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在中國哲學的發展史中,“和諧”范疇有過許多論述,但從本體論角度,“和諧”主要被詮釋為“和而不同”;從認識論角度,則主要被詮釋為“天人合一”;從方法論角度。又主要被詮釋為“中和”。和諧是中國古代哲學的一個總體特征和基本內核。
關鍵詞]中國哲學;和范疇;本體論;認識論;方法論
[中圖分類號]B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D2-7408(2007)10-0052-02
“和諧”在中國傳統文化中是一種不朽的精神,它首先是被作為一個哲學范疇加以研究的,在中國哲學中,“和諧”與“和”同義,“和”范疇寓意極為豐富和深邃,其中有許多精華是對構建現代和諧社會有益的資源。
一、本體論意義上的“和”范疇
中國哲學的“和”范疇,在本體論上其主要含義是“和而不同”。在中國。最早從哲學理論范疇上對“和”進行詮釋的是西周末年的太史史伯。史伯指出: “夫和實生物,同則不繼,以他平他謂之和,故能豐長而物歸之。若以同裨同,盡乃棄矣。”(《國語·鄭語》)。在這里,“和”與“同”是兩個不同的概念。“以他平他”是以相異和相關為前提,相異的事物相互協調并進,就能發展; “以同裨同”則是以相同的事物疊加,其結果只能窒息生機,而“生物”即萬物生生之理,“不繼”即事物滅絕之因。史伯認為,以不同的元素相配合,能求得矛盾的均衡統一,只有“和”才是產生萬物的法則,而沒有對立面的“同”不能形成新的狀態,產生新事物。金、木、水、火、土相配合才能生成萬物,酸、甜、苦、辣、咸相配合才能適合人們的口味,只有一種聲音談不上動聽的音樂,只有一種顏色不能構成五彩繽紛的景象,只有一種味道算不上美味,只有一種東西就無法進行優劣比較,只有不同事物相反相成、相輔相濟,萬物才能生生不已,充滿活力。史伯“和實生物”的觀點在以后中國哲學發展過程中一再得到確認。無論是管子的“和乃生,不和不生”,還是荀子的“萬物各得其和以生”,或者王充的“陰陽和,則萬物育”。都蘊涵著這一觀點。孔子就繼承了史伯上述思想,進一步提出了“和而不同”(《論語》)的命題。命題之“和”即是指由諸多性質不同或對立的因素構成的統一體。這些相互對立的因素同時又相互補充相互協調,從而產生新事物。命題之“同”則是完全相同的事物簡單相加,沒有不同的因素、不同的聲音、不同的意見,不產生新的狀態、新的東西。可見孔子心目中的“和”是一種有差異的統一,而不是簡單的同一。“和”的最高境界就是“萬物并育而不相害,道并行而不相悖”。 “萬物并育”與“道并行”是不同; “不相害”、“不相悖”則是“和”。在這里,孔子是把不同而又和諧相處相生看作是事物的本質,看作做人的原則。因此,在中國傳統文化的研究中提到“和”的本質時,都會把孔子的“和而不同”看作經典。
老子則以“道”為其哲學的最高范疇,提出“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老子·四十二章》)。將“和”看作陰陽二氣相互激蕩產生的狀態。陰陽二氣是和諧狀態的內在機制,盡管相互對立、沖撞、激蕩,卻始終處在和諧的“道”的統一體之中。這種狀態的形象化,就是中國哲學的圖騰——“陰陽太極圖”。太極圖充滿劇烈的流動感,呈現出柔中有剛、靜中有動的整體和諧的美好狀態。北宋思想家張載作《太和篇》更是把“和”提高到“道”的高度,指出,“太和所謂道,中涵浮沉,升降、動靜、相感之性,是氤氳、相蕩、勝負、屈伸之始。”(《正蒙·太和篇》)“太和所謂道”,也就是“陰陽合一存乎道”,道就是陰陽二氣互相作用互相推移的過程,道就是最高的理想追求,即最佳的整體和諧狀態,但這里“太和”之“和”也并不排除矛盾、消弭差異,而是諸多對立面相互作用、相互轉化、相互消長的和諧,是整體的、動態的和諧,正是這種和諧促使事物生成,推動事物發展。由此可見,中國哲學在本體論意義上,無論是儒家還是道家,都用“和而不同”表達“和”的本質,解釋“和”的機理,并將“和”看作是事物生存的根據、最佳的狀態、整體的統一,這就不難理解諸子百家何以認同、崇拜、追求“和”之道理了。
二、認識論意義上的“和”范疇
中國哲學的“和”范疇從認識論角度講,側重于“天人合一”。中國哲學的源頭之一是《周易》。1993年湖北荊門出土的“楚簡”有一段非常重要的記載:“易,所以會天道,人道也。”說的是《周易》是研究“天道”與“人道”的書。《周易》主張人的實踐活動必須順應自然法則,遵守自然規律,《易傳·文言》提出著名的“與天地合其德”的天人合一命題,指出“夫大人者,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序,與鬼神合其吉兇。先天而天弗違,后天而奉天時。”所謂“與天地合其德”是指人與自然要相互適應、相互協調;所謂“先天”即為天之前導,在自然變化從未發生以前加以引導;所謂“后天”即遵循自然的變化規律,從天而動。《周易》強調,在遵循大自然規律的同時,人則要如《乾卦·象傳》所倡“自強不息”,如《泰·象傳》中所說,“參天地之化育”,“財(裁)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即是說,以自然規律為基礎,對自然界的變化加以輔助、節制或調整,以成就天地化育之功。《周易》認為,圣人因懂得人道與天地之道相似的道理,知曉陰陽變化的規律,所以能以道匡濟天下而又堅持原則,樂天知命而又發揮德行作用,制約天地變化而無過失,成全萬物而不會有遺漏。可見,《周易》從認識論角度詮釋的“天人合一”明顯體現出了中國哲學主客相即不離的特點。
在儒家哲學中,更明顯地包含著“天”與“人”之間(主客體之間)相即不離的內在關系。按照孔子的看法,天與人是相通的,一方面,“天生德于予”,天賦予人以道德;另一方面人只有“知天”,則“天”才能達到精神自由的境界。孟子則從天道與人性統一的角度提出“盡心知性知天”的命題,說:“盡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則知天矣。”孔孟早在先秦時期就從認識論角度詮釋“天人合一”。
更加深刻地從認識論角度詮釋“天人合一”的是宋儒。二程就主張“人與天地一物…天道與人道相通”的觀點。程頤說,“安有知人道而不知天道者乎?道,一也。豈道自是一道,天道自是一道?”朱熹更明白地指出:“天即人,人即天。人之始生,得之于天;即生此人,則天又有人矣。”是說。“人”雖最初“得之于天”(由天產生)。但一旦有了“人”,“天”的道理就要由“人”來彰顯,“人”就對“天”有了一個責任。如果沒有“人”,何以體現“天”的“自強不息”、地的“厚德載物”呢?張載明確提出了“天人合一”的命題,認為儒者“因明致誠,因誠致旺,故天人合一,致學而可以成圣,得天而未始遺人。”在張載看來,天地猶如父母,人與萬物都由天地所生、氣所構成,氣的本性就是人和萬物的本性。這種觀點肯定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人與天一體,人與自然都遵循統一的規律。張載還認為,性天相通,道德原則與自然規律一致,即所謂“性與天道二者,易而已矣。”所以他主張窮理盡性,“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以完成人道,實現天道,最終達到天道與人道的統一。
中國哲學的“天人合一”作為一種思維模式,并不是將“人”混同與“物”,而是既確立“人為天地立心”的主體性,要求人們“贊天地之化育”,在人和自然和諧的前提下主動地以人合天,實現與自然的和諧相處、共同進化;又建立“與天地萬物為一體”的人與自然和諧統一的關系,要求人們不僅要“知天”,認識自然,以便合理地利用自然,而且要“畏天”,對自然界應敬畏,把保護“天”作為一種神圣的責任,從而實現人與自然和諧共存。
三、方法論意義上的“和”范疇
中國哲學的“和”范疇在方法論上,則是強調“中和”。儒家經典《中庸》開宗明義提出“中和”觀念。“中者,天地之美達理也。”又云:喜怒哀樂之來發,謂之中;發而皆中節,謂之和。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和也者,天下之達道也。致中和,天地位焉,萬物育焉。這是迄今為止對“中和”范疇最早、也是最明確的界定。喜怒哀樂潛藏于心,澹然虛靜,即是中;喜怒哀樂表現出來有度有節,無所乖戾,即是和。中為大本,和為大道。在這里,中和之道既是天地之道,又是為人行事之道。
儒家視“中和”為天地之間最普遍、最根本的原則,認為達到了“中和”,天地就各得其所,萬物就發育生長。子思就認為,宇宙萬物“致中和”便能盡性,因人物之性相通,人與萬物都具有天賦之性,能盡人之性,也就能盡物之性。這就是說,人與自然具有同根性、平等性、整體性、和諧性。所以“中和”要求人們要恰如其分地把握事物發展“度”的規律,正確處理人與自然的關系。儒家又視“中和”為最高的倫理道德標準。子思就認為“致中和”能做到“人存政舉”國治民安,即“其人存,則其政舉;其人亡,則其政息。”(《中庸》二十章)處理好各種社會關系,使之和諧,符合中和之道,最終達到治國安民的目的。所以“中和”便要求人們把握好道德要求應有的度。其一,要堅持孔子的“過猶不及”,亦即朱熹的“恰倒好處”,既防止達不到道德標準(“不及”),也反對過頭(“過”)把握最適中的度。其二,要堅持《中庸》的“執兩用中”,亦即朱熹的“量度取中”,以此之過,濟彼不及,以此之長,補彼之短,把握最合理的限度。儒家還推崇“和為貴”,主張施政使民,貴乎“執中”;天地萬物,貴乎“中和”;君子言行,貴乎“中庸”。因此,孔子在行為上便提出“中行”,在《論語》中講到“允執其中”。他指出:“不得中行而與之,必也狂狷乎,狂者進取,狷者有所不為也。”(《論語》·子路)。既反對草率魯莽貿然行事,又反對畏縮不前。
可見,中國哲學強調“中和”,也就是強調人們處理問題要堅持兼顧,協調不同方面,力求達成共識,而不偏執,堅持“過猶不及”,“執兩用中”的方法論原則。實質上也就是要求人們把握解決矛盾的“度”,在承認矛盾的基礎上,求同存異,達到“中和”狀態,求得人世間最美好的“和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