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馬克思自由發展思想的三維向度

[摘要]自由是人類思想發展史上的重要的范疇，但人們在自由問題的認識上卻歧見選出，馬克思的實踐唯物主義的思想成為我們重新認識自由主義思想的有力武器。自覺意識是實現自由的前提條件，實踐是保證自由得以實現的重要手段，而時間則是自由實現程度的重要尺度。馬克思這一科學的目由思想對于我們今天科學對待自由觀具有重要的指導和實踐意義。

[關鍵詞]自由；自覺意識；實踐；時間

[中圖分類號]A8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7)10-0072-03

在人類思想不斷發展的歷史進程中，無論是人類從遠古自然蒙昧的狀態進入文明的社會形態，還是人類擺脫外在事物依賴后所達到的自覺狀態，自由問題一直是哲學家們關注的重要問題。在人類歷史發展的不同階段，由于受到自身環境和文化觀念的影響，人們對自由的看法卻迥然有別。如果說在近代以前由于受古希臘的命運觀念和中世紀神學思想的禁錮，人們對自由的關注是不自覺和無意識的。那么受近代笛卡爾思想特別是啟蒙主義思想深刻影響，自由被人們視為人類思想的一個核心概念。但是囿于近代意識哲學思維范式的局限，自由要么被視為自我意識領域內的意識活動，要么被視為是對外在事物必然規律的認識論問題，只有到了馬克思的時代才一掃自由問題上的千年迷霧。以實踐唯物主義為基礎，創立了科學的自由思想體系。本文從理解馬克思自由學說的三個關鍵詞即意識、實踐、時間入手，梳理馬克思關于自由學說的革命性意義，以使人們對自由問題的有新的理解與認識。

一

馬克思對自由問題的認識是在吸收和借鑒既往思想家自由思想的基礎上形成的。真正意義上的自由是從啟蒙運動開始的。近代啟蒙思想家的自由思想主要局限于人的意識領域，把自由與人的理性聯系在一起，康德在《回答一個問題——什么是啟蒙》中，開門見山的寫道：“啟蒙運動就是人類脫離自己所加之于自己的不成熟狀態。不成熟狀態就是不經別人的引導，就對運用自己的理性無能為力。當其原因不在于缺乏理智，而在于不經別人的引導就缺乏勇氣與決心去加以運用時，那么這種不成熟狀態就是自己加之于自己的了。”把擺脫“加之于人的不成熟狀態”而正確的運用人的理性視為自由的重要表現，這里的“不成熟狀態”，實質就是指擺脫自中世紀以來宗教對人的精神的控制與奴役，確立理性的權威，突出人的主體意識，但理性的發展遠遠超乎人們的預料，而現實的結果是“被徹底啟蒙的世界卻籠罩在一片因勝利而招致的災難中”，因為在啟蒙主義的引導下，工具理性得到了極大的發展，給人類帶來了意想不到的惡果。馬克思認為還必須有對于理性的自覺，人又如何達到理性的自覺呢?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馬克思說：“動物和它的生命活動是直接同一的，它沒有自己同自己的生命活動之間的區別，它就是這種生命活動。人則是自己的生命活動本身變成自己的意志和意識的對象。他的生活活動是有意識的。這不是人與之融為一體的那種規定性。有意識的生活活動直接把人跟動物的生命活動區別開來，正是僅僅由于這個緣故，人是類的存在物。換言之，正是由于他是類的存在物，他才是有意識的存在物，也就是說，他本身的生活對他來說才是對象，只是由于這個緣故，他的活動才是自由的活動。”馬克思認為自由自覺的特性是人的類特性，是人區別于動物的根本標志。如何理解馬克思對于人的自由思想的這一規定呢?筆者認為主要體現在以下兩個方面。

首先，自由性。自由是人類所獨有的最珍貴的特性，是人之為人的本質規定。如果我們悉數窮盡地球上的所有存在物，則不外乎三種，即神，人和低等動物，神是人對自我理想境界祈向中所懸擬的并不存在的虛擬實體，相對人而言，神是無所不知的全能存在，面對這樣一個并不存在的虛擬實在，人并不能達到真正意義的自由，反而匍匐在它的腳下俯首稱命。而唯一能和人相較的則是動物，正如馬克思所言“……動物的生產是片面的，而人的生產是全面的，……動物只是按照它所屬的那個物種的尺度和需要進行生產，而人則懂得按照任何物種的尺度進行生產。并且隨時隨地都能用內在固有的尺度來衡量對象。”所以馬克思在《1844年經濟學哲學手稿》中通過人和動物的比較進而指明了人的自由的內在本性。這種自由包含著兩個層面的含義，一是認識論意義上的自由，這是一種有限意義上的自由，但它是我們實現人類自由的必要條件；二是本體論意義上的自由，這是一種無限意義上的自由，它源于內心無限的自由對外在有限自由的超越。后者相對于前者是本源意義上的自由，后者為前者的發展提供目的和方向。而前者是從后者派生出來的。正因為這一點把人和動物作了區分，人與動物的不同不僅在于人的生存，更重要的在于人的發展。因為人并不是一個固定不變的客觀實在物，人總是不滿足于自己的當前現狀而處于一種“去存在”的路上。這種自由就體現在人的生存意義上人類永不滿足的內在渴望和擺脫外在束縛以后生命個體永不安分的追求。由于這一特性，人才具有了無限發展的可能與潛力，人才充滿了對外在世界的無限遐想和主體改造世界的偉大力量，從而使得世界才變得豐富多彩起來。但是長久以來，人們受西方近代哲學認識論的影響，把馬克思意義上的自由理解為認識論上的自由，即自由是對必然性的認識與運用。正如恩格斯在《反杜林論》中所言：“自由不在于在幻想中擺脫自然規律而獨立，而在于認識這些規律，從而能夠有計劃的使自然規律為一定的目的服務。……自由就在于根據對自然界的必然性的認識來支配我們自己和外部自然。”這就遮蔽了馬克思思想中生存論意義上的自由比認識論意義的自由更為源始與根本重要內容。

其次，自覺性。人僅僅有自由性還是遠遠不夠的，正像意大利哲學家莫迪恩在自己所著《哲學人類學》一書所言：“自由是人所具有的一種能力，它是一種神奇而又危險的力量，它就像一把既可以行善又可以作惡的雙刃劍，它可以使人得到教化與提升，展示人性的崇高，完滿的實現自己，但是它也可以給人帶來負面結果，它有可能使人墮落，給人性帶來污點，毀滅人的存在，正確的運用自由，人能夠成為英雄、圣徒，人性的光輝使者，反之，人也能執迷不悟，成為寄生蟲，恐怖主義者，人性的敵人。”在人對自由的追求中正是自覺意識才使人不至于蹈入罪惡和不著邊際的空想。實現人對自由的追求上趨善向美，自覺意識體現在人的自我認識活動中，人的自我認識活動包括自我認知活動和自我評價活動，人追求自由，這種自由活動體現在人的認識活動與實踐活動之中，在實現自我的自由中，自我一方面通過實踐活動實現著自己的目的，同時自我還得時時認識實踐對象自身的規律以調適實踐方式與方法，從而使自己的目的得以順利實現。另一方面是人對于自我本身的評價，也就是人的自我評價問題，人對于自我本身的觀照即在于人自身的反思能力。在自我評價的過程中，人根據自我的需要選擇實踐的對象，同時人還必須展開對自我本身的評價，對自我屬性的評價。人可以在這種自覺意識的作用下時時反省和省察在自由境界的實現過程中的可行性和現實性，從而不斷端正或矯正自由境界中那些不合時宜或超越現實的不可能性。從而使對自由的追求時時處處都能落實在切實可行的具體行動中。達到合目的性與合規律性的完美統一，使自我的實現與外在事物的改變遵循科學的發展規律。自我意識自覺的過程就是主體理性不斷發展的過程，為此，馬克思說：“自我認識是自由的首要條件”，由此，我們可以說，自我意識的自覺是自由的首要條件。

人的自由自覺的意識僅僅是自由實現的前提條件，而自由更重要的體現在人的實踐活動中，這是馬克思的自由觀與傳統自由思想的重太差別。

二

以往的哲學家在談論自由問題時受階級的局限和思維的制約，往往把自由僅僅當作抽象的觀念，或者在審美的意義上討論自由問題，而從未把人類的生產勞動即實踐活動當作實現自由的重要途徑。比如康德就是在審美的意義上來談論人的自由發展問題，他認為在自然領域人受外在事物客觀規律的限制，在社會領域受社會規律的束縛，人是一個并不自由的人，而真正意義的自由只能在審美的領域才能實現。因為在審美的天地里人們才真正擺脫他們的羈絆而處于一種想象力自由游戲的狀態。而黑格爾更把外在世界的一切納入到了自我意識的外化。此外由于階級的偏見，勞動實踐向來被他們看作是地位底賤的人從事的活動或懲誡人的一種手段，只有馬克思給勞動實踐以積極的評價，把人的自由與勞動實踐緊密的聯系在一起，打破了長期以來人們在自由問題上局限于意識層面上的空幻思辨。正如馬克思所言，哲學家不僅在于解釋世界，更在于改變世界。而且人的這種自由自覺的意識，如果只停留在人的意識活動的天地而不把這種意識付諸于自己的外在實踐中去，那么，這樣的意識對人而言，是沒有什么價值與意義的。只有人通過實踐的方式把自我的內在意識對象化成實在的實踐物，這才能顯示出馬克思主義思想的偉大革命意義，這也才是馬克思主義人學思想的光輝之處，才能顯示出人擺脫物的奴役之后的主體力量的偉大價值。

作為人的對象化存在的第一個前提只能是人生活于其中的自然界，因為它是人類賴以生存和繼續存在下去的必不可少的物質基礎，人在自然界面前并不是消極無為地面對自然界，等待自然界對人類的恩賜。這樣，人就不可能生存下去，他必須設法改變自在自然以適應人自身的生存，在這之中，馬克思發現了勞動在其中所產生的巨大作用。因為勞動作為人與自然之間進行物質能量變換的中介，不僅生產人自身生存的物質資料，同時也形成并改造著自己的社會化存在。并在這種能動地創造活動中發現自己存在的本質，觀照自己活動所彰顯的本質性力量，這樣人便漸漸地由匍匐在自然面前的臣民漸漸變成改造和征服自然的主人，在人的主體自身力量不斷強大中，人類在征服自然的過程中經歷了一系列輝煌階段，從簡單的采集到鐵器的使用，從工場手工業再到工業大革命以及今天生物信息技術，這些日新月異的變化顯示了人自身的巨大力量，顯示了人在駕御自然界方面的自由程度。以及人不斷的從“必然王國”向“自由王國”邁進的歷程。人其實在這樣與自然的交互過程中人自身也在得到了改造。而人的自由度也隨之提高。

人在與自然的雙向互動的實踐過程中，人與人之間也產生了一定社會性的交往形式，因為人的本質在現實性上是社會關系總和，這樣人們在生產過程中就同人結成了一定的經濟關系、政治關系和文化關系，人日益成為一個遠離動物生活而具有自由自覺意識的高等動物。但是人從自然與社會打交道的歷史過程中形成的各種關系可能阻礙人的全面自由的發展境界。馬克思總結了人類歷史上的三個形態，即以人的依賴關系為基礎的人的依附性社會發展形態、以物的關系為基礎人的獨立性的社會發展形態以及以人的自由個性的實現為基礎人的自由個性充分實現的社會發展形態。前兩種社會形態是人類社會的史前時期，人并沒有實現完全意義上的自由。馬克思認為第一社會形態主要指亞細亞的、古代的、封建社會乃至原始社會，在這一社會形態中，自然界是作為完全異己的有無限威力的和不可制服的力量與人對立。人們同他的關系完全像動物同他的關系一樣，人們就像牲畜一樣服從他的權力。在這種社會形態上，人依賴于血緣，土地等因素而形成的人的依賴性遠未達到人的自由狀態。而以物的依賴關系為基礎的人的獨立性階段也仍然是束縛人全面自由發展階段，人雖然從人的依賴關系的束縛下獲得了解放，人不再是血緣等級制中的“精神存在物”，先前人對人的統治與從屬，現在代之以各具自由身份的人對所締結契約的共守，法律取消了等級特權。但是利害制度吸引了人太多的智慧，赤裸裸的物欲向度的競逐又給人帶上了另外一套枷鎖，這其實是在對人自我肯定的同時對于人的自我否定，正如馬克思所言“在資產階級社會里，資本具有獨立性和個性，而活動著的個人卻沒有獨立性與個性。”人的關系顛倒為物的關系，勞動者只有出賣自己勞動力的自由，而對于個人的全面自由發展而言仍付之闕如。人反而成為資本與商品的奴隸。而建立在個人全面發展和他們共同的社會生產能力成為他們社會財富這一基礎上的“自由個性”正是馬克思所期許和向往的境界。正如恩格斯在《共產黨宣言》中所言“在那里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自由發展的條件”。而且共產主義也為人的全面發展創造了條件，使得人們不再拘囿于物質生活資料的生產而擁有了更加充分的時間，來豐富自我的內在本質，達到完全意義上的自我類本質的充分實現。馬克思把人類自由思想的實現寄寓于擺脫私有制的共產主義社會，因為以往階級社會中人與人所締結的各種關系都是阻礙人自由個性實現的障礙。

綜上而言，馬克思并不是像以往哲學家那樣從孤立靜止片面觀點去看人的自由，而是把人的自由看作一個無限開放的系統，是一個未特定化向世界開放的系統。實踐的深度與廣度決定著人本質的深度與廣度。是一個充滿無限可能性的發展過程。

三

作為人之本質的自由自覺的意識在通過實踐的途徑對象化的過程中，并不像人們主觀預期的那樣事遂人愿，相反，由于有各種外在的復雜因素的影響，它有時會超越我們的駕馭能力而完全走向反面，這主要表現在馬克思所論述的異化理論和當代社會由于人的自由的過度發展而導致的生態失衡與人的自我迷失的現實危機中。馬克思主義在論述異化問題時，認為導致異化現象發生的根本原因在于私有制。正是由于私有制的存在才使得在實踐的過程中導致了人與自己生產的勞動產品的異化，使得人們生產的東西越多而自己反而越加的赤貧。其次還表現在人同勞動活動本身的異化，本來勞動是人類實現自我的內在本質和創造性活動的具體體現，但是在勞動過程中勞動卻被看成一種外在的強制和對人的自我壓迫。馬克思說勞動一經解除，人們就像逃避鼠疫一樣擺脫勞動。在勞動過程中，勞動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異化勞動還表現在勞動者與非勞動者之間的異化，具體體現在勞動者生產的產品卻被非勞動者享用，正如馬克思所言，勞動者為自己生產了貧民窟，卻使非勞動者住上了宮殿，那么如何揚棄異化勞動對人的束縛使人重歸人的自由的正確道路來?

異化理論顯然與人的本質背道而馳，而對于問題的揭示與呈現為問題的進一步解決鋪平了道路。馬克思又是如何把人從異化的困境中拯救出來的呢?其拯救具體途徑又是什么?馬克思認為，既然私有制的存在是異化得以產生的直接原因，那么，只有廢除私有財產的不合理制度進而發展到共產主義才是人自身的真正解放，“共產主義是私有財產即人的自我異化的積極揚棄，因而是通過人并且為了人而對人的真正占有；因此，它是人向自身、向社會的人的復歸，這種復歸是完全的、自覺的而且保存了以往發展的全部財富的。這種共產主義，作為完成了的自然主義。等于人道主義，而作為完成的人道主義，等于自然主義，它是人和自然界之間、人和人之間的矛盾的真正解決，是存在與本質、自由與必然、個體與類之間的斗爭的真正解決”。而實現人類解放的真正途徑是社會革命。廢除以往歷史上曾經存在的和還存在的私有制。實現勞動主體與勞動對象的普遍占有不僅僅是馬克思主義哲學進行社會革命的行動綱領和理論旗幟，不僅僅是解除人對人的經濟壓迫和剝削，更體現了馬克思主義關心人解放人的內在使命。人只有從對象性關系的占有和擁有片面束縛中解脫出來的人，才是完整的全面實現自己自由的人。

而真正實現馬克思意義上的自由是一個漫長而曲折的過程。晚年的馬克思認為人的自由的實現更多的體現在“現實生活的彼岸”的審美藝術領域，這似乎康德意義上的回歸，但這決不是簡單意義上的回復，而是螺旋式的提升和波浪式的前進。這種自由更多的人類學本體論意義上的自由。

人實現自己的自由全面的發展何以保障?在馬克思看來。人的自由全面發展在階級社會形態中均無法得到充分自由的實現，但每一個階段都為人的自由全面的發展提供了可能的條件，在馬克思看來，擁有充裕的時間是人獲得自由的重要保證，馬克思把時間劃分為社會必要勞動時間和剩余勞動時間，社會必要勞動時間是個體維持自我生命得以延續的必須消耗的時間，而剩余勞動時間則是在維持自我的生存之外應當由自己支配的時間，但是在階級社會里，特別是資本主義的私有制社會里，由于資本家的最大目的是獲取高額的利潤。因此他們千方百計的以各種方式榨取人的剩余勞動時間而使人的自由無法得以實現。在馬克思看來，在資本主義社會只有資本家的自由而無工人階級的自由，工人階級只有團結起來，推翻資本家對工人的貪婪統治，實現以公有制為基礎的共產主義社會，真正意義上的人的自由才能得到完全意義上的實現。個人自己支配的自由時間多少直接決定著一個人自由實現的程度。一個人只有不把自己的時間用于自己的生存而擁有更多的閑暇時間從事科學、藝術等方面的活動，它才有真正意義上的自由，這也是衡量社會文明進步的尺度。

[責任編輯：陳合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