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的信貸配給：現象、原因及影響

摘要：文章對當前我國信貸形勢進行深入分析，認為存在較突出的信貸配給現象，并從外部和內部分析了信貸配給的原因。對采取有力措施減弱和消除信貸配給提出了政策建議。

關鍵詞:信貸配給 信息不對稱 貨幣政策傳導 貨幣政策有效性

中圖分類號：F830.5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4914(2007)11-022-02

一、我國的信貸配給及原因分析

從20世紀90年代中期以來不斷擴大的存貸差和存貸比來看，我國的信貸配給現象比較突出。在金融機構貸款額年均保持17%以上高增速的同時，金融機構一直保持著比較高的存差和存貸比，并且在不斷擴大。考慮到準備金率總體上降低的影響，金融機構實際存貸比增加更快。由于股票債券等直接融資渠道發展的緩慢，銀行與企業之間間接融資的信貸市場一直是我國企業融資的主要渠道，資金市場上一般都是需求大于供給。由此可見，金融機構不是“無錢可貸”，而是“有錢不貸”，如果將存差或者存貸比定義為信貸配給程度的大小，可以說90年代中期以來，我國金融機構存在越來越嚴重的信貸配給現象。

我國的信貸配給現象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信貸資金向國有經濟部門嚴重傾斜，不僅在存量上，而且在增量上非國有部門所占比例很小。在長期的計劃經濟體制下，國有經濟一直占有幾乎全部的比重，改革開放以來，雖然國有經濟的比重在不斷降低，但國家對國有經濟的支持并未放松。“拔改貸”后，銀行資金成為國有經濟部門主要的經濟來源，中央和各級地方政府為了扶持所屬國有企業的發展和改革，不惜將大量的銀行資金投向國企，造成了銀行貸款向國有經濟部門的高度集中，而其他類型的經濟部門，尤其是私營個體經濟部門則很難獲得貸款。這些企業的發展則嚴重依賴自身積累，個體私營企業主要依靠自籌資金，不利于其不斷地發展壯大。在固定資產投資資金來源中，國內貸款的投向也大量偏向國有經濟部門。2002年，全部依靠國內貸款的固定資產投資資金來源中，國有經濟部門占到51%，僅完成43%的投資，而非國有部門以不到一半的貸款支持完成了近60%的投資，在直接融資渠道不暢的情況下，非國有部門的主要投資資金來源依靠自籌。

從較大的存差和存貸比來分析，我國出現的信貸配給現象并不是完全由于利率未市場化條件下低利率管制下儲蓄不足造成的。事實上，正如在我國貸款市場不是利率機制在起作用一樣，存款市場利率的作用機制也是非常弱的。中央銀行多次降低利率，即使考慮到通脹的影響，實際利率也是非常低的，但是存款尤其是居民儲蓄存款一直保持很高的增長速度，應該說資金來源是非常充足的。因此，麥金農所稱的“金融抑制”造成資金短缺在我國并不存在，利率管制不是造成我國信貸配給的主要原因。計劃經濟體制下形成的以國家銀行和國有企業為主的銀企關系是我國信貸配給存在的主要原因，國家銀行的改革滯后，國有企業改革出現困難，使得這一現象沒有得到根本的改觀。雖然從上世紀90年代中期到2003年，國家銀行存款占金融機構總存款的比重由73%下降到66%左右，短期貸款額占全部短期貸款由85%下降到57%，但依然占了全部存款來源和貸款運用的大部分，而且其吸收儲蓄存款所占的比例基本沒有變化，一直高達73%以上。國家銀行依靠國家吸收大量的社會資金，但投入方向卻非常單一，其向非國有經濟部門（鄉鎮企業、三資企業、個體私營企業）提供的短期貸款占全部短期貸款不到9%，遠遠低于整個金融機構向非國有部門提供貸款的比重。計劃經濟體制下國有企業主要由財政支持的方式改革后，國家銀行承擔起了為國企發展和改革提供資金支持的任務，由于同是國家和政府所有，行政干預色彩非常嚴重，銀行在對國有企業發放貸款過程中很難做到從盈利和風險防范的角度做到自主經營。國有銀行和國有企業因為國家這一個共同的所有人而成為“關聯方”，貸款大量向國有企業集中，造成了信貸資金財政化，其影響后果不容忽視。在以國家銀行和國有企業為主的銀企關系下，如果不進行徹底的產權和體制改革，不建立起以盈利為目標的現代銀行和企業制度，銀行貸款大量向低效率的國有企業集中的現象很難得到改變。

信貸大量向國有企業配給，除了上述體制上的外生原因之外，我國社會普遍存在的信息不對稱而造成的社會信用體系不健全和中小企業尤其是私營企業缺乏信用觀念，是非常重要的內生原因。市場經濟是建立在信用的基礎之上，由于我國長期計劃經濟的影響，根本沒有考慮到信用體系的建設，改革中又片面追求經濟增長，對信用體系的建設沒有足夠的重視。社會缺乏普遍的信用觀念和意識，相關的法律法規不健全，隱瞞、欺詐現象層出不窮，但卻缺少相應的懲罰機制。尤其是一些中小型企業和私營企業主，他們由于固定資產少，進行欺詐的成本很小，信用觀念不強。此外，相對于數量眾多的中小企業而言，銀行分支機構的數量極其有限，銀行的信貸員不可能掌握較全面的信息。企業對銀行極易進行隱瞞和欺詐。在這種情況下，銀行作為貸款人自然必須非常小心謹慎，不得

不收縮對這些企業的貸款，而將貸款向國有企業、資信較強的大中型企業或有經常業務來往的企業集中。國有企業由于是政府所有，一方面有政府信用，另一方面國有企業多是固定資產較多的大中型企業，有比較可靠的抵押擔保，雖然貸款也有可能收不回來，但相對于對中小企業和個體私營企業的貸款風險要小得多。同時由于銀行和這些企業之間經常的業務來往，彼此掌握的信息越來越多，銀企關系趨于穩定，銀行對其他企業貸款的動力會更小。據王迅（2001）的調查，某市10家商業銀行500多個綜合機構的貸款僅僅盯住他們認為符合資信條件的300家企業，其他大部分企業尤其是中小企業都被排除在銀行信貸支持的范圍之外。1998年以來，由于經濟形勢的變化和降低不良貸款的壓力，銀行風險防范機制逐漸加強，使本來存在的信貸配給更加嚴重。商業銀行日益強化貸款約束機制，信貸員的約束機制與激勵機制不對稱，將基層行的貸款權上收集中地市級行，由于基層行掌握的信息相對更多一點，貸款權的上收使得信息不對稱的情況更嚴重，加劇了信貸量對中小企業和私營企業的相對收縮。

二、信貸配給的影響后果

外部原因即行政干預引致的信貸配給導致的直接后果不僅是資金使用的低效率，還影響了經濟改革的推進和經濟結構的調整。洪葭管（2003）將每增加1元GDP需要的貸款投入作為衡量信貸資金使用的效率，按照這個方法，從1994年到2002年我國每增加1元GDP需要的貸款量從0.60元增加到2.98元，資金的使用效率大幅度降低。而分析一下貸款的主要投入方向，就很明確，國有企業的低效率運行是總的信貸資金使用效率低的主要原因。另一方面，據統計中小企業工業總產值和實現利稅分別占全國的60％和40％左右，能夠高效使用資金的部門卻沒有獲得應有的貸款支持，因此，造成總體上資金使用效率的低下。劉小玄（1995）已經證明，國有與城市集體和鄉鎮集體企業最大的差異就在于產權上的差異，而正是這種產權上的差異導致的決策權、支配權上的差異和激勵機制上的差異，從而最終導致了企業效率上的差異。并且由于許多歷史原因，大量的國有企業一直處于低效率的運行狀態，行政干預使大量信貸資金仍然向這些企業集中，造成全社會資金使用的效率下降。

內部原因即由于銀行與企業間信息不對稱引致的信貸配給雖然在表面上造成了一些企業資金使用困難，使某些效益好有潛力的企業沒有及時得到資金支持，但是從整個社會的角度看這在某種程度上可以防范潛在的金融風險。商業銀行從自身風險和收益的角度考慮選擇發放貸款，體現了市場經濟主體自負盈虧的本質，這本是無可厚非的。銀行控制對信息掌握不充分的企業的貸款，有利于降低貸款損失，尤其是在經濟環境惡化的情況下，企業效益普遍不好，銀行篩選優質客戶的難度加大，于是從謹慎性的角度考慮縮減貸款規模，有利于防范大范圍貸款損失造成銀行風險，從而避免形成全社會的金融危機。即使在經濟非常景氣的時候，也會有劣質客戶的存在，道德風險和逆向選擇使銀行謹慎地選擇貸款發放，同樣有利于阻止劣質客戶的惡意貸款，防止貸款規模的惡性膨脹，最后形成金融危機。因此，從這個意義上說，信貸配給對貸款增加和經濟增長起到一定的緩沖作用，尤其是在利率完全市場化的情形下，一定程度的信貸配給可能是完全有必要的。近年來，由于實行較嚴格的風險約束機制，我國商業銀行已經使歷史原因造成的高不良貸款率逐漸得到下降，資產質量不斷提高，對金融經濟起了重要的穩定作用。從另一個方面考慮，信貸配給使被配給出信貸市場的企業更加重視自身的信用建設和企業形象的塑造，有利于整個社會信用環境的改善。

應該說，從宏觀經濟調控的角度看，不管是外部原因還是內部原因導致的信貸配給都阻礙了貨幣政策的傳導渠道，降低了貨幣政策的有效性，影響了中央對經濟宏觀調控的力度。Bernanke等(1986，1988)提出并證明了信貸途徑對貨幣政策傳導的重要性，周英章、蔣振聲(2002)，王振山、王志強(2000)，陳飛等(2002)都利用實證方法證明了信貸渠道在我國貨幣政策傳導過程中的重要作用。2000年－2003年，通過證券市場籌資總額為5674.4億元，而同期通過金融機構貸款融資近65262億元，信貸對經濟增長的影響不言而喻。我國貨幣政策由直接調控逐漸改革為間接調控之后，中央銀行著重通過再貼現、基礎貨幣、準備金、利率以及“窗口指導”等政策工具和手段來實現調控目標。顯而易見，這些工具都是直接以商業銀行為直接作用對象的，包括近幾年快速發展起來的貨幣市場，商業銀行也是主要的參與者。中央銀行的目標都是為了通過調節商業銀行的信貸量來對實體經濟進行調控，因此，我國貨幣政策的傳導形成了典型的“中央銀行－商業銀行（貸款）－企業、居民”的形式。商業銀行的信貸配給的后果直接“對沖”了中央銀行政策工具操作的效果，尤其對于緊縮期央行偏擴張的貨幣政策，使得中央銀行通過政策工具調節社會信貸量的貨幣政策意圖失效。1998年至2002年，投資和消費需求增長減速，使得經濟出現通貨緊縮的趨勢。鑒于此，央行多次調低利率，降低準備金，通過各種渠道擴大基礎貨幣的投放，試圖擴大商業銀行的貸款，刺激內需，以啟動經濟。但由于上述信貸配給現象的存在，在集中大量存款的同時，金融機構沒有動力擴大貸款。五年內金融機構的存款翻了一番，年均增長近16%，而貸款年均增速不到12%，且大量流向效率較低的國有部門，對最具活力的非國有部門的貸款年均僅增長7.6%。嚴重依賴商業銀行的貨幣政策傳導方式下信貸配給現象的存在，使得貨幣政策的有效性大打折扣。

三、改善信貸配給的政策建議

前面的分析說明，信貸配給的存在一方面造成了社會資金使用效率的低下，另一方面從貨幣政策當局——中央銀行的角度來看，這一現象嚴重制約了央行貨幣政策的效果，不利于央行利用貨幣政策工具對實體經濟進行調控。利率市場化不是我國信貸配給現象的主要原因，那么僅僅依靠利率市場化改革并不能改善我國普遍存在的信貸配給現象。筆者認為，外部原因導致的信貸配給現象需要通過深化國有企業和商業銀行改革、消除行政對經濟的直接干預、完善市場經濟體制來消除；而內部原因導致的信貸配給是市場經濟運行的必然現象，只有通過建立和完善社會信用體系、建立利潤激勵和風險約束并重的商業銀行經營體制，從而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減弱。在這些體制改革和創新措施完成之前，利率市場化的改革應該謹慎實行。

目前國有企業的改革已經在穩步推進，國有商業銀行的改革也在逐步推開。其關鍵應該是改革國有企業和國有商業銀行的產權關系，減少和消除對國有企業和銀行的直接行政干預。國有企業要建立產權明晰、自主經營、自負盈虧的現代企業制度，加強企業預算硬約束，引入破產機制，不能依靠政府信用無限制地利用銀行資金拯救那些已經沒有存在價值的企業。商業銀行，尤其是國有商業銀行同樣要建立起規范的現代商業化運作體系，通過對國有企業和商業銀行兩方面的體制改革逐步減少和消除對雙方面的行政干預，改善因外部原因導致的信貸配給。建立現代商業金融企業制度，完善商業銀行法人治理結構，建立利益激勵與風險防范并重、經營目標與約束機制并重的經營機制，完善信息披露機制，以此增強商業銀行對貨幣政策工具的反應力度。引進國內外先進的金融機構管理手段和管理方法，鼓勵業務和技術創新，提高金融服務的靈活性。目前我國在深化國有企業改革的同時，對商業銀行通過股份制改造，使其產權主體多元化，排除政府干擾，建立真正的商業化銀行體系，正是在進行這方面的嘗試。

另一方面，我國信用體系不健全造成的社會信用缺失成為商業銀行不愿積極對中小企業貸款的另外一個重要原因，因此，要加大力度加強法律體系的建設，以此建立和完善符合我國國情的信用體系。首先，加大信用方面立法，同時健全對違背信用原則的懲罰機制，通過法律保障信用體系的建立和有效運行。道德的約束永遠只能是軟約束，法律上的約束才能對行為主體產生實在的硬約束。其次，建立統一共享的行為主體信用數據庫是建立健全社會信用體系非常重要的一方面。此外，要積極發展專業化的信用中介機構，雖然信用擔保公司等信用中介機構在貸款過程中只起到一個風險轉移的作用，但是信用中介機構可以依靠其自身的專業化水平，相對固定的服務對象有助于減小信息不對稱的程度，可以對借款企業的風險進行相對更有效地甄別和篩選。我國目前信用中介機構發展仍然滯后，擔保機構的規模小，能提供的信用擔保量小，發展緩慢，因此，在金融改革全面推進的同時應引入各方面的資金，大力加快信用中介機構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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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北京大學經濟學院北京100871)

(責編：鄭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