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風高夜,我懷揣一個黑色皮包向他家摸去。干這種事太需要夜色的掩護了。從某種意義上說,近乎賊。
15天前,我費盡周折弄到一張商調函。當天就給他打了調動報告。若不是這鬼企業現在只發70%的工資我才懶得挪窩呢。我最膩煩這種既勞民傷財又得求爺爺告奶奶的事情。
拿到商調函只說明事情做了一半,另一半是得他點頭放人才行。
聽說他胃口大脾氣怪難打交道?!霸刍ㄈミ@個數?!毙《∩斐鲆粋€巴掌苦笑著晃了晃?!鞍臣腋F,沒法了,只能一把鼻涕一把淚地磨他一個月,他不耐煩了最終給我簽字。”花姐向人訴說她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為了走成,我主動約他去跳舞,沒想到那老家伙的手很不老實……”漂亮的楊柳咬牙切齒。聽了過來人的經歷我毛骨悚然。
不過,我還是決定先去辦公室找他,假如實在辦不了再去他家也不遲。
那天,我到辦公室找他。他正瞪著一本雜志上半裸女性的胸發呆。我怯怯地對他說:“我想調走,這是我寫的調動報告,請過目。”我發現一絲不易察覺的驚喜滑過他的眸子:“你應該充分考慮哦?”“想了好多遍了,我決定離開?!闭f完后,我就木樁樣站那等待,等待他掏出鋼筆,唰唰唰在報告上寫“同意調走”四個大字。鋼筆倒是掏出來了,不過不是簽字而是在信箋上寫什么。見我還傻等,他下逐客令了:“報告先放我這,沒事你先走,我要寫點東西,不希望有人打擾?!?/p>
第二天,我在辦公室門口截住他:“我的報告你看了嗎?”“哎,忙得像陀螺轉,還沒空呢。”
第三天,我追著他問:“報告看了嗎?”“大略是看了一下。不過我一個人說了不算,要開班子會研究討論后再做決定?!?/p>
第四天,我纏著他問:“啥時開會研究呢?”“哎呀!不巧得很吶,覃副出差等5天再說吧?!?/p>
第九天,我徑直撞入他的辦公室,他正嗯嗯哦哦地聽電話。我耐著性子等了20分鐘,他終于啪一聲掛了電話。我問:“有結果了嗎?”他鐵青著臉:“你以為是上街買菜啊?一手交錢一手拿菜?凡事都有一個過程嘛!”
此后的許多天,我一次次地挨近他的辦公室又一次次惴惴不安地折回。我最怕看見他咆哮如雷的樣子。
拿到商調函轉眼已經第26天。聽人說這東西有期限的。若個把月辦不成將自動作廢。這些天我在極度焦慮恐慌中度過,人整個瘦了一圈,褲帶緊了三格。
“媽的,去銀行取錢!”我憤憤地說?!叭f一,萬一他胃口太大,豈不賠了夫人又折兵?”妻子惴惴說。
中午,我把平常從牙縫里省下來的錢悉數取出,塞進癟癟的黑皮包。黑皮包頓時鼓起,像吃飽的狗肚子。我進家的時候妻子神情凄哀地盯了一眼黑皮包,想哭。
我摁響了他家的門鈴,然后等待貓眼里邊的主人的審視。門到底還是開了,他如沐春風笑臉相迎。同事8年了,第一次看到他的笑容這么燦爛。黑皮包就放茶幾上,聊了幾句我就告辭出來。
翌日晨,他通知我到他的辦公室。讓座、泡茶、遞煙。他的眼眶黑黑的腫腫的顯然一夜無眠。他說話了,嗓音溫柔極了:“關于你調動的事我和幾位領導都通氣了,我們一致同意你調離?!?/p>
回到家,我發現妻子蘸著口水在數錢。錢很多,有一大捆。“噫,上哪得的錢?”我好奇地問。
“昨天你從銀行取的。勇,咱們還是不調了吧?我舍不得?。∵@些都是我們一分一角積攢起來的血汗錢啊?”妻子哀求道。
“可是——他已經簽字了!老婆你到底有什么辦法?黑皮包里到底裝的是啥?”我徹底糊涂了。
“是冥幣,清明節上墳用剩的。我的意思是只想用來騙你啊。我可沒有威脅他的意思?!逼拮咏忉屨f。
“老婆,你做得好。對某些人來說就要這樣辦!”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他肯定以為我要和他同歸于盡,所以趕快放人。
(責任編輯伊 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