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構思維：當代思想的新范式

摘要：思想范式是人類思維的工具和中介。結構是現代科學和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是萬事萬物基本的存在方式。“結構思維”是指從結構的視角分析事物的一種方法，是一種科學的思維方式，是現代系統論的基礎內容，是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繼承和發展，是當代思想的新范式。結構具有整體性、層次性、有序性和相對穩定性等屬性。結構思維作為一種重要的思想范式，在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體系中，在我們的思維過程和研究活動中，有其特殊的地位，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關鍵詞：結構；結構思維；范式；方法論

中圖分類號：Ｂ023文獻標識碼：Ａ文章編號：1003－854Ｘ（2007）11－0063－04

思想范式是人類思維的工具和中介。“范式”（Ｐａｒａｄｉｇｍ）概念來源于美國哲學家托馬斯·庫恩的“科學共同體”思想。“范式”也被稱為“模式”、“范型”、“范例”等。人類社會實踐活動，包括科學研究，隨著實踐的深入和科學的演進，在某一特定歷史時期，呈現出某種共同的價值傾向，使用相通的概念術語，運用相近的思想框架，采用相同的方法樣式，我們稱之為“范式”。“結構”是社會生活和現代科學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是萬事萬物基本的存在方式。“結構思維”是指從結構的視角分析事物的一種方法，它是一種科學的思維方式，是現代系統論的基礎內容，是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的繼承和發展，是當代思想的新范式。研究結構思維及其方法論意蘊，對于拓展思維空間，更新思維范式，提高思維效能，具有重要的意義。

一、結構是事物的普遍存在方式

現在人們所指稱的結構，一般來說是指客觀事物構成要素間的穩定聯系及其作用方式，包括組織形式、排列順序、結合方式等，是一事物區別于他事物的內在規定性。現代系統論的研究表明，凡系統都有結構和功能，系統是結構和功能的統一體。結構是系統內在的、微觀的、分析的特征，功能是系統外顯的、宏觀的、綜合的特征，結構從系統要素的關聯中把握，功能則從系統與外界的聯系中體認。

結構是現代科學和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重要概念，是萬事萬物基本的存在方式。世界上的系統形形色色，千差萬別，就是因為每一個系統都具有不同于其他系統的結構，結構決定客觀事物或系統的存在狀態、運動形式和性能表現，并通過結構來表明自己存在的價值和意義。事物的結構如同事物的運動一樣，也是事物賴以存在的基本方式。“事物沒有結構有無之分，只有結構合理與否之別。”“沒有無結構的事物，也沒有離開事物的結構。”① 如果說沒有運動的物質和沒有物質的運動同樣不可想象，那么，由于運動本身是物質時空關系的變化，是一種變化中的結構，所以，也可以說沒有結構的物質和沒有物質的結構，同樣無法想象。世界再奇妙，變化再復雜，都可歸結到從結構上去尋根溯源。微觀世界中基本粒子的結構，宏觀世界中天體的結構，人類社會中的經濟結構、政治結構和文化結構，思維中的語言與邏輯結構等等，都證明結構無處不在，結構無處不有。正是由于物質結構的千差萬別，才有大千世界的豐富多彩；正是由于物質的運動和結構的演化，才有客觀世界的千變萬化。現代系統科學的一個重要成就，就是深化了對事物結構的認識。現代系統科學研究表明，世界上的各種事物或系統不僅都有一定的組成要素，而且這些組成要素之間都存在著穩定的相互作用和聯結方式，這就是事物或系統的結構。無論是宏觀系統，還是中觀系統、微觀系統，無論是有機生命和生態系統，還是社會、人類思維和心理系統，都有其結構。現代科學技術的發展，推動了對天體結構、物質結構、地質結構、細胞結構、化學結構等等的研究。馬克思主義的產生，科學地揭示了社會結構的奧秘。人類社會結構從形態上分為原始社會、奴隸社會、封建社會、資本主義社會、社會主義社會，從動態上分為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運動，從內容上分為經濟、政治和文化。

結構作為普遍存在的客觀事實，對事物的發展有極其重要的作用。結構是系統的最基本特征，從本質上決定了系統的功能。客觀事物或系統的存在、運動形式和性能表現，本質上都是由其結構決定的。物質的結構是其性質和功能的內在基礎，物質的性狀和功能是其結構的外在表現。例如，化學上的同素異形體，同一種元素由于粒子的結構方式的不同而具有不同的性質。

二、結構的本質屬性

系統的結構有其內在的規定性，這些規定性是結構的本質屬性的集中反映。把握結構的本質屬性，是我們認識結構思維的基本前提。

第一，結構具有整體性。系統論認為，系統是由各種要素構成的，在要素與要素的相互作用和相互聯系之中，產生了系統的整體性和系統質。整體性是指認識主體始終把研究對象視作一個整體對待，認為世界上的各種事物、過程都不是彼此孤立的雜亂無章的偶然堆積，而是一個由各要素合乎規律組成的有機整體，任何系統都是作為統一的整體而存在。系統整體的性質和規律只存在于各要素的有機聯系和相互作用之中，任何系統都是由其要素按一定結構組成的，系統的要素只有依靠結構的聯系，才能變為一個完整的系統整體，也只有通過結構的中介，才能把構成系統的各個要素的屬性和功能變為系統的整體屬性和功能。同時，任何結構中各個部分不是孤立存在的，而是作為和其他部分的關系存在的，具有空間和時間上的有序性，從而使結構內部諸要素之間的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形成了一個有機的整體。可以說，在事物內部，一種最為常見的結構是“關系”。所以，事物整體的性質不是從整體以外去尋找，而是由互相依存的各個部分的關系來說明。隨著人類實踐活動的深入，人們對系統的認識越來越深刻，形成了系統分析的方法。所謂系統分析，就是把事物置于系統中加以研究分析的一種方法，即把構成一事物的各種要素看成一個有機系統，組成一個統一整體，進行全面分析，從而更科學地把握事物的本質。系統思想和系統分析，是馬克思主義唯物辯證法關于普遍聯系觀點的運用、豐富和具體化。

第二，結構具有層次性。結構既具有整體性，又具有層次性。結構的層次性包含兩方面的含義，一是縱向結構的等級性；二是橫向結構的多側面性。縱向結構的層次性即上下、高低等縱向等級關系，其中低一級系統是高一級系統結構的有機部分，具有包容、遞進、發展、深入的動態變化關系；橫向結構的層次性則是指同一級復雜系統可以橫向展開若干既相互聯系和相互制約又各自獨立平行的部分，具有相關、相聯、相互影響的滲透融合關系。結構的層次性是復雜的，在同一縱向層次上有若干橫向層次的交叉，同樣，在同一個橫向層次上又貫穿著縱向層次。總之，結構有一個從簡單到復雜、從低級到高級的演變與發展過程，因而總是呈現出時空上的層次性。因此，在實際的思維活動中，人們可以按照質量標準來劃分結構的層次，也可以按照時空尺度來劃分結構的層次，還可以根據組織化程度來劃分結構的層次。結構的層次性實質上是客觀世界層次多樣性的反映，它反映的是客觀事物統一性之中的多樣性和多層次、多方面的統一性。

第三，結構具有有序性。“序”含有次第區分、排列先后的意思，既可以表現為層次和比例的關系，又可以表現為前后銜接的連續性。有序是系統得以存在的客觀條件，無序就是混亂，會導致系統的崩潰。結構是系統要素相互聯系、相互作用的方式，其中包括一定的比例、一定的秩序、一定的結合形式等。結構的有序性是指系統內部要素的相互聯系及其結構的層次性和等級性，是指事物諸要素之間具有一定的秩序和規則，如空間上具有一定的序列、時間上表現為發展的順序等。在系統內部，各個要素之間存在著確定的秩序，它們按照一定的方式相互聯系和相互作用，構成相對穩定的結構，其中所表現出來的秩序和規則，就是結構的有序性。結構表征事物的有序度，即系統穩定的聯系。任何事物的各個要素之間的結構是一個井然有序、環環相扣的鏈條。當然，有序并不是機械靜止式的絕對平衡，而是在動態發展過程中的相對平穩。因此，在一定意義上說，把握系統的有序性，就是把握系統的結構。

第四，結構具有相對穩定性。穩定是指系統某一狀態的持續出現。穩定性是指系統在外界作用下具有的一種自我穩定能力，能夠在一定條件下和一定范圍內自我調節、自我組織和自我更新，從而保持和恢復既有的結構和功能的特性。世界上的各種事物或系統不僅都有一定的組成要素，而且這些組成要素之間都存在著穩定的相互作用和聯結方式。實際上，任何系統狀態中都包含著不易受外界影響而改變的部分和易受外界影響而改變的部分，前者構成系統的結構狀態。而結構本質上是系統的穩定聯系，是系統要素的內部關系，是關于構成、聯系、秩序和時空的內在規定性，實質上是一種相對“固化”了的內在聯系。系統結構的穩定性源于結構的有序性，由于結構的有序性，就會使系統內部諸要素之間在相互作用時產生某種慣性，以維持系統的平衡，即顯現出結構的穩定性。

三、結構思維的方法論意蘊

思維方式決定著人把握現實存在的角度、維度和尺度。我們知道，思維既把相互聯系的要素組合成為一個有機的整體，同時又把意識的對象分解為它們的要素，從而形成對于事物結構的認識。“結構論”是一種新的思維，即“結構思維”，從而是一種新的思想范式。“結構論”既是一般世界觀，又是一般認識論、方法論、價值論，為我們提供了一個獨特的觀察和分析問題的視角。結構作為一個重要的范疇，在世界觀和方法論的體系中，在我們的思維過程和研究活動中，有其特殊的地位，發揮著重要的作用。

所謂結構思維，就是用系統、結構、要素、層次的觀點，將紛繁復雜的事物視為一個整體，強調從系統的結構去認識客觀事物，并從中尋找最優結構，以獲取最佳系統效能的思維模式和思維方法。結構思維的核心是結構分析。因為所謂分析問題，主要是系統分析，而系統分析在一定意義上說也就是分析事物的結構，就是深入到事物的結構中去探究事物特殊矛盾的過程，通過這種分析來認識結構，改造結構，優化結構。因此，可以毫不夸張地說，認識世界最主要的就是要認識物質的結構，改造世界最主要的就是要利用和改造物質的結構。作為一種科學的思維方式和思想范式，結構思維就是通過認識客觀事物或復雜系統的結構及其演變規律，揭示客觀事物或系統的本質，又通過模擬、調整、建構、優化客觀事物或系統的結構，以利用和改造客觀事物或系統的功能的一種思維方法。通過對事物要素的分析，有助于對事物整體的宏觀把握。如從社會系統的發生，可以把整個社會系統的要素分為物質、能量、信息；根據社會的物質生活條件，可以把社會的要素分為生產方式、地理環境、人口；從物質運動的形式，可以把社會系統的要素分為三個領域：自然、社會、思維；從社會的結構上看，社會系統可分為經濟、政治、文化；從社會主體的存在狀況，可以把社會系統的要素分為個體—群體—社會等②。美國著名哲學家卡爾納普1928年在他的《世紀的邏輯結構》一書中得出結論：“一切科學的解釋從根本上說都是結構的解釋。”③ 這些觀點都很透徹地揭示出了結構分析方法在認識活動和研究過程中的重要價值。

馬克思主義科學地揭示了社會結構的奧秘，使人們對結構的認識和研究視野在社會領域方面有了重大發展。馬克思主義認為，人類社會的基本矛盾是生產力與生產關系、經濟基礎與上層建筑的矛盾，這兩對矛盾所涉及的三個方面即生產力、生產關系（經濟基礎）、上層建筑，它們涵蓋了整個社會生活的基本領域，形成了整個社會的基本結構，社會是一個由生產力、生產關系、上層建筑等基本要素構成的具有復雜結構關系的有機整體，其中各個要素相互聯系、相互作用，推動著整個社會有機體的運動、變化和發展。社會是由經濟結構、政治結構和文化結構三個部分構建而成的有機結構體。在這個結構體中，經濟是基礎，它決定著一定時代和一定社會政治和文化的態勢；政治是經濟的集中表現，并直接為其賴以存在的經濟基礎服務；文化在反映經濟和政治狀況的同時又對它們的發展起著重要的影響作用。人類社會結構包括經濟、政治、文化三個組成部分，包括由物質關系、政治關系、思想關系構成的社會關系結構。與此相適應，人類文明的結構包括物質文明、政治文明和精神文明三個側面。總的來看，馬克思主義社會結構思想包含著三個方面的意旨：一是將“結構”看作“關系總和”，經濟結構是生產關系的總和，社會整體結構則是人們的物質生活關系和精神生活關系的總和；二是把社會結構視為矛盾關系體，社會結構是經濟基礎和上層建筑構成的矛盾關系體，經濟結構則是生產力和生產關系構成的矛盾關系體；三是社會結構變化的動力來源于社會內部的矛盾運動。馬克思主義關于社會結構的思想和分析方法，對于認識結構思維及其方法意蘊具有重要的指導意義。

四、結構思維與結構主義

現代科學非常重視對事物基本結構的研究。這是因為對事物結構的揭示，不僅意味著對事物本質的把握，也有助于對其形成變化規律的全面掌握。因此，人們把對結構的研究視為解開自然之迷和社會之迷的“鑰匙”。現代科學不僅揭示了客觀世界的物質統一性，而且從物質內部的相互作用上揭示了客觀世界的結構差異性。自覺地把握事物的結構及其內在聯系，從而更好地認識和改造事物，已成為人們的共識。進入20世紀，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物質結構越來越呈現出多樣性和復雜性特征，人們逐步意識到，只有把握事物在結構上的內在聯系，才能更好地認識和改造事物，從而更好地利用它來為人類發展服務。20世紀40年代以后，植根于現代科學沃土的系統論、控制論、信息論、耗散結構論、突變論、協同論、超循環理論陸續產生，形成現代系統科學，使結構理論有了更加堅實的科學基礎。

結構主義是20世紀60年代在法國取代現象學而崛起的一種哲學思潮，它的核心是結構主義的方法。在許多研究領域，結構主義的研究方法已經取代了原子主義的研究方法，被廣泛地運用于語言學、社會學、歷史學和文學理論中。結構主義以及后結構主義已成為影響重大的思想流派。結構主義是關于社會文化的一種思維模式，是一種分析方法。作為當代西方世界中影響巨大的思潮流派，結構主義、后結構主義以其獨特的方法論思想和要求，對語言學、文學、社會學、文化人類學、教育學等研究領域都產生了重大的影響④。1968年，瑞士著名的兒童心理學家皮亞杰出版了《結構主義》一書。他在此書中，對各式各樣的結構主義學說進行了綜合研究，試圖找出結構主義的一般特點。他認為，結構主義的最大意義表現在方法論上。他將結構主義視為一種方法。皮亞杰說：“結構主義主要地乃是一種方法”，這才是“真正的結構主義，即方法論的結構主義”⑤。同樣，許多人認為結構主義是一種思維方式和方法論。法國的一位社會理論家說：“結構主義不是一門哲學，而是一種方法論。”

總的來說，結構主義認為，認識的對象不是事物的現象，而是事物的內在結構，應該把認識的對象看成一種整體的結構；強調整體大于部分，認為社會與人的關系就是整體與部分的關系；強調同時性的觀察比歷時性的觀察更重要。結構主義為自己規定的任務是研究社會、文化等現象的“結構”、“模型”，研究整體的各個部分、各單位之間的關系或組合。但是，結構主義在進行這種研究時總是忽略了研究對象的內容，而單純研究它們的記號的“表達”。在結構主義看來，記號同與之對應的客體之間沒有固定的聯系，記號不為客體所決定，也不反映客體。由記號所構成的“結構”、“模型”也并不是對象所固有的，而是由人的心智所引起的，是人腦的結構化潛能對外界混沌的一種“整理”、“安排”。這樣，結構主義使形式脫離了內容，結構脫離了客體，脫離了構成一定結構的物質基礎，因此可以說它是沒有結構的結構主義⑥。這是我們所要反對的。當然，并不是所有講到一個對象的系統、結構等的研究都屬于結構主義，相反，研究事物的系統和結構是現代科學研究的重要方法，探明事物的結構往往是一門學科科學化、理論化的重要標志。任何物質都是有結構有層次的，沒有結構、沒有層次的物質是不可捉摸的。辯證唯物主義認為，我們不能把物質歸結為結構，把客觀實在性歸結為結構性，因為任何結構、層次都不能脫離物質基礎而存在，結構性不能離開客觀實在性而獨立。但是，人們對物質及其規律性的認識，卻離不開研究物質客體的結構、層次和它們之間的內在聯系。這種結構思維方法論與現代西方哲學中的結構主義有著本質的區別。總之，現代西方結構主義作為一種思潮，它們雖然已經成為過去，但因其所引發的研究者觀察問題的范式轉型和思路更新而內蘊的方法論意義卻是深遠的。

注釋：

① 余仰濤：《思想關系學——思想政治工作原理》，武漢測繪科技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第105頁。

② 參見彭新武著《復雜性思維與社會發展》，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3年版，第43頁。

③ 轉引自[比]布洛克曼：《結構主義》，商務印書館1987年版，第65頁。

④ 參見徐崇溫著《結構主義與后結構主義》，遼寧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第1頁。

⑤ [瑞士]皮亞杰：《結構主義》，倪連生、王琳譯，商務印書館1986年版，第102頁。

⑥ 參見肖前、李秀林、汪永祥主編《辯證唯物主義原理》，人民出版社1981年版，第284頁。

（責任編輯 陳金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