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雪鄉風景區在晨曦下逐漸顯露出本色來,放眼四周,到處是白茫茫的一片。這里一年要下七個多月的雪,最深的積雪可達兩米厚,真正是銀裝素裹的世界,連山間那一百多間供游客吃喝玩樂的小房子,也被雪蓋得嚴嚴實實的。遠遠望去,分不出哪家是餐館,哪家是旅館,只有掛在檐下的一串串紅辣椒成了醒目的標志。
老尹早早就起來了,起大早已經成了他的生活習性。打開房門,看著一院子厚厚的積雪,老尹很不情愿地嘀咕了一句:“缺德玩藝,下這么大,又得掃雪。”嘴上不情愿,心里卻清楚得很,雪鄉的人離不開雪,他老尹也離不開。自打這個風景區成立以來,借了高利貸搶購了一間小房子的老尹看到了希望,這三年來還掉了大半的借款,現在就急著攢錢給兒子娶媳婦了。
老尹把院子里的雪攢出去,然后開始升火,每天老尹家的煙囪總是第一個冒煙,這冰天雪地的,氣溫經常在零下三十五六度,他可不想凍著黑子,雖然黑子有著一身厚厚的毛,但老尹還是怕它冷。畢竟黑子是陪他十多年的老伙伴了,當年陪著他上山打獵,現在又成了他賴以生存的法寶。有時候老尹覺得黑子比自己強,黑子才是維持一家人生活的主要勞動力。
今天的黑子卻有點懶,不像往常那樣,一聽到老尹起床的聲音,它就精神抖擻地站起來。老尹心疼地撫摸著黑子的頭上那塊大疤,這孩子是累著了,他站起來拿了一盒罐頭,午餐肉。這要是倒退幾年,老尹都不舍得買一盒吃,現在他毫不吝惜地倒在黑子的盤子里。
“吃吧吃吧,不夠還有。”老尹看著黑子吃東西也有點懶懶的,不覺得又泛起一陣心疼,“前天掙了七百,昨天掙了八百,黑子太厲害了。今天都初一了,不會再有人上來了吧。”老尹看著窗外,陰沉沉的,不知道會不會再下雪,在他的心里,大過年的,守著老婆孩子坐在熱炕頭看春節晚會,那是多么愜意的事情。可偏偏有這些人,巴巴地從大老遠的南方趕過來,硬是喜歡在這冰天雪地的地方過年。當然如果沒有這些人,也不會讓老尹過上好日子,這幾年他掙著南方游客的錢,同時也越來越不理解他們,這雪有什么好玩的,風景區的東西又貴得怕人,非得花錢來遭這罪?
看著黑子吃飽了,精神頭也足了些,習慣性地抖著身上的毛,老尹終于露出了笑臉,他打開房門,把倚在墻角上的爬犁推了出去,又把一個木牌子拿出來插在雪中,上面寫著紅色的字:狗拉爬犁,每圈一百元。
每圈,就和學校的操場差不多,有人說有五百米,有人說頂多四百米,老尹沒量過,他只覺得這個價錢太貴,跟搶錢差不多,黑子跑得快的時候,也就不到五分鐘就轉了一圈。但是風景區另兩家狗拉爬犁的也都這個價,而且他們的圈還比自己的小呢。
黑子沒有跟出門,它伸著脖子看著外面的冰天雪地,又在干草上趴了下來。老尹嘴動了動,終于沒有喊它起來,黑子一定是昨天拉那兩個胖女人累的,不住腳就跑了五圈,最后一圈黑子都跑不起來了,吭哧吭哧好不容易才挪到的地方。老尹幾次想讓黑子停下來,最多少掙點錢吧,可是他一想到兒子對象家要的財禮,就不再阻止黑子了。四萬,一想到這個數老尹就嘆氣,前些年也沒這么貴呀,都是這幾年,山里的姑娘都往外跑,誰都不愿嫁給山里人,弄得每個林場都有一大批老光棍,這姑娘的價錢也就漲起來了。
外面真的飄起雪來,其他店鋪的人們也都陸續起床了,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忙碌。老尹盯著山下,到現在還沒來人,怎么也是大年初一,不會再有人上來了吧。他的心情有點失望,也有點欣慰,突然間覺得鬧不清自己了,到底是盼望人來,還是盼望歇一天呢?
雪稀稀落落的,到后來有點停的意思,但卻刮起了風,風吹著雪花,再刮到人的臉上,就像小冰刀子一樣,有一種細微的疼痛感,還有一種透徹的涼意。
這兩種感覺反復交叉在老尹臉上的時候,他突然做了決定:“走,黑子,咱們下山,回家過年去。”黑子也許聽得懂老尹的話,它馬上站起來抖抖毛,眼睛也仿佛清亮起來。
就在老尹要把爬犁推進去的時候,山下傳來了陣陣喇叭聲,有人已經高興地叫起來:“來人了,五個中巴呢,后面還有不少轎子。”
老尹放下了爬犁,他望了望山下,果然下來一群人,影影綽綽地朝他們走來,老尹知道,他的生意又來了。
滑雪、拍照,游客們臉上都堆著笑,偶爾說著老尹聽不懂的方言,風景區里一下子熱鬧起來。另外兩家狗拉爬犁的已經開了張,老尹這邊還沒有人光顧。黑子套上了爬犁,站得直直的,等待著客人的到來。快中午的時候,黑子拉了兩撥客人,都是南方來的小姑娘,身材瘦小,黑子拉起來也不費力氣。老尹心里高興,可千萬別再來昨天那樣的胖子了。
可是盡管他害怕,還是有胖子上來了,這是位中年男人,五十歲上下的年紀,穿著一身黑色的貂皮。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小女孩緊緊偎在他身邊,那臉上洋溢著幸福。她也穿著一身貂皮,淺藍色的,這身打扮再加上耳朵上那金光閃閃的大墜子,無不顯得富貴逼人。
胖男人走起路來很慢,每一腳落下去都踩得冰雪吱吱嘎嘎地響,看樣子足有二百多斤,老尹嚇了一跳,可千萬別來坐爬犁,黑子能拉得動他嗎?
但大胖子還是來了,一指黑子的爬犁,老尹咬咬牙,第一次拒絕了客人:“實在對不起您哪,這狗老了,拉不動您。”這些年老尹學會了用“您”,聽說南方人喜歡聽這個詞。
但這次這個尊稱沒有起到作用,大胖子臉一沉:“憑什么不拉我?你們開這個就是拉人的吧。”
他的普通話說得不錯,老尹聽得懂,他只好賠著笑臉說著軟話,可大胖子非要坐不可。后來連那女孩子都用一種嬌滴滴的語調勸起來:“算了吧,那兩家也不拉咱們,咱們去玩別的吧。”
老尹有點感激她了,但大胖子卻上來了脾氣:“我胖怎么了,今天我偏要坐,你一圈一百塊錢,我給你一圈二百塊,拉不拉?”
老尹心一抖,一圈二百,他看著黑子,黑子還像以前一樣,站得直直的,等著客人上來,就不知道它能不能分辨出,人的體重大小會影響它的體力付出。老尹心里甚至想過,過了年該買條年輕的狗了,讓黑子也享享清福。
大胖子等不到老尹說話,他徑直坐上了爬犁,揮手叫那個女孩也上去。老尹想阻止卻說不出話來,狗拉爬犁,平時就是坐兩個人,何況這次人家又是花了高價。大胖子腰粗屁股大,一個人就把爬犁占得滿滿的,女孩子坐不上去,干脆坐在了他的腿上,也不知道大胖子的手碰到了她的哪一塊,兩個人笑著扭成了一團。黑子在等著老尹的鞭子,只有老尹把鞭子在空中甩出一個響來,再喊一聲“駕!”黑子才會按照早已跑慣了的軌跡轉起圈來。
“啪”的一聲,老尹的鞭子終于響了,黑子用力地跑起來,老尹看著黑子的速度開始雖然有點慢,可是半圈以后就能跑進來了,他的心終于放下來。
大胖子終于坐上了爬犁,他高興得和女孩子說笑著,一圈、兩圈過去了,大胖子就是不肯下來。老尹數到第五圈,他看著黑子踉蹌了一下,他的心一顫,趁著爬犁轉到身前的時候,他帶著笑臉說:“五圈了,您看……”
大胖子瞪了他一眼:“少不了你的錢,快跑快跑。”
“少不了你的錢!”老尹被這句話再次擊退,他只好又把鞭子甩了一個響來,心疼地看著黑子又掙扎著往前跑。雪不知道什么時候又下起來,再伴著風,刮在臉上更疼了。可老尹看不見雪,他只看見黑子低著頭蹣跚地往前掙扎著,好像它也怕風雪吹在臉上。“跑完今天,明天就去買狗,黑子太累了。”老尹這樣想著,又想起了兒子的話:“她媽說了,四萬塊少一分不行,正月十五如果交不上,這樁婚事就吹了。”
雪花吹過來,老尹的眼皮一涼,突然間驚醒過來:“說什么也不能讓它跑了,這樣非得累死不可。”他剛想開口叫停,大胖子已經下來了,因為黑子趴在雪地上,怎么吆喝也不動彈了。
大胖子很有些掃興,對老尹說:“多少圈了,告訴你剛才這半圈不算,這哪是狗拉爬犁,還沒有走得快呢。”
老尹點頭哈腰地笑著,他的眼光卻盯著黑子,黑子沒事,只是在那呼呼地喘粗氣,老尹放了心,這才對大胖子說:“九圈半,半圈不算。”大胖子抽出錢來,數了十八張百元鈔票,遞給老尹,嘴里不太情愿地埋怨著:“你這狗太老了,根本跑不快,早知道還不如上那兩家玩呢。”
老尹賠著笑臉,目送著大胖子攬著女孩子走了,卻看見他又回頭問了一句:“這哪有賣煙花的?”
老尹連忙說:“我這屋里就有,什么樣的都有,您要不要去看看?”
大胖子低頭和女孩子說了兩句,然后告訴老尹:“把最貴的那個給我留著,晚上給我搬出來。”
老尹一邊答應,一邊跑過去,把爬犁卸下來,黑子真是累著了,趴在雪地上就是不肯起來。老尹半抱著把它扶起來,牽回了屋里,又打開一盒午餐肉罐頭,遞給黑子。可這次黑子只是聞了聞,就趴在草上打盹。老尹的眼睛濕了,他摸著黑子頭上的疤,這還是那年上山打獵的時候被狼咬的呢,那天他遇見了幾只餓極的狼,如果不是黑子拼死保護他,還不知道有沒有自己的今天呢。
“狗拉爬犁的,把狗套上啊?”外面又有人喊,老尹不知哪來的怒氣,走出去把木牌子撥掉,瞪著眼睛吼了一句:“今天收了,不營業了。”
傍晚的風景區,是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候,家家戶戶燈火通明,游客們要么在餐館里品嘗林間野味,野雞、野豬、狍子,價錢貴得嚇人,而且還有不少是摻了假的,但大家還是吃得津津有味。歌舞廳和燒烤店的紅燈籠也掛起來,不管走到哪一家,都是爆滿。有些排不上號的游客就去買鞭炮放,大家最愛把一種叫“二踢腳”的雙響炮插在雪里,用煙頭點燃導線,“嘭”的一聲,燈光下只見一簇雪花跟著爆開來,然后才聽到空中“當”的又一響。
黑子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把那盒午餐肉吃下,老尹心里安慰了許多,他輕輕拍拍黑子的頭:“走,咱們給他送炮去。”
晚上黑子是不出門的,但今天老尹高興,半天就掙了兩千多塊錢。那幾年老尹的一個遠房親戚,在鎮政府當副書記,一個月才掙一千多塊錢,就讓大家羨慕得不得了。算算這個冬天已經攢了三萬多塊了,兒子的財禮錢也不差什么了,就等著正月十五以后把媳婦娶進來了。
黑子跟在后面,老尹抱起了一個最大的煙花,足有半米多高,這是他從市里花了一千三百塊錢進來的。如果不是在風景區,打死他也不敢進這么貴的炮。大胖子正在附近看煙花,他一只手摟著女孩子,另一只手提了一串冰糖葫蘆,自己咬一個,又送到女孩子嘴邊,讓她也咬一個下來。
老尹把煙花放下來,大胖子看見了非常高興,女孩子卻問:“這煙花叫什么?多少錢?”老尹哆嗦了一下,他咬咬牙,再咬咬牙:“這叫‘富貴滿堂’,五千。”說完之后他有點后怕,平時這樣的煙花,他最多敢要三千塊錢,今天真是獅子大張口了,一時之間,他升起了一股悔意,深怕這個價錢把大胖子要火了。
沒想到大胖子點了點頭,還夸了老尹一句:“你要的還不貴,剛才那個人買的和你這個差不多,花了六千六。”
他從包里翻出一沓錢來,都是嶄新的鈔票,也不去數,按號碼排出一半來給老尹:“不用查了,都是號挨著號的,你給我把煙花點著。”
老尹喜出望外,連忙把錢塞進褲兜里,這錢掙得可真容易,自己買的炮自己放了,人家就是在旁邊看看,就給了五千塊。
他再次捏了捏裝錢的褲兜,鼓鼓囊囊的,很有充實感。他俯下身子把煙花抱起來,拿到稍遠一點的空地上,劃燃了火柴。“嘭”的一聲,第一朵煙花彈升上了夜空,在半空中化做一朵黃色的菊花形狀,亮晶晶地散落下來。周圍的人看這邊的煙花好看,都拍著手叫著好圍過來。
煙花一朵緊著一朵升上去,有的化做藍色的星星,有的化做綠色的寶石。老尹仰著頭看得高興,手里不時捏捏褲兜,突然他想起黑子來,急忙四處張望,卻看見黑子正站在不遠的地方,抬著頭好像也在看煙花。而讓老尹吃驚的是,有兩個半大的孩子,正把一個“二踢腳”斜插在雪中,那炮仗的方向,正是沖著黑子。
老尹使勁睜睜眼睛,錯不了,他急得怒吼了一聲:“小孩,別傷著我的狗……”
“嘭!”“當!”“二踢腳”在半空中畫了一道弧線,沒有炸在黑子的身上,擦著它的耳朵飛入了人群。人群頓時騷動起來,黑子也受到了驚嚇,它沒命地往前竄著,老尹怎么喊也沒喊住。驚惶的黑子竟然一頭撞在了場地中間燃放的煙花上。煙花被撞倒在地上,就在煙花倒下的瞬間,其中一朵煙花彈斜著飛到了眾人頭上,“嘭”,煙花開了,這回是銀白色的,就像點點雪花,在大家的頭上飄下來。
驚呼、閃避,中間伴著老尹呼喊黑子的聲音,場面亂成了一團。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切才漸漸平靜下來,老尹好不容易拉住了黑子,摸著它頭上的疤,細聲地安慰著它。總算沒傷著人,老尹的心里叫著萬幸,他實在有點支持不住了,他現在就想領著黑子下山,躺在家里的熱炕頭上去睡幾天,掙多少錢也不干了。
大胖子和女孩子走過來,一臉怒氣的樣子,老尹忙堆上笑臉,還沒等說話,只見大胖子用手一指女孩身上的貂皮衣服:“燒了一個洞,你說怎么辦吧?”
老尹嚇了一跳,這樣的衣服可貴著呢,他連忙湊過去,借著燈光仔細地看著,果然,衣服有一小塊焦黑的地方,他苦著臉懇求著:“真是對不起,我這狗不是故意的,是剛才那兩個小孩子放炮炸它,才把它嚇毛了。”
大胖子冷笑著說:“不管怎么回事,撞倒煙花的是你家狗吧,狗不懂事,你總得明白道理吧,損壞了我們的衣服,你就得賠。你要不賠我就去旅游局投訴你,不讓你營業。”
老尹害怕了,他央求了半天,周圍的鄰居和游客都趕了過來,有替老尹說好話的,也有幫大胖子維護的。大胖子寒著臉,死活非讓老尹賠,老尹被逼得沒辦法,只好問他多少錢能修好?
“修?”胖子嗤笑了一聲:“這衣服沒法修,你就得買新的,告訴你,意大利名牌,丹瑪仕,三萬八千塊!”
人群“嘩”的一下子驚嘆,老尹的頭卻“嗡”的一下,這可真是天降橫禍,他連想都不敢想,這一小塊手指甲大的破損,就幾乎要了娶兒媳婦全部的財禮錢。
雪花又飄了起來,老尹突然流淚了,五十多歲的人,站在風雪中抽泣著,他向大胖子絮叨著,自己借了高利貸,這還沒還上呢,兒子又要娶媳婦了,要把錢都賠給了你,兒子的婚事就吹了。
雪越下越大,人群中幫大胖子的少了,連和他同來的南方游客也替老尹說起情來。本來板著臉的女孩子也開了口,她勸大胖子算了吧,你是大老板,何必和他一般見識。
大胖子的臉色終于緩和起來,終于他用手摟摟女孩子的肩頭:“沒事寶貝,回家我再給你買新的。”回過頭來,他看了老尹一眼:“看你也不容易,我今天就算做好事了,不用你賠了,不過……”
老尹正感激涕零,卻見大胖子用手一指黑子:“你得把它給我殺了,我今天晚上就用它來消消氣,黑狗可是大補呀。”說著,他對女孩笑著,女孩輕輕給了他一拳。
老尹嚇了一跳,他脫口而出,連聲音都提高了許多:“不行,誰也別想碰黑子。”
大胖子的臉色再度沉下來,他生氣地指著老尹的鼻子:“不殺!不殺就拿三萬八,我就不信,你這條狗值這么多錢!”
人群中有人說話了,“老尹,殺吧,這條狗都老得不像樣了,就算你不殺它,它還能活幾天?”
“老尹,別犯傻了,這是人家大老板有氣量,要不然你殺一百條狗,也換不來一個貂皮大衣呀。”
熱心的人已經為老尹拿來了繩子,老尹哆哆嗦嗦地接過來,卻不知道怎么辦好。一個餐館的廚師擠進來,熟練地給他做了個活扣,還拍了拍老尹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尹攥著繩圈,看著黑子,剛剛安穩下來的黑子也許困了,它也不嫌雪地涼,就安安靜靜地趴在老尹的腳下。老尹低下頭,眼里含著淚,他的手顫抖著把繩圈湊過去。黑子突然伸出舌頭,熱乎乎地在他的手背上舔了一口,老尹下意識地收起了手。
有一大片雪花落在了老尹的手上,老尹的手一涼,心也一涼,他抬起頭,大片大片灰色的雪花落下來,沒有月光的夜晚,雪也變成灰色的了,老尹拿著繩子的手突然間又不停地抖起來。
(責任編輯伊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