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經愛過你

賀照縈　于蓓華

最無價的，往往是無法握在手心的。

就像愛情。最深刻的一段，永遠留在一個再也喚不回的角落。那里是愛情的保鮮盒，讓戀人永不變質、璀璨如新。

如同這8位臺灣的普通人。他們小心地問：“愛情最終會走去哪里?”發現失去的、得不到的、深藏在回憶里的舊愛，才是最美。

我男友該謝謝你

Serene27歲待業

我很自閉，剛進大學很不適應，那時班上有個男生，總笑著跟我打招呼。我們越走越近，后來就被湊成班對。

他是魔術社的，手中總有副撲克牌，常常變魔術給我看。有次他叫我隨便抽張牌，洗牌之后，問我抽出的是不是紅心二，我說是啊，然后他從掌心變出一個小盒子，里頭正是一對紅心耳環。

他把我當女王伺候，逗我開心，但我希望他man一點。我曾經劈腿幾次，他竟哭著求我不要分手，不像個男人，我看了好氣。但每次受傷后，我又回來找他，他只說“回來就好”，一如往常對我好。

分分合合四年，我又愛上一個男生，公開跟對方出雙入對。有天他跟我說，他要跟一個18歲的小姑娘約會。不久后同學聚餐，他竟帶那個小姑娘一起來，我傻眼了，忽然驚覺，原來我也會在意。我打電話給他狂哭，他耐心聽完卻說：“你不能再打來了，我已經有女朋友了。”

曾以為理所當然的事，瞬間全消失，我崩潰了半年。才知道他當時的付出那么珍貴。如今我不敢當女王了，每當我男友說：“謝謝你對我這么好。”我心想：“哈哈，其實你該謝謝他。”

換我照顧別人

小馬30歲服務業

我們在咖啡廳偶遇。她主動向我示好，我以為她想傳教，不然就是精神異常。我那時21歲，脾氣火爆，對人也不信任。她是護士，或許在醫院見多生老病死的臉孔，竟對我說，你有一張好空虛的臉，讓我想關心你。她鍥而不舍約我，我才慢慢打開心房。

我媽媽常跟我說后悔生下我，我從不相信有人真心對我好。有天她說了一個故事：河豚因為膽子小，全身長滿刺來保護自己，魚類都討厭它。河豚在海里找不到伴，哭了，但眼淚馬上被海洋接受。她說我是河豚，她愿意當我的海洋。

她的確無怨地包容我。我靠飆車賭錢為生，她曾三次接到我的病危通知。每次從鬼門關回來，她不罵我，只是又哭又笑的對我說，歡迎回來。我無視她的付出，依然故我。在一起第六年，她幫我慶生，買蛋糕的路上出了車禍，內臟大出血。斷氣前她對我說：“沒有我，誰來照顧你?”

她死后，我整天坐在家里，騙自己她在加班，但門開了關、關了開，她還是沒回來。半年后，我們一起養的貓也死了。為了實踐對她的承諾，我決定好好活下去。去年，我去她墳前對她說，我認識了另一個女生，每天接她上下班，車…也很久沒飆了。

記得你的臭味

李小姐30歲餐飲業

四年前，朋友介紹他給我認識，我們一見鐘情。他是開砂石車的，本來抽煙嚼檳榔，但為我戒了，還說將來房子要買在我家附近，好讓我就近回娘家，我好感動。

提親的前幾天，他忽然肚子劇痛，診斷竟是大腸癌末期，那年他才30歲。他常說：“三十而立”，他要建立一個家，給我幸福。當時沒人敢告訴他實情，我也開不了口，只好用寫信的。他看了信，沉默一天一夜后，把我趕出醫院。

我知道他怕拖累我，但我辭去工作，堅持留在醫院照顧他。他沒辦法正常排便，只能用吐的，嘔吐物就像大便味。漸漸的，他全身都是那股臭味，我每天幫他擦，慢慢就聞慣了。

被病痛折磨一年，他走了。出殯前，有天我在折蓮花，忽然聞到一股好熟悉的臭味，我知道他就在我身邊，那感覺好安慰。

他走后，我過得很痛苦，家人擔心我尋死。但我在一本書上看到說，就算我死也追不上他，因為人人有自己的路要走。這句話讓我放下了。

現在我有個疼我的老公，這或許是他冥冥中牽的線吧。有時我回想他的樣子，越來越模糊，倒是他的臭味，一直留在記憶深處。

還有幾個十年

Andy50歲酒吧老板

我們在桑拿室認識。他是臺北小孩，眼神迷茫好像喝醉了，一把拉我進房間親熱。事后我端茶給他喝，他卻問我：”你是哪位?”原來他嗑藥了。但我們交往后他再也沒碰藥，他的改變讓我更喜歡他。我在嘉義工作，他在高雄當兵，只要放假我們都窩在一起，像老夫老妻般過日子。

快樂只維持二年。他退伍后吵著回臺北，起初一星期打一次電話，后來變成二、三個星期一次，最后完全斷線。我鼓起勇氣打到他家，去酒吧、桑拿室一間間找，但他就像人間蒸發。我沒有很傷心，總覺得哪天他把自己整理好，就會再出現。

10年后我開了一間酒吧。某天，他竟推門進來，我記得倒酒的手都在發抖。分開10年還能再遇到，我不想再放過，隔天打烊就跑去找他。他說他有lover，我不管，因為我們從來沒分手，那個人才是第三者。過二天，他提著包包出現在我家，至于他上次為何離開，我也沒多問。但三個月后他又消失了，到現在，又過了九年。

我身邊情人來來去去，但沒遇到能一起生活的。我還是最難忘從前跟他煮飯洗衣的日子。明年就是第二個十年，我希望他會再出現。

早就原諒你了

李女士(化名)87歲退休

19歲那年，正值抗戰，我在一場外交舞會上跟他一見鐘情。我相信真正的愛情，一生一次就足夠了，于是投入很深的感情。有天他竟告訴我，老家有妻小。我雖受西方教育，但骨子里很保守，決心退到朋友的角色。

抗戰結束，他幫我們一家到了臺灣，他則舉家移民國外。七年后他忽然出現在我眼前，說他過得并不好，回來是為了我。他留在臺灣工作，我們有時會見面，但想到他遠在國外的妻子，我執意不跟他在一起。親友的相親也被我一一回絕。

幾年后他染上肺結核。我見他拿著診斷書偷偷掉淚，決定要好好照顧他。為了讓他知道我不怕被傳染，食物他吃一口，我就吃一口。雖然做不成夫妻，像兄妹般彼此照顧也很好，他也很尊重我。人的欲望啊，做了一步，會想更進一步，所以我們連牽手、擁抱都沒有過，就這樣過了十幾年。

有天我獨坐客廳，想到我為了自己的堅持和禮教約束，執意跟他以兄妹相待，但他畢竟是個男人啊，想著想著，淚流不止。于是我走到他身邊，深深說句對不起，他回我：“還有什么不能原諒你的。”說完，我倆竟同聲道出“早就原諒你了。”我們笑成一團。隔天他就過世了，那年他79歲，我59歲。

好友都說我傻，為他守身一輩子。但我很高興擁有這份包容的愛，我覺得很甜美。

不想再把門打壞

齊先生(化名)46歲小吃店老板

我當兵時在河邊遇見她，厚臉皮跟她搭訕。她有男朋友，可是我每天纏著她，還約她男友談判，看誰能給她幸福。最后，我贏了。

但婚后，我并沒能給她幸福。我太浪漫了，口

袋只有50塊，還要花40塊看電影，她很沒安全感。有次我出差，她說她出軌了，她不想離婚，只是無法騙我。我聽完，把臥室的木板門一拳打穿，買了離婚協議書，但兩人都簽不下手。

后來只好協議分居。她自己創業，沒有我她似乎過得更好。分居至今已10年，我們常見面，但我不敢問她有沒有別人，怕她又對我誠實，我不想再把門打壞。可是我也不敢叫她回來，幸福的支票，我不能再開。

愛你好寂寞

小紅(化名)38歲酒店業務

20歲那年，我愛上一個有婦之夫，他高高壯壯，樣子很老實，跟他總有說不完的話。我們一星期見一次，然后送他去搭火車，我總是看著列車開得好遠了，才離開。

有時我好想他，瘋狂call他，但多半沒接。于是我開始喝酒，而且要喝到醉。有次我腸胃炎，吐到手腳抽筋，找不到他，只好半夜一個人掛急診。出去玩的時候，朋友成雙成對，只有我落單。這些事我都瞞著爸媽。

后來有人介紹我去酒店當小姐。起初我只想氣氣他，但漸漸發現，酒店的日子反而好打發，姊妹淘很關心我，又有大老板追求。只是，成天窩在男人堆里，我卻只愛他一個，真氣自己死心眼。

跟他走在一起，我總覺得別人能一眼看穿我是第三者，我們干脆不出門約會，寧可買點東西回家吃。他老婆后來知道了，來我家大鬧，隔天我吞一把安眠藥，又是一個人掛急診。

歹戲拖10年，他離婚了，我們終于名正言順住在一起。只是不久后，他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第一次我原諒了他，沒想到他再犯，想起10年來的委屈，我決定什么都不要了。

現在我不談戀愛，更不想結婚，一個人雖然寂寞，但總好過二個人的寂寞。

好想喝完那杯酒

潘士明69歲蔥農

18歲時，我有兩個喜歡的女孩，姓游的在隔壁，姓高的住得比較遠。兩個女生都漂亮，互相也認識，但不知道我分別約她們出去。有天姓高的說要招我入贅，但爸媽不肯，這樣我還輕松，以后只約姓游的就好。

咱二人常牽手散步，常邊走邊笑，也不知笑什么。我家很窮，我省下買點燈煤油的錢買手巾送她，她說她不用，好好藏在枕頭下。

散步散了三年，她父母竟也要招我。爸媽苦勸：給人招，會為錢吵架。一個月后，她跟我說她要嫁了。咱二人站在田里喂蚊子，好久后我才說：“沒關系，你去吧。”我不能再牽掛她，就跟她握手，祝她幸福。

她的喜酒我有去喝。我酒量很好，但那天只敢小口喝，怕喝醉被看出來，害人吵架就慘了。那杯酒只喝了一半，握在手上變燒酒。

后來我娶了老婆，40年都沒吵架。偶爾會碰到姓游的，她60多歲還是水當當，我們不講以前的事，講太多不太好，不過那半杯酒，沒喝真浪費。

(責任編輯／唐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