小孩班的同學不干示弱,也要求參加征糧工作。經學校批準,由15歲的小孩班班長侯存忠代表小孩班參加征糧工作隊。學生們在部隊掩護下,通過敵人封鎖線,到新設立的復程縣和曹南縣執(zhí)行征糧任務。在征糧過程中遇敵突襲,侯存忠和趙明靈兩同學被敵人俘,后被活埋在曹縣城內,為革命獻出了年輕的生命。
1946年5月,奉專署指示,學校抽調部分學生到曹東南新解放地區(qū)參加減租減息工作(老解放區(qū)已于1942年至1943年完成了這項工作),由老師帶領100多名學生到復程縣的孫老家、侯廟集一帶開展工作。從反奸訴苦人手,由個別訪貧問苦到聯戶開小型訴苦會,再到召開大型訴苦會,群眾很快發(fā)動起來。根據群眾的強烈要求,將罪大惡極的漢奸分子和同日偽勾結的惡霸地主逮捕歸案,沒收其財產分配給貧苦農民。在此基礎上,整頓農、青、婦等群眾組織,建立村政權,清查土地,準備實行減租減息。1947年二三月份,是解放戰(zhàn)爭最緊張激烈的時候,學校在黃河北駐地朝城附近參加農村的土地改革工作。具體做法是,抽調一部分學生骨干,同當地干部組成工作隊,從頭至尾參加土地改革的全過程。其他同學堅持正常上課,就近參加一定的群眾大會,一般地接受群眾運動的教育。
最為艱苦而受教育更深的一項任務是支援前線。三中組織學生參加支前工作,規(guī)模較大的先后有四次:第一次是抗戰(zhàn)后期攻打曹縣;第二次是解放戰(zhàn)爭開始時破擊隴海鐵路的隴海戰(zhàn)役;第三次是繼隴海戰(zhàn)役之后的定陶戰(zhàn)役(大楊湖戰(zhàn)斗);第四次是二次隴海戰(zhàn)役。學生參加支前,一般分為兩個部分,小部分到兵站參加慰問前線部隊、帶擔架搶運傷員、組織民工遠送軍糧、押送俘虜等;大部分到戰(zhàn)地醫(yī)院護理傷員。
1946年8月,解放軍對盤據隴海鐵路沿線的國民黨軍發(fā)起自衛(wèi)反擊戰(zhàn),到達前線兵站的三中學生,有的分到宣傳科,負責接待國民黨軍被俘官兵,有的負責帶領搶救傷員的擔架隊和軍糧運輸隊。而后國民黨軍反撲,兵站領導讓負責運輸的幾名三中學生以最快的速度將存放民權縣城北關的軍糧運走。正在裝糧之際,敵人已進城南門。學生們沉著地組織村干部迅速將糧食隱藏到比較安全的地方,才在敵人的機槍射擊下離開北關脫險。在北撤的路上,遇到晉冀魯豫野戰(zhàn)軍第七縱隊一個排押送幾個俘虜,其中有帶夫人的國民黨軍官。押運的戰(zhàn)士另有戰(zhàn)斗任務后,想讓他們幾名學生把俘虜押走。他們曾有點猶疑,但還是勇敢地接下這個押解任務。這幾個俘虜見他們是十五六歲的學生,又手無寸鐵,一會兒用甜言蜜語拉攏他們,一會又拿國民堂軍如何厲害來威脅他們。但他們不為所動,唇槍舌劍地予以反駁,終于把俘虜押送齊濱縣民主政府公安局,安全地完成了任務。此時,大楊湖戰(zhàn)斗打響,這幾名學生沒有回學校,仍由兵站分配,負責為攻打大楊湖的野戰(zhàn)軍運送糧食。兵站沒有任務,才回到學校。
三中同學參加社會實踐活動,當然要擠占課堂時間。特別是在解放戰(zhàn)爭后期,一度產生參加社會實踐過多,影響課堂教學,行署曾發(fā)布命令糾正。但參加社會實踐活動對于學生的啟發(fā)教育作用不可抵估,特別是對學生政治思想覺悟的提高,思想作風的鍛煉和實際工作能力的提高,作用尤其顯著,而這對于培養(yǎng)革命干部是必不可少的。
四、活躍在黃河兩岸的一支文藝宣傳隊
三中另一個突出特點是文藝體育活動,尤其是對外的文藝宣傳,在魯西南地區(qū)以至整個冀魯豫邊區(qū)都是有目共睹的,受到廣泛的重視和稱贊。說到體育,由于三中沒有固定的校址,也就談不上體育設施。沒有沒備,他們就因陋就簡,自己想辦法。打乒乓球,門板當球桌,球拍用硬紙版制成。打籃球,有的村莊辦有小學,球場可以借用;沒有球場的村莊,就利用打麥場,制個籃圈固定在樹干或門板上即可。打排球,一般沒有球網,大家圍成一個圓圈互相托球。
學校有時也舉行運動會,進行賽跑、拔河、跳遠、跳高及球類比賽。娛樂方面,有猜謎語、捉迷藏(新創(chuàng)名“打游擊”)等等。打撲克也很普遍,但撲克大都是利用硬紙殼自畫自制。那時的三中,除缺少必要的設施外,在文體活動方面比一般學校更活躍。
三中最經常最突出的文娛項目是唱歌。每天早晨集體跑步,跑完步就排隊唱歌,然后解散就餐。中飯、晚飯前,也都要先集合唱歌,后進餐。晚上有晚點名,點名前也是先唱歌,然后由區(qū)隊長或班主任老師講評當天大家的表現,解散后回宿舍自習或從事其他活動。
三中有專門的音樂老師教唱,加以不斷練習,所以三中學生唱歌特別好。同學們唱歌原本是自娛自樂,由于學校由一個村在轉移到另一個村莊,師生都住在老百姓家,所以每次學生集合唱歌,周圍都圍滿了村上的男女老少,像看演出一樣。在當時很少有文藝演出的農村,三中到了那里,那里就歌聲啼亮,很受群眾歡迎。學生唱歌,也教駐村的青年們學唱歌,學校走一地教一地。這樣學校唱歌就由自娛自樂擴展到娛人。尤其是當時的歌曲,都有很強的政治性和鼓舞性,被稱作戰(zhàn)斗的號角,寓教于樂,學校就無形中成為活躍在農村的一支宣傳隊。三中歌唱得好,在魯西南地區(qū)是名聲在外。每次開全區(qū)性的群眾大會,三中都成為全場拉歌的重點對象,唱了一個又一個,拉個沒完。從宣傳群眾出發(fā),三中由自己唱歌發(fā)展到對外演出。除唱歌、跳舞外,也嘗試演出快報劇、話報劇和話劇,如《過關》、《重慶風光》等。再后來演出大型歌劇、京劇、豫劇,而以豫劇為主。劇目多是從其它劇種移植過來的,如《小二黑結婚》、《白毛女》、《劉胡蘭》、《血淚仇》等。也有自己編劇的,如《二流子轉變》、《投敵下場》、《送郎參軍》等。開始時演出不經常,后來慢慢變成經常性的對外演出。演出班子,起初是臨時組成,后來變成半固定的演出班子,再到后來變成固定的演出班子,直到1947年秋成立三中社會教育部,過度為專業(yè)演出班子,再后合并到冀魯豫區(qū)文工團,成為文工團的豫劇隊。要知道,學校演戲,白手起家,困難是不少的。除主管學校文娛樂活動的王憲章老師和音樂老師董巨安,參加演出人員都是從學生中選拔出來的。從演員班子、伴奏樂隊再到道具組、燈光組等,都是從頭學起,邊學、邊練、邊演出,由不會到會,由生到熟,由低到高。
這些學生出身的演奏人員,不同于舊戲班的演藝人員,他們有相當的文化水平,而且是從眾多學生中選拔出來,有較高的天賦。所以他們進步很快,演出的思想水平和藝術水平不斷提高,有一批演奏人員逐步具有了較高的專業(yè)技藝,社教部在黃河兩岸也有了較高的名聲。他們演出的劇目是反映當前的實際斗爭生活的,加上演員演出時感情投入,與觀眾的思想感情相呼應,每次演出都引起轟動。群眾從十幾里路外成群結隊趕來看戲,他們跟著臺上的演員高興而高興,流淚而流淚。看到窮兇極惡的黃世仁,齊聲高喊打倒惡霸地主黃世仁,有的觀眾甚至拿磚頭砸向臺上的黃世仁。每一次演出都成為一次生動的階級教育課和政治動員會。所以那時用演出配合黨的中心工作,用演出《白毛女》等劇目提高群眾的階級覺悟,配合土地改革;用演出《白毛女》、《血淚仇》、《劉胡蘭》、《重慶風光》等等劇目,激勵廣大農村青年反蔣保家的革命熱情,配合參軍參戰(zhàn)動員。有時也給俘虜來的國民黨軍士兵演出,許多放下武器的國民黨士兵,看了《白毛女》、《血淚仇》等演出,聲淚俱下,要求留下來參加革命軍隊。
五、珍貴的啟示
戰(zhàn)爭年代的三中,條件極其簡陋,上課很不正規(guī),但它在培養(yǎng)抗戰(zhàn)火材和革命干部方面卻碩果累累。學生們日后的發(fā)展,當然不能都歸功于學校,他們離餃后的學習、培養(yǎng)、鍛煉起著更大的作用。三中是他們步人革命的起點,而且是極其重要的起點。三中的經歷在他們思想深處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三中是一所在戰(zhàn)爭年代的特殊環(huán)境下的特殊學校,這個學校與現在的學校有很大的不同,它有許多普通學校所不具備的特點。
第一是敵后抗日根據地的大環(huán)境。中國共產黨所領導的偉大的民族抗H戰(zhàn)爭和此后的中國人民解放戰(zhàn)爭,對于根據地人民和所有進入根據地的人有巨人的感召力。中國共產黨對民族的忠誠,對人民的尊重、關心和信任,他們在根據地實行的社會民主改革,包括共產黨在中國通過新民主主義革命進而實現社會主義和共產主義的崇高理想,都對進入三中的學生有極大的吸引力和感化作用。可以說,整個抗日根據地就是一座大熔爐,而學校就是處在這個大熔爐中的小熔爐:學校是開放型的,具有游擊學校的特點。它經常轉移駐地,沒有固定的校舍,電不能保證正常上課。這是它的局限性。但對于以培養(yǎng)黨政軍干部為目的的抗日中學來說,這又可以變成長處:學校隨時隨地接觸社會,接觸群眾,電常常接觸部隊和黨政軍領導,了解戰(zhàn)爭形勢,了解社會脈搏,了解群眾生活和群眾思想感情。這樣,學生既從課堂上獲取知識,又從對客觀社會實際的觀察中吸取營養(yǎng),使教學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第二,戰(zhàn)爭年代自然是一切服從服務于戰(zhàn)爭,時事政治理論成為中心課程,其他課程排在從屬的位置。時事政治理論教育,在當時就是讓學生隨時了解戰(zhàn)爭形勢,區(qū)別正義戰(zhàn)爭和非正義戰(zhàn)爭的性質,認識戰(zhàn)爭的階級本質,戰(zhàn)爭雙方的社會基礎,政治主張,即他們所奉行的主義,進而決定自己站在哪一邊,對自己所從事的事業(yè),抱什么態(tài)度,以及自己的追求和抱負,把認識上升到人生觀和世界觀的高度。世界觀的轉變帶有根本的性質,有了正確的世界觀、人生觀,就可以更清楚地認識形勢,正確地觀察事物,更自覺地為自己所從事的事業(yè)獻身。為革命獻身,就要為革命學習,從而提高學習的自覺性和主動性。
第三,學校生活艱苦,有時要長途行軍轉移,而且在敵人頻繁騷擾和“掃蕩”的嚴酷環(huán)境下,隨時有生命危險。但這種艱苦的環(huán)境,養(yǎng)成了同學們吃大苦、耐大勞、艱苦奮斗的精神和珍惜勞動成果的節(jié)約習慣。在他們出學校后,能夠適應任何艱苦險惡的環(huán)境,不會動搖當逃兵,而且表現出可貴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
第四,課堂教學與參加社會實踐相結合。除前面提到的學校處在農村,學生隨時保持與農民的接觸以外,還有組織地參加校內和校外的實踐活動。學校還定期組織學生參加黨和政府的中心工作,如每年的夏秋季征糧,抗戰(zhàn)勝利后的反奸清算、減租減息,解放戰(zhàn)爭期間的土地改革,以及支援前線的戰(zhàn)爭勤務工作。參加這些社會實踐活動,就是一種工作實習,將學到的書本知識運用于社會實踐,而通過社會實踐,加深對書本知識的理解,鍛煉學生的革命意志,掌握實際工作技能,使學生成為既有政治覺悟和文化理論水平,又有一定的實際工作能力的革命干部。
對三中本身來說,最核心的一條是,冀魯豫區(qū)黨委、行署和魯西南地委、專署對學校的重視、關懷以及從整體上說有一個堅強的學校領導班子和教師隊伍。在極其嚴酷的戰(zhàn)爭環(huán)境下,堅持創(chuàng)辦中學,培養(yǎng)有政治覺悟和一定文化水平的年輕革命干部,體現了黨和政府的遠見卓識。地委、專署對三中的領導班子和教師隊伍的配備非常重視。在那時的農村抗日根據地內,有一些上過大學、參加過抗日學生運動而后返鄉(xiāng)參加抗日游擊戰(zhàn)爭的知識分子,但為數不多。這些來自大城市的進步知識分子,除去擔任黨政要職者外,都盡可能地調配到三中擔任領導職務和任教。像北京大學畢業(yè)的李節(jié)如、孫仲起,中國大學畢業(yè)的牛萬里、李子虔,北京輔仁大學畢業(yè)的楊友三等。副校長陳立亭、郭士純也都是大學生,陳立亭還是留日學生。再就是師范畢業(yè)、有實際教學經驗的老師,像游文齋、鄧超群等。還有一些是經過延安抗大和陜北公學學習后到三中任教的,如楊廉潔、劉白亮、黃亮等。此外,從重慶返鄉(xiāng)的著名業(yè)余詩人晁若冰,參力呶遠東運動會的運動員屈寶慶,音樂和戲曲藝術造詣頗深的董巨安、王憲章等,也都安排到三中任教。由于他們有較高的文化水準和馬克思主義理論修養(yǎng),加之具有實際工作經驗,所以講起課來能夠理論聯系實際,深入淺出,使學生易于接收,教學效果很好。像孫仲起、沈毓珂、牛萬里的政治課,楊友三、劉白亮、李子虔的語文課,張建華、李華的數學課等,都為學生所歡迎,至今念念不忘。特別是孫仲起、沈毓珂、牛萬里幾位博學多才、任過黨政要職、有豐富實際工作經驗的學校主要領導同志,對三中的教學和管理起到主導作用。他們與各位教師一道,帶出了一個好的校風。師生關系,同學關系,都是新型的關系。這種師生情誼,同學情誼,絕非平日可比。三中的基本教育教學精神,在今天仍然有著難能可貴的啟示和借鑒。
(編者按:本文是貴州省文史研究所原副館長侯存明撰寫,本刊有刪節(jié))
責任編輯 王¥勺
(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圖表、注解、公式等內容請以PDF格式閱讀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