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對表兄嫂,他們已謝世好多年了。在世的時候,我回老家時常見這老倆口相對坐在一起,回首著青春時光,除了給我打個招呼,嘮叨幾句家常外,又恢復了他們那千篇一律的“靜坐”。那時他們已進入耄耋之年了,能夠在人間靜坐也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兒,村人們都說這二老積德好,老天爺沒有讓他們受罪。
我母親在世時,曾給我說過這對表兄嫂的一樁趣事:這對表兄嫂出生在清末民國初年,在他們還處在童年的當兒,按照當時的習慣和鄉下的風俗,雙方的父母就得托媒人給自己的兒女提親,提親僅僅是提親,一般情況下雙方是不會見面的,尤其是被提親的兒女們,更是只聽其音,不見其人,雙方的要求和愿望,都是通過媒人的傳話,或者讓媒人直接辦理,那時媒人在給兒女提親和嫁娶方面的權力是相當大的,有時簡直可以牽著雙方父母甚至于兒女的鼻子走,至于說強擰的瓜不甜,那是現在的說法,在媒妁之言一統天下的日子里,小夫妻們該委屈的時候,也就只得委屈下去了。
媒人來給表兄提親的時候給他家的人說,人家的閨女,跟咱的孩兒是同一屬相,這樣看來還比較般配,結婚的時候也不用合八字了,什么都合,這比較省事。表兄家人認為,媒人說得好,那就按媒人的辦,一家人高興地定下了這門親事。
當隔了一段時間媒人來說,搞錯了,不是一個屬相,而是女的比男的大三歲。那時有一個說法是,女大三,抱金磚,提倡女的比男的大個三兩歲的。媒人說像這樣的巧事兒,打住燈籠也不好找呀,您算是找了一家難得的親戚。那好就好吧,這些約定俗成的規矩,咱就跟著照辦算了,表兄家的人合計了以后這樣認為。
表兄家備好彩禮讓媒人送去以后,媒人回來后說,情況又有了變化,說女的比男的大六歲,并由于對這個事沒有打聽清楚深表遺憾。隨后又說,既然如此,我想還是兩家好下去,那女的大了知道心疼人呀,男人從小到大都需要女人來照顧的,不然的話像咱這孩子……媒人說著的時候,看著流了一臉鼻涕的表兄:哎,還是得有人給他扎掛扎掛的。表兄家的人還是聽從了媒人的一番勸告,沒有提出什么否定意見。
那時提倡早婚,說話不及就到了談婚論嫁的時候了,在女方提供的生辰八字上,按算卦先生一算,根本不是女的比男的大六歲,而是大九歲。這樣一來,表兄家的人可是犯了大難了,說不中吧,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說中吧,也沒法中下去,你想想看,是給孩子娶個老婆呢,還是給孩子娶個“嫂子”呢。家人就把這個事兒征求了一下表兄的意見,表兄懵懂無知,對此事不管不問,任由自便。家人同時還一個勁地埋怨媒人辦事怎么那么粗糙,媒人這時也發話了:我本來是好心好意地想給您家辦件好事,沒有想到會落到這步田地,我不管了,您看著辦吧,這村那么多孩子,我都沒有給人家提媒,反而給您家提了,那是為的啥,不就是為了咱這孩子早日成家嘛,不就是為了您這老當家的(指表兄嫂的爺奶及其父母)臉面嘛,人家那邊還不嫌棄您哩,人家家大業大,家有良田百畝,騾馬成群,那是主兒家的女兒呀,說中就中,說不中就不中,哪有恁隨便的事。您要是誰說不中,走,跟我一起去給人家說去,這個話我可說不出口。表兄家的人商議后認為,不算啥大毛病,只是心理上一時讓人不好接受,也就只能如此了。
說話不及,大喜日子到了,這天娶來的新娘和新郎官往到拜天地的天禮桌前一站,引來了鄉鄰和親朋的一片唏噓好笑聲。原來站在一起的新婚夫妻是一個孩童和一個亭亭玉立的成年女子。那時表兄的年齡是十二歲,而表嫂是二十四歲,整整大了一輪。
拜完天地,表兄當時根本不知道他應該做什么,和其他的孩子們亂成一氣,尤其讓人不可思議的是,當人們鬧新房的時候,卻找不到了新郎官。原來他早早吃完晚飯,和其他的孩子們一起趁著月光捉迷藏去了,當瘋完了,瘋夠了,別人都回家了,他光知道家里來了一個生女人,沒有勇氣或者說沒有愿望去和他這個大妻子去做本來應該做的事。他看到新房內紅紅的燈光,思慮了良久,還是退而求其次地和狗一起鉆到了草窩里。
等到了后半夜,表嫂還不見表兄回來,就覺得從今日起就有責任照顧這個小郎君了,現在還不見人回來,她就出去找了起來,在村上找來找去,在這寒冷的冬夜里,冷得出奇,靜得出奇,無果又從外面回到了院內,當她聽到狗窩里有動靜的時候,就去看了一下,發現除了狗之外,還有一個東西,拉起來一看,原來就是我的那個他呀。于是,嫂子抱著表兄回到了新房,嫂子給他脫衣服的時候,表兄還在懵懂地說夢話呢:媽,冷,媽,冷……表嫂被這一幕逗得“哏”一聲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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