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影札記
很多年前看《火星人玩轉地球》,地球公民為迎接火星來賓舉行了聲勢浩大的歡迎儀式。孰料我們理解為和平最高象征的鴿子卻被火星人理解為宣戰的符號,它們當場射殺鴿子后開始了地毯式的屠殺——這恐怕是電影世界里最無厘頭的關于溝通的表達。
這個世界上還有任何一個問題與溝通無關嗎?
如果這個疑問能在早些時候被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維特根斯坦思考,或許薩特就不會蒼涼地說出那句“他人即地獄”的溝通斷章。
或者不如這么說,只要有思想產生的地方,都存在溝通。不僅僅局限于人類彼與此的交錯,或者人類與其他物種間的感應,甚至在自己與自己之間——你是否有過這樣的經歷,在一間漆黑無光的屋子里試圖努力看見自己的手指,也許你沒有意識到,潛意識里這種找尋的意味竟也與溝通有關。
我們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表現出對溝通的極端困惑。也許是因為類似《羅生門》那樣的“人為因素”造成對真相理解的復雜;也許是像《金剛》表現的那樣,人的觀念、輿論傾向,以及欲望的混合作用影響了彼此之間所有的判斷;當然,也可能是《莫扎特與鯨魚》里那樣的原因,唐納德和伊莎貝爾患有艾斯伯格綜合癥(類似自閉或抑郁的一種精神疾病),這種個體的功能性缺失導致了溝通的殘障。
德里達在他一篇叫做《巴別塔》的文章里把翻譯和溝通之間的關系解構得分外蕭瑟,他說:“(巴別塔的坍塌)一瞬間把翻譯這項工作強加于人類,同時又禁止人類溝通。”就是這樣,因為對自己的不了解,所以需要捫心自問;因為對彼此的不了解,所以需要相互溝通;因為溝通有分歧,所以需要重復溝通;因為永遠無法取得完全沒有障礙的溝通,所以需要執著地追逐溝通。溝通,因為必要且充滿不可能的悖論,所以愈發顯得悲壯。
也許就我們自身來說,每人都需要一個《花樣年華》里那樣的、被梁朝偉用以傾吐真實內心世界的“樹洞”,因為來自外界的影響導致我們并不能完整地接收自己發給自己的信號,且隨著年輪的增長,難免在事件結果的模棱兩可中模糊了自己的立場。而完整地接收自己的信號,或者才是達成有效溝通的第一步。
而對于“如何同別人溝通”這個問題實在要比人類生存史還要宏觀和難以把握,我只是在思考這個問題的過程中,腦海里一直浮著一部德國電影的殘像:在《超越寂靜》的最后,女主角拉拉那位對她音樂之路有明顯分歧的聾啞父親最終愿意趕來音樂學院看她的入學考試,并用手語告訴她:“聽”和“了解”是不同的。而從那一刻開始,拉拉和他父親之間有了新的交集——這是整部電影最讓我動心的地方,或許也是關于“溝通”這個問題的最佳答案。
我們沒有任何時候像現在這樣,表現出對溝通的極端饑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