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一九五三年布拉格學派提出了結構主義一詞,其源頭可以上溯到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從此,文學理論家們受到結構主義語言學的直接影響,認為文學作品中沒有什么獨立的或核心的因素,任何一個因素都在與它對立的因素中找到自身的價值。我們通過應用結構主義研究方法解讀《論語·學而篇》潛在的符號結構,有助于消除其表面的費解和神秘性。
[關鍵詞]結構主義;結構;符號;解讀;《論語·學而篇》
[中圖分類號]1109.9[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9—2234(2007)05—0165—02
結構主義批評是二十世紀西方文學批評流派中影響較大的一支。結構主義一詞是布拉格學派一九三五年提出的,但其源頭可以上溯到索緒爾的語言學理論。索緒爾從未使用過“結構主義”一詞,但是結構主義的基本方法和某些術語都出自他的那本《普通語言學教程》一書。自喬姆斯基的轉換生成語法問世以前,索緒爾在結構主義思想中占據著泰斗的地位。索緒爾認為,語言是由具有任意性和區別性特征的符號構成的系統,語言現象中充滿了二元對立(Binaryopposition):語言(langue)與言語(parole)的對立,能指(signifier)與所指(signified)的對立,共時(synchronic)與歷時(diachronic)的對立等等,這些對立項使語言成為活生生的功能系統。索緒爾提出的二元對立的價值系統成為后來結構主義文學批評的奠基石。索緒爾的功績在于他教會文學批評家們以二元對立的方式去思考和分析文學本文,找出制約本文(相當于言語)的潛在結構(相當于語言)。文學理論家受到索緒爾結構主義語言學的直接影響,他們認為文學作品中沒有什么獨立的或核心的因素,任何一個因素都在與它對立的因素中找到自身的價值。文學是一種符號的系統,結構主義批評家們試圖通過與個別作品本文的接觸來研究文學語育活動方式和閱讀過程本身。
結構主義企圖尋找每一種現象之下的潛在結構。那么什么是結構主義者所說的結構呢?結構是現象之下的秩序、系統,或者更進一步來說,結構是由若干成分構成的系統,任何一個成分的變動都會引起所有它成分的變動;而系統正如數學家們所說的不變式(invariant),其內部的轉換可以產生許多同類的模式或變體。所以,結構的組成部分只有在自己結構之內溶為一體時才有意義。任何事物的真正本質不在于事物本身,而在于事物之間構造的,能夠為人所知的那種關系。讓·皮亞杰對結構有三個基本概括:即結構有整體性、轉換功能和自我調節功能。
結構主義的研究重點是“不變式”,它注重在共時關系下考察結構賴以發生作用的普遍規律。結構主義力圖把語言學理論應用于語言及語言本身之外的客體的活動,把符號賴以產生成意思的潛在的整套規律分離出來。六十年代隨著法國結構主義的發展,它對構成特定文學作品基礎的最基本的文化規則的注意以及認為文學作品的意義體現在結構之中的看法,都有助于消除文學作品原有的神秘性。文學作品在結構主義者眼里變成了符號學的“文本世界”,它的價值不是看文學作品表面原文,原文以及它實際表達了什么將被懸而掛之,結構主義者首先關心的是使文本成為可能的客觀的符號結構。那么現在我們就以《學而篇》為例用結構主義者解讀的方法去揭開《論語》的神秘面紗。
《論語·學而篇》共十六章。第一章講學習以及師徒、朋友關系。第二章講孝弟,指出父子兄弟君臣關系。第三章講“仁”的對立面“巧言令色”。第四章講忠、信。第五章講“道千乘之國”即治國、處事、待人、愛民的要點,是學而篇中歸結概括的一章。前五章其實已經總結了全章的主要符號系統。這就是“本立而道生”中的“道”,是孔門師徒勸導人們“學而時習之”的內容所在。
第一章孔子開頭便講學習。全書講“學”的地方很多,但到底講是什么學習始終都比較含糊,后兩句中的“朋友”“君子”也是極其簡約概括,他們是何許人也?文中對“朋”“君子”并沒有做清楚的交待。
子曰:“學而時習之,不亦說乎?有朋自遠方來,不亦說乎?人不知而不慍,不亦說乎?”
孔子的語錄與第四章曾子的話是相對應的,曾子曰:“吾日三省吾身為人謀而不忠乎?與朋友交而不信乎?傳不習乎?”
我們試看兩章的對應:
孔子:學而時習之。曾子:傳不習乎?
孔子:有朋自遠方來。曾子:與朋友交而不信乎?
孔子:人不知而不慍。曾子:為人謀而不忠乎?
以上的對應指出了人的三種關系:一是師徒間傳授與學習的關系;二是朋友間的“信”的關系;三是自己與他人“忠”的關系。“學”、“朋”、“人”都是有所指的,但在文中都被暫時懸掛擱置,重要的是標出“忠”、“信”。第八章孔子又講到“君子”、“學”、“友”,再次講到“主忠信”,與第一、第四章形成前后連貫呼應。子曰:“君子不重則不威;學則不固。主忠信;無友不如己者;過則勿憚改。”
“信”在《學而篇》中顯得特別重要。第五章又講“敬事而信”。
子曰:“道千乘之國,敬事而信,節用而愛人,使民以時。”
第六章接著講“謹而信”。
子曰:“弟子,入則孝,出則弟,謹而信,凡愛眾而親仁。行有余力,則以學文。”
第七章是子夏的語錄,講到“與朋友交,言而有信”。子夏日:“賢賢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與朋友交,言而有信。雖日未學,吾必謂之學矣。”
第十三章有子語錄,開頭即講“信近于義,言可復也”,將“信”、“義”相連。
有子曰:“信近于義,言可復也。恭近于禮,遠恥辱也,因不失其親,亦可宗也。”
《學而篇》中有六章講到“信”,并且“忠”、“信”相連,“信”、“義”相連,此外還有“孝”、“弟”,第二章有子語錄中講到了。
有子曰:“其為人也孝弟,而好犯上者,鮮矣;不好犯上,而好作亂者,未之有也。君子務本。本立而道生。孝悌也者,其為仁之本輿!”
忠、孝、信、義就是“仁”的要求,是為人之根本,也是治國之要道。“本立而道生”恰恰道出了“天下有道”的“道”。
從以上的分析可以看出:《論語·學而篇》很大程度上忽略符號的所指對象,或者說,符號所表示的真實客體被擱置一邊,集中探討的是它們相互之間的內在關系。孔子、有子、曾子、子夏等儒家衛道士們把人與人的關系結構作了“音位”式的排列,不是分析一個個“音素”,而是在所列舉的“音位”符號上標出“忠、信、義、孝、弟”,這些抽象的語言符號引出了種種的人際結構關系,其根基就是“仁”,是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的基本原則。這些符號系統的層次是由低而高,由小而大,由家而國而天下。每個層次都有尊卑長幼上下。即:父子有親,君臣有義,夫婦有別,長幼有序,朋友有信。各成員都融入整體,小至一家家族大至遠方天下,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就是非常形象、世故的注腳。所以,中國傳統社會心理非常注重關系和整體。反映儒家思想的《論語》蘊涵著深刻的結構主義思想,因而儒家必然要在整體利益的維護的視角下,要求君臣父子夫婦長幼朋友各守其位、各明其分、各行其道,提倡協同,講求秩序,重視和諧。有這樣一個和諧的人際關系和穩定的政治秩序,最終才能做到“天下可運與掌”。
解讀《論語·學而篇》中我們多少已經觸及了符號學。符號學Semiotics我Semiology指的是對符號的系統研究,而這也正是結構主義文學理論中一個最重要的、最基本的觀點。結構主義者認為:句子本身就是一些語言符號,句子按照約定俗成的文學語言環境的不同而獲得不同的意義。英國著名的文學評論家特里?伊格爾頓說:“由于布拉格學派的作品,‘結構主義’這個術語開始或多或少地和‘符號學’一詞融合起來”。“結構主義”這個詞本身表示一種探究的方法,可以應用于一系列的對象,它把某些一般不認為是符號系統的東西也看作符號系統。“符號學”是一個特殊的研究領域,它一般都應用結構主義的方法。根據二項對立的結構主義方法,符號同樣可以區分為對立的兩項,通過它們之間的關系,為分析作品整體結構提供最基本的方法。《論語·學而篇》第二章中有子在講“孝”、“弟”時,就提供了“犯上”這一對立項。第三章反面論述,“巧言令色,鮮仁矣。”第一、第四章中連續三個問句“不(亦)…….乎?”其中也暗含著正、反對照。
《論語》的結構主義解讀解說了中國古往今來的上下尊卑的符號系統,告訴我們:人是社會群體的人,只有在社會整體的體系中,個人的價值才能得以實現。在社會整體結構中,個人必須學會自我調節,調節個體與他人、與社會的關系,收斂個體欲望,維護整體利益。歷史也證明了,正是在重整體、重人際關系的傳統社會心理下,我們才會顧全大局,民族精神力量才能凝聚為一體。當然,應該看到,由于強調整體的利益、結構的穩定,個人要實現自我價值,就必須精心、苦心地建立良好的人際關系,個人的發展建立在人際關系的基礎之上,個體的獨立性、創造性難以得到重視。
“天不變,道亦不變”。符號系統的結構如數學公式一樣本身不會變化,但是符號的意義會變,戴著符號的人更會變。二千多年前的圣賢們隨歷史遠去了,然而重符號的傳統、習俗依然保留著,人處在世間這個大整體中必須有自己的符號地位,而且要符合符號意義。否則“名不正,言不順,事不成”。這樣不難看出人性的具體形式是由特定的社會關系和人類制度的體系所決定的,它表明,要成為人,就必須成為結構主義者。這或許就是解讀《論語·學而篇》給我們的又一啟示吧。
[參考文獻]
[1]Eagleton,T.Literary Theory An Introduction[M].Minneapols:University of Minnesota Press.1983.
[2]Hawkes,T.Structurelism and Semiotics結構主義和符號學(M).瞿鐵鵬,譯.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1977.
[3]熊兵.美國結構主義語言學再認識(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5(1).
[4]朱立元.當代西方文藝理論[M3.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5]金克木.元文探隱[M].上海:三聯書店出版社,1997.
[6]丘文明,丘文郊,丘文星,丘文祁.論語英譯今譯[M].北京:世界知識出版社,1997.
[責任編輯:王袁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