釋《孔雀東南飛》中的“相”

“相”是課文中出現次數較多的一個字。據粗略統計，文中出現了19處，課本編者對其中的7個有“相”的句子作了注釋。就是：

1.兒已薄祿相，幸復得此婦。

課本注曰：“【兒已薄祿相】我已經沒有做高官、享厚祿的福相。古人迷信，往往從一個人的相貌來斷定他的命運。”

2.吾已失恩義，會不相從許。

課本注曰：“【吾已失恩義，會不相從許】我（對她）已經沒有恩情了，一定不能答應你的要求。會，一定。”

3.不久當歸還，還必相迎取。

課本注曰：“【迎取】迎接你回家?！?/p>

4.勤心養公姥，好自相扶將。

課本注曰：“【好自相扶將】好好服侍老人家。扶將：這里是服侍的意思?！?/p>

5.（仲卿說）吾今且報府，不久當歸還，誓天不相負。

課本注曰：“【誓天不相負】指天發誓，決不會對不起你?！?/p>

6. 登即相許和，便可作婚姻。

課本注曰：“【登即相許和】立即就答應這門親事吧。登，立刻?！?/p>

7.便利此月內，六合正相應。

課本注曰：“【相應】合適?！?/p>

“相”是個多音多義詞，從訓詁的角度看，“相”是個會意字，從木、目。段玉裁認為目光接觸到事物就叫相?！墩f文》：“相，省視也?！薄对娒珎鳌罚骸跋啵煲曇??！薄安煲暋?就是“審察、仔細看”。如《詩·鄘風·相鼠》：“相鼠有皮，人而無儀?！保茨抢鲜筮€用皮包著身，作為一個人怎么能不顧禮儀。）又如“相機行事、相馬”等。由“相”的“仔細看”這一意義引申為辨察一個人的官體容色，從而來判斷他的命運。這是一種迷信。如《史記·淮陰侯列傳》：“相君之面，不過封侯，又危不安；相君之背，貴乃不可言?！保茨愕拿娌浚徊贿^封個侯，而且還有危險和不安；看你的背部，貴得竟然無法說。）從目光接觸事物為相這個意思出發，把凡是彼此交接的動作都叫“相”，此“相”就是“助”的意思。如《左傳·昭公四年》：“晉楚唯所相?！薄矔x楚兩國只有憑上天來助（誰）了?！衬欠N彼此交接又起扶助作用的“相”又專門指扶助盲人。因為上古的樂師，一般由盲人充當，這些樂師常需人去扶持。由此又把扶助盲人的人也叫“相”。如《論語·季氏》：“危而不持，顛而不扶，則焉用彼相矣？”（站不穩的時候不去把持著，跌倒的時候不去攙扶著，那么哪里還要那個扶著瞎子走路的人呢？）由“助”的意思又引申為扶助君主的人。這個意思與后代的“宰相”大致相當。如《左傳·襄公四年》：“信而使之，以為己相?！保ㄐ湃嗡⑶沂褂盟?，把他當作自己的輔佐者。）由于彼此交接的動作總是雙方的，所以“相”又有“互相、交互”之義。如“相隔、相互、相似”等?？赡軓臐h代開始，“相”出現了一種新的用法，就是有指代作用，或者說“指一方對另一方的動作”。呂叔湘先生在他的《文言虛字》中指出，“相”有替代“你”、“我”、“他”的作用。并且舉例說：“當以一枚相贈＝送你”，“何不早相語＝告我”，“生子無以相活＝養活他”。這種用法還活躍在現代漢語中。如“目前他發生了困難，請大家相幫一下”，“相幫一下”就是“幫他一下”。又如“相勸、相許、反唇相譏”等。

現在，我們再來看課本對上述7例所作的注，知道將例3中的“迎取”注為“迎接你回家”是不準確的。只有“相迎取”才是“迎接你回家”的意思，因為這個“相”指代劉蘭芝。例1的“相”指的是面相；例7的“相”是“互相”之義，“相應”是“合適”的意思；例2、例3、例4、例5、例6中的“相”均有指代意義，分別指代你（焦仲卿）、你（劉蘭芝）、她（指焦母）、你（劉蘭芝）、它（指太守派人來說媒的這門親事）?？梢妼@幾例的“相”的釋義都是正確的。

其余的12處“相”，課本雖沒有作注，但根據意義和用法，可分為以下幾類：

一、代“我”

8.便可白公姥，及時相遣歸。（相：代劉蘭芝）

9.時時為安慰，久久莫相忘。（相：代劉蘭芝）

10.初七及下九，嬉戲莫相忘。（相：代劉蘭芝）

二、代“你”

11.誓不相隔卿，且暫還家去。（相：代劉蘭芝）

三、代“他”

12.幸可廣聞訊，不得便相許。（相：代縣令第三子）

13.新婦識馬聲，躡履相逢迎。（相：代焦仲卿）

14.悵然遙相望，知是故人來。（相：代焦仲卿）

四、互相

15.君既為府吏，守節情不移，賤妾留空房，相見常日稀。（相見：互相見到，指在一起）

16.黃泉下相見，勿違今日言。（相見：互相見面）

17.枝枝相覆蓋，葉葉相交通。（相覆蓋：互相覆著蓋住。相交通：互相交叉相通。這兩句是互文）

18.仰頭相向鳴，夜夜達五更。（相向：互相向著對方）

課文《孔雀東南飛》中的“相”因其出現的次數較多，使用的頻率較高，學習中，學生們遇到它們常面露難色。此文作些分析，以期對它們的字義和文章文意的理解有所幫助。

[作者通聯：浙江紹興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