臺灣媽祖“回娘家”

在媽祖祭祀活動中，有一種類似“回娘家”的儀式，即媽祖神像返回故鄉，分靈媽祖回到自己的出生地的儀式。它體現了人們對祖居地的深厚感情以及華僑落葉歸根的心理訴求。透過臺灣媽祖“回娘家”這種宗教文化活動的表面，可以看到海峽兩岸同胞共同的文化心理和不可分割的血肉聯系，也反映了中華民族的巨大凝聚力，顯示了兩岸同胞實現民族大團結的洪流不可阻擋。而了解這種現象的歷史和現狀并探求這種割舍不斷的情感根源，對于研究媽祖文化與海峽兩岸的關系亦有不可忽視的作用。

臺灣媽祖“回娘家”

媽祖信仰始于宋代。相傳媽祖原名林默娘，本是出生于福建興化府莆田湄洲灣的一位奇女子，自幼天賦異稟，能夠預知天象，且忠孝仁愛，驅邪救世，屢顯神異，時常救助遭遇海難的船只。靠海為生的人們，為了祈求神靈的保佑來對付自然災害，將媽祖尊奉為“海上保護神”。由此而誕生的“媽祖文化”逐漸形成為一種戰勝自然、戰勝困難的精神力量，對安定社會、發展航海、開拓臺灣等發揮了重要的歷史作用。后來，隨著華人腳步走向世界，媽祖信仰也在海外廣泛傳播，媽祖信仰成了海峽兩岸同胞和許多海外華人華僑的心靈圣殿。

由于媽祖肇靈于湄洲，所以追根溯源，湄洲媽祖廟是世界上所有媽祖廟的祖廟，世界各地的媽祖廟皆是湄洲媽祖的行宮。所謂行宮，意思是媽祖分靈居住的宮室。不少文獻資料載有各地行宮從湄洲直接割火分靈的記錄。臺灣臺南大天后宮存清道光十年林登云題聯：“赤嵌壯璇宮，奉英靈為海外砥柱；皇朝隆祀典，欽慈濟本湄島淵源。”新港奉天宮尚存一副聯板：“圣慈皎皎煥湄洲，風清月白；母德洋洋彌海甸，浪靜波恬。”臺灣香火鼎盛的北港朝天宮圣母殿的楹聯是一位臺灣籍進士陳望曾所撰書，其聯文是：“圣跡溯湄洲，躡電飛升，八百載神靈遍布；慈云庇臺島，安瀾永慶，億萬家頂祝馨香。”臺灣其他各天后宮也幾乎都有溯源到湄洲祖廟的聯句。正因為如此，作為媽祖誕生地的莆田湄洲便被人們看做是正宗和本源，所以自然要抬著媽祖神像，漂洋過海“回娘家”，來大陸的湄洲媽祖祖廟進香，追根尋源，拜謁祖宗。

媽祖“回娘家”風俗，在全國各地都有一定的保留。而臺灣各大廟也均有到湄洲祖廟謁祖尋根的傳統，特別是由湄洲祖廟分靈的媽祖，每年或者每三年，都會回祖廟謁祖省親。據臺灣各《宮志》記載，存有清末以來到湄洲謁祖的首船令旗的有臺南大天后宮、鹿港天后宮、安平天后宮、中港慈裕宮等（蔣維錟：《媽祖研究文集》，海風出版社，2006年版）。在日本占據期間，臺灣的鹿港天后宮依然不定期組團越海到湄洲謁祖進香，其中1917年和1922年兩次進香的規模最大。1945年，臺灣光復后的第一個媽祖誕辰日（農歷三月二十三日），鹿港天后宮又組織大規模的進香團到湄洲謁祖和割火。1949年海峽兩岸隔絕后，謁祖進香活動被迫中斷。據統計，1982年臺灣只有4批共10人到湄洲進香。從1984年起，鹿港天后宮董事會決定改以遙祭代替親謁。

1987年臺灣當局開放探親后，謁祖尋根的傳統又得到恢復，并逐漸走向高潮。其中開風氣之先的是臺灣大甲鎮瀾宮，當年農歷九月初九“媽祖千年祭”之日，臺灣大甲鎮瀾宮沖破重重阻力，從臺灣輾轉日本再到湄洲祖廟拜謁媽祖。此后，北港朝天宮、宜蘭縣南天宮、彰化福海宮等也紛紛組織進香團，到湄洲祖廟尋根謁祖，在臺灣引起極大反響。

1997年，應臺灣廣大媽祖信眾的要求，湄洲媽祖祖廟組織了湄洲媽祖金身巡游臺灣的活動，了卻了許多因種種原因未能赴湄洲謁祖進香、更不能親澤媽祖之靈氣的臺胞的心愿。在臺巡游期間，出現了“萬人空巷”、“全城沸騰”、“十里長街迎媽祖”的場面。在這一歷史性事件的推動下，兩岸媽祖文化的交流和經貿往來更加頻繁。

自2000年起，臺灣大甲鎮瀾宮、北港朝天宮、鹿港天后宮、新港奉天宮、彰化南瑤宮、蘇澳南天宮、太保圣恩宮、金門天后宮、馬祖境天后宮等多家宮廟都先后組織大型進香團赴湄洲媽祖祖廟朝圣。2006年9月25日，臺灣媽祖聯誼會大甲鎮瀾宮等50家宮廟4300名信眾護送40尊臺灣媽祖神像（還不包括許多臺灣同胞個人攜帶的神像）“回娘家”，更是轟動世界的盛舉。這次來湄洲謁祖進香是有史以來人數最多也最為隆重的一次，而且此次走的路線是“大三通”的方向，從臺中港直接開到廈門東渡碼頭，意義重大。2007年5月15日，500多名馬祖鄉親又首次以直航方式到福建省莆田市湄洲島謁祖進香，這是馬祖島規模最大、級別最高的一次進香活動，開辟了馬祖至湄洲朝圣旅游的新通道，成為湄洲與馬祖以媽祖文化為橋梁進行文化交流的又一盛事。

通過這些文化活動，兩岸特別是島內廣大媽祖信眾體驗到了先人對媽祖的誠敬，加深對大陸經濟、文化、宗教信仰的了解，增進了兩岸人民文化、經濟等各方面的交流與溝通。相同的文化和信仰是兩岸人民心連心的紐帶。

媽祖“回娘家”：內在尋根之心理訴求

人們奉媽祖像回湄洲祖廟進香拜謁，可以生動地稱之為“回娘家”。那么“進香”的含義到底是什么？簡言之，“進香”是分靈或分香廟宇前往祖廟謁祖合爐的行為。人們愿意去祖廟“進香”，類似基督教或伊斯蘭教的“朝圣”，是以特殊的行為禮儀來完成宗教神圣的目的。進香包括“割香”與“割火”（或稱“掬火”、“掬大火”），是乞求香火以分享神恩靈力的意思。其中有兩個層面：一是個人的割香禮儀。即在禮拜媽祖后，乞求香火結在進香旗上，另向廟方要一張符仔帶回家供在神桌上。二是神與神間的割火禮儀。乃是將香火擔挑到祖廟的香火爐處，由祖廟的主事者將祖爐的香火炭火引出，交由分靈廟的人員，放入香擔中，再將香擔中的香火，取出一些放回祖爐中，表示祖神與分靈兩相交融，共顯神威，香火源源不絕之意。割火也是媽祖“回娘家”最為隆重的一道儀式。

媽祖“回娘家”，或者說讓分靈媽祖回娘家朝拜父母，表面上是一種祭祀海神的儀式，是人們對海神及其出生地的崇拜；實質上是僑居異鄉的人借此來表達對祖居地的懷念之情，體現了海峽兩岸同胞共同的文化心理和不可分割的血肉聯系。

臺灣人民的祖先大多數來自媽祖的故鄉閩東南，1979年臺灣當局公布，在臺灣2300多萬人口中，閩東南移民及其后代占80％以上。根據臺灣省文獻會統計，臺灣的前十大姓氏占臺灣總人口的一半以上，來臺之前大部分世居閩東南。臺灣民間媽祖信仰是伴隨大陸移民渡海開發寶島臺灣而發端的。自明中葉以降，閩地沿海居民大批向臺灣移民，大陸與臺灣之間的海上貿易也相當興盛，而早期福建居民渡海移民或貿易，交通工具比較簡陋，海上形勢惡劣，其艱辛與危險非語言所能表達。在驚濤駭浪中，生死未卜，為強化心理支柱，人們在船上供奉媽祖，以祈求媽祖神靈的庇佑。故在移民心目中，媽祖如同救命恩人，在知恩報恩的心理下，乃立祠膜拜，并尊為航海船只的守護神。雖然媽祖廟遍布臺灣，但都是從大陸傳播和分靈過去的，都是湄洲媽祖的分身、分靈、分香，屬于祖祠的分支分系。

媽祖崇拜自宋朝起盛行，祖祠香火至今不絕，湄洲媽祖祖廟每年都吸引著上百萬海內外信眾競相朝拜，尤其以臺灣信眾為多，媽祖信仰已是臺灣最重要的人文現象之一。固然，臺灣媽祖信眾到湄洲祖廟朝拜，其具體的心理訴求是多樣的，但在認同湄洲為媽祖文化的源頭、湄洲媽祖廟為天下媽祖廟的祖廟這一點上，大家的心理是相同的。所以臺灣媽祖信眾來到湄洲祖廟，潛意識里都有認祖歸宗、追根尋源、認同中國大一統的意義。正如陳宜安先生所提到：臺灣同胞極其珍視自身的文化情懷，珍視自身文化的原點，形成一種返本歸根的心理態勢。

媽祖文化巨大的親和力、凝聚力，已成為溝通海峽兩岸親情的紐帶，媽祖情結已深深扎根于臺灣民眾心中。媽祖對于相當部分海外華人華僑代表著“根”，代表著故鄉，對臺灣就更是這樣。無論是自然界的大海狂濤，還是人間的政治勢力，都無法阻隔媽祖信眾對湄洲祖廟的認同和向往。所以說臺灣媽祖“回娘家”是一種更深意義上的符號和象征，在裊裊香煙和虔誠膜拜的背后，更多的是臺灣民眾滿腔流淌的游子意，綿綿不斷的中華情。通過奉媽祖像回湄洲祖廟進香拜謁這樣的儀式，表達了臺灣人民對于海峽兩岸同根同源的歷史認同，對于文化淵源割舍不斷的情懷，也寄托了臺灣人民希望祖國早日統一的夙愿。

應該說，在目前兩岸政治體制和意識形態各異的情況下，在文化交流中最容易引起思想共鳴的還是民間信仰文化。媽祖的名字凝聚著千千萬萬海內外炎黃子孫愛國愛鄉、虔誠向善的心愿。曾有學者提出過這樣的建議：挖掘媽祖信仰的內涵，理解臺灣人民，用海峽兩岸人民共同的語言和文化進行對話，這才是一家人。這個建議對于目前弘揚媽祖文化具有現實意義。

（作者單位：中國海洋大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