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魄文人的殷殷用世心

[摘 要]馮夢龍本著教化的主題創作了“三言”，反映了他作為一個封建社會的知識分子的殷殷用世之心，而(鬧陰司司馬貌斷獄)是一篇頗有爭議的作品，研究者一直傾向于認為它反映了很多封建迷信的東西，但實際上它是一篇很有深度的作品，值得我們重新分析。

[關鍵詞]教化 用世心

[中圖分類號]1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5489(2007)05-0057-02

提到馮夢龍就不能不說“三言”，說到“三言”就不能不想到馮夢龍，因為“三言”因為馮夢龍而存在，同時馮夢龍也因為“三言”而被后人深深地懷念，那么在文學史上馮夢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章培恒、駱玉明的《中國文學史》說“馮夢龍(1574～1646)字猶龍，別署龍子猶，長洲(今江蘇蘇州)人。出身書香門第，少有才名，年輕時行止頗為風流。然科場蹭蹬，五十七歲時才選為貢生，崇禎年間做過幾年福建壽寧知縣，清兵渡江后，曾參與抗清活動，至南明政權相繼覆亡，憂憤而死。”這是這本文學史對馮夢龍生平的高度概括，其中的每一句話都是對馮夢龍人生經歷的某個方面的高度濃縮。他出身書香門第，所以他飽讀詩書，而天資聰穎，又使他少有才名，由于他年輕時的性格是絕不與世俗茍且，所以他考試落第，從此一頭栽人煙花柳巷，與妓女侯慧卿發生了刻骨銘心的愛情，同時注意民歌的搜集與整理，刊刻了一部山歌集《掛枝兒》后遭到封建正統勢力的排斥，甚至父兄與之絕交，后來終于在朋友的幫助下平息風波。在他與侯慧卿分手后(有幾種說法，一說侯慧卿嫁給了一個富翁。拋棄了馮夢龍；又有人認為是侯慧卿為了捍衛與馮夢龍的愛情而自殺)曾一度陷入了低糜的情緒之中，并從此絕跡青樓。開始專心的文學編輯整理工作，編輯整理了大量的作品，后來一直活躍在文壇上，在當時享有盛名。后來在五十七歲的時候終于走上了仕途，作了三年的小知縣。之后，一直隱居故里，從事文學活動，在晚年七十多歲的時候又走上了奔波“抗賊”、抗清的道路，一直以英雄般的精神與熱情捍衛著大明朝，直到幾個晚明“小朝廷”相繼滅亡，他在憂憤中死去。

馮夢龍就是這樣一個人，一個活得非常自我，非常真誠的人，不管是讀書、作文章還是作官抗清與“討賊”，甚至是愛情，他都以飽滿的熱情投入，以真誠的態度對待，

在馮夢龍撰寫“三言”的時候，他本著以教化為主的思想去創作。他大膽地倡導通俗白話小說，并為廣大市民創作了“三言”，在“三言”中他不時的用故事啟發著讀者，用儒家倫理道德感化著讀者，寄托著一個深受儒家正統教育的知識分子的殷殷用世心，他用作品講述著市民群眾喜聞樂見的故事，撫慰著各種各樣的善良的人們，也為自己和與自己一樣的落第文人尋找著內心的依托與寧靜。

“三言”中的《鬧陰司司馬貌斷獄》，是馮夢龍對舊小說的改編，在潭正璧的《三言兩拍資料》中，他搜集了幾篇同題材的小說，是馮夢龍改編的底本(具體馮夢龍是根據哪個本子改編的尚無定論)，每篇故事不過百字，有的就只有幾十字，馮夢龍的改編不但豐富了文字，并且賦予這部作品一個靈魂，那就是教化的主題，他把一篇閻王殿斷案的作品，變為引導人行為向善、思想寧靜的作品。那么讓我們解讀一下這部小說吧。

首先文章開頭以一首勸世的詞作為人話的“擾擾勞生。待足何時是足?……得意濃時休進步，須防世事多翻覆。枉教人白了少年頭，空碌碌……”這首詞告訴人們一個道理“凡人萬事莫逃乎命，假如命中所有，自然不求而至；若命里沒有，枉自勞神，只索罷休。”接下來才開始講述司馬貌(表字重湘)的奇遇。

司馬重湘，才華橫溢，然郁郁不得志，直到五十歲也沒有得到個功名，“屈埋于眾人之中，心中快快不平”于酒后作詩，抒發憤懣，質問閻羅與蒼天，在睡夢之中被閻羅招到陰間，要治罪了。

重湘到了閻羅殿，已經是九死一生了，而且陽間也沒有值得他留戀的事情，所以重湘終于有這個機會好好地質問閻羅了，胸中多年郁積的憤恨，終于可以找到對象一吐為快了。閻君先是質問重湘，“凡事依隨天道而行”你重湘怎敢口出狂言，要奪我閻王的位置?重湘道：“閻君，你說奉天行道，天道以愛人為心，以勸善懲惡為公。如今世人有等慳吝的，偏教他積財如山；有等肯好做事的，偏教他手中空乏；有等苛刻害人的，偏教他處富貴之位，得肆其惡；有等忠厚肯扶持人的，偏教他吃虧受辱，不遂其愿。做善者常被作惡者欺瞞，有才者反為無才者凌壓。有冤無訴，有屈無伸，皆由你閻君判案不公之故。即如我司馬貌，一生苦志讀書，力行孝悌，有甚不合天心處，卻較我終身蹭蹬，屈于庸流之下?似此顛倒賢愚，要你閻君何用?若讓我司馬貌坐于森羅殿上，怎得有此不平之事?”聽了司馬貌的話閻君大怒，為了懲罰司馬貌，閻君奉上帝之命讓司馬貌做上六個時辰的閻羅王，讓他斷斷冤獄，司馬貌就斷了韓信、彭越、英布狀告劉邦、呂氏；丁公狀告呂氏；項羽狀告王驥等人的一樁百年冤獄，結果司馬用了六個時辰斷得大家心服口服，最后玉帝賜給司馬來世的富貴顯達。

讀了這個故事，也許有很多人會不屑地說“這簡直就是一個荒誕無聊的宣揚封建迷信的故事嘛”，但是。實際上我們絕不能小看這個小故事，因為他隱藏著很多深層次的東西，非常值得挖掘。

首先，這個故事的題材在明代以前的很長一段時間就產生了，到了明末，又被馮夢龍重新鉤沉出來并加以改編，才以今天的面貌重現在廣大讀者面前，但我們需要注意的是明末的社會環境與這種小說產生的必然性。

眾所周知，明末是中國封建社會的一個特殊時期——資本主義萌芽出現了，并在悄悄地發展，雖然沒有走上資本主義社會的道路，但是中國的社會卻發生了很多變化。第一點，市民階層的壯大與經濟的發展；使市民們有更多的金錢與時間來娛樂，那么原有的聽書看戲等娛樂活動已經不能滿足市民的要求，他們需要閱讀來消閑時光，也是市民審美趣味的變化與文化水平提高的結果，在加上出版業的發達，出版商的商業頭腦，所以這種符合市民閱讀要求的通俗白話小說就產生了。馮夢龍是先驅性的人物，他不但積極地改編創作這種形式的小說，而且他有先進的小說理論指導著自己的小說創作。他雖然不能說是第一個創作這類小說的人，但是他取得的成就是最高的，“三言”是馮夢龍的代表作，主要是他對前代小說題材的改編與重新創作而成的，《鬧陰司司馬貌斷獄》就是這樣產生的，他對小說的改編不但是形式上的變化，更重要的是賦予了小說一定的思想意義，那就是小說的教化主題。

作為封建社會的一個典型的落魄文人，司馬貌的身上有馮夢龍的影子。由于他們的懷才不遇，所以他們必然對社會充滿了敵視的情緒，這只能使他們自己的生活更加糟糕，甚至一生都沉淪在這個陰影之中難以自拔。由于他們的不幸導致他們對生活的疑惑，由于他們的無所作為，而又空有理想，所以他們需要一個精神寄托。所以他們開始相信有鬼神與命運之神的存在，但是現實的冷酷無情又使他們開始對他們的信仰質疑，到底有沒有老天啊，到底命運公不公平啊?他們在疑惑中就更加苦悶。又因為中國人本信鬼神，所以有“司馬貌”這樣的志怪故事產生。然而，在經過一個非常有見識的馮夢龍的改編之后，他就變了，他成了醫治落魄文人心靈創傷的一劑良藥，在他們精神苦悶的時候，他們是多么想象司馬貌一樣去質問老天啊，哪怕是以生命的代價到閻羅殿上走一趟，他們也毫無畏懼。而就是這篇小說實現了他們的夢想，司馬貌在閻王的面前說出了千千萬萬個同命人想說的話語，終于吐出了所有落魄文人的一腔怨氣。

接下來這個故事該怎樣收場呢?作為深受儒教教育的封建文人一般不會有《老人與海》的精神，他們需要活下去，他們聽從了命運的安排，在閻羅王回答了司馬貌的一番質問之后全文開始歸入寧靜順暢的氣氛之中，閻羅王說了什么呢?

“天道報應，或遲或早，若明若暗；或食報于生前，或留報于后代，假如富人慳吝，其富乃前生行苦所致；今生慳吝，不種福田，來生必受餓鬼之報矣。貧人亦由前生作業，或橫用非財。受享太過，以至今生窮苦；若隨緣作善，來生依然豐衣足食。由此而推，刻薄者雖今生富貴，難免墮落；忠厚者雖暫時虧辱，定注顯達。此乃一定之理?又何疑焉?人見目前，天見久遠，人海不能測天，致汝紛紜議論，皆由淺見薄識之故也”經過閻羅的一番話，人們還會有什么疑問呢，似乎所有的事情都說的通了，在讀到司馬重湘在陰司被大加重用，審了幾百年的冤獄，充分證明了我們書生的才干與膽識，人們已經沒有怒氣了，作品的最后天帝又許下了重湘來世的大富大貴，所以讀者的怨氣已經完全不見了，開始期待來生，相信來生一定會比今生幸福，因為天帝就是這樣對待善良的人的。

作者的目的就這樣達到了，給自己與所有的認為自己不幸的人一個大大的安慰。這就是這部小說的高明之處啊。

[參考文獻]

[1]馮夢龍：《三言》，安徽文藝出版社2002年版。

[2]章培恒、駱玉明：《中國文學史》，復旦大學出版社1996年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