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國際關系理論的發展之路一直是融各學科之所長,避本學科之所短的歷程,眾多學科在該領域內都找到了一席之地。在當今時代,當主流國際關系理論日益走向體系層次的建構時,微觀國際心理分析的解釋力有多大,國際關系學與心理學是如何結合的,針對這些問題,本文嘗試進行初步分析,并尋求出兩個學科的結合點和可供進一步探討的線索,進而期待從理論和實踐上對國際關系理論分析的方法進行豐富和延展。
關鍵詞:國際關系; 心理學分析; 融合
中圖分類號:D8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4-0544(2007)07-0000-03
一、 國際關系理論學科的發展及融合
國際關系理論這門學科自20世紀初誕生以來,其發展的一個顯著特征就是理論創新和發展動力很大程度上來源于對其他社會科學的借鑒。國際關系學者需要研究和面對的是一個基于人的全部特性之上,多層次和復雜易變的世界,人類政治關系的歷史絕非是先驗式地決定的,更無法簡單地從機械力學的角度進行論述。然而,人性(或者廣義地說心理),既包括領導人的個性也包括大眾的想法對外交以及國際政治的塑造有著不可忽視的作用。國際政治是人的事物,在關于國際關系本體論的爭論中,卡爾多伊奇就曾說過:“國際關系理論是門關于人類生存的藝術和科學”,國際關系大師昆西賴特更是把該學科的具體研究內容確立為16個方面,并把心理學置于兩大核心位置之一。但縱觀國際關系理論的發展,其分析與實踐的核心往往集中在單位和體系層次,尤其是冷戰結束后,建構主義國際關系理論異軍突起,主流國際關系理論進一步向體系理論縱深發展。與此對應,個體分析作為單位的附庸始終處于學科發展的邊緣,“個人在國際政治分析中從未成為一個常見的范疇”。事實上,國際沖突理論中一直存在著社會學和心理學兩個分析路徑,分別代表著宏觀和微觀兩個層次的視角。
盡管心理學的分析方法在國際關系理論的發展中并未占據主流地位,但它對國際政治現實和現象的解釋力是不容質疑的,而這恐怕要歸因于心理學這門學科本身的研究方法和研究內容。
心理學是研究人和動物心理活動和行為表現的一門科學。心理學作為一門科學具有一個漫長的過去。心理學一詞來源于希臘文,意思是關于靈魂的科學。對心理學的研究可以追溯到古代的哲學思想,在西方,從文藝復興到19世紀中葉,人的心理特性一直是哲學家研究的對象,心理學屬于哲學的一個分支。19世紀中葉,由于生產力的進一步發展,自然科學取得了長足的進步,科學的威信在人們的頭腦中逐步生根。這時,作為心理學孿生科學的生理學也接近成熟,心理學開始擺脫哲學的一般討論而轉向于具體問題的研究。到19世紀初,德國哲學家、教育學家赫爾巴特首次提出心理學是一門科學。現代心理學是在1879年建立的,這一年,德國心理學家馮特在萊比錫建立了世界上第一個心理學實驗室,心理學從此宣告脫離哲學而成為獨立的科學。當代心理學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它的跨學科性。心理學和一些鄰近學科的重疊,已使它們的某些部分難于區別。心理學已經發展成為一門分支眾多、邊界模糊的科學,也是兼有自然科學和社會科學兩種屬性的科學。
心理學與國際關系的結合是在一戰后不久。第一次把心理學與國際關系學聯系起來的是美國芝加哥大學教授梅里安,他在1925年發表的《政治學的新方面》代表了他在這方面的貢獻。國際關系領域普遍應用心理分析方法則是20世紀50年代以來的現象。自50年代以來,國際關系研究經歷了第二次大的論戰,它是科學行為主義與傳統主義之爭。論戰的分歧并非主題和內容,而是研究方法和模式。因此,比第一次論戰更帶有根本性。國際關系心理學分析方法是屬于國際關系理論發展中科學行為主義的方法論創新的一個組成部分。在這場論戰中,心理學本體論部分地繼承了現實主義的物質主義和個體主義。一方面在“心靈、自我與社會”這一范疇中,心理因素建構了行為,這是個體主義,但它同時又兼顧了整體主義的本體,強調了人、行為與環境之間的互動作用;另一方面,在傳承傳統現實主義的物質本體基礎上,又偏重于揭示行為中的心理因素,于是又兼夾了理念主義本體的意蘊。因此,盡管心理理論本體意義的創新不多,但還是給國際關系理論提供了新的方向,同時,也為方法論上的創新奠定了基礎。在這一時期誕生了大批的國際關系心理學的著作,一些國際關系大師如卡爾·多伊奇等,也注重運用政治心理方法分析國際關系問題。目前,個體層面的心理分析是國際關系心理學的基礎和核心內容,主要涉及決策層次的心理和生理學解釋以及國際沖突的微觀心理解釋。
國際關系學與心理學的結合形成了國際關系心理學。無論從哪種研究路徑看,國際關系心理學研究的主要工程都是運用心理學的基本理論范式和方法進行國際關系分析。與傳統從權力、制度以及新近文化視角進行國際關系分析不同的是,國際關系心理學運用微觀心理的分析框架和方法,探析了國家行為的心理學根源問題。
二、 國際關系的心理分析路徑
心理學作為一門科學,它的研究方法和理論觀點是如何推演至國際關系的研究中的?是如何影響以國家為主要行為體的國際社會和國際關系的發展歷程的?因為國際關系理論描述,解釋和研究的是處于世界體系內各主權國家和其他獨立實體之間的多層次關系和多維性關系,以及沖突與合作,戰爭與和平的現象,從表面看來,“國際關系”、“世界政治”與心理的直接聯系似乎不大,它們是由權力,國家利益,實力,國際格局等客觀因素決定的。綜合而論,二者的結合主要是從以下三個路徑進行的。
1. 國家是國際社會最主要的行為體,但國家的行為主體是個體。相對于個體概念而言,國家是一個抽象的實體,它并沒有一種可見的行動表現。國家作為一個客觀實體的抽象性決定了國家行為作為一個分析變量似乎難以把握。但國家行為終歸要通過人這一個體的行為表現出來,個人在國際政治中具有重要的作用,具體的國家領導人與精英才是抽象國家行為的實踐者,參與者和主體。因此,在某種程度上說,個體尤其是重要的領導人或領袖建構了國家行為。這里,個體的心理因素與國家行為的關系就可以簡化為個體心理與個體行為的關系,這也正是心理學理論研究的重要議題。在這種意義上個體行為等同于國家行為。于是,通過分析重要領導人和精英的個性和政治態度便可以揭示和預測與其相對應的政治行為和國家政策,這也使得個體行為的研究具有吸引力。
從目前學界看,以這一路徑為出發點的多數學者用的是個體心理,認知心理,精神分析學說和醫學心理等相關理論進行個人與國家行為的因果關系分析。另外,如果根據國際關系中層次分析法中的將國際社會分為個人,國家,和體系層次,進而將國際關系心理分為個人心理,國家心理和國際心理,那么該研究路徑無疑與微觀層次——個體心理的分析相一致。
2. 第二種研究路徑可以用一個成語來概括,那就是“拿來主義”。該路徑的研究是與其相應的理論假設是聯系在一起的。事實上,包括國際關系在內的任何一項科學研究都得建立在假設的基礎上,并在一定的理論或方法論支配下進行。理論創新和發展的內在機制表明,理論的突破與增長又對原有理論的假設進行證偽和演進。理論知識的科學性和增長來源正是在于證偽性和批判。該路徑的研究與國際關系心理層次中的中觀層次——國家心理的分析是一致的。在國家層次,國家單位可以化約為有意圖或“心理”的個體行為體,或作為一個理性整體,這一行為體與個體在很大程度上具有相同的反映模式和心理需求,可以說,國家是被看作一種放大了的個人,國家具有自我意識,是國際社會的意圖行為體。基于此,對于人的分析在國家層次上同樣具有適應性,可將其直接拿來套用。
事實上,每個人對國家的認識都源于對人性的認識,是將這種人的理念擴大到國家,進而形成對國家的認識。這種想法可以追溯到早期西方思想家,他們大多從人性中凝練出抽象原則和政治道德,并將之用在國家層次上,使國家具有人格的特質,理性和道德特征。例如,柏拉圖對理想國的構建就是從個人正義出發,將個人正義擴大至城邦,從而論證了合乎正義的城邦原則。馬基雅維利認為,人的貪婪和對財富金錢的無止境的欲望造成了人與人的斗爭,進而產生了國家,并使國家也帶有這種人的欲望和個性。現代國際關系心理學也從多角度,多方面進行了論述。如人本主義心理學家馬斯洛認為人有包括生理,安全,歸屬,愛和自我實現在內的五種基本需求,人的行為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從這些需求中探源,而國家也具有這種和人類似的需求,如國家安全,在國際社會的尊重和威信等。國家的不同需要也決定了國家的不同對外行為。另外,國際關系學者們正嘗試從人際沖突中去尋找國際沖突的根源,將國際沖突看作是人際沖突的社會化結果。以上這些僅僅是學界研究一部分的初始化成果,當然,國家行為的原因是復雜的,將國家人格化并非一點問題都沒有。但隨著研究的發展和深入,這種路徑與研究方法相信會占有一席之地。
3. 心理學有著眾多分支,且各分支的內容有時又有所重疊。心理學的研究主體——人,在各學科分支中具有特定的內涵和外延,抽象的人,具體的人,單個人,群體人等等。從主體屬性來看,心理一般可分為個體心理和群體心理。在國際關系心理學中,影響國際關系發展的個體心理首先是指政治個體,其行為與國家行為密切相關,因而主要代表的是國家領袖,決策者和社會精英。普通民眾則通過社會心理來影響國家行為,這又屬于另一個范疇,也正是本文所要探討的國際關系與心理結合的第三種路徑。
社會心理是在社會生活中自發產生的社會精神現象。它是對社會存在的直接反映,直接與日常生活相聯系,表現為感情、習慣、成見、傾向和信念等,具有自發性、不系統性、不定型性和不穩定性的特點。社會心理是一種心理,是內在過程,與“個體心理”,超個體的“社會性”精神實體以及“意識形態”等概念有所不同。社會包含多個群體,由于群體的性質、特點不同,就會形成不同類型的群體社會心理,如民族心理、階級心理、職業(階層)心理等,從而構成社會心理的橫向類型結構。在國際關系中,公眾輿論,身份與認同以及民族主義思想等社會心理因素對國家的對外政策與行為具有重要制約作用。尤其是現代大眾政治和市民社會的形成在某種程度上增強了公眾輿論對政策決策的影響。如果說在第一個路徑中,個體心理要通過具體角色的行為(決策者)為中介進而影響國家行為,那么此處社會心理的因素對國際行為的影響則更為直接。這里需要指出的是,在層次分析中,當把國家看作放大的個人時,從某種意義上說,國際社會存在的精神現象(國際心理),例如決定了整個近代和現代西方國家的行為和西方國際關系的趨向是殖民征服和國家間戰爭的帝國主義、社會達爾文主義、崇尚征服和屠殺等國際心理也可看作社會心理的一部分,這里,宏觀變量——國際心理的研究與該路徑是一致的。
三、 理論結合的合理性與局限性
國際政治歸根到底是由人來進行的,人的本性和情緒都可能潛移默化地影響國際政治的事態和進程。不論怎樣借鑒現代科學技術的方法和途徑,國際問題的研究都離不開人的歷史哲學和主觀的政治價值,即便是經濟學這種比較嚴謹和規范化的社會科學門類,也無法完全解讀個人和各種經濟單元(公司、企業、政府部門等等)的復雜行為及其動機,無法說明市場的和非市場的各種現象。國際關系所研究的對象的豐富多樣性,是再好的自然科學家和系統科學家也無法概括的。如果把國家僅僅當成無差別無個性的實體或社會及民眾利益的代表對待,他們所討論的國際政治的結構和內涵往往顯得特別單一和單薄。心理學派的出現在方法論意義上是一次革新,開創了國際關系研究新的視角。政治學、歷史學、經濟學、地理學方法論意義上的國際關系分析只是一種宏觀理論,而運用心理學、生物學方法的研究則創立了一種微觀的視角。這是對國際關系理論研究方法的一種延展,有助于國際關系學科體系的完善,使國際關系研究的人性化成為可能。
國際關系歷史的發展看上去混沌不清,難以把握,充滿了不可預知的偶然性和不確定性。究其原因,還是人性在“作祟”,是由人組成的政治和社會生活的本質在作用。人的思維永遠不是完美無缺的,人本來就是一半理性、一半非理性的動物,就像恩格斯說的,人始終是“半截子的唯心主義”。歷史上的偶然性根源往往在于人的非理性和“犯迷糊”。可以說,沒有人及其理性和非理性,就沒有復雜性與偶然性,國際政治也就不會存在。
然而,任何理論只是在某一特定領域、特定時空和特定假定下具有解釋力。微觀心理分析并非無懈可擊,它仍存在一定內在缺陷。首先,具體的國際關系實踐和個案存在著許多突發的變量,是多種因素共同作用的結果。而心理學研究中注重運用的是自然科學的研究方法,其理論多來自于實驗結果和動物行為研究,所以,盲目地將心理學的理論應用于政治事務的分析將導致研究的僵化和災難。其次,我們可能無法確定個人行為的動力與動機是如何轉化成群體和組織行為的動力和動機的,更不用說確定它們是如何轉化成決定戰爭或和平的國家公共政策決策的動力和動機了。第三,現有的個體心理的研究、國家決策和危機的心理分析等大部分都拘泥于歐美文化情境,關于社會主義國家、發展中國家的研究素材的缺乏造成了該研究領域的偏向。建立在這種文化情境上的研究結論與成果,其普遍性受到質疑。最后,社會科學研究中的科學化還是具有一定的限度。心理學中的因果關系體現的是一種必然關系,而國際關系是非常復雜、凌亂,各種不確定性和偶然性大量存在。因此,心理分析的微觀理論應與體系分析的宏觀理論相結合,這也正是關系國際關系理論發展的重要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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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劉鳳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