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語的主觀性在英漢人稱指示語中的體現

摘 要：“主觀性”是指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tài)度和感情，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己的印記。語言中的某些詞類都編入了“自我”這一標志著語言主觀性特征的語義成分，如情態(tài)動詞、指示代詞等。它們都以說話人“自我”為基點，構成語言中常見的指示現象。本文主要探討話語的“主觀性”特征是如何透過英、漢人稱指示語得以體現的。

關鍵詞：主觀性 人稱指示語

1. 引言

認知語法認為，語言不僅客觀地表達命題式的思想，還要表達言語主體即說話人的觀點、情感和態(tài)度，即話語的主觀性。話語的主觀性在人們的日常交際中起著非常重要的作用，從某種角度上說，這種‘主觀性’決定著意義的形成和識解。語言中有一些詞類都編入了“自我”這一標志著話語主觀性特征的語義成分，如情態(tài)動詞、指示詞等等。在言語交際中，聽話人不僅需要接受語言所反映出的信息，而且需要透過字面體會出說話人的情感、態(tài)度、意圖等“主觀性”。人稱指示語體現的正是以講話者為中心的最基本的語境因素：交際雙方。然而，在言語交際中，人稱指示語的使用卻存在著一些非常規(guī)用法。所以，在日常交際中，人們如果能很好地把握人稱指示語所體現的“主觀性”，對于理解說話人的“言外之意”自然能起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2. 語言的主觀性

2.1 “主觀性”的理解

“主觀性”(subjectivity)就是指語言的這樣一種特性，即說話人的語言表達含有說話人“自我”的表現成分，也就是說話人在說出一段話的同時還表明自己對這段話的立場、態(tài)度和情感，從而在話語中留下自我的印記(imprint)(Lyons，1977，沈家煊，2001)。在對語言主觀性的研究的環(huán)境下，語言并非認為是一種獨立封閉的系統(tǒng)，語言也不再只是對邏輯命題(proposition)的客觀表達，相反，語言被認為是說話人的感知，感覺的表現(Finegan，1995)。

2.2 關于“主觀性”的三種觀點

語言學界關于這一理論比較典型的代表人物有：John Lyons，Traugott，Langacker。

◆ Lyons：主觀性與自我表現

John Lyons (1982)認為人具有主體意識，這種主體意識在語言中是有體現的。換言之，人從本質上都是主觀的，因為我們都擁有‘自我’。‘自我’包括認識、感知、情感、態(tài)度和意圖等。話語的主觀性就是人們交際時表現出來的‘自我’。

◆ Traugott ：主觀性與語法化

Traugott 對語言主觀性的研究是歷時的，并將語言的主觀性研究納入了她的語法化理論。語法化是一個單向性過程，在該過程中，詞語的意義有從表達命題到表達情感的趨勢轉變，即該詞的表義功能減弱，表情功能加強，并且和態(tài)度、情感、意圖等密切相關。這種態(tài)度、情感、意圖都源于說話人，因此具有主觀性。

◆ Langacker：主觀性與認知視角

Langacker從共時的角度來看待語言的主觀性。他從認知的觀點出發(fā)，把注意力放在“識解”(construe)上，認為說話人或聽話人會出于交際的需要，從一定的視角出發(fā)來識解一個“話語事件”（speech event)。識解的最基本的模式是觀察主體完全獨立于被觀察對象，這時話語事件完全被客觀識解。反之，話語事件則被主觀識解。

2.3 “主觀性”研究的三個方面

Edward Finegan（1995）認為語言的主觀性的研究主要集中在三個方面：說話人的視角、說話人的情感、說話人的認識。其實這三個方面互有交叉和聯(lián)系，很難截然分開?！耙暯?perspective)”就是說話人對客觀情狀的觀察角度，或是對客觀情狀加以敘說的出發(fā)點，這種“視角”主觀性經常以隱晦方式在話語中體現?！扒楦?affect)”一詞包括感情、情緒、意向、態(tài)度等；“認識(epistemic modality)”是指句子除了語法主語外，還隱含一個高層次的“言者主語”，是說話人對命題的看法、觀點。（沈家煊，2001）

3. 英漢人稱指示語（person deixis）

人稱指示語是指對編碼于言語活動中的參與者或相關角色的符號指稱，它在各指示語中占據主體與核心地位。在我們所熟知的大多數語言中都存在著由三個人稱構成的人稱指示體系。第一人稱指示語包括說話人（自稱），如：漢語中的我（我們），英語中的I(me)、we(us)；第二人稱指示語包括聽話人(對稱)，如：漢語中的你（你們），英語中的you；第三類指示語既不包括說話人也不包括聽話人(他稱)，如：漢語中的她/他（他們）和英語中的he(him)、she(her)、they (them)、it。但在實際使用中各個人稱代詞的所指和用法并不都像這樣簡單明確，有時會出現一些從語義上看似乎是異常的現象，即人稱指示詞的非常規(guī)用法。這種非常規(guī)用法正是話語主觀性的具體體現。因此，我們將以英漢人稱指示語為研究對象，對其主觀性進行分析。

4. 話語“主觀性”在英漢人稱指示語中的體現

4.1 人稱指示語體現了說話人的視角

4.1.1 人稱指示語的相互轉換反映出說話人視角的改變

人稱指示語是以發(fā)話人為基礎的，聽話人理解話語時自然要對人稱指示語作相應的變換。這是由于說話人不同，而各個說話人都是從自身的視角出發(fā)看待事物。在對話中，同一個人要不停地在人稱代詞“我”和“你”之間轉換，這種視角的轉換在直接引語與間接引語的相互轉換中體現得最為明顯。此外，英語中人稱指示語的轉換在yes-no疑問句中也體現得較為明顯。如初學英語的人在對陳述句“I am a student.”提問時，可能會有兩種形式：“Am I a student?”或“Are you a student?”。從語法上看，這兩個疑問句都是正確的，但從語用上看，“Am I a student?”用的是第一人稱指示語，只適用于說話人向對方詢問關于說話人自己的身份；而“Are you a student”?卻適用于說話人詢問對方的身份。

4.1.1 第一人稱代詞復數形式的不同內容反映出說話人的不同視角

在許多語言中，第一人稱的復數指示語有兩種用法：其一，用于包括談話對方（we-inclusive-of addressee）(Levinson，2001)；其二，用于不包括談話對方（we-exclusive-of addressee）（何自然，冉永平，2001）。因此，第一人稱指示語的不同內容體現出說話人的不同視角。

（1）老師對學生說：“我們的主要任務是學習，不是玩?！?/p>

例（1）中第一人稱復數“我們”用來指稱聽話人。因為用第一人稱代詞來指稱第二人稱，說話人從聽話人的視角來提出要求，是為了使聽話人主觀上將說話人認同為己方，這樣會造成與聽話者的親密感，縮短雙方的心理距離從而很樂意接受說話者的建議。

4.1.2 說話人在自言自語時也體現了一種特殊視角

在自言自語的時候，我們既是發(fā)話人也是受話人，常常站在對方的角度看待自己。例如：

(2) 就把這件事忘卻了。直到第二日要發(fā)童子案，頭一晚才想起來。說道：“你看我辦的是什么事?”(《儒林外史》)

4.1.3 第三人稱“他”、“她”代替第一人稱“我”或第二人稱“你”

如果說話人用第三人稱去指稱第一或第二人稱，這樣就將說話者與談論對象之間的直接關系變?yōu)榱苏務搶ο笈c第三者的關系，這樣說話人與談論對象的距離就拉遠了，由于說話者主觀上把自己從言語場內拉到言語場外，而把與此無關的第三者虛擬地拉了進來。因此，說話人可以以一種客觀的態(tài)度去關注談論的對象。

(3)鳳姐道：至今珍大哥還抱怨后悔呢。你明兒見了他，好歹賠釋賠釋，就說我年輕，原沒見過世面，誰叫大爺錯委了他呢。（《紅樓夢》）

將第三人稱移用為第一人稱，說話人敘述的視角發(fā)生了變化，移用后引發(fā)了言語場景，要了解“他”的真正語境意義，必須借助于上下文的語境。例(3)中“他”如果不移用為“我”，說話人客觀地敘述事情，“我”與這件事處于客觀層面上“誰讓大爺錯委了我呢”似乎含有抱怨、責備“大爺”的意味。移用后的句子涉及到說話人的視角轉變，說話人以第三者的身份評價這件事，話中似乎增強了對“他”的批評意味，這是說話人比較謙虛、客套的說法。所以說，移用后句子的主觀性高于本指的句子。

4.2 人稱指示語體現了說話人的情感

4.2.1 用“我們”，“咱們”代替“我”

用第一人稱復數形式代替第一人稱單數形式來說明說話者的情況。這一用法常見于說話人談及自己的成就或觀點，謙虛地將功勞歸屬于自己所屬的群體。如：

(4) We(=I) have been observing the phenomenon for years，but at this stage we are(=I am) still unable to be very specific about its nature of its cause.

(5) 看過了前面排出的種種材料、做法和看法，我們有些初步意見。

例（4）中第一人稱復數“we”用來指稱第一人稱單數“I”和例（5）中“我們”用來指稱“我”，這種移用常用于單獨署名的學術論著中，作者要表述某一觀點時常常使用“我們”，盡管表述者往往實際上就是作者一個人，即單數意義上的“我”。學術科技語體中之所以常常這樣使用第一人稱代詞，一方面是表明作者自己的謙虛態(tài)度，避免過分突出自己，謙虛地將功勞歸屬于自己所屬的群體。另一方面，這種第一人稱復數形式的虛指還是因為接受心理的存在：說話人主觀上把交際的對象包括進去，想使雙方的感情更近。

4.2.2 用“我們”，“咱們”代替“你們”“你”

第一人稱代詞移用為第二人稱代詞。在言語交際中，第一人稱代詞改變本來所指的對象指第二人稱，旨在通過降低自己的身份和地位以增加語言的說服力，或將自己歸于聽話人之列以增加語言的親和力。

（6）A doctor said to a patient：“ How are we feeling today?”

（7）媽媽對孩子說：“寶寶，咱們（=你）該上幼兒園了?！?/p>

例（7）和例（8）中的“we”、“咱們”都不包括說話人，而是單純地指稱聽話人。這種借助“共稱”將對方引入自己一方的指示信息稱為“移情指示”(empathetic deixis) (Lyons，1977)。說話人將聽話人主觀上認同為己方，常給聽話人一種親切感，因而句子顯得語重心長，這種特定的選擇有縮短說話人與聽話人的心理距離從而拉近他們之間的情感關系的作用。若將句子中的“we”改為“you”“我們”改為“你們”或“你”，說話者顯得高高在上，語言顯得正規(guī)和嚴肅，語言的感召力下降，而強加程度提高了。

4.2.3 “你”泛指第三人稱

（8）人生實在是一個神秘的謎，當你未曾認識它的存在時，可能是一種輕松。

例（11）中的“你”表泛指，相當于“人們”，指說話人和聽話人以外的第三人。說話者之所以用“你”而不是用“人們”，就是因為他把自己與“所有人”都放進了言語場景之中，好像是直接面對“所有人”說話，這樣說話者與談論對象的距離拉近了，其主觀性增強，這就把言語場景中的關系從客觀軸調整到主觀軸。

英語中的第二人稱指示語也有類似的用法，主要表現在口語中：

(9) You never know what you can do till you try.

5. 結語

通過本文對英漢指示語中話語主觀性的分析可以看出，形式上看似簡單的人稱指示語在具體使用過程中卻相當復雜。在言語交際中我們需要不停地在人稱指示詞之間進行轉換。這些轉換看似違背了人稱指示語最基本的用法，然而，這些現象卻都能在話語的主觀性中得到合理的解釋。通過人稱變換，轉換視角，使聽話人置身其中，這樣容易打動聽話人并使其能夠產生強烈共鳴。因此，對指示語中話語主觀性的研究有助于我們更好地完成和理解話語，從而使交際順利進行。

參考文獻：

［1］Finegan，Edward. Subjectivity and subjectification：an introduction. In Stein，D and Susan Wright eds. Subjectivity and Subjectivisation：Lingustic Perspectives ［C」.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Press.1995.

［2］Langacker，R.W. Foundations of Cognitive Grammar：Theoretical Prerequisites ［M］. Standford：Standford University.1991.

［3］——R. W. Subjectification. Congnitive Linguistics.1990.

［4］Lyons，J. Semantics 2 vols.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77.

［5］——Deixis and subjectivity： Loguor，ergo sum?［A］. In R.J. Jarvella W. Klein (eds.). Speech，Place，and Action：studies in Deixis and Related Topics ［C］. New York：John Wiley.1982.

［6］Stephen C. Levinson. Pragmatics［M］.北京：外語教學與研究出社，2001.

［7］Traugott，E.C. Subjectification in Grammaticalization ［A］. In Stein wright. InStein，DS. Wright(eds.).Subjectivity and Subjectivisation：Lingustic Perspectives ［C」.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Press. 1995.

［8］馮光武.語言的主觀性及其相關研究.山東外語教學，第5期，2006.

［9］何自然，冉永平.語用學概論［M］.湖南教育出版社，2001.

［10］單欣.論指示語的主觀性［D］.吉林：長春理工學院碩士學位論文，2004.

［11］沈家煊.語言的“主觀性”和“主觀化”.外語教學與研究，第4期，2001.

［12］王蕊.主觀性在人稱代詞移用中的表現.四川教育學院學報，第20期，20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