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馬克思和科斯探析企業性質的邏輯路徑基本相同,都是從市場機制作用的理想狀態出發,通過企業組織與市場機制的關系進行企業性質解釋。但科斯開啟企業制度研究的基礎是延用新古典理論要素約束和技術關系外生性假定、邊際替代分析方法等等,這導致科斯調和企業技術目標與制度目標的理論努力陷入困境。馬克思的企業性質觀同樣源自對企業組織與技術、制度、均衡價格之間關系的分析,但馬克思理論將技術因素內生于解釋框架,并將其作為要素構成、均衡價格和制度變遷的基礎。與科斯的調和努力不同,馬克思著力要揭示的是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企業組織技術意義與制度特征發生背離的必然性。
關鍵詞:制度;技術;均衡價格;企業性質
中圖分類號:F270文獻標識碼:A文章編號:1003-854X(2007)11-0050-05
一、零交易費用假定與科斯的企業性質觀
在《社會成本問題》中,科斯談到,“如果定價制度的運行毫無成本,最終的結果(產值最大化)是不受法律狀況影響的?!雹?也就是說,在零交易費用條件下,無論產權的初始界定如何,經濟行為主體將通過無成本的討價還價和交易活動最終達到資源配置最優化狀態,制度因素和生產組織形式對經濟績效不產生任何影響。零交易費用假定具有豐富的理論內涵,這一貌似簡單的范疇卻囊括了傳統經濟自由主義理論關于市場機制有效性論證的基本前提和結論,同時化解了來自現實經濟事實的各類沖擊,為經濟自由主義理論奠定了新的基礎。我們知道,新古典理論的前提在于一系列連續可微的外生性技術向量、要素和產品的稀缺性和可替代性、最大化目標假定和邊際分析方法。這些前提假定實際上也設定了經濟主體的行為方式。通過對要素與產品進行投入成本與產出效率(效用)的比較,生產者和消費者實現生產技術替代和消費品替代,這種選擇與替代結果同時也改變市場上各種生產要素的供求關系和相對價格,最終達到新古典一般均衡效率狀態,表現為各種要素單位報酬均等于其邊際產值,要素所有者實現私人成本(收益)內斂。上述過程并沒有考慮經濟運行的制度因素,“技術選擇”是生產者行為的最主要內容。
20世紀下半葉以來,現實經濟生活中大量存在的壟斷、公共產品、道德風險等外部性現象,背離了新古典一般均衡的基本特征,致使人們將批判的焦點集中于新古典理論理想化的假定前提與其現實解釋力之間的矛盾。面對傳統新古典理論的困境,科斯引入零交易費用假定,其意義首先在于保護了新古典理論的基本內核。零交易費用假定在維護以往理論關于市場機制有效性論證成就的基礎上,成功化解了傳統經濟自由主義所面臨的現實困境。正如斯蒂格勒所指出的,只要確立交易費用為零假定,即使是壟斷者也將按照完全競爭的市場方式行事;公共產品、道德成本的存在并非市場失靈的原因,而恰恰是市場發育不充分的結果,在零交易費用條件下此類具有外部性特征現象將不復存在。然而,科斯的目的并不僅限于對新古典理論特征的概述,科斯引入交易費用分析的根本意旨在于用這一新的理論范式為經濟自由主義傳統奠定新的基礎。正交易費用世界里企業制度的現實存在成為科斯佐證其交易費用分析方法合理性的工具,科斯希望通過對企業組織的性質討論,將制度因素納入傳統經濟自由主義理論構架。在《企業的性質》一文中,科斯對新古典廠商理論提出質疑:既然生產可以按照相對價格關系自發調節,而價格機制又是如此完美,為什么還存在企業這種區別于市場的經濟組織方式呢?科斯的解釋是,價格機制的運作并非沒有成本,恰恰相反,有時這種成本是如此之大,以至使市場機制失去作用,無法使資源的配置達到最佳狀態??扑寡佑眯鹿诺淅碚摰倪呺H替代分析方法說明企業與市場之間的制度邊界:“在企業內組織更多交易,成本可能上升更自然,有一個點必須被達到,那就是說,在企業內增加一項交易的組織成本等于在公開市場上進行這項交易的成本,或等于由另一個企業主組織這項交易的成本?!雹?/p>
二、價值理想狀態與馬克思的企業性質觀
馬克思探析企業性質的思想進路與科斯極為相似,馬克思也是從市場價格機制運行的理想績效狀態入手,開啟了對企業這一生產組織制度的性質分析。馬克思在其價值決定論中闡釋了價格機制運行達到均衡狀態時的基本特征。理解馬克思的價值理論,我們應當注意以下假定:(1)社會總產品在結構與數量上的整體供求平衡;(2)存在私有制和不同層次、不同領域的專業化分工;(3)每一分工領域中的生產者同時也是消費者,且生產者之間存在生產技術水平差異。在封閉的商品經濟中,排除競爭、技術變遷、生產組織形式等因素,我們可以構設一種社會總產品的靜態供求均衡狀態:此時,在同一生產部門內各生產者所提供的產品加總,恰好與社會對該生產部門產品的需求總量相一致,這樣,盡管部門生產者之間存在技術水平差異,但所有的私人勞動都能根據一定的比例關系折算為社會必要勞動,并可用勞動時間統一度量。馬克思經濟學中這種社會總產品供求平衡理想狀態,既是一種社會勞動總量在各生產部門內得以恰當配置的效率狀態,同時也是每一生產者憑借其私人勞動的社會化程度獲取等量價值回報的公平狀態。
那么,在上述理想狀態下,哪些因素決定了每一生產部門內社會勞動量的配置呢?馬克思認為,當一個生產部門處于不同的技術狀態時,等量抽象勞動在該部門內配置,所產生的產品數量也是不同的。因此必須在考察部門平均技術水平的基礎上,依照部門使用價值的市場需求數量來確定部門內抽象勞動的最佳配置量。技術水平決定了在部門內投入抽象勞動的產品產出效率,而市場需求則設定了部門產品成其為價值產品的數量界限。馬克思用兩種含義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體現部門平均技術水平和部門產品的市場需求數量。第一種含義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是以部門產品供求均衡作為默認前提,側重于反映部門生產單位產品的平均技術水平。它是部門內所有勞動者個別勞動時間相對于各自產品數量的加權平均數③,用公式表示為:
T1=Σti·qi/Σqi(1)
相應地,此時部門應當配置的社會必要勞動總量(第二種含義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和滿足部門產品供求均衡的使用價值數量分別為:
T2=Σti·qi(2)
Q=Σqi(3)
通過上述關于個別勞動時間與社會必要勞動時間關系的描述,馬克思使技術因素成為他的經濟理論的內生變量,技術這一中介也成為我們理解市場與企業關系和馬克思的企業性質觀的關鍵:一方面,在與市場機制的關系上,技術水平與部門產品數量這個變量的內生化,建立了價格波動、價值量決定等宏觀經濟指標決定的微觀生產者行為基礎,個別生產者的技術水平以及由技術水平決定的產品數量分別構成他參與部門產品價值決定的條件與權重,而后者又是前者的函數;另一方面,在與企業組織的關系上,馬克思認為,在提高自身技術水平基礎上擴大產品市場占有份額,是生產者參與價值決定、適應價值規律要求的必然途徑,也是企業作為一種生產組織形式之所以產生和存在的本質意義。盡管馬克思在價值理想狀態將技術因素內生于理論模型,但這一靜態均衡排除了技術革新、生產者間競爭等因素對部門平均技術水平的影響,也暫不考慮生產組織的制度因素。一旦通過分析資本總公式矛盾回歸現實資本主義經濟,打開企業“黑箱”,上述兩方面因素將成為馬克思企業性質解釋的關鍵。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企業在性質上兼具有技術創新方面的一般意義和因資本組織所產生的制度特點。
從技術意義上看,企業內要素組織的自覺有序性特點有利于技術創新與應用,這是企業保持競爭優勢,更好適應價值規律作用的不確定性要求的根源?!昂屯瑯訑盗康膯胃傻膫€人工作日的總和比較起來,結合工作日可以生產更多的使用價值,因而可以減少生產一定效用所必要的勞動時間。”④ 以企業方式進行生產,同等數量的勞動者在相同的勞動時間內向市場提供的產品數量將大于他們分別單干后的產量加總,從而在既定市場份額中占據較大比重。這意味著企業可憑借技術上的優勢確立參與單位產品價值量決定的權重優勢,這是企業生產方式適應價值規律要求的一個重要表現。企業的技術優勢根源于其組織結構特點——如集中勞動、在統一意志指揮下組織有序的一體化內部分工等——滲透著企業權威的自覺意識,為先進科學技術知識的產生與應用提供了可能。這既是企業與作為無意識自發力量的市場價格機制的區別所在,同時也是企業與市場聯系的基本方式,是商品經濟發展一定時期人們應對價值規律不確定性表現的自覺能動適應機制。
從制度特征上看,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企業組織安排的整體有序性并非來自勞動者的自覺意識,而是源自資本的權威,滲透著資本家的意志,企業生產的專業化分工特點使局部個體工人在勞動技能上陷入片面、狹隘狀態,科學技術的發展與應用必須通過“總體工人”和相應的生產資料有序系統中得以體現,而這恰恰是資本的存在形式。馬克思認為,這一制度特征造成企業無法滿足基于技術的理想績效要求。首先,企業中權威意志的支配范圍和生產的社會化程度受資本規模的制約,組織內生產的有計劃性與市場競爭的自發無序狀態同時并存;其次,發展和應用科學技術是企業組織把握價值規律的手段,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卻必須訴諸資本家的自覺意志才能得以實現,資本為了獲取技術優勢不斷擴大積累,這將導致“對抗性分配方式”,破壞社會再生產的正常進行;再次,逐利是資本的本性,資本對有利投資場所爭奪的結果,形成以生產價格為中心、以“等量資本獲取等量利潤”為條件的現實制度均衡,偏離了以部門平均技術水平為基礎、代表著社會需求恰當滿足的價值理想狀態。
三、馬克思與科斯探析企業性質邏輯的比較
科斯與馬克思都從代表市場機制作用的理想一般均衡狀態出發,從生產組織與市場價格機制的關系入手分析企業的性質,都將人格化“權威意志”視為企業的重要特征,并通過“權威意志”在技術與制度兩個層面的作用解釋企業的性質。但很明顯,兩者在技術、生產組織的制度形式等方面的理解上存在較大的差異。
就企業權威把握價格機制的可行性基礎和必要性意義而言,在企業性質解釋上,科斯認為:“通過價格機制‘組織’生產的最明顯的成本就是所有發現相對價格的工作?!雹?企業組織形成有利于減少“發現相對價格的成本”。我們發現,科斯只是用企業與市場兩種組織機制的成本比較說明企業組織形成的意義。那么,這是否意味著,企業與市場的替代關系并不改變新古典意義上各要素的均衡價格體系以及相應的技術關系?事實上,引入交易費用后,科斯的理論討論不得不在兩個層面上同時展開:一者是目標層面,即所要“發現”的相對均衡價格體系本身,這是在零交易費用假定下,最大化目標的經濟行為主體通過各種要素和產品比較和邊際替代,最終達到一般均衡狀態,該均衡狀態的標志是各要素的均衡價格與其邊際生產力貢獻相等,并存在相應的滿足上述條件時各要素間的技術關系。目標層面討論的基礎是各種生產要素的數量約束給定、行為主體的最大化目標以及技術條件的外生性假定。在零交易費用條件下,只要滿足上述條件,市場充分競爭的結果終將導致要素均衡價格體系,但在正交易費用條件下,這種均衡價格體系只能停留于一種潛在的可能;另一者則是方式層面,即在“發現”相對價格的方式選擇上,究竟是通過市場機制還是通過企業組織才能夠以更少的“定價成本”發現相對價格與各要素的貢獻率差異。方式層面的討論基礎在于存在正交易費用,科斯默認為在現實經濟生活中,市場價格機制和企業都可以完成各要素一體化組織,只不過兩種一體化方式之間存在某種程度的交易成本差異。
我們注意到,在企業性質解釋中,科斯僅僅是用定價成本比較,即從方式層面上說明企業的意義。這似乎意味著,企業組織的形成并不影響理想均衡狀態下價格體系及技術關系。在企業規模擴張中,只要企業和市場兩種定價機制都是充分競爭的,且可自由替代,企業家(權威)就可以根據要素組織內定價成本與市場定價成本的不同,決定究竟是以企業一體化形式還是以市場討價還價形式完成要素交易。而一旦確立定價機制,我們只需要依據要素的相對稀缺性、主體最大化目標和外生性技術關系等假定條件,就可以得出要素的均衡相對價格體系,此時,要素單位報酬(價格)等于其邊際生產力貢獻。也就是說,定價機制的選擇與更替并不能改變要素相對價格體系本身。只要給定生產的技術關系和要素稀缺性約束,實際上就已經設定了目標層面上最優技術安排和報酬分配的潛在可能,余下的只是實現機制的問題。按照科斯的邏輯,在無摩擦的經濟運行條件下,不僅市場經濟,計劃經濟同樣也能夠達到要素報酬與其生產力貢獻相等的理想狀態。但很明顯,由計劃權威組織要素生產,評判要素貢獻和分配要素報酬,與新古典要素邊際生產力分配是兩種存在根本區別的機制:后者是在市場分權狀態下通過要素供求之間討價還價最終形成均衡價格這一新古典報酬分配機制,而前者則訴諸于極端集權權威的絕對智慧。
然而,作為科斯企業性質解釋的前提和基礎,零交易費用假定實質上延承了要素數量、技術關系等新古典一般均衡價格決定的外生性約束條件。正如德姆塞茨批評科斯時所指出的,實際上新古典經濟學完全競爭模型討論的不是競爭,而是極端的分權化⑥。如果說新古典理論已經充分論證了市場討價還價機制的呈現均衡價格的邏輯機理的話,對于問題的另一方面——即在無摩擦世界中通過計劃集權權威的意志實現均衡價格狀態的可行性基礎和依據究竟是什么——科斯卻避而不談??扑故窃谛鹿诺鋬r格理論基礎上提出零交易費用假定的,這已經默認了市場機制相對于企業組織的先在性。為了進一步延用新古典邊際替代分析方法,在權威意志把握均衡價格邏輯路徑論證缺失的情況下,科斯模糊了權威定價與市場討價還價這兩種“發現相對價格”的機制在運行機理上的異質性區別,也沒有區分企業組織成本與市場定價成本的內涵差異,而是將它們籠統納入“交易費用”范疇,并用這一“統一維度”建立企業組織與市場機制彼此替代的可行性基礎。正如經濟學家道指出的,倘若一項交易的特性并非保持不變,當一個管理機構被另一個管理機構所取代時,則有關的交易成本比較將毫無意義⑦。在企業權威把握均衡價格的可行性論證缺失條件下,科斯默認權威自覺意識同樣可能達到要素一體化的最優安排,并繼續用“交易費用”這一范疇解釋企業替代市場的必要性意義??扑拐J為,權威權力來源于資本、勞動等要素所有者的共同委托,要素所有者委托權威組織企業一體化,可以以較少的交易成本實現各要素單位報酬與其邊際生產力貢獻相等的理想均衡狀態。然而,一旦引入組織制度分析,對企業權威而言就產生了技術和制度兩個層面上的行動目標:企業權威既要依照要素相對價格進行技術關系選擇,確保達到新古典意義的一般均衡價格,并實現對要素的最優技術安排,又要以交易費用為度量維度,對企業進行規模調整,以達到企業和市場的制度邊界均衡。然而,權威努力的這雙重目標是難以統一的:一方面,科斯認為,企業組織內各要素的定價成本隨其規模的擴張而遞增,企業與市場的制度均衡條件,是由企業組織同一筆交易所節省的邊際交易成本等于由市場完成同一筆交易的成本??梢姡灰踪M用是科斯用以解釋企業替代市場的必要性意義和企業規模的惟一維度,只要均衡價格存在的約束條件不變,發現相對價格機制之間的邊際替代——企業替代市場或者企業規模變遷——所改變的只是要素的定價成本,而并不改變均衡價格體系本身。但另一方面,在新古典理論中,邊際替代方法與要素規模報酬遞減是緊密聯系在一起的,廠商對同一要素的連續追加使用往往導致該要素邊際生產力遞減,要素報酬隨之相應下降,換言之,企業替代市場的規模擴張過程同時將在目標層面上改變了要素均衡價格體系本身和要素之間的技術關系。對此,科斯本人也不得不承認,一旦某種要素納入了企業一體化組織,“這意味著,相對價格體系已發生了改變,新的生產要素安排將出現。”⑧這樣一來,科斯就不能僅僅通過比較“所增加的內部組織成本”和“所減少的發現相對價格體系的成本”說明企業組織存在的必要性。如果承認要素的均衡價格和技術關系具有組織機制上的依賴性,對企業的性質解釋就不得不同時考慮企業制度形成對減少交易費用和改變技術績效的雙重影響,但很顯然,這又違背了科斯對企業性質的直接判斷。
科斯意識到他的理論努力陷入困境,然而,為了貫徹交易費用分析方法,科斯將企業組織的重要特征——權威意志的作用——解釋為只是為了減少組織成本,并強化企業與市場價格機制之間的同質性關系,將企業相對于市場的異質性本質意義重新塞回“黑箱”,避而不談企業組織的形成與擴展對于理想市場交易技術績效狀態可能產生的影響。更重要的是,由于延用新古典關于要素的同質可替代性和技術關系外生性假定,科斯關于企業權威作用的解釋也只能停留于完成要素一體化的“交易成本”,企業相對于市場機制的異質性特點、企業權威在實現技術創新和市場擴張等方面的能動作用無法納入科斯的解釋模型,而這正是馬克思企業理論所著重強調的。
就企業權威把握價格機制的可行性方式和企業作用而言,馬克思認為,企業與市場這兩種勞動分工形式存在明顯差異:前者是在企業內部,勞動和其它生產要素服從人格化權威自覺意志統一支配,而后者“只承認競爭的權威”,通過企業之間的競爭和價格無意識自發力量作用,體現宏觀經濟規律“內在的、無聲的必然性”的客觀要求。但是,除上述簡單異質性劃分之外,馬克思更需要進一步分析客觀經濟規律的作用機理與權威自覺意志目標之間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辯證統一關系。馬克思通過兩種含義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分別從某一部門既定時期平均技術條件和產品需求總量兩個維度,確定價值(均衡價格)的決定因素。與科斯外生性要素數量約束與技術關系不同的是,馬克思經濟學中決定要素均衡價格(價值)的數量和技術因素內生于解釋模型,并且兩者存在緊密聯系:技術變遷會改變要素的相對稀缺狀態,進而引起產品均衡數量與均衡價格(價值)的變化;并且,部門平均技術水平變遷的根源在于部門內各生產者提高自身技術狀態的努力。這樣,馬克思不僅揭示了價值規律運動與價格波動的機理,更重要的是發現了宏觀經濟規律變動與微觀經濟主體行為之間的邏輯聯系,即個別生產者適應價值規律要求和參與價值決定的基本途徑是在提高自身技術水平基礎上擴大產品的市場占有比重。而這正是馬克思企業性質解釋中權威自覺意志把握價格機制客觀要求的可能性基礎,也是科斯理論邏輯中缺失的重要部分。
值得我們注意的是,馬克思以價值規律為基礎討論權威作用和企業意義,這只是以技術為單一維度解釋企業的一般性質,并不涉及企業生產組織的具體制度形式。而從制度層面上看,企業同時也是資本獲取最大化利潤的手段,并且企業的逐利功能往往超越了其技術創新意義,成為企業的主要功能。與科斯的調和努力明顯不同的是,馬克思認為,企業權威在技術與制度兩個層面上的目標不可能統一,其原因在于:首先,科斯延承了新古典理論的基本假定,將資本、勞動等納入企業一體化的要素視為同質且可相互替代的,各要素之間的技術關系外生性、連續可微且可供企業權威自由選擇的特征;與此不同的是,馬克思經濟學以要素的異質性為基礎,資本與勞動不是兩種平等的生產要素,資本實現對勞動力的購買之后,勞動力就成為資本的有機組成部分和資本的具體存在形式,要素之間的一體化組織形式與結構必須服務和服從于客觀既定的技術狀態。其次,科斯認為,企業權威組織要素一體化,是受資本與勞動等要素所有者的共同委托,以減少要素所有者之間締約成本為制度目標,同時又可以確保“發現”先驗式存在的要素均衡價格和技術關系。在馬克思看來,企業權威對一體化要素結構與形式的安排,既服從于企業把握價值規律的技術目標,在資本主義生產方式下又必須服從于資本追逐最大化利潤的要求。最后,在引入企業生產規模擴張的動態分析后,科斯調和企業組織制度與技術雙重目標的理論努力在要素“均衡價格體系”問題上陷入自我矛盾;而馬克思則是直接指出:由于資本對有利投資場所的爭奪興趣超越了技術創新的熱情,符合資本逐利本性的現實生產價格均衡體系必將偏離了代表技術客觀要求的理想價值均衡狀態,并且,這種偏離將隨企業規模的擴張、壟斷組織的形成而不斷加劇。
盡管科斯和馬克思探析企業性質的邏輯徑路十分相似,但由于理論前提和分析方法根本不同,兩者用技術、制度、均衡價格等范疇解釋企業性質,其結論也必然存在明顯差異?!翱扑垢锩辈粡氐仔缘母驹蛟谟诳扑沽η缶S系并強化經濟自由主義傳統,調和新古典理論前提、方法與制度分析之間的矛盾。科斯既要用企業與市場的同質性說明兩者間替代的可行性,又要用異質性說明兩者間替代的必要性,這也是現代“企業契約論”和“企業能力論”各執一詞、爭論不休的根源所在。而與此相對應的是,馬克思經濟學恰恰強調生產要素的異質性和要素技術關系客觀性,這是馬克思開啟技術因素在企業性質解釋中基礎地位的重要前提。通過與馬克思企業理論的比較,可以清晰凸現科斯企業理論的問題所在,使我們更好地把握現代企業理論的發展脈絡。
注釋:
① 科斯:《社會成本問題》,上海三聯書店1994年版,第32頁#65377;
②⑤⑧ Ronald H. Coase. The Nature of the Firm.Economica,1937,(4): 394#65380;390#65380;401.
③ 林崗:《關于社會必要勞動時間以及勞動生產率與價值量關系問題的探討》,《教學與研究》2005年第7期#65377;
④ 馬克思:《資本論》第1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版,第360頁#65377;
⑥ 德姆塞茨:《所有權#65380;控制與企業——論經濟活動的組織》第1卷,經濟科學出版社1999年版,第178頁#65377;
⑦ Dow,G.K.The function of Authority in Transaction Cost Economics. Journal of Economic Behaviour and Organization, 1987,(8).
(責任編輯 陳孝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