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過太行山區的人都知道,那里的農民居住的很分散,三戶五戶、十戶八戶的山莊窩鋪,撒落在崇山峻嶺、溝溝壑壑之間,耕種著破碎的小塊山坡地。交通不便,信息閉塞,農民過著封閉的自給自足式的生活,祖祖輩輩都是這樣。有個笑話說,全國解放好久了,那里的農村老太太還問:“日本人走了沒有?”解放后,政府想方設法幫助山區的農民發展生產,改善生活。然而,要為那些過于分散的山莊窩鋪通路、架橋、通電、通水、辦學校、辦衛生、搞供銷,實實不易。政府投上資,修了路,架了電,一場洪水,全毀了。修了毀,毀了再修,不知搞了多少次,至今,那些小山莊仍然還是老樣子,農民頂多只能過上溫飽的生活,至于教育、文化、衛生等方面的建設就談不到了。尤其是青年男女為結不了婚而苦惱,紛紛離鄉進城去謀生。
經過多年的摸索之后,找到了一個改變山區農民生活面貌的辦法,這便是移民搬遷。政府說服、動員、資助和組織居住分散的山區農民,向交通比較通達,供電、供水比較方便,孩子能上學,大人有謀生條件的較大的村子(中心村)轉移或組建新村。我們在和順縣和左權縣參觀了幾個移民點,搞得都比較好。和順縣松煙鄉的灰調曲村,是由附近山區的四個自然村的116戶、369口移民組成的一個新村,在公路邊的一個山坡上依次興建一排排的二層磚木結構住宅,村容整潔。政府給每個移民補助搬遷費3000元,其余建房費各自籌措。這里距原來的耕地不遠,最遠處不過四公里,農民仍上山種地。村里新建一所小學,孩子就近上學。農民對這個移民新村很滿意,遷入新居的婦女們都欣喜地說:“這比在山上可好多了”。左權縣塞王鄉的晴嵐村,也是由山上的三個自然村下遷而組成的一個新村,全村87戶,247口人。也是蓋了一色的新房,很整潔。這里的特點是,附近有五座煤礦,有40多人下井當了工人,有20多人買了汽車搞運輸,還有20多人開了商店,幾乎所有的勞動力都務工務商去了,山上的土地因距離太遠(約十公里),都不種了,準備出讓搞“莊園經濟”。晴嵐村的移民,不論從收入說,還是從生活條件說,都比以前強得多了,大家都很高興。據和順、左權兩縣的統計,近幾年的移民搬遷已具相當規模。和順縣已有24個行政村整體搬遷,人數為3500人。該縣的目標是,在“十一五”期間,全縣的行政村要由目前的294個收縮到100個。左權縣的規劃更集中一些,提出要以城鎮化的思路謀劃新農村建設,以一城(縣城)和34個中心村為重點,加快人口集聚步伐。過去的五年中,全縣投入移民資金6360萬元,有16個行政村、102個自然村(涉及2377戶、7918人)整體搬遷。該縣規劃,“十一五”期間,300口人以下的農村要基本搬遷完畢,要有51個行政村、134個自然村、3萬多農民搬遷。
看到農村正在進行和準備進行的大規模移民搬遷工程,不禁使人驚嘆。移民搬遷,對徹底改變農村長期存在的分散的貧窮的落后的面貌,是一項根本性的舉措。但是,農民的居住地大搬遷,影響非同小可。起碼說,它會帶來兩方面的牽動:(1)土地問題。土地是農民賴以生存的主要生產資料,農民離不開土地,土地也離不開農民。居住在山莊窩鋪的農民,就近適當遷下山去居住,仍然耕種原來的土地,好處甚多,不會帶來多大問題。如果是山上的農民整體遷移到距土地遠的地方居住,就勢必要造成土地棄耕,或至少也只能維持一種極其粗放的種植,山害糟蹋,旱澇災害,無人管理,收多收少就不計了。農民遷移到一個新的地方,如果那里沒有多余的土地,就需要造地。前面提到的晴嵐村就在河灘新造出100多畝土地,莊稼長得很好。但并不是凡移民處都有造地的條件。這樣,一方面棄耕,一方面造地,似不應成為方向。耕地面積減少,隨之而來的糧食產量減少,均屬必然,然而在統計報表上卻不會顯示出來。土地問題的另一方面,是涉及承包經營責任制這一農村基本政策的穩定。集體經濟組織同農民簽訂了土地承包三十年不變的合同。現在,土地棄耕了,這份合同如何對待?農民遷移到新的地方,如何承包土地?是否要調整已承包的土地,重新簽訂合同?這都是一些重要的政策問題。截止目前,尚未見兩縣提出周全的對應辦法。但這個問題是不能回避的,應認真尋求妥善的解決。(2)住宅問題。農民從山上遷到山下,舍棄了原先的住宅,造成一定損失;遷到山下,要建新房,需要花三萬到五萬元,這對收入很低的山區農民是一筆不小的開支。雖然政府給予每人2000元左右的建房補助,農民的負擔仍然很重,無疑會對家庭生計帶來新的困難。左權縣在居民已經整體遷走的山區,鼓勵個人出資建立“莊園經濟”,集中種樹、種藥材或其他經濟作物,現在已經在龍泉鄉程家溝、神凹辦起了幾個示范點,這不失為一種開發山區經濟的新路子。不過,它勢必要涉及農民對土地的承包權和住宅的所有權。縣里的文件中提出,按照發展“莊園經濟”的要求,已搬遷的農民的原住房,要在兩年內拆除清理,但未說如何補償。這里涉及到財產權,如強行拆除,將形成侵權,為法律所不容,必須加以避免。我們訪問了塞王鄉的上豐猴村,這是一個行政村,70多戶,三百來人口。這個村地處公路邊,有公共汽車站相通,村里修了土自來水,生活方便。縣鄉政府要求這個村搬遷到下豐猴村去,多數農民不愿搬,可是學校已經撤掉了,農民懷著猶豫的心情,不知如何是好。該村建在山坡上,早先曾是一個很好的村落。如今雖然有點破舊,但人居環境較好,空間較大,如能加以整治修建,建設具有特色的個性化的山莊式的新農村,要比山下那些新建的統一格式的排房式新村好得多。因此,這個村是否要搬遷,值得考慮。
以上可見,山區農民移民搬遷,對農村社會的牽動是很大的。對這種牽動,應從兩方面來看:一方面,要徹底改變山區農村長期貧窮落后的面貌,就不能安于現狀,死守老窩,就要大膽革新,勇闖新路。要闖新路,就難免會遇到如何對待在原先格局下實行的一些政策規定和多年形成的習慣,對出現的各種新問題,只要認真研究,也不難解決,相信會找到妥善的辦法。另一方面,也應看到,移民搬遷,畢竟是牽扯面很大的動作,應采取慎重穩妥的步驟。山西省委、省政府關于加快“兩區”開發的決定中指出,移民搬遷要“以農民自愿為前提”。這一點極其重要。移民搬遷的本意,完全是為山區農民的利益著想,農民的事件,就要同農民商量,尊重農民的遷徙權和居住權。就要召開村民大會民主討論,民主決定。經過干部的宣傳說報和民主討論,農民同意搬遷,一切都好辦。如果農民不同意搬遷,就不要勉強搞整體搬遷。有愿意搬遷的,可以先行搬遷,不必強求一律。不要一切由上面決定,要防止強迫命令和工作簡單化。在農民自愿的前提下,又不能過急,不要追求高指標、快速度。過急了,各方面的配套措施跟不上,往往容易帶來損失。左權縣提出,移民搬遷“必須圍繞農民需求和意愿,把農民愿意不愿意、高興不高興作為衡量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的根本標準”。這些提法都很好,但實施中不免有所偏離。省里要求該縣移民嚴格控制在百人以下的山莊窩鋪,而該縣擴大為300人以下;省里今年控制的移民人數為400人,而該縣“十一五”期間的移民指標為3萬人,平均每年6000人,可見省里的意見同縣的移民計劃相距很大,需要從實際的可能出發妥善安排。左權縣還提出了“實現人口大集聚”的口號,這樣做,容易導致大片土地棄耕,宜及早引起注意。
[作者簡介]郝思恭,張樹彬,廉四才,山西省老促會;王桂寧,楊繼才,晉中市老促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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