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論腐敗的文化控制

[摘要]腐敗控制的基本途徑包括制度和文化兩種。文化途徑以文化結構為基礎。一般的文化結構由社會文化、組織文化和個體文化組成。與一般的文化結構相對應，腐敗的文化控制亦分為社會文化控制、組織文化控制和個體文化控制。每一種控制的有效實施都有賴于一系列方法的成功采用。

[關鍵詞]腐敗控制；文化結構；文化控制結構

[中圖分類號]D630.9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10-0030-03

腐敗是現代政治生活中較為普遍的現象，它像一個難以醫除的頑疾，不時危害著政治軀體的健康發展。一件件令人觸目驚心的腐敗大案既表明了腐敗問題的嚴重程度，也說明了政府管理體制上的弊端，而諸多腐敗案件的曝光則又會帶來雙重效應：警示未者和加重政府的合法性危機。不曝光，不殺一儆百，腐敗會更加猖獗，而公之于眾又會帶來一些負面影響。人們痛恨它，但似乎人們又不能根除它，大抵自國家以來的人類歷史能夠說明這一點。人們研究和探索了治理腐敗的許多方法，取得了一定效果。這些方法歸納起來無外乎兩類——制度約束和文化控制。制度約束是腐敗治理的硬件，它具有剛性、統一性、明確性和可操作性的特征，因而是治理腐敗的根本方法，這也正是該途徑為許多學者和實踐者強調和推崇的主要原因。而作為軟件的文化控制雖已引起人們的重視，但與制度性研究相比，其研究還不夠系統和深入，就我國來講，這方面的研究大多囿于思想政治教育和職業道德管理的層面。本文試圖通過對一般文化的基本結構和關系的進一步研究，從文化控制的結構方面來探索腐敗治理的有效途徑和方法，以期為反腐敗斗爭提供一點有價值的參考。

(一)

文化包括三個層次：社會文化、組織文化、個體文化。社會文化是人類在長期的社會實踐活動中所獲得的物質和精神結果，對應的分別是物質文化和精神文化(非物質文化)。本文這里所使用的社會文化主要指精神文化，它表現為社會傳統、習俗、風氣、道德和行為模式等。社會文化包括傳統的民族文化和新時代的社會風氣。傳統的民族文化往往是特定民族歷史發展的精神積淀，它具有民族性、穩定性和繼承性。它根深蒂固，不易更改。如中國的傳統文化崇尚禮儀、講究信義、看重等級、分清尊卑，追求集權和統一，強調隱忍與和諧，這些具有民族特性的文化歷經數千年而不衰。新時代的社會風氣形成于新時代的社會關系，包括經濟關系、政治關系、文化關系，它具有時代性、適應性和易變性，它適應時代潮流的發展而變化，便于控制和引導。如中國20世紀80年代初的求學上進之風，90年代中期的自謀自立之風等。民族文化和社會風氣表現了社會文化的穩定與變化相結合的特征。

“組織文化是指組織成員的共同價值觀體系，它使組織具有特色，區別于其他組織?！彼沟俜摇ち_賓斯的解釋既簡單明了又抓住了組織文化的特征，但實際上組織文化還應包括建立在共同價值觀基礎上的組織行為模式。組織文化的形成往往有兩種途徑：自發式和灌輸式。自發式的組織文化是一個組織在運行過程中自然形成的，它具有自然性、漸進性、穩定性的特點；灌輸式的組織文化往往是由組織的領導者(特別是最高領導者)根據組織的使命和目標的要求確定并灌輸給組織成員的，它具有原創性、快速和自上而下的特點。自發形成的組織文化，其形成過程就是組織成員對它的內化和接受的過程，它大多經過較長時間的演化才能定型。形成之后就具有較強的穩定性和慣性，但它對組織目標的支持度不一定很高。以灌輸的方式形成的組織文化雖然能夠保證與組織目標的高度一致性，但組織成員的接受度可能不高。如果它不能被組織成員普遍接受，就難以形成實際的組織文化，所以灌輸式的途徑不能確保成功。一般來說，任何一個組織都有自己的文化，它不是以灌輸的方式形成，就是以自發的方式產生，更多的是兩種方式同時發生，而且一個復雜的組織往往有多種文化，如強式文化和弱式文化等，就像一個社會有主流和非主流文化一樣。

文化只有通過對個體的影響才能體現出來，它經過在個體的滲透、內化、穩定等階段來感染個體。在現代社會中，一個開始步入工作生涯的人至少經受過并體現出三種文化：家庭文化、學校文化和社會文化。參加工作后，經過組織社會化的過程，他又接受了工作單位的組織文化，新的文化對原文化具有修改和補充的作用，同時他也以原有的文化影響組織文化，這種反作用的力度取決于他在組織中的地位和權力，地位越高，權力越大，影響力就越強。這里，為研究方便起見，我們不妨把一個人加人組織前的文化稱為“個體前式文化”。而把加入組織后，經過組織社會化而形成的文化叫做“個體后式文化”。

自發形成的組織文化實際上是在組織使命和目標的導引下，組織中所有個體前式文化相互作用的結果，而灌輸式的組織文化是在組織原創文化的控制下，組織中的個體前式文化對之調適的結果。不管哪種方式形成的組織文化，社會文化都起著基礎性的作用，它形成組織文化的“大氣候”。它與作為組織文化這個“小氣候”共同影響進入組織中的個體，形成個體的后式文化。

(二)

文化的結構和關系決定了影響腐敗的文化結構和功能。鑒于上述分析，腐敗的文化影響包括社會文化影響、組織文化影響、個體文化影響三個層次。

1、社會文化影響。社會文化影響是指通過社會文化所形成的與腐敗有關的“大氣候”來影響腐敗的發生。格特·霍夫斯蒂德(Geert Hofstede)在大量實證研究的基礎上，確定了民族文化的五個維度：權力距離、不確定性規避、個人主義——集體主義、剛性氣質——柔性氣質、長期取向——短期取向，構建了一個基于管理的文化行為模型。該模型既能界分不同國家的文化特征，又能顯示其對管理的意義。在與腐敗的關系上，低權力距離的社會(即社會較傾向于接受組織權力的平等分配)因其看重平等與民主而使監督機制能夠很好地發揮作用，所以它有益于遏制腐敗，而高權力距離的社會(即社會傾向于接受組織權力的不平等分配)因其崇尚權威和地位，而尊崇又往往伴隨著接受和寬容，因而不利于遏制腐敗，這一點我們可以從官本位意識較重的地區，腐敗也較嚴重這一事實得到證明；低不確定性規避的社會因其推崇冒險精神和個人主義，較強的自主性和獨立性易于形成強烈的維權意識，便于監督機制發揮作用，因而有助于抵制腐敗，而高不確定性規避的社會因為崇尚穩定與安全，為求自身的平安與和諧而不愿或不敢揭發腐敗問題。所以不利于控制腐敗；同樣，個人主義、剛性氣質、長期取向有利于腐敗控制，而集體主義、柔性氣質、短期取向則不利于腐敗控制。中國的傳統文化較傾向于高權力距離、高不確定性規避、集體主義和柔性氣質，所以，從這些方面看，中國的傳統文化對腐敗的抵御力較弱。

時代風氣受社會發展的影響，因此不同時期關于腐敗的觀點和看法會有所不同。在封建社會，官員的貪污弄權被認為是對國王或皇帝的不忠；新中國成立之初，國家公職人員克己奉公、廉潔簡樸、不計得失成為一時政風，因而腐敗得到很好的遏制；改革開放以來，中國社會進入轉型期，物質利益觀漸居主導地位，以至于“拜金主義”、“拜物教”風行，這無意中助長了腐敗的滋生和蔓延，甚至形成了直接支持腐敗的不良風氣，“貪官不臭，廉官不香”、“笑廉不笑貪”等就是生動的例子，然而，痛恨腐敗，尊尚清廉之風也同時存在于中國大地上。

2、組織文化影響。腐敗往往指國家公職人員利用職務條件謀取私利的行為，所以對腐敗的研究應從公共組織著手。組織文化影響是指公共組織的文化中所蘊涵的對腐敗的影響因素(積極或消極的)。組織文化控制是指通過在公共組織中確立具有反腐敗性質的組織文化來達到拒腐倡廉的目的。官僚制的公共組織易于形成僵化、保守、唯理的組織文化，但另一方面，他們也容易形成遵法守制、照章辦事、不徇私情的組織風氣。前者使組織缺少效率和對環境的適應力，但后者卻有助于腐敗控制。

公共組織不是存在于真空中的，公共組織文化必然受到社會文化的制約和個人前式文化的影響， “大氣候”影響“小氣候”，“地形地貌”也會影響“小氣候”。就中國的現狀來看，政府組織的現代官僚體制還沒有發育成熟，真正的現代官僚制文化更是滯后。重人情，輕法制，重關系，輕職責的現象還普遍存在，惟命是從，阿奉迎承之風還很盛行，這些不利于制約腐敗的文化不能不說是傳統官文化在公共組織中的遺留。而在轉型社會條件下所形成的社會風氣也必然對公共組織文化造成巨大影響。社會上的“拜金主義”易使政府中的公職人員樹立“金錢至上”的價值目標，產生不顧黨性、國法，鋌而走險地攫取私利的動力和勇氣，“笑廉不笑貪”更是對腐敗行為的極大鼓勵，而酒席之上，茶余飯后，贊賞圓滑、貶諷正直的稗論亦是對腐敗的一種間接支持。個人前式文化的作用也不能忽視。一個人在進入公共組織前，其家庭背景、教育經歷、社會環境都會直接影響他的價值觀、人生觀及腐敗觀。是立志做一個秉公執法、清正廉潔的干部，還是當一個謀取私利、惠及親朋的官員，這在他走進政府部門之前恐怕就已經在他的頭腦中成型了。

3、個體文化影響。與個體前式文化和后式文化相對應，影響腐敗的個體文化亦包括前式文化影響和后式文化影響。顯然，為家不私、甘于奉獻、充滿關愛的共產主義家庭很可能是培育未來清廉政風的搖籃，而父母之間的自私、趨利和貪婪的家庭則可能成為未來腐敗分子成長的溫床。在個體文化影響的諸因素中，學校教育是至關重要的。學校教育因其明確的目標性、科學的計劃性、邏輯的系統性和特有的專業性而成為抗擊腐敗的文化主陣地。一般的學校教育都以平等、正義、助人、為善、求美為價值標準，它既可以從統編教材的內容中反映出來，也可以從執教人員的言傳身教中體現出來。這些價值準則有利于在學生頭腦中形成廉潔防腐的觀念，成為前式文化的主要內容。對一個未參加工作的人來說，社會環境(主要是生活環境)的影響也不可低估?！懊夏溉w”的故事就很能夠說明這個道理。在現代社會，媒體對兒童和青少年的直接影響越來越大，而現實的社會環境的影響卻顯得相對間接(尤其在全封閉式的學校和管束嚴格的家庭中)。此外，個體文化還受到個性和遺傳特質的影響，它們能夠在學校教育和社會實踐中得到改造從而融入社會文化之中。

國家公職人員的后式文化形成于公共組織之中，留有組織文化的深刻烙印。顯然，遵法度、重清廉、講官德的組織文化才能使公職人員形成為政以法、以德，為廉以榮，為貪以恥的觀念，而輕法度、講關系、重實惠的組織文化會使公職人員形成趨利、輕法、重情的思想。當然，組織文化對個體后式文化的形成有多大的影響還取決于個體前式文化。后式文化是決定公職人員是否會從事腐敗行為的直接動因，是制約腐敗決策的重要因素。腐敗心理的研究就在于此。

(三)

在分析文化對腐敗影響的基礎上，我們能夠較容易地從文化方面探索治理腐敗的具體途徑和方法。

1、文化控制的意義。所謂腐敗的文化控制，就是通過樹立、培養和利用具有反腐敗性質的文化來抵制腐敗。倡導廉潔，從而達到控制腐敗蔓延、減少腐敗發生率、降低腐敗危害度的目的。腐敗控制的關鍵是對公職人員的腐敗決策進行心理控制，使其“不想或不敢”。制度控制能夠給其以威懾力，使其“不敢”；文化控制能夠使其認為“不應該”從事腐敗行為而使其“不想”。南非學者克利特加德的腐敗公式從理性的角度揭示了腐敗行為產生的動機：

腐敗動機=(賄賂所得-被發現的機會×所受處罰-道德代價)-薪金

該公式抓住了腐敗形成的決策機理，同時也展示了腐敗控制的兩種基本途徑：制度和文化。降低賄賂所得，增加被發現的機會，加大處罰力度以及提高薪金待遇是制度途徑的任務，而增加道德代價則是文化途徑的任務。制度控制的前提是公職人員的經濟人假設，而經濟人性是最基本的人性，所以制度控制是基本的控制，但制度控制的效果取決于控制對象對制度規范的內化結果，再好的制度如果不被人理解和接受，也會無濟于事。與制度控制相比，文化控制有它的優勢：它直接作用于人的心理，從而形成不選擇腐敗道路的自覺性；當公職人員不看重物質利益時，以理性為基礎的克利特加德公式就會無效。此外，制度總有觸及不到的空間，而文化可以彌補之。可見，文化控制是制度控制的必要補充。

2、社會文化控制。傳統的民族文化雖然根深蒂固，慣性十足，但并非鐵板一塊。加強民主教育，強化民主制度建設(特別是選舉制度)，能夠提高公民的民主意識，從而能夠縮小權力距離；通過宣傳教育、政務公開、信訪接待等活動來增強公民意識、主人意識、維權意識和自主性。從而降低不確定性規避的程度；這些方法也能夠增加個人剛性氣質的維度。

引導并樹立具有反腐敗性質的社會風氣是政府的重要職責。政府要對有關腐敗的社會風氣保持高度警覺，要認真分析不良社會風氣形成的原因，然后制定應對方案；政府官員要以身作則，務使自己在公共場合的言行具有鮮明的抵腐倡廉的傾向，而不是相反；以顧客滿意為標準改善服務質量，認真對待群眾評價，建立有效的反饋監督機制；做好政務公開和公民參與工作，做到公開范圍最大化(該公開的一律公開)和參與形式多樣化(以實效為準則，不拘于任何一種形式)；對于群眾的來信來訪，要認真調查，澄清問題，并給予及時的解釋和答復；對于有損政府名譽的流言蜚語不應置之不理，而要找出原因，查明真相，給群眾以合適的解釋，以化解疑慮，消除隔閡，避免謠言擴散；政府既要打擊腐敗分子，公開腐敗大案，又要向社會公開表揚廉政事跡。樹立典型，并給予相當的物質性利益，以確保給清廉政員以足夠的激勵。

3、組織文化控制。在公共組織中建立具有反腐敗性質的文化是控制腐敗的重要途徑。確立文化的方式應以灌輸式為主，但要及時檢驗實施的效果，以確保公共組織的政治性和倫理準則得到貫徹。公共部門領導者要有管理組織文化的責任意識，盡量使健康的組織文化制度化；領導者要深入組織群眾中去，感知組織文化對腐敗的傾向性，發現問題，及早采取措施；采取有效的強化(正、負)手段樹立清廉政風；建立良好的政風監督機制，把黨風、政風建設計人組織和領導的績效考評之中；通過群眾評議等形式確定領導者的清廉指數，并成為升降和獎懲的標尺；對組織存在的具有支持腐敗傾向的言論要以一定的方式給予回擊，以避免錯誤的言論散播。

4、個體文化控制。根據個體文化的形成途徑，個體文化控制包括前式和后式文化控制。通過媒體等工具對父母教育孩子的方法進行指導；強化學校的人生觀、道德觀教育，編制和采用具有社會正義思想的教材；加強對教師的師德教育，提高教師素質；極力營造有利于兒童和青少年健康成長的社會人文環境，在這方面，香港廉政公署的經驗可資借鑒。香港廉政公署自1973年改革以來致力于營建一種反對腐敗、以腐敗為恥的氛圍和環境，使兒童和青少年在這種正確看待腐敗的氛圍和環境中成長。取得了顯著效果。政府錄用公務員時要把道德素質和價值觀的考核列入面試或筆試之中；定期對公務員的思想道德進行實際的而不是形式的考查，要征求群眾意見，研究并采用合適的考查方法；實行定期的職業培訓。把職業道德教育列為培訓的主要內容。

總之，欲使對腐敗的文化控制取得實效，最好的辦法就是對建立在文化結構基礎上的文化控制結構進行分析。研究各組成部分之間的聯系，并探尋各種有效的控制方法，這正是本文的耳的所在。

[責任編輯：秦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