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年來關于軟權力問題研究現狀綜述

[摘要]軟權力和硬權力都是國家處理對外關系以及國內治理的重要手段，二者不可分割。近年來對于軟權力的研究已超越國際政治領域，并開始在相關學科中延伸和展開。在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今天，加強軟權力研究對于維護社會秩序、促進社會和諧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關鍵詞]軟權力；研究；綜述

[中圖分類號]C933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10-0128-03

自上世紀80年代末美國著名學者約瑟夫·奈提出“軟權力”(soft power電譯為“軟實力”、“軟力量”)一詞以來，關于軟權力的討論一直是學者們關注的熱點之一，支持者有之，質疑者亦有之。盡管到目前為止，對于軟權力的研究主要在國際政治與國際關系領域，但是已經在人力資源管理、企業管理等其他相關學科也引起高度重視。實際上，對于軟權力和硬權力的認識可以從對外和對內兩個維度來進行：從對外的維度看，軟權力和硬權力是國家處理對外關系的重要手段；從對內的維度看，軟權力和硬權力是執政黨加強社會治理的有效手段。無論是對外還是對內，軟權力和硬權力的合理使用都是一門藝術。在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的今天，加強軟權力研究，對于擴大我國對外交往，維護社會秩序良性運行，促進和諧社會建設具有重要的理論意義和實踐意義。

從總體情況來看，目前關于軟權力的研究主要集中在如下論域：一是軟權力的內涵研究；二是軟權力的構成要素；三是對軟權力理論的質疑；四是由軟權力理論帶來的啟發與延伸性探討等。以下我們分別對這些方面進行簡要述評。

(一)關于軟權力的內涵研究

在關于軟權力內涵的研究中，包含著“什么是權力”的問題。但是關于權力的解釋是如此繁多，以至于到目前都沒有一個大家認同的定義，不同的學者從不同的角度進行了解釋。馬克斯·韋伯關于權力的論述對后世影響很大。他認為權力是“在交往中一個行為者即使在遇到抵抗的情況下。也能實現其意志的可能性，而不管這種可能性以什么為基礎”。后來的各種解釋都多少帶有韋伯的影子。布勞承接了韋伯的觀點，認為“權力是個體或群體將其意志強加給其他人的能力。”頁筆者認為，在不同的學科領域，對于權力有不同的界定是正常的，正好反映了不同學科對于權力問題的研究向度的不同。從政治社會學的視角看，權力是“控制或影響他人的能力”。至于從這種表述中挖掘出來的其他含義，可以看作是對這個概念的補充性說明。

美國哈佛大學教授、著名政治學家約瑟夫·奈(Joseph S.Nye，Jr.)根據影響他人行為方式的不同，把權力分為“硬權力”(hard power)和“軟權力”(soft power)兩個方面。他在1990年出版的著作《注定領導世界：美國權力性質的變遷》，以及同年在《對外政策》雜志上發表的題為《軟權力》一文中，明確地提出和論述了“軟權力”這個概念，并使之流行起來，成為冷戰后使用頻率極高的一個專有名詞。奈指出，有很多種影響他人行為的方式，既可以通過威脅和獎勵他人，也可以通過吸引他人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前者是運用“硬權力”，后者是施展“軟權力”。在奈看來，“硬權力”指的是通常同諸如軍事和經濟力量那樣的具體資源相關的“硬性命令式權力”(hard command power)，“軟權力”指的是與諸如文化、意識形態和制度等抽象資源相關的、決定他人偏好的“軟性同化式權力”(soft co-optivepower)。奈和羅伯特·歐基漢在合著的一篇文章中更明確地指出，硬權力是指通過威脅或者獎勵，讓別人做他們不想做的事情的能力，而軟權力則是指通過吸引力而非強制性手段，讓他人自愿追求你所要的東西的能力。換句話說，“硬權力”的運用表現為借助引誘(“胡蘿卜”)或者威脅(“大棒”)手段，直接迫使他人改變自己的意志或者行為。而“軟權力”的運用則表現為通過自己思想的吸引力或者決定政治議題的能力，讓其他國家自愿效仿或者接受體系的規則，從而間接地促使他人確定自身的偏好。具體說來，軟權力主要包括三個方面的內容：文化(calture)吸引力、意識形態(ideology)或政治價值觀念(political values)的吸引力、塑造國際規則和決定政治議題的能力。這并不等于說，軟權力含義只限于以上三個方面，也不是說所有軟權力的資源都可以被納入這三大范疇之中。奈在著述中就指出“信息”、國家政策等因素具有重要作用，也可以被列為軟權力的范疇，為此他還提出了“信息權力”(information power)的概念。

此前其他學者雖然沒有明確提出“軟權力”的概念，但是在他們對權力的表述中包含了類似的思想。比如著名政治家彼得·巴克萊奇(Peter Baehrach)和摩爾頓·巴拉茨(Morton Baratz)在1962年就發表了《權力的第二張面孔》一文，提出了權力具有第二張面孔(second face of power)的思想；政治學家邁克爾·曼(Michael Mann)認為權力可以分成四種：意識形態權力、經濟權力、軍事權力和政治權力。(第10頁)美國現實主義大師漢斯·摩根索在其著作中指出國家的權力要素包括地理、自然資源、工業能力、軍事準備、民族性格、國民士氣、外交質量及政府質量等有形權力和無形權力；法國政治學家雷蒙·阿隆則把權力籠統歸為三大要素：某一政治單位所占據的空間；該單位的資源(包括物力和人力)；集體行動的能力(涉及軍備組織、社會結構和質量)。這些國家權力既包括物質的要素，也有非物質的要素。這些思想無疑為奈提出軟權力的概念作了思想上的鋪墊。

(二)關于軟權力的構成要素

軟權力本身是一個很復雜的系統，它由很多方面組成。我國學者黃碩風認為軟權力應包含政治力、文教力和外交力等三方面，屬于綜合國力的無形構成，這些軟權力可以進一步細分為內部軟力量如制度創新、人力資源、文化輻射力、凝聚力與親和力、高科技研發能力，以及外部軟力量如國家形象、國際機制的控制力、國際規則的創制力和國際義務的承擔能力等。其中尤其以政治體制、核心價值觀、國家認同和凝聚力等非經濟因素作為國家綜合國力獲國家競爭力的重要組成部分。

在龐中英看來，軟權力的構成包括：非物質性的、無形的力量，包括意識形態、文化、價值吸引力；國際結構性力量，旨在安全、生產、金融、知識等國際結構中擁有的權力；與軍事或者戰爭力量不同的外交(主要是談判)力量。此外，承載軟力量的工具也是研究軟力量不得不考慮的問題。

賀穎等學者將軟權力的主要構成要素歸結為六個方面：文化；知識、信息和科技力；國民的整體素質與民族的凝聚力；制度的創新；國家發展戰略及決策機制、外交和領導者的領導藝術；吸引力。這些軟權力具有幾個顯著的特征：軟權力是通過一些非強制性的方式起作用，其影響是深刻和無形的；軟權力具有非壟斷性和擴散性；軟權力與硬權力相關，軟權力的有效運用需要硬權力的支持。

宋效峰將軟權力的構成分為：凝聚國民的價值觀念、社會制度、生活方式、文化、教育、大眾傳媒和參與、掌控國際機制的能力，并以此為基礎，對中國發展所需要的軟權力因素進行了探討。

可以看出，盡管以上關于軟權力構成的論述有些不同，但是主要內容具有相似性，特別是強調文化、科技、信息、制度、價值觀念等方面的重要性。

(三)對軟權力理論的評價

自軟權力理論誕生以來，就處于爭論的焦點之一，支持者甚眾，但是質疑者亦有之。支持者認為，奈的軟權力理論強調了非物質因素(如文化、價值觀念和國家規則等)對國際關系的影響，從而克服了過去許多現實主義者，特別是新現實主義者那種過于依賴物質權力來界定國家權力的機械唯物主義的片面性，使得權力思想更為全面與完善，有助于我們認識國際關系的復雜性和多樣性。另外，奈把國際規則視為軟權力的一種重要源泉的思想，實際上是從新自由制度主義的理論視角來認識權力源泉的，這無疑具有創新意義。龐中英認為，把國家力量分為“硬力量”和“軟力量”具有重要的學術價值和政策價值，發展了國家力量的思想，有助于認識國家力量的結構。我們從軟權力概念的普遍使用本身也可以看到這一概念的價值。

相對于支持者而言，質疑的聲音來自于不同的視角。這種質疑首先來自于軟權力對美國的影響。曾經就美國是否衰落而與奈進行了十幾年論戰的保羅·肯尼迪就認為，現在的美國仍然是有史以來最強大的國家。雖然他也認為美國力量處于危險之中，但是他認為美國的危險來自大國和地區對立對比的變化，而不是軟權力，由此他否認軟權力說，并且對把軟權力的影響力計入美國實力的可靠性表示懷疑。也有人認為，軟權力并不是什么新東西，一個國家或民族的吸引力自古就有，所謂的“同化性”力量也不是國際關系中的新鮮事物。

對軟權力的質疑還來自于軟權力理論本身的局限性。龐中英認為，“硬力量”和“軟力量”理論的局限性表現在：第一，“軟”與“硬”的界限不是絕對的，不能截然分開；第二，“軟力量”的概念不如“道德聲望”和“道義力量”這樣的概念來得明確；第三，“軟力量”的提倡者是從彌補“硬力量”不足的角度來談論“軟力量”的，這個出發點實際上使“軟力量”難以與“硬力量”并列，而使“軟力量”依附于“硬力量”；第四，只看到一些東西可作為“軟力量”的一面，沒有看到正是這些“軟力量”同時也可能是國家的弱點。應該說，這些認識是很有見地的。的確指出了軟權力理論的缺陷，提醒我們在使用軟權力概念時不能片面理解，需要將軟權力和硬權力結合起來使用。

張小明認為，奈無法解釋清楚軟權力和硬權力之間的互相關系。一方面，奈同意硬權力能夠產生軟權力，比如使用武力控制或奪取電臺、電視臺等信息制造和傳播工具，便可以獲得軟權力，甚至財富也可以導致軟權力；另一方面他認為軟權力并非僅僅依賴于硬權力，比方梵蒂岡的軟權力并沒有因為19世紀教皇國家國土面積的減小而減弱，有時硬權力還會損害軟權力。正是由于硬權力和軟權力的關系太復雜，奈只能籠統表示：它們相互聯系。另外，軟權力的大小難以被測定和衡量。即使他努力列舉了美國在世界上居領先地位的軟權力資源包括：美國所吸引的外國移民人數、美國出口的電影和電視產品數量；在美國就學的外國留學生數量；在美國教育機構中的外國學者數量；美國出版書籍的數量；美國電腦網站的數量；獲得物力、化學和經濟學諾貝爾獎的美國人數量；美國人發表的科技論文數量等等，但是仍然難以判斷這些軟權力資源到底起了什么作用，或者說它們對某個國家的行為產生了多大的作用，畢竟那些可以量化的軟權力資源也只是潛在的軟權力而已。

(四)有關軟權力理論的啟發性探討

盡管軟權力概念的提出以及軟權力理論本身受到學者的質疑，但是并不能抹煞這一概念的價值。自軟權力理論引入中國以來，受到中國學者的高度關注，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

一是強調國家軟權力建設的重要性。學者們認為，重視發展軟權力，有助于全面提高我國的綜合國力，提升國際競爭力；重視發揮軟權力的優勢，有助于國家更好地實現過國家利益和對外政策的目標；強化對軟權力的認識，有助于防止別國以軟權力為手段進行對我進行和平演變。許多學者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用軟權力理論來探討中國崛起的有關問題，認為中國與發達國家尤其是美國相比，差距最大的不是國內生產總值和軍事實力，而是各種軟力量。相比之下，軟力量比硬力量更為重要。能否強化和解決軟力量，關系到中華民族的復興和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的前途，是強國戰略的必經之路。

二是批判美國的“文化外交”，用軟權力向發展中國家進行滲透，認為這是實施和平演變的手段之一。特別是新自由主義思潮的不斷蔓延表明，西方社會思潮與軟權力理論存在千絲萬縷的聯系，“軟權力”思想正是西方發達國家在全球化背景下向廣大發展中國家進行意識形態滲透的新手段。

三是關注我國的軟權力建設，這是學者們關注的焦點。有學者提出應樹立新的國家安全觀，構建文化安全戰略，為此要運用馬克思主義辯證分析方法，站在國家安全戰略的高度，對中外文化就以辨別、創新和發展，建立有效防備預警機制，發展具有中國特色的先進民族文化體系。中華民族的傳統文化具有強大的生命力，中國在海外擁有龐大的華人網絡和社會聯系，中國經濟發展的巨大成就與發展模式以及中國本身的硬權力等，使得中國擁有豐厚的軟權力資源。與此同時，當前中國的軟權力的薄弱嚴重制約了中國的發展及其國際影響力的進一步提高，因此中國還需要投入更多的力量，將軟權力資源轉化為現實的軟權力。

為了充分發揮我國軟權力的積極作用，有學者提出必須進行戰略調整：在實行引進來戰略的同時，更加重視實施走出去戰略，推動中國自己的跨國公司在海外投資；建立政府民營企業與民間組織之間的良性互動，協同解決經濟和社會發展問題；以善治為目標，推動政府的改革與創新；維護國家主權，積極參與國際組織活動，善于利用國際組織活動特別是規則制定活動，善于利用國際規則增進我國國家利益；政府應當引導我國各類企業、各種公民團體乃至公民個人積極參與全球性和區域性治理，共同維護和增加我國國家利益。

有學者關注軟權力理論自身的發展問題，認為軟權力理論需要或者通過構建一個可以量化的詮釋體系而與主流國際關系理論銜接起來，或者通過對“同化性”權力的深入闡釋而重新定義國際關系中的“權力”。由于“軟權力”說已經超出了傳統的國際關系領域，而與歷史學、文化學、傳播學、經濟學和管理學等諸多領域聯系起來，有希望發展成為一種獨特的跨學科學說體系。同時，對軟權力資源的探究必然與對軟權力資源的挖掘和培育的探討結合起來。這些思想是很有啟發意義的。

在關于軟權力的研究中，值得一提的是，有的學者將軟權力理論用于企業的發展，并提出了“企業軟權力”概念，曾德國編著的《軟權力：企業基業常青的九個潛規則》中，透過軟權力與執行力的關系、軟權力的重要性、軟權力在提高核心競爭力中的地位、軟權力在創造企業輕型管理和企業創新等方面，闡述了一種全新的管理理念。這是將軟權力理論用于國際政治和國際關系以外領域的一種有益嘗試，對于更廣闊的社會治理領域而言，也具有一定的借鑒意義。

(五)簡要評述

應該說，以上關于軟權力理論的探討涉及面比較廣泛，但是不足也是明顯的：

第一，對于軟權力到底包括哪些內容在認識上仍然不夠統一，即使是約瑟夫·奈本人也只是給出了軟權力的主要內容而不是全部內容。這就需要一個具有概括性的表述將其主要內容包含起來，特別是在現代社會中，信息軟權力、組織軟權力、交往軟權力等的重要性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

第二，需要進一步厘清軟權力與硬權力之間的關系，而不是奈所說的含混的“相互關系”。有的學者指出的，軟權力與硬權力本來就是權力的兩個方面，軟權力的提出本身就是硬將一個東西拆成兩半，因而理不清二者的關系是必然的。但是這種解釋似乎難以讓人信服，因為軟權力應該具有相對的獨立性。

第三，鑒于軟權力理論已經超出了國際關系領域，在其他領域的研究情況如何還需要進一步探討。比如在國內社會治理領域，軟權力的含義與內容與國際關系中的軟權力相比應該有所不同。如何在社會學、管理學、教育學等相關學科領域進行拓展研究，也是一個新的課題，對于提升社會治理的質量和水平，具有重要作用。

第四，關于軟權力發揮作用的條件和機理，還需要進一步探討。比如軟權力承載的載體問題主要包括哪些，軟權力的作用機理如何，影響軟權力的因素有哪些，如何培育和發掘新的軟權力資源等問題，都亟待深入研究。

[責任編輯：崔 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