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炎培與“特種委員會”

摘要：為了保證抗戰的順利進行，國民參政會成立之后，黃炎培等中間黨派的參政員對國共問題極為關注，并努力調解二者爭端。在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大會上，他聯合中間黨派的參政員首次提出設立特種委員會，作為解決國共糾紛的機構。由于國共之間的尖銳沖突，特種委員會未發生實際的作用，然而其成立還是起到了一定的進步作用。

關鍵詞：抗戰時期； 國民參政會； 調解； 國共爭端； 黃炎培

中圖分類號：K265.22 文獻標識碼：Ａ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7-0000-03

抗戰爆發后，國共兩黨捐棄前嫌，實現了第二次合作，但雙方的矛盾沖突卻時有發生。為了彌合雙方隔閡，共同抗擊日寇，國民參政會成立后，許多參政員積極調解國共爭端，并為此提出許多極有價值的建議。本文即以黃炎培為中心，對國民參政會為第一次調解國共爭端而成立的特種委員會進行探討。

一

國民參政會成立后，國共兩黨各自發表言論，表達了對國民參政會的不同期望。《國民參政會組織條例》公布后，《新華日報》就發表社論，指出：“現在國民政府公布的國民參政會，既是戰時的相當民意機關，我們便要求國民參政會，真正能實行他的相當民意機關的職權和組織”， [1]希望“政府給予國民參政會真正代表民意的各種權利”。[2]而國民黨卻認為：“國難嚴重到如斯地步，政權需要統一，力量需要集中，步伐需要整齊，已為全國人士一致之呼聲，此次政府召集國民參政會，即為先求全國人士意志之集中，精神之團結，俾得由此使已統一之政權，更加統一，已集中之力量，更加集中，已整齊之步伐，更加整齊，明乎此，則國民參政會今后之旨趣與責任，可以思過半矣。質言之，即參政會今后之旨趣與責任，在強固統一，集中力量，整齊步伐，以使抗戰必勝，建國必成，因之今后參政員在參政會商討國是，策劃國是，建議國政，批評國政時，必須本上述旨趣進行，絕不可稍有違背！” [3]國共雙方對國民參政會期望的巨大差距，預示了他們在國民參政會中將會發生很多的矛盾沖突。

正因如此，在黃炎培的日記中，關于國共兩黨矛盾的記載很多。國民參政會一屆一次大會第八次會議中，在鐘榮光等人提出的《請政府加強廣州防空實力以利全面抗戰案》和李圣五等人提出的《對德意外交應積極注意案》兩個議案時，國共兩黨“皆爭執甚力，”特別是在討論李圣五的提案時，“國共兩黨幾鬧翻?！盵4]國民參政會一屆三次大會上，中共參政員董必武提出《加強民權主義的實施》，要求開放黨禁，保證各黨派在政治法律上的平等地位。由于此案的實施危及國民黨政府的一黨專制政策，國共參政員之間的矛盾再次凸現。對此黃炎培是這樣記載的：“2月18日，審查會第四天，余為主席，遇到一件困難事。共產黨董必武提一案——加強民權主義的實施——頗責政府施政失當，要求對各黨派予以法律上保障。國民黨員大反對，余居中調停，修正通過。董失望，告假不到會。”“2月19日，八時，審查會第五天，董必武案結果不能圓滿，董又拂衣而走。”[4] 國共兩黨在國民參政會中斗爭的激烈性，于此可見一斑。

二

國共在國民參政會內的尖銳矛盾，使黃炎培等許多中間黨派參政員極為擔憂。他們殷切希望國共之間能消除糾紛，共同抗戰。其實，早在國民參政會一屆一次大會召開之前，黃炎培在接受記者采訪時，就強調指出參政員一定要“抱有民族國家利益高于一切的觀念”，要“公忠謀國”，而“不要謀一集團的功名”。要“抱著‘成功必為自我’的態度，大家要拋棄相互猜忌的觀念。因為一有猜忌，就不免相摩相擦，乃至相爭相罵了。”[5]在他看來，為了實現抗戰勝利的最高目標，最緊要的是保持全民族的團結一致，國共之間不能再有摩擦。

到1939年，國共雙方的軍事沖突愈演愈烈，“事態越來越擴大，二十八年，沖突又蔓延到山東，因共黨所屬十八集團軍徐向前部，已游擊到山東。于是長清、壽光、魚臺、橘葉、萊蕪、蒙陰、博興、招遠、丘縣、東平、嶧縣、鄆城等地都發生了沖突。”[6]黃炎培憂心忡忡，在參政會一屆四次大會閉會后的駐會委員會第四次會議上，他對陳誠說：“所有黨派摩擦無論如何要減少，黨派摩擦的結果直接影響到民眾間接影響到軍事身上，目前不能再有黨派摩擦。”[7]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大會召開前夕，黃炎培殷切表示“我們抗戰之為勝為敗，都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性。如果我們大家努力，則勝利確有把握，但絕對糊涂不得。一大意就有失敗的危險，因為我們該知道失敗的危險并不是不存在的”，[8]希望國共之間能夠團結抗日。

在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大會上，由于“黨派問題尖銳嚴重”，[9]關于黨派問題的討論非常激烈。在這次大會中，提出解決黨派問題的提案共有五個：梁漱溟等人的《請厘定黨派關系，求得進一步團結，絕對避免內戰，以維國本案》，張申府等人的《建議加強團結辦法案》，馬乘風等人的《請政府嚴申紀綱統一軍令以利抗戰案》，孔庚等人的《鞏固統一以利抗戰建國案》和王造時等人臨時動議提出的《組織特種委員會商討如何加強團結鞏固統一案》。這些提案，雖說名義上是為黨派問題而提，但實際上都針對國共摩擦。這些提案。有的對國共緊張的關系表示了憂慮，指出：“現在國內有黨派是事實。黨派之間，關系未盡良好，亦是事實。特別是比較最有力之國共兩黨，最近竟至摩擦日甚！此亦已半屬社會大部分周知之事實。外戰未已，豈堪再有內訌？即為擊毀汪逆盜行，亦不可不加強團結，鞏固統一。然如黨派關系，不加調整，惡化局面，不為挽救，前途危機，實感不堪設想”； [10] 有的從保證抗戰建國勝利的角度出發，認為“隨著抗戰建國事業之進展，竟發生超出國家體系危害統一的若干特殊區域特殊軍隊之相繼出現。此在目前已足令人重視，若長此以往，勢必破壞統一。于是分散整個力量，動搖全國人心，產生隔閡中摩擦，助長敵奸誘承，均為相因而至之惡果，其削弱抗戰妨礙抗戰則毫無可疑。并且此等情形，又大有礙于建國?！盵11]

黃炎培參與了梁漱溟的《請厘定黨派關系，求得進一步團結，絕對避免內戰，以維國本案》的聯署。據梁漱溟自己所言，該提案撰寫好后，“覓同人聯署時，許多人怕惹是非，不敢簽名。只有幾個熟人，如黃炎培、冷遹、江恒源、張君勱、羅文干、胡石青、左舜生、張申府，晏陽初諸公幫忙，和幾位老先生如張一麟、鐘榮光、胡元倓、張瀾，光昇諸公熱心此案之提出而簽名?！盵9]該議案指出參政會對調解國共爭端，負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竊念執政之國民黨，于抗戰起后，既招致黨外在野人士，始而為國防參議會，進而為國民參政會。原期團結共商國事。今雙方行動雖不起于參政會內，須知亦并不在會外。國民黨方面蔣總裁固明明本會之議長也。共產黨方面為首負責人毛君澤東，固明明吾參政同人也；雙方不協，是本會尚未能發揮團結作用有以致之也。設今于此問題，不加解決而聽其擴大，則參政會應職其咎。吾同人舉不得辭其責而亦大虧負執政之國民黨之初心也。”這是參政員首次意識到國民參政會負有調解國共爭端中的使命，此后黃炎培等中間黨派的許多參政員一直將協調國共爭端作為一項重要的工作，直至國民參政會結束。他們認為國共問題的解決不能拘泥于“一枝一節究問其是非曲直”，“問題之解決，似應從厘定黨派關系入手，以求得較今日更進一步之團結?！敝劣谌绾尾拍芾宥h派關系，他們提出由國民參政會“電促毛參政員等迅速出席并請議長制定三人至五人（毛參政員在內）組織特種委員會，切實研究解決方案。然后提交大會通過，以求絕對避免內戰而維國本”，[12]明確提出用特種委員會作為解決國共爭端的組織機構。

黃炎培非常支持用特種委員會解決國共爭端，但現實的殘酷環境，又使他不能不有所顧慮。早在梁漱溟準備提出該議案時，黃炎培就曾勸他“不要貿然提出，應先請示議長蔣公，至少亦應先向王秘書長（世杰）說明之”，以免得不到國民黨政府的支持，而使該議案在參政會上不能通過。梁漱溟又何嘗不知其中的困難？他說：“其實我也早知問題解決非易，并不存何等奢望。我只望在會內會外造成強烈不許內戰的輿論空氣，俾軍事行動收斂一下，而尋求合理解決途徑。其次，則希望在大會電促之下，毛先生果然來渝一行，情勢或有轉移，為問題解決開其端?！笔聦嵣?，這兩個目的均未達到。其具體原因，梁漱溟是這樣記述的：“國民黨方面對這件議案的態度，初時很震動，聲言不給通過；但蔣卻很巧妙，親筆寫了一張字條給我，大意說：‘這是軍紀問題，本不能加以討論的，但你們要討論亦可以。’同時囑王世杰通知我，提案可以通過，希望我不必發言，以免引起爭論?！盵9]黃炎培則是這樣記載的：“八時，參政會第二天審查會，余為主席。有梁漱溟等提案五個，皆指共產軍與中央軍摩擦事，當場僅由主席表明此數案之重要，幸未曾劇烈辯論。結果請議長組織特種委員會討論解決?！盵4]本應鄭重討論的提案，“不到兩分鐘，便辦妥。” [9]根據該議案，大會決定成立特種委員會，由張伯苓、黃炎培、褚輔成、林虎、傅斯年、張君勱、毛澤東、李中襄、左舜生、秦邦憲、許孝炎等11位國民參政員組成。黃炎培被推為召集人之一。

根據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大會決議成立特種委員會調解國共紛爭，以維持戰時團結的建議，4月9日，特種委員會召開第一次會議，通過兩項決議；“（一）一切軍隊，無論何種番號，一律服從最高統帥之命令，絕對不得自由行動；（二）如有軍隊懷疑于鄰近軍隊之行動者，應將事實報告上級長官，聽候最高統帥之處置，在未奉命之前，不得自由行動。” 4月14日，特種委員會召開第二次會議。通過了以下決議：“一、對于地方政治制度及其職權，必須經中央正式訂定公布，以舉統一之實。此事希望中共從速解決。二、各地民眾應絕對遵守《抗戰建國綱領》之規定，服從國家法令。所有政治性防制辦法，應予一律撤銷，以收團結之效。三、關于貨幣，希望中央就地方需要予以相當數量之供給，同時取消局部施行之通貨，以免紊亂幣制。四、經濟抗戰，應命令各方嚴切執行，絕對不使敵貨流通?！彪S后又決議：“本會委員會休會，遇有必要，再行召集?！盵13] 4月18日，黃炎培與張伯苓、王世杰一同會見蔣介石，向其陳述兩次特種委員會開會的經過。此后，特種委員會就結束了。

特種委員會的成立，為解決國共糾紛提供了一個難得的歷史機遇。由于材料所限，特種委員會對于調節國共之間爭端的效果如何，我們無從得知。但是根據我們掌握的材料，可以肯定的說，特種委員會并沒有為解決國共爭端提供任何實質性的幫助。這一點我們也可以從蔣介石在參政會上對此議案的態度上看出。其實，早在特種委員會成立之初，有人問黃炎培的看法，他就說：“國共摩擦，幾如陰陽兩極，根本調和不可能。但有時間與區域關系，可當稍稍為力”。[14]這就說明在國共劍拔弩張的緊張對峙局面中，如果國共雙方都不肯讓步，特種委員會不可能有實質上的作為。盡管共產黨在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大會召開前夕就表示：“我們共產黨人始終一再堅持抗日民族統一戰線，加強全國的團結，加強各抗日黨派的團結，首先是加強國共兩黨的團結”，[15]蔣介石在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大會開幕式中致詞也一再強調：“我們兩年前頒布的《抗戰建國綱領》，經過本會決議，是我們全國一致遵守的信條。”[16]但從后來國共兩黨之間的“沖突越來越兇，摩擦事件也越來越多”[6]的事實來看，特種委員會所起的作用不可高估，而且特種委員會兩次會議形成的決議，我們也沒有見到執行情況的材料。正因如此，黃炎培在1940年10月31日的日記中寫道：“余之為參政員，到今日任期告滿。自問三大目的：一、助成民眾與政府合作。二、助成地方與中央合作。三、助成各黨各派、無黨無派間合作。雖二年來不斷努力，而所得甚微，尤其是第三項使我痛心?！?[4] 事實上，國民黨政府如果不改變其一黨專政的政策，厲行民主政治的積極探索，國共之間的摩擦是不可能通過政治方式解決的。但是正如有些學者指出，從國民參政會第一屆第五次大會以后，國共問題便成為國民參政會的重要工作之一，“解決國共關系問題便名正言順地正式進入了議程?！盵17]從這點來看，特種委員會的作用還是應該得到肯定的。

三

國共“雙方在廿六年的合作是在日本侵略、國家獨立存亡受到嚴重威脅下不得不行，并非真正情愿?！盵18]二者的矛盾與軍事摩擦，嚴重地影響了抗戰力量的有效運用，引起了黃炎培的關心。為此他在國民參政會一屆五次大會上，曾和梁漱溟等參政員提出設立特種委員會來調解國共紛爭，要求雙方在國民參政會內用政治談判的方式解決彼此的糾紛。皖南事變后，又提出成立特別（黨派）委員會，解決國共紛爭，并力促中共參政員出席國民參政會二屆一次大會。雖然促使中共參政員出席參政會的努力沒有成功，但黃炎培等參政員的努力，終于“使國共雙方的態度稍微緩和”。[18]此后雙方重開談判之路，使以國共為基礎的抗日民族統一戰線繼續保持。到國民參政會三屆二次大會時，黃炎培等參政員擁護國民政府對中共問題采用政治解決的方針，并要求中共當局亦做同樣努力，以維持團結，完成抗戰。根據國民參政會三屆二次大會決議，1944年5月國共之間正式公開談判，歷時四個多月的談判細節，在9月召開的國民參政會三屆三次大會上予以公布。此后以黃炎培一再呼吁，希望國共能在抗戰之前解決爭端，達成協議。甚至在抗戰勝利前夕，他還與傅斯年等參政員訪問延安，帶回了中共的意見書，為國共會談的開啟，以致后來政治協商會議的召開，都頗具積極意義?！霸?937年到1946年這十年的時間里，恐怕沒有什么字眼兒比‘國共合作’這個字眼兒包含的內容更豐富了?！?，不論他們之間有著什么樣的仇恨、對立、不平等甚至戰爭，他們卻始終在努力維持著他們之間的統一戰線?！盵19]誰又能說，這其中沒有黃炎培等參政員的努力與推動呢？大體來講，至少在抗戰期間，通過黃炎培等參政員的群策群力，達到了防止國共之間公開決裂，達到了促進戰時團結和保證抗戰順利進行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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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中國第二歷史檔案館藏：梁漱溟等．請厘定黨派關系，求得進一步團結，絕對避免內戰，以維國本案，案卷標題．五次大會決議組織特種委員會討論加強“團結”，鞏固“統一”五案經過情形，全宗號：416（國民參政會），案卷號：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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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仝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