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圍城》作為一部知識分子小說,塑造了一系列典型的人物,尤以方鴻漸為首,本文以敘事學的視角解讀這一人物,力圖透徹地分析人物的多重性格的復雜性。
關鍵詞:敘述者 隱指作者 圍城 方鴻漸 矛盾
趙毅衡在其著作《當說者與被說時》說:“敘述者決不是作者,作者在寫作時假定自己是在抄錄敘述者的話語。整個敘述文本,每個字都出自敘述者,決不會直接來自作者。”每本小說都有個敘述者,當然也有一個作者,但“實際上許多敘述文本的作者是否存在,需要文本外的材料來證明”,而可以肯定的就是文本中必然存在一個隱藏著的作者,即“隱指作者”,這個作者才是最可靠的。隱指作者這一概念最早是由美國文論家韋恩·布斯提出。他在《小說修辭學》中寫道:在他(作者)寫作時,他不是創造一個理想的、非個性的“一般人”,而是一個“他自己”的隱含的替身,不同于我們在其他人的作品中遇到的那些隱含的作者。趙毅衡對此做了精辟的歸納:“與敘述分析有關的所謂作者,是從敘述中歸納出來的,推斷出來的一個人格,這個人格代表了一系列社會文化形態,個人心理以及文學觀念的價值,敘述分析的作者就是這些道德的、習俗的、心理的、審美的價值與觀念之集合。”“這個支持作品的價值集合,現代文學理論一般稱為‘隱指作者’,因為他是從作品的內容和形式中推論歸納出來的”。由此可見,隱指作者的形象是讀者在閱讀過程中根據文本建構出來的。
《圍城》是我國現代文學史上學貫中西、融通古今的學者型作家錢鐘書的小說代表作。而從敘述者和隱指作者這兩個視域來看,主人公方鴻漸的圍城就更清晰了。
一、敘述者視域下的方鴻漸
1. 對生活始終是無目的的妥協盲從,在混亂中希冀和等待著自己的一席之地。
敘述者講述高中時方鴻漸聽任家人的意見和周家小姐訂婚,等到進入大學,看到男女同學自由戀愛,才后悔當初不應該聽任家人意見早訂終身。大學畢業前夕,未婚妻突然死亡,使他有機會出洋,在歐洲游學幾年,“興趣頗廣,心得全無”,歸期將至時迫于父親和岳丈的厚望,買了一張博士假文憑。回國下船后幾小時方的內心感受是“上岸時的興奮,都蒸發了,覺得懦弱、渺小,職業不容易找,戀愛不容易成就。”國內正值多事之秋,時局艱難生活動蕩,好運氣的方有岳丈的支持就在銀行里做個閑差,繼續過懶散的生活。寄人籬下,方似乎沒有過多的考慮這樣的日子能否長久下去,更沒有考慮自己堂堂一個男子漢自己的職業應該如何。
2. 未婚妻的死成全了他在感情上的自由選擇,然而從歸國之期開始他就迷失在情感自由的陣營里,最終都一一以失敗告終。
鮑小姐性感美麗,垂青于方鴻漸,他受寵若驚地接受了她的性引誘。與鮑的這一段沒有情感基礎的欲望情緣更顯出方卑瑣懦弱,本沒有瀟灑的本錢,打腫臉充胖子之后只有咬牙收拾殘局給自己一個可憐的借口開脫。在敘述者的敘述中我們知道方鴻漸最初對蘇小姐的“又甜又冷的冰淇淋作風”不感興趣,可是當他回身看見裝扮得“裊裊婷婷”的蘇小姐時,居然回應了她想親近自己的信息。這算是方和蘇的故事有了個開端。上海生活平靜,方的思春情緒隨著春天的來臨愈加蠢蠢欲動,于是決定去拜訪蘇小姐。與蘇的情感糾葛一切都起源于他兩次都將蘇當做情感寂寞的填充物,只考慮一時的痛快。對蘇小姐的求愛暗示,既沒有勇氣接受更沒有膽量拒絕,同時方還不遺余力地追求唐曉芙,在兩個女人之間周旋,做著既不傷害蘇文紈又能得到唐曉芙的美夢。美夢終究是虛幻的,唐曉芙拒絕了方鴻漸的追求,老話說自作自受是敘述者給予方鴻漸這段感情失敗的詮釋。孫柔嘉的故意接近,方鴻漸在內心自問“是不是愛她——有一點點愛她呢?”就希里糊涂的和孫匆匆結婚。
3. 趙辛楣對他的關照和提攜,顯出方鴻漸在面對人情世故和生活重擔時的笨拙與無能,志大才疏。
從上海一路風塵仆仆趕往三閭大學的一行人中,趙辛楣始終是領導者的角色。方鴻漸真心佩服,而趙對他的評價不過就是“你不討厭,可是全無用處。”才剛從上海起程,方已經“自恨沒有勇氣原船退回上海”,應該說是辛楣的信念和堅定了他搖擺不定的內心。與李梅亭、顧而謙等為伍,方喪氣地想到自己這是“可恥的墮落”。旅途中一再流露牢騷,“辛楣笑他頹喪,說,‘你這樣經不起打擊,一輩子戀愛不會成功’”。在校園內,方的位置尷尬可憐,被汪處厚說成是“‘從龍派’的外圍”,在同事中沒有地位可言。
之后方鴻漸生活中的重大決定都和趙辛楣相關,孫柔嘉罵他:“去年你浪蕩在上海沒有事,跟著趙辛楣到了內地,內地事丟了,靠趙辛楣的提拔到上海,上海事又丟了,現在再到內地投奔趙辛楣去。”從敘述者的講述中,我們知道方鴻漸剛回國時對我你他小姐的灑脫和取笑曹元朗的機智幽默都已經不復存在,現實是與蘇文紈已是“云泥之別”,辛楣呢也是“不比從前那樣分庭抗禮了”。
二、隱指作者筆下的方鴻漸
1. 心地純善,有自己理想的愛人形象,默默地堅守,不甘平庸。
與鮑小姐一起始終不說“愛”,把愛看得神圣尊貴,清楚地知道和鮑不過是逢場作戲。對蘇文紈,從一開始就敬而遠之,雖然蘇小姐人美又有才學,家世顯赫,但方鴻漸“自信對她的情誼到此而止”。不論是鮑還是蘇都不是方鴻漸理想的情人,他在等待。當唐突然撞進他的視野時,他就認定這才是他一直尋覓和等待的女孩子。甜蜜的愛情,使方鴻漸對人生有了明確規劃,他在給唐曉芙的信中說:“你要到昆明復學,我也可以在昆明謀個事,假如你進上海的學校,上海就變成我唯一依戀的地方。”他把唐曉芙視為摩登社會里的罕物,這是他生活的希望,可是這段感情短暫有如曇花一現,方鴻漸從此耗盡一切氣力,對一切都灰心力竭。在心愛的人的揭批打擊之下,方鴻漸沒有多余的辯白之詞,“抬起頭來,兩眼是淚,像大孩子挨了打罵,咽淚入心的臉”,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自信心由此徹底崩塌。隱含作者對方寄予的同情顯而易見,造化弄人,雖無意傷害任何人,卻只是可憐的一相情愿。
2. 洞穿世事的虛無,無力改變現實的痛苦,別無選擇地做了“道義上的懦夫”。
方鴻漸在買辦張吉民家中,見張太太信佛,暗想:“享受了最新的西洋科學設備,而競抱這種信仰,坐在熱水管烘暖的空堂里念佛。可見‘西學為用,中學為體’并非難事”。很顯然,受到西方文明影響的方鴻漸不僅諷刺了當時買辦階級的思想空虛和淺薄,這是方鴻漸思想深邃的一面。評價曹元朗的《拼盤姘伴》是“不知所云”,而且到處掛著牛津劍橋的幌子“仗勢欺人”,是有恃無恐的不通“不通得來頭大”。這也正說明了方鴻漸不是曹元朗那樣的拉大旗作虎皮的偽學問家,所以,他不會把蘇小姐的頭腦和才學看得神秘,也不會對曹元朗另眼相看。這里隱含作者一再肯定方鴻漸,對世態人情洞若觀火,嬉笑怒罵一針見血。
究竟哪個才是真實的方鴻漸?敘述者告訴我們的是一個懦弱膽小,人格上可鄙可笑的方鴻漸,而隱含作者卻塑造了一個正直善良,在現實與精神的圍城里無奈痛苦的方鴻漸,二者的矛盾顯示了人性的復雜。是的,方鴻漸是世俗人眼里的庸碌之輩,無權無勢,沒有遠大的前程,一個卑渺的小人物,生活的弱者。但是,方鴻漸追求人性的真善美,是理想世界的苦行僧,亦是每個普通人的內心再現。
(作者系四川大學文學與新聞學院文藝專業05級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