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閱近年來高考滿分作文,我們不難發現有三個現象愈演愈烈,一是追逐文采,二是大批量使用古人古事,三是泛散文化。
一、追逐文采
今天,追逐文采在我們的高中生作文中可以說是愈演愈烈。從近五年的高考作文來看,在高考作文“深刻”、“豐富”、“有文采”和“有創新”四個發展等級的要求中,考生們普遍認為:“深刻”過于艱深,難以企及;“豐富”又缺少積累,心有余力不足;“創新”則可遇不可求且有一定的冒險;只有“有文采”既安全且操作性強。究其原因固然有學生心理浮躁、不能靜下心來構思成文的一面,更大的問題還是在我們教師的作文評價機制上。
拿到作文,放棄文章學的評價角度,不注重行文過程的梳理。一味地從寫作學的角度,從中心到結構到語言的說一通,這直接引導著學生在下次寫作中,有意識的去追求易于操作的結構和語言的華美。久而久之,寫作便變成了極其簡單的操作,演變成了語言仗。他們或者“借鑒”考前準備的好詞佳句,或者“堆砌”一些華麗的詞藻及大量的名人名言詩文名句,或者仿造一些往年的高考佳作,以排比句開頭、排比句段行文、比喻句拓展、排比句升華結束,等等。
總之,誰能在語言上超人一等,誰就能拿到本次作文的桂冠。
其實,語言只是我們表情達意上需要憑借的一個符號而已,盲目追求文采的結果導致本末倒置。孔子在《論語》中曾說到“辭達而已矣”,這應該是我們作文追求的終極境界。今天我們看到冰心、老舍、梁實秋等老一輩的文壇大師,以及周濤、劉亮程等當代的散文巨匠,會發現他們的文章好并不是好在文字的華麗豐贍上,而是他們的文章中仿佛是從他們胸中涌出的泉水,有著個人獨特的氣息,閃爍著迥異他人的光芒,于一個詞上見特色,一句話中顯構思。
德國美學家萊辛說:“對于造型藝術,表達比構思要重要;而對于語言藝術來說,構思比表達更重要。”當學生盲目重視對形式上的東西追求時,必然看淡對本質方面的追求,扭轉這種情況的關鍵就是將學生的目光吸引到構思的培養與引導上。寫作不是求同思維而是求異思維。嚴羽在《滄浪詩話》就提到,“學詩先除五俗:一曰俗體,二曰俗意,三曰俗句,四曰俗字,五曰俗韻”。在寫作中,多在構思上下功夫,方能獨出機杼、獨領風騷。如,面對“同情”話題,別的同學都在寫“要善于同情他人”、“同情他人是一種美德”;而有的同學進行逆向思維,立論“給予同情也要接受同情方為生活之道”,觀點特別,充滿人情、人性的溫暖。
二、大批量使用古人古事
近五年來,從平時的作文到高考考場里選出的優秀作文,恐怕很難用數字去計算屈原、司馬遷、曹操、李白、杜甫、蘇軾、魯迅等出現的次數。幾乎已經到了言必及屈原司馬遷的地步。材料的極度匱乏,加上語言的華美溢采,使得越來越多的學生作文充滿矯情,形成新“八股”。
這就如同我們走路,正走在越來越窄的胡同里,而胡同外面,天地還很廣闊。
同一舊材料的群體性使用明顯地暴露出學生選材上的依賴性、惰性。經濟高速發展,快餐業的快速崛起以及快餐文化的席卷流行,越來越多的學生也受此影響,頻頻“拿來”,反復使用,照得高分,于是滿足于其中。殊不知,“溪狹者速涸,流淺者速竭”。
其實,學生手中現有的教材、讀本,里面就與很多可寫可用的,如,在蘇教版必修三第四單元“文言的津梁”中,有個同學就巧妙的化用了里面的內容,寫到:
2500年前,那個老莊筆下的黃河之神能夠望洋而興自省之嘆,的確不失其明智,今天的我們如果能夠把自己放在生命的桿秤上公平地審視自己度量自己,也便是掌握了一種生存的智慧。認識自己需要勇氣,更需要有顆敏銳的心,認識自己敢于將自己細小的纖瑕挑撥得干凈,能夠不被眼前的假象迷惑了心性,放大自己的眼光,頭上的天空將會綿延到更高更遠處。當年河神若不是見了海神,或許他一輩子就成了那只“井底之蛙”,目之所及的地方也就只是那圓圓的井口。故事的結尾處,河神發出了慨嘆:“吾非至于子之門則殆矣,吾長見笑于大方之家。”勇敢的認識自己方能撥云見日,只是半途莫讓“浮云”遮了“望眼”。
我們可以看到這樣的文章充滿了活潑潑的味道,有一種自由自在的聲音。
課內的文章可“為我所用”已是十分精彩,若能將目光投向現實生活又該開辟一片多么廣闊的天地!客觀上網絡報刊的快捷傳遞,主觀上接受新鮮事物的年齡優勢,使得現在的學生對生活了解的不少,也很新鮮。與此同時,我們卻又看到無限制地“拉古人說話”,尤其是拉某幾個古人說話,剪裁復制佳作變成全國高中生寫作追逐的目標。幾乎可以這樣說:高中生群體的寫作狀態呈現出嚴重失水缺肥狀。
當務之急,還是應該加強創新方面的引導,引導學生認識到“創新”不僅指構思立意上的新意,還包括材料選用上的新穎。借古論今、述史論世,固然能夠顯示出考生知識豐富、功力深厚以及行文的韻味和風格,但材料的時代性更能給人的心靈吹進一股清新的風。如在“生命的境界”話題作文中,我們可以使用到杜甫、屈原甚至司馬遷等材料,而有的同學卻使用了下面兩個材料:《最后一片樹葉》中的貝爾曼先生,為了挽救瓊珊,用彩筆在墻上畫了一片葉脈青翠的樹葉,而自己在凄風苦雨中染上了肺炎,很快死去;海倫·凱勒的老師安妮·沙莉文培養出了海倫·凱勒,卻用了一生的時間在海倫·凱勒的心中撐起信念的風帆。并由此立論:能夠為他人描畫著永綠的“葉子”,一樣可以走進一個很高尚的生命境界。這樣的材料就在我們的手中,在我們閱讀所及的視野內,散發著新鮮的陽光味道。
再如同樣是論述上面“勇敢認識自己”的話題,用TCL前總裁吳士宏、互聯網英才馬云的材料去闡述就更有吸引力,更具說服力,充滿時代氣息。
三、泛散文化
不少同學認為“散文化”的寫作方式是得高分的比較容易的“捷徑”,從表面上看的確如此。散文在今天高中生作文中占有越來越多的比例,甚至有學生認為在考場作文評分中,形式往往是大于內容的。不可否認華麗的語言,古今縱橫的架勢,確實有不同凡響的效果。但是仔細審視這些文章可以發現它們無非是模塊的組合,其本質是形式勝過內容,技巧大于思想。正如很多老師所認同的:“浮華”的背后是寫作指向的模糊,是分析闡釋的空泛,是文章結構的單薄與“疊加”。究其原因,則是機械模仿“滿分作文”只學得皮毛而未得其髓,于是成了邯鄲學步。
不錯,散文可以看出學生的生存思想狀態,更追求隨意開放,殊不知也滋長了浮躁,內容虛泛的風氣。少了議論文的嚴肅與嚴密,記敘文的真切與從容。泛散文化與追逐文采互相滋養,促進了今天形式主義文風的蔓延。
當然,每一種文體都有她存在的必然,散文本身本沒有錯,散文也不是與生俱來遠離深刻,與浮淺為伍,我們看到韓少功、李存葆、雷抒雁、周濤等憑借散文的形式,寫出的文章有宏大的氣象,立意也是深刻的。但同學們卻據此找到了快速成文的法寶,運用散文,運用排比,批發比喻。
如下面一篇以“度量”為話題的議論語段中,一位同學寫到:
在我們讀《燭之武退秦師》時為燭之武的智勇喝彩時可曾注意那個推薦他的大夫佚之狐?若不是他的推薦,鄭伯何以想起重用“壯不如人”的燭之武?所以,正是佚之狐的深明大義成就了這樣一個退秦師神話,這是一種度量。
魏征《諫太宗十思疏》洋洋灑灑幾百字,無非也在強調這兩個字,一個君主,一個明君的度量,更應廣闊如海,要竭誠待下,要賞罰分明,不能因個人喜好亂了綱法。
司馬遷對藺相如絲毫不吝惜他的贊美,我想正是藺相如那一身君子度量,不僅讓他贏得一個生死與共的刎頸之交,更讓他贏得了后世的敬仰。
有那樣一群君子,他們身上與生俱來擁有那種大氣,為生,為死,為國家,歷史三千年,漫長如歌,卻長不過他們的君子度量。
這段文字洋洋灑灑,看上去很有理性思維的光輝,后兩個段落表現猶為明顯地運用散文的語言。但我們可以看到:
(一)它的中心沒有明確的指向性,究竟哪句話能夠統帥全文呢?看不出來。
(二)所用三個材料間也并非都與“度量”相關,如第一個材料,是關于識人與薦人的問題,與“度量何干”?
(三)三個材料形式上形成排比,很整齊,但都只是一些似乎是關于“度量”的實例而已。行文的過程是沒有動態感,沒有分析,沒有內容上的展開。
同樣是這個話題與相關素材,當我們用純然議論的文字去表達的時候,它就變成了擲地有聲、論述縝密的佳作。請看:
氣度猶如宋詞,有豪邁與婉約之分,慷慨陳詞,灑脫倜儻可謂有氣度,同時,溫良平靜,面對大是大非頭腦清楚,處事有分寸應該說更有氣度。藺相如面對廉頗的無理取鬧,特別是“相如素賤人”的人格侮辱,能“稱病不早朝”,且“引車避匿”,可謂是氣度非凡。這種氣度并不是源于性格,而是來源于思想。相如說得好,“吾所以為此者,以先國家之急而后私仇也”,藺相如不是莊子的弟子,主張與人無爭,看破了世相,不屑與之一爭,而是站在現實生活的基礎上,以國家民族的利益為重,體現了他在大事面前的清醒頭腦和寬闊的胸襟,這就是我們要擁有的氣度。
上面的文字先用一個陳述句擺出觀點,第二、三句圍繞觀點作出分析論述,然后闡釋事例,使用引證,并注意剖析,體現出議論文段的說理分析特點,最后緊扣論點做出結論。整個語段呈現出層進、緊湊的特點。
所以我們說,“散文化”的寫作方式并非是得高分的比較容易的“捷徑”,倒是中心比較容易松散的途徑。在寫作中正確的做法還是應該根據自己文章的實際需要確定文體的選用。同樣的,一般的寫作套路是要掌握,但在具體的行文中更應該考慮如何更好地清晰的反映自己的思想和表達自己的審美感受。文章有法,文無定法,拘泥則死,求變則容易開辟新的田地,打開心靈的天空;則適合勇敢地寫出一個真實的“我”的認識。像史鐵生用心體悟生與死的意義那樣,用心判斷,確定文體,不追逐風氣,用筆表達對人生、生命的嶄新認識,從容而談,不泥于框架,這樣的文章我們叫它佳作。
[作者通聯:山東棗莊八中(南校)語文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