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國古典文獻中,“被”的意義和用法演變很復雜,考其本義,東漢文字學家許慎的《說文解字》如是解:“被,寢衣,長一身有半#65377;”依此解,后代的文字學家,包括王力先生,都認為“被(pī)”本義是今義的被(bèi)子,說到底,就是把許慎言的寢衣等解為被(bèi)子#65377;只是有所區分:先秦的被指小被,稱寢衣,大被稱衾(qīn)#65377;許慎把被(pī)解釋為寢衣,主要是受《論語#8226;鄉黨》的影響:“……必有寢衣,長一身有半”,許慎硬是把這里的寢衣用于解釋“被(pī)”字的本義了,究其實,證據是極為勉強的,筆者就不敢茍同,至于后人,又把許慎的寢衣解釋為含義上的被(bèi)子更是勉強#65377;寢,古漢語里本義是睡覺,那么寢義必是睡衣,而不應該是被(bèi)褥#65377;衣,本義就是人的上衣,上古上衣曰衣,下衣曰裳#65377;故在形聲字里,凡衣部作意符的字,都于衣服有關,如袂#65380;襟#65380;袖等,那么“被(pī)”字,應該是形聲字,左右結構,從衣皮聲,也必是一種衣裝#65377;“皮”依陳奐《傳疏》上古音(bì)#65377;從造字時間上看,形聲字晚于象形字#65380;指事字#65380;會意字,則“被(pī)”字造字也相對較晚#65377;若從衣服的原材料看,最早的被(pī)衣或許是皮制品,用于御寒,若從這個角度理解“被(pī)”字,則“被(pī)”字為形聲字,即用動物皮料做的外皮衣#65377;這么說“被(pī)”也應該是一種著穿的衣服,方式應該是披覆在身上,下幅垂拖在身后#65377;綜合《論語》和《說文》對被的注解,被(pī)衣,長度為一身有半,正說明是上古的一種披在身上拖于身后的被衣#65377;漢唐王公貴族都喜歡披這種衣服#65377;而這種顯示威嚴和富貴的被(pī)衣,尚沒有發現其他的對應漢字#65377;那么有何理由和根據將許慎的被衣解成小被(bèi)子呢?先秦典籍中尚無發現#65377;至于衾,是一種晚睡時覆蓋在身體的御寒物,是沒有爭的#65377;衾,從衣今聲,上下結構的形聲字#65377;更何況許慎的《說文》根據的是古代典籍,尤其是先秦典籍#65377;由于那時尚沒有發現甲骨文,勢必許慎的解釋也未必字字正確#65377;實踐已證明,許慎的《說文》有極大的學術價值和權威性,但難免有失當,甚至錯誤#65377;其實許慎并沒有說寢衣就是今義上的被(bèi)子,應該說是許慎的后人誤解了#65377;王力先生就說寢衣是小被(bèi)子#65377;他的例證是《楚辭#8226;招魂》“翡翠珠被”#65377;寢衣為什么一定要是小被(bèi)而不是睡衣呢?“翡翠珠被(bèi)”的“被”為什么只能是小被(bèi)子而不能是一種被(pī)衣或一種睡衣呢?筆者閱讀大量的先秦文獻,做了細致考探工作,認為被(pī)最早應該是被(pī)衣,用于穿著的,類似今義的披風#65380;風衣或大衣,至于是單是複,還是綿套,這是古人隨季節而換裝的#65377;后來從被(pī)衣中分化出晚間睡覺時穿的寢衣,而白晝穿著的被(pī)衣與寢衣同存,至今仍是如此#65377;應該說能夜穿寢衣是生產力發展的結果#65377;但我想上古的寢衣絕不是平民化的#65380;大眾化的,而是有地位尊卑的#65377;《漢書#8226;霍光傳》:“賜金錢繒絮繡被(pī)百領#65377;”這就是漢代的一種被(pī)衣,類擬后來的長綿袍#65377;漢代軍人常在塞北作戰,“繒絮繡被(pī)”是最好的獎賞,晝夜都能御寒,效果是很好的#65377;別忘了,這里的量詞單位是“領”#65377;“領”即人后領,俗稱脖子,引申衣領,再引申為衣服的單位#65377;量詞化后最早用于服裝和帽盔#65377;這里應是綿制被(pī)衣,而不是衾被(bèi)#65377;最大的可能就是許慎說的寢衣,棉制的#65377;又如:《漢書#8226;昭帝記》:“賜衣為#65380;被(pī)一襲#65377;”“襲者,衣一套也#65377;”這里也是說賜給衣服一套,而不是賜衣服和蓐被(bèi)各一套#65377;這里也是一種被(pī)衣#65377;至于蓐是褥的初文,睡眠處鋪的草薦#65377;最早的墊蓐是草編的#65377;就是草墊被(bèi)#65377;其實在“蓐”之前,還有“籍”,即墊雜草而取暖,還未經編制#65377;有蓐就應該有衾#65377;寢衣作為睡衣,晚間覆蓋在身上,起到輔助衾被的作用,助于取暖,而由此后來又生出覆蓋意義#65377;如《左傳#8226;文公七年》:“訓祖利兵,秣馬蓐食,潛師而起#65377;”《史記#8226;淮陽侯列傳》:“亭長妻患之,乃晨炊蓐食#65377;”這里就是古褥字#65377;王力先生說“蓐”與“褥”為通假字,其實不妥,應為古今字#65377;還如李密《陳情表》:“而劉夙嬰疾病,常在床蓐#65377;”北宋末年周邦彥《齊樂天#8226;秋思》:“歡重拂羅裀#65377;”裀,褥子,這是一種羅制的褥子#65377;說明宋代的褥質料又進步了#65377;先秦文獻的絮,絕非棉,應是麻葛纖維一類#65377;棉在中原種植是較晚的#65377;“衾絮”不是今日意義上的棉花套絮#65377;
被(pī)的本義縱然是許慎言言的“寢衣”,從詞組成的結構看,中心語是衣,寢是定語,那就是睡覺時穿的衣服#65377;從發音看,被(pī)衾在上古沒有任何相同或相近之處,說明被(pī)衾在上古沒有任何相同或相近之處,說明被(pī)衾必在這里不應該看成是大被子與小被子的區別,而是御寒方式的區別#65377;或又問,從衣的形聲字就與衣服有關,那么衾也是上下結構的形聲字,怎么又是被字呢?有理#65377;衾夜間用于御寒是與衣裳不同的#65377;我認為,人類最早用衾取暖是坐著裹住身體的,類似穿衣,故從衣部#65377;在古典文獻里,“衾”作衾被(bèi)意義十分單純,不像被字如此復雜,不生爭議#65377;要詳辨被(pī),還是要看古代典籍的用例#65377;
一#65380;被(pī)在先秦文獻里,作睡覺時的蓋被意義,極為罕見#65377;請看用例:
(1)天被爾祿#65377;(受到)《詩經#8226;大雅》)
(2)是以圣人被褐而懷王#65377;(被通披#65380;穿)(《老子#8226;七十二章》)
(3)入軍不被甲兵#65377;(動詞,遭受)(《老子#8226;五十章》)
(4)萬物皆被其澤,得其利#65377;(動詞,得到)(《呂氏春秋#8226;貴公》)
(5)辯義而不可為,是被褐而出,衣錦而入#65377;(通披,穿)(《呂氏春秋#8226;用眾》)
由以上用例可以看出,被(pī)在先秦很少有被(bèi)子之意#65377;《詩經#8226;采蘩》有“被之僮僮”,“被之祁祁”,這是同《詩經》中最早使用“被”子,陳奐《傳疏》曰:“通髟皮音(bì),首飾也#65377;”并繼續佐以用例:“被亦用編發#65377;”編發,即假發#65377;被(pī)的用法就開始#65377;古人日常生活最重要的生活資料之一的被(bèi)子,為什么很難發現呢,只能說明上古人的被(bèi)子,應是衾#65377;而多“穿#65380;披”之意,則是由被(pī)衣的名詞性引申出穿被(pī)衣時的動作的#65377;被(pī)衣因用料多,御寒性能好,上古并不是人人都能穿上的,只有少數人穿此被(pī)衣#65377;三國曹植《洛神賦》“披羅衣之璀璨兮”,王力先生說,這個意義本寫作被(pī)?熏“披”支配的賓語說是“羅衣”,而不是披被(bèi)子#65377;也可見被(pī)的本義最初與被是無關的#65377;或許人問,十個用例太少了,代表性不夠,且用例又多集中于《詩經》#65380;《楚辭》,更有局限性#65377;筆者考慮到這個因素,因而又詳細地翻閱了諸如《周易》#65380;《尚書》#65380;《孫子》#65380;《孟書》#65380;《呂覽》等等先秦典籍,驚人地發現,均很少使用被(pī)字,更證實了被(pī)衣,早期是少數身份尊貴的人穿著的,并非大眾化的衣裝,今日的少數民族首領多著披風,而民則無,也是間接佐證#65377;
二#65380;先秦人使用衾被(bèi)是無疑的,即衾#65377;王力先生認為,漢代后用被(bèi)的情況多起來#65377;這種認識,看來也值得商榷#65377;事實上,直到唐代,仍然用衾為常見,用被(bèi)極為罕見,至于漢或漢以前的文獻中使用被字,理解上是偏頗的,或是用今義解釋古文#65377;應該說到了唐末和宋代,衾才互用,并偏重于用被(bèi)的#65377;上下結構的形聲字衾,也不等于左右結構的形聲字“衿”#65377;從發音看,衾(qīn)?熏衿(jīn);從意義上,衾是被子,而衿是系衣裳的帶子#65377;“青衿”,讀書人穿的一種衣服,衿不等于襟,襟僅指衣服胸前的部分,請看用例:
(1)肅肅宵征,抱衾與裯(choú夾被)(被子)《詩經#8226;召南#8226;小星》
(2)用枕粲兮,錦衾爛兮#65377;(被子)《詩經#8226;唐風#8226;葛生》
(3)謂棺槨衣衾之美也#65377;(裝殮死者的衣被)(《孟子#8226;第十六章》)
(4)衾枕昧節候,褰(qiān)開暫窺臨#65377;(被子)(南朝#8226;宋#8226;謝靈運《登池上樓》)
(5)羅衾不耐五更寒#65377;(被子)(南唐#8226;李煜《浪淘沙》)
被(pī)衣分出晚用的寢衣(即睡衣)后,再演變到蓋被(bèi)是相當晚的#65377;看下例:
(1)夏日長抱饑,寒夜無被眠#65377;(晉#8226;陶淵明《怨詩楚調示龐主薄鄧治中》)
(2)褐裘復拖被,坐臥有馀溫#65377;(唐#8226;白居易《觀刈麥》)
(3)香裝冷金猊,被翻紅浪#65377;起來慵自梳頭#65377;(被子,不言衾#65377;)(北宋#8226;李清照《鳳凰臺上憶吹簫》)
(4)布被秋宵夢覺,眼前萬里江山#65377;(南宋#8226;辛棄疾《清平樂#8226;獨宿博山王氏庵》)
(5)準備著被兒枕兒則索昏昏沉沉的睡#65377;(被子)(元#8226;王實甫《西廂記》)
(6)昨宵個繡衾香暖留春住,今夜個翠被生寒有夢知#65377;(被子)與衾同時用(元#8226;王實甫《西廂記》)
三#65380;被(pī)衣,因著裝的方式,是披覆在身上的,所以先秦文獻里被(pī)字用于披意很多,而作被(bèi)子用于“披”意奇少,或者表述為罕見#65377;《楚辭#8226;招魂》“翡翠珠被”,人們習慣把這里的被(pī)發音成(bèi)?熏解釋為棉被(bèi)#65377;看上去似乎有理,王力先生也認為是一種棉被,從上下文來看似乎也有理,其實也未必如此#65377;筆者認為,這里還是一種被(pī)衣,是一種綴有珠鑲有翡翠的被(pī)衣?熏貴族們白日披在身上,夜里也可以充當蓋被(bèi)的被(pī)衣#65377;到戰國楚時,已分工有寢衣,即睡衣,而非真正意義上的綿被(bèi)#65377;先秦在被衣上注重裝飾,比在衾被上看重裝飾的可能性要大得多#65377;看下例:
(1)光被四表(音pī)?穴《尚書#8226;堯典》?雪
(2)微管仲,吾其被發左衽矣#65377;(音pī)?穴《論語#8226;憲問》?雪
(3)操吳戈兮被犀甲#65377;(音pī)?穴《九歌#8226;國殤》?雪
(4)被薜荔兮帶女蘿#65377;(音pī)?穴《楚辭#8226;山鬼》?雪
(5)被明月兮珮寶璐#65377;(音pī)(《楚辭#8226;涉江》)
(6)言戰者多,被甲者少也#65377;(音pī)(《韓非子#8226;五蠹》)
(7)將軍身被堅執銳#65377;(音pī)(《史記#8226;陳涉世家》)
(8)廉頗為之飯斗米,肉十斤,被甲上馬,以示尚可用#65377;(音pī)(《史記#8226;廉頗藺相如傳》)
(9)太后被珠襦,盛服坐賬中#65377;(音pī)(《漢書#8226;霍光傳》)
(10)被褐懷金玉#65377;(東漢#8226;李壹《刺世疾邪賦》)
用例雖然有限,還是能夠說明先秦在今義披義上是用被(pī)的?熏而極少或沒有用披字作披覆意義#65377;在披在身上這個意義上,后來寫作“披”,把本是名詞的被(pī)與動詞“披”區分開來#65377;其實披字,按王力先生說,應為剖開#65377;如:西漢《鄒陽犾中上梁王書》:“披心腹,見情素,墮肝膽……”#65377;還如《枚乘上書諫吳王》:“臣乘愿披腹心而效愚忠#65377;”都是用的本義#65377;在這個意義的基礎上,引申為展開#65380;打開#65377;如王勃《騰王閣序》:“披繡闥,俯雕甍#65377;”
還如韓愈《進學解》:“手不停披于百家之編#65377;”又引申為穿著#65380;披上,才與被(pī)衣時的動作通#65377;還看用例:
(1)何桀紂之猖披兮#65377;(猖披,胡亂地穿著衣服,說明早在戰國時,楚國披#65380;被已始有互用#65377;)(屈原《離騷》)
(2)擐(huàn)甲執兵(《左傳#8226;成公二年》)后來則寫成“披甲執兵”#65377;看來戰國時,披的剖開之意已經有松動#65377;
(3)披褐出閶闔,高步追許由#65377;(西晉#8226;左思《詠史詩》)
(4)曹植《洛神賦》(“披羅衣之璀璨兮”#65377;王力先生說,這個意義上本寫作被)
(5)披榛步荒墟#65377;(東晉#8226;陶淵明《歸園田居之四》)
(6)披衣起,但凄涼感舊,慷慨生哀#65377;(南宋劉克莊《泌園春#8226;夢孚若》)被(pī)與披互用早在戰國時已經有了,到了秦漢以后多用披,而少用被(pī)了#65377;因被(bèi)子是用來覆蓋身體取暖用的,于是又引申出覆蓋義#65377;看下例:
(1)凝霜被野草,歲暮一云已#65377;(三國#8226;魏#8226;阮籍《詠懷》)
(2)蕭鼓流漢思,旌甲被胡霜#65377;(南朝#8226;宋#8226;鮑照《代出薊北門行》)
(3)墻被蒿艾,巷羅荊棘#65377;(北朝#8226;楊衒之《洛陽伽藍記》)
(4)二年冬,幸大雪踰嶺,被南越中數州#65377;(唐柳中元《答韋中立論師道書》)
(5)外戶不閉者數日,馬牛被野#65377;《新唐書#8226;食貨志》
從被覆蓋的對象著眼,又引申為蒙受#65380;遭受#65377;發音為(pī)#65377;如:
(1)被離謗而見尤#65377;(《楚辭#8226;九章#8226;惜往日》)
(2)而民不被其澤#65377;《孟子#8226;離隹樓上》
(3)寡人不祥,被於宇宙之崇#65377;(《戰國策#8226;齊策四》)
(4)將加已乎百仞之上,被監刂磻(jiànbó),引微繳,折清風而抎矣#65377;(《戰為策#8226;楚策#8226;莊辛說楚襄王》)
(5)世之有機穰,天之行也,禹湯被之矣#65377;(漢#8226;賈誼《論積貯疏》)
由被(pī)衣而動化為著衣的動作,秦漢后寫成“披”#65377;詞性為及物動詞,必帶賓語,穿著之意#65377;著衣方式不再是披覆在身上,而是穿在身上了#65377;看下例:
(1)洪生資制度,被服正有常#65377;(穿)(阮籍《詠懷》)
(2)被服纖羅衣#65377;(穿)(阮籍《詠懷》)
(3)被褐出閶闔#65377;(穿)(西晉#8226;左思)《詠史》)
(4)豈直木衣綈繡,土被朱紫而已哉!(北朝#8226;楊衒之《洛陽伽藍記》)
(5)被服圣人教,一生自窮苦#65377;(穿)(唐#8226;王維《偶然作其五》)
到了東漢時,被表穿著意義,由“著”代替了,現代漢語里又將“著”寫成“著”#65377;例如:東漢#8226;無名氏《孔雀東南飛》:“著我繡夾裙#65377;”又如《陌上桑》:“脫帽著帩頭#65377;”晉#8226;陶淵明《桃花源記》:“男女衣著,悉如外人#65377;”唐末溫庭筠《菩薩蠻》:“新著繡羅襦#65377;”“著”后來又用穿#65377;其實,穿本義上差異太大#65377;穿者,理應是破孔穴#65377;如:穿孔,滴水穿石,用的是本義,望眼欲穿,用的是引申義,用于穿衣,是與“著”字構成假借#65377;
應該說,被(pī)動詞化后,意義上更加靈活起來,這給后世的學習者和研究者以更大的考驗#65377;看下例:
(1)眾饞人之嫉妒兮,被以下慈之偽名#65377;(加上)(《楚辭#8226;九章哀郢》)
(2)被之管弦,皆成文章#65377;(配上音樂)(《三國志#8226;魏書#8226;武帝記》)
(3)下施萬民,萬民被其利#65377;(受)(《墨子#8226;尚賢上》)
(4)吾謫海南,子由雷州,被命即行,了不相知#65377;(奉#65380;承)(北宋#8226;蘇軾《貶儋州贈詩》)
(5)被香山居士,約林和靖,與東坡老,駕勒吾回#65377;(南宋#8226;劉過《泌園春》),此處“被”表意模糊,很難找到恰切的對解),釋為“蒙教”?
四#65380;先秦文獻中很少用被字表被動語態的#65377;戰國末期的典籍中,偶有用被字表被動,我懷疑是后人抄錄#65380;印刷過程中改動的緣故#65377;如《戰國策#8226;齊策》:“國一日被攻,雖欲事秦,不可得也#65377;”又如《史記#8226;屈原列傳》:“信而見疑,忠而被滂,能無怨乎?”這里見字被字的并用,從互訓的角度,和從屈原著文忌諱重復的角度看,應是較早的“被”字虛化為介詞表被動了#65377;而寫的對象——屈原是戰國人,而著述者則是西漢人#65377;故結論,西漢時“被”字表示被動語態已開始#65377;如:“讒邪交亂,貞良被害,自古而然#65377;”(《漢書#8226;馮奉世傳贊》)當然還處在其他的諸多表被動的方式并存互用時期#65377;
古典文獻里表被動的“被”字,雖為介詞,但與其他諸介詞不同#65377;其他介詞支配的名詞性賓語,常常省略,而被支配的介詞要出現,構成完整的介賓短語#65377;其他介詞使用時,習慣上得省掉支配的對象,由讀者依據上下文理解出介詞支配的對象#65377;被+名詞施事者+及物動詞,與現代漢語構成方式相同#65377;看下例:
(1)被尚書召問#65377;(東漢#8226;蔡邕《被收時表》)
(2)亮子被蘇峻害#65377;(南北朝《世說新語#8226;方正》)
(3)未容君王見面,已被楊妃遙側目#65377;(唐#8226;白居易《上陽白發人》)
(4)每被老元偷格律#65377;(唐#8226;白居易《戲贈元為李二十》)
(5)妝成每被秋娘妒#65377;(唐#8226;白居易《琵琶行》)
應強調指出的是,戰國末期,“被”可以帶動賓語,這是一種特殊的支配動詞賓語的現象,且表被動語態#65377;這正說明“被”虛化初期還是有濃厚的實詞味的#65377;漢代以后“被”+及物動詞表被動就常見了,延續至今#65377;請看用例:
(1)今兄弟被侵#65377;(《韓非子#8226;王蠹》)
(2)國一日被攻#65377;(《戰國策#8226;齊策一》)
(3)雖萬被戮,豈有悔哉?(《司馬遷》報任安書)
(4)忠而被謗#65377;(《史記#8226;屈原賈生列傳》)
(5)仍更被驅遣,何言復來還?(東漢#8226;《孔雀東南飛》)
經過如是演變,古代漢語用“被”字表被動的被動句式就產生并相對穩定,兩千年來,變化甚微,延用至今#65377;只能說唐以前表被動的方式很多,互用沒有側重#65377;大致北宋以后,用“被”字表被動漸成為主要方式,并仍有互用#65377;
楊實和,男,河南信陽職業技術學院副教授,文學碩士#653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