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改革開放以來,有一些在中國從事或曾經從事民族音樂的工作者移民到西方或到西方學習和深造。他們的到來,活躍了海外中國民族樂壇,促進、加強了中西音樂文化交流。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在多元文化碰撞、融合的環境下,對具有現代中國移民文化特色音樂作品的演奏和創作進行了有益的嘗試。
關鍵詞:多元文化融合;新音樂;演奏;創作
中圖分類號:J6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2172(2007)04-0081-04
改革開放以來,有一些在中國從事或曾經從事民族音樂的專業工作者移民到西方或到西方學習和深造。這些藝術家的到來,活躍了海外中國民族樂壇,同時也促進了中西音樂文化的交流。在多元文化互相碰撞、融合的環境下,華人在對海外中國音樂文化的定位問題上存在著兩種不同的觀點:保持自己的傳統音樂樣式、特點基本不變;注重多元文化融合的新音樂作品的創作與演奏。
一、海外華人民族樂隊的主要形式與基本狀況
一般來說,在西方國家(至少在美國、加拿大、澳大利亞等國)存在著兩種中國民族樂隊的基本形式:大型樂團和小型樂隊。
1.大型樂團
大型樂團一般參照中國現代民族管弦樂隊的編制,以保持中國傳統音樂的主要風格和特色為主,曲目也主要來源于中國音樂的傳統曲目。由于這種樂團主要是以業余演奏員為主,為了適應樂團的整體演奏水平的需要,有些曲目被簡單化了。樂團的演出同時面向主流社會和華人社會,但是以面向華人社會為主。這樣的大型樂團為海外中國音樂愛好者們提供了一個社交場所,樂團的活動是他們相互交流、增進感情的機會。對這些樂團來說,每周的排練活動比演出更富有意義。維持這樣的樂團要比維持專業水準的小型樂隊容易一些。
2.小型樂隊
這樣的小型樂隊多具有專業水準,樂隊成員大多是來自中國大陸專業音樂院校畢業的演奏員。專業水準小型樂隊的建立和發展與中國的改革開放政策有著直接的關聯,同時得益于當地政府的移民政策和文化藝術政策。這些政策允許外來人口重新安居,并保持自身的文化,使之形成亞文化群。這類小型樂隊以絲竹樂隊為主要形式,但樂隊成員的流動性很強,有時還難于找到某種樂器的專業演奏員,這種不穩定性使小型樂隊的編制富于靈活性。此類小型樂隊的演出以藝術和經濟利益為主,同時面向主流社會和華人社會,但是以面向主流社會居多。
維持這樣的樂隊主要是依靠高水準的演出和演奏技藝的傳授?,F在,在海外從事中國傳統音樂的音樂家們的經濟狀況促使他們其中的多數不能專心致志于這項事業。以我十幾年在澳大利亞教授中國傳統音樂的經歷來看,有志于學習、繼承中國傳統音樂的學生一般來自于有中國文化背景的家庭。但是海外中國民族音樂家們的經濟現狀在很大的程度上消減了下一代華人子女專心學習中國傳統音樂的熱情。為此,將來維持這樣高水準的樂隊可能會比較困難。這類小型樂隊的曲目包括傳統的和現當代中國作曲家創作和改編的曲目,同時樂隊還利用生活在多元文化交融背景下的優勢,吸收各民族音樂文化的特點,創作具有自己特色的音樂作品,這樣這些樂隊就比較傾向于和主流社會融合。
二、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的嘗試
20世紀80年代后期是改革開放后中國人到澳大利亞的一個高峰期。在這些外出人員中,許多是以學習語言的身份來到澳大利亞的,其中有為數不多的中國民族樂器的專業演奏員。因此, 1989年初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小樂隊)誕生了。小組成立不久即以高水準的表演在社會各民族、各階層中贏得了相當的榮譽 ,但是“音樂是要適應于環境條件的”,在澳大利亞,中國音樂一方面遠離它的母體,一方面面臨周圍環境的挑戰。“適者生存”,為了適應新環境,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不可避免地要選擇用不同的方式、形式來表達自己的音樂理念,滿足不同層次的音樂審美需求。
于是,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開始了對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演奏和創作的有益嘗試。多元文化社會的“大環境”正是促使進行這種有益嘗試的重要原因。首先,第二次世界大戰后,多元文化相互交融的格局逐步在澳大利亞形成,這促使不同文化背景的民族在澳大利亞能夠進一步相互尊重和交流;其次,國家文化機構加強了對體現多元文化融合的新音樂創作的支持力度。因此,從事這方面的新音樂創作項目較易于得到政府文化部門的資助;再次,“藝術源于生活”,音樂創作同樣是對現實世界、現實生活的反映。不同民族、風格、樣式、特點的音樂元素賦予新音樂創作無限的空間。
在十幾年的藝術生涯中,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對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演奏與創作的嘗試可以分為以下3類:外國作曲家的作品、澳大利亞與中國作曲家合作的作品、中國作曲家的作品。
(一)外國作曲家的作品
1.澳洲作曲家的作品——以《新金山》為例
George Dreyfus 是澳大利亞著名的作曲家。他對中國音樂文化頗感興趣, 比如他所創作的交響樂作品《音響雕塑》( 1991年)運用了中國的嗩吶。他還曾經去過中國,并指揮過中國的交響樂團。為此當小組在澳大利亞文化部的支持下,于1993 年錄制第一盤專輯《美麗的揚子江》時,他被邀請為專輯創作一首具有澳大利亞風格的作品。Dreyfus 為專輯創作的作品命名為《新金山 [1]》,這一作品巧妙地融合了中西方音樂的素材和創作手法。和聲、織體、節奏和音樂結構主要建立在西方音樂的基礎上,而旋律進行則兼具了中西方音樂的特點。在樂曲的排練過程中 Dreyfus要求演奏者加入一些具有中國特色的音樂成分,并留有一定的余地讓演奏者即興發揮。小組采用了江南絲竹“搶檔讓路”、“主次鮮明”和“繁簡配合”等手法,如:在笛子旋律中加入裝飾音和滑音,笙和古箏的旋律填充樂曲聲部的空檔,二胡演奏也加入了滑音。演奏者們的再創造增強了這首作品的中國音樂風格韻味。澳大利亞國家電視臺向全國播出了這一別有風味的作品。 Dreyfus在他的樂曲介紹中這樣敘述:
在1854年到1857年之間,有25,000 個中國男子和5個中國婦女來到維多利亞州。對他們來說維多利亞州是新金山。他們單身漢的生活伴隨著他們自己的廟宇,俱樂部,茶館和戲院。
中國人經常遭到暴力,殖民政府又制定了種族歧視的政策,使中國人被排斥在維多利亞政治和社會活動之外,并阻礙了他們在金礦的正常工作。盡管中國淘金者背井離鄉,遇到種種艱難,我用這首樂曲來表達中國淘金者的樂觀主義精神。
這首曲子原本是為中國樂器所創作,但在 1994年墨爾本的藝術節期間,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邀請了墨爾本交響樂團首席雙簧管演奏家Jeffrey Crellin 加盟演出。Crellin 運用不同的速度變化,并以雙簧管模仿二胡的滑音效果。他的再創造使樂曲耳目一新、更感人動聽,與 Crellin 的合作使小組有機會熟悉西方音樂家處理樂曲的方法。
(2)亞洲作曲家的作品——以《往事的回憶》為例
《往事的回憶》是由澳籍越南音樂家 Le Tuan Huang 博士1998 年為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創作的作品。該作品分兩個部分:“蓮花池”和“季節的禮俗儀式”,反映了亞洲國家的傳統生活方式。作曲家在談到這部作品的創作目的時這樣說到:
創作這首樂曲是為了增加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作品數量,同時也為了我自己有機會增長一些中國樂器演奏技巧的知識。我的意圖是把這首作品寫成具有亞洲風味的樂曲,避免把它寫成傳統的中國樂曲。( Le Tuan Hung.電話采訪,2000年 1月20日)
作曲家在第一部分“蓮花池”中采用了兩種五聲音階的調式( DEGAB和DEGAC ),而在“季節的禮俗儀式”部分采用一種五聲音階的調式(DEGAB)和一種六聲音階的調式( DEFGAC)。雖然五聲音階在作品中起了舉足輕重的作用,但是作曲家采用了南亞和東南亞傳統音樂的節奏型以及越南傳統音樂中連續切分音的特點,避免了樂曲的中國化。
通過《往事的回憶》的創作和演奏,一方面越南作曲家增加了對中國民族樂器的了解,熟悉了演奏員處理樂曲的方法,另一方面中國演奏者們也增加了對越南傳統音樂的了解。
(二)澳大利亞與中國作曲家合作的作品——以《從黃浦江到雅蘭河》為例
1997 年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在和George Dreyfus、 Jeffrey Crellin、 Le Tuan Hung 的合作后拓寬了演奏與創作的思路,有意在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作品上做進一步的嘗試,并積極籌劃下一個新音樂項目。最后項目的主題確定為中國移民文化與母體文化和移民國文化的關系,由澳大利亞作曲家、中國作曲家和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共同合作。這一新穎的構思得到了澳大利亞文化部和澳大利亞國家廣播電臺音樂臺的支持。在項目正式開始前,作為項目經理,我和作曲家們商討了怎樣具體地體現這一主題,最終一致同意以年輕一代移民的生活經歷為題材,這樣,誕生了中澳作曲家共同合作的作品——《從黃浦江到雅蘭河》。
《從黃浦江到雅蘭河》 分為3個部分:第1部分——“上海”,由中國二胡演奏家和作曲家王國偉作曲;第2部分——“墨爾本”,由澳大利亞著名作曲家和音響專家 Ros Bant創作;第3部分——“上海-墨爾本”,由兩位作曲家共同創作。為了避免作曲家受各自文化背景的影響而可能造成的作品風格不統一, Ros Bant建議用預先錄制的自然音響為“粘合劑”,而王國偉采用了復調音樂的手法進一步融合作品的風格。
作品的第一部分以評彈音樂為基調。樂曲使用了3件反差較大的樂器(笛、笙和二胡)同時在3個不同的調式和調性上演奏不同的旋律,代表三代人在茶館促膝談心。預先錄制的海浪聲把這一段推向高潮,代表了中西文化的撞擊。而后,音樂逐漸趨向平穩。這部分音樂既富有詩意、形象化,又有相當大的對比,同時結合傳統的音樂素材和現代作曲技法、電子技術為一體,既保持了傳統音樂的特色,又富有新意。
Ros Bant 對新移民在澳大利亞的生活有相當的了解,她以獨特的創作手法及新穎的構思充分闡釋了主題。在樂曲第2部分的創作中,作曲家標新立異的擯棄傳統的記錄音符的樂譜,采用沒有實際音符的“模糊性”的圖像譜,給予演奏者巨大的想象和即興發揮空間。同時在演奏中配以預先錄制的墨爾本幾個公共主要場所:市中心、圣保羅教堂、火車站、植物園和皇冠賭場的實際音響。在演奏中演奏者們想象他們在市中心演出,教堂的鐘聲象征著慈祥。隨后搭上去植物園的有軌電車、園內蝙蝠的爭斗比喻新移民在新的環境中的奮斗精神。音樂結束在皇冠賭場 , 救護車的警報聲象征著一種警示,告誡年輕人不要沉浸在不健康的娛樂活動之中。
在演奏中同時采用沒有音高、節奏依據的樂譜及預先錄制的公共場所的實際音響,對小組來說是一個全新的體驗和挑戰。在 Ros Bant的引導下,演奏者們各自發揮、即興創作,樂曲的演出達到了意想不到的良好效果。該樂曲由澳大利亞國家廣播電臺向全國播出,并在墨爾本國際藝術節和愛德雷特藝術節上演出。
作為項目經理,我在向澳大利亞文化部匯報時總結到:“由于文化部的支持,使小組有機會和 Ros Bant合作。通過這次合作,小組對現代世界音樂有了進一步的了解。小組今后會繼續嘗試這類新作品,豐富澳大利亞多元文化”。通過和 Ros Bant 的合作,小組接觸、了解了一些西方現代作曲技法,開拓了眼界。特別是在演奏的同時采用預先錄制的實際音響伴隨音樂進行,這一手法對小組今后的創作有很大的啟迪和現實意義。
三、中國作曲家的作品——以《天堂與地獄》為例
《天堂與地獄》是我于 1996年創作的,美國作曲家協會委約的作品。這是一首笙獨奏曲,以中西樂器混合樂隊和預先錄制的音響作為伴奏。樂曲反映了佛教的因果報應,以及人在生死輪回中不改成佛的本性及思想。
作品在中國傳統的角調式音階的基礎上發展而來。樂曲采用了中國笙同時演奏旋律和分解和弦的技法,使用不協和和弦來增強緊張度,并在演奏的同時哼唱旋律。樂曲同時還借鑒了日本笙音樂逐漸加入不同音的手法,以及印度音樂長時間使用低音作為保持音的技法。澳洲土人吹管樂器的運用增加了澳大利亞風味,而預先錄制的雷聲把樂曲推向高潮。這首樂曲運用、結合了不同民族傳統音樂中的一些特點,為中國傳統樂器笙的音樂創作帶來了新意。
作為這部作品的作者和演奏者,我于 1997年在美國明尼蘇達州麥卡爾特大學音樂廳的音樂會和紐約林肯中心的笙獨奏音樂會上演奏了此曲和一些傳統的笙獨奏曲。這兩場音樂會的觀眾多數是西方人。我在音樂會后和觀眾交談時發現,在中國傳統音樂和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二者中,多數的西方觀眾更容易理解和接受后者。這其中的的原因可能是:和中國傳統音樂相比,西方觀眾更熟悉新音樂作品所采用的旋律、和聲、節奏形式和作曲技法。
通過這首曲子的創作我體會到,一方面“世界文化允許任何人從任何地方學習和采用其它文化中的一些特點。然而音樂家如果忽視自身文化的根本,有可能會失去他們原有的靈魂 ”。另一方面,如果音樂家自己禁錮在自身的文化圈內就有可能會阻礙自身的發展。在海外,專業水準的小樂隊“不再受區域性的限制和約束”,他們的目標是融入主流社會。
結語
在澳大利亞、美國、加拿大等西方移民國家的多元文化相互碰撞、融合的環境中,中國傳統音樂遠離母體,其生存、傳承和發展必然會走多元化、多樣化之路,以符合多種族、多民族觀眾的欣賞需求,并體現現代中國特色移民文化。在這種情況下,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在保持中國傳統音樂的同時不斷探索、發展具有現代中國移民特色的音樂之路,對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進行了有益的嘗試,參與了澳大利亞多元文化音樂的創造,具有相當的現實意義。
澳大利亞中國音樂家小組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演奏和創作的實踐表明,不同民族、國家的音樂家和小組的合作給小組帶來了新的音樂創作理念、概念和方法,使中國音樂家們擴大了視野、擴展了音樂表現空間,使他們的音樂更符合表現現實社會生活的需要。另一方面,通過合作,這些外國音樂家們增加了對中國音樂、中國文化的了解。
該小組多元文化交融的新音樂的實踐還表明,在多元文化融合的社會環境中,盡管某一文化會處于主導地位,但不同文化之間的交流是不可避免的,并且不斷呈現新的態勢。在新音樂中,中國音樂還必須保持自身的特點。 Bruno Nettl早就指出“一個生存民族的音樂完全被西方音樂取代,找不到蹤跡好象是不太可能的。西方音樂的到來沒有使這些民族的音樂消失,可能在一定的程度上減弱了它們,改變了它們,為不同的用途重新改造它們。但是它們在許多形式中繼續生存”。
當今世界,華人在海外不再是孤立的,中國移民融入主流社會的愿望越來越強烈。海外華人在保持中國傳統文化特色的基礎上不斷豐富、發展具有現代中國移民特色的文化,同時也豐富移民國的文化,在參與新文化的創造過程中貢獻自身的文化遺產。
責任編輯:李姝
參考文獻:
[1]Appadurai, Arjun.1991.“Global Ethnoscapes: Notes and Queries for a Transnational Anthropology”.In Recapturing Anthropology: Working in the Present, edited by Richard G. Fox, 191-210.USA: School of American Research Pres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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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Hayman, R.I.P.1991.“Chinese Music Internationally”.Music From China Newsletter 3 (1):6.New York: Music From China Incorporation.
[4]Nettl, Bruno.1978.“Some Aspects of the Theory of World Music in the Twentieth Century: Questions, Problems and Concepts”.Ethnomusicology 22(1):123-136.
Looking for New Traits of Culture——Chinese MusicianIn Australia
Wang Zhengting
Abstract:
Ever since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Policy,some operators who engaged in researching on national folk music have been migrated to the west ,and some of them are studying and getting higher education there .They pour some flesh vigor to the oversea Chinese national music circles and also promotes and reinforces the exchange between Chinese and the west. Under the circumstances of multicultural shock and cultural amalgamation, these Chinese musicians in Australia are making instructive efforts to perform and create new music works with modern Chinese immigrating culture traits .
Key words:
multi-culture amalgamation;new music;performance;compos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