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曾慶紅副主席來,從包頭坐火車,一過黃河就覺得變化很大。他實地視察后,把我們的生態建設成就概括為‘令人驚喜’。”說起這些,鄂爾多斯市政府副秘書長吳勇一臉驕傲。
事實上,不止一位國家領導對鄂爾多斯印象深刻。“這個地方我過去來過不下十次,那時候,是一片荒涼、滿目瘡痍,一次大風就是一次浩劫,如今是舊貌換新顏。”國家環保總局局長周生賢在全國防沙治沙工作會議上,對鄂爾多斯生態治理評價頗高。
“這樣優美的自然環境,在南方也不多見。”鄂爾多斯給一位副總理留下這樣的感受。
看看近幾年在鄂爾多斯舉辦的各類全國性高端生態會議,你就可以知道,這座崛起中的西部城市所進發出的強大生態影響力。
在短短五六年時間內,這座城市完成了跨越式發展,2006年全市財政總收入達到145.8億元,躍居內蒙古自治區第一,與江蘇江陰市基本打平,人均GDP位于全國西部城市第三。
難能可貴的是,經濟發展的同時,鄂爾多斯市草原植被明顯恢復,林草覆蓋度達到70%以上,提高了40個百分點;森林覆蓋率由2000年的12%提高到18%,生態狀況實現了由嚴重惡化到整體遏制、局部好轉的歷史性轉變。
這一變化背后,蘊含著怎樣先進的觀念和方法?
生態治理上的大手筆
鄂爾多斯市政府所在的康巴什新區,令采訪者驚嘆。在2年不到的時間里,市政府辦公樓、新聞中心以及新區7大標志性文化工程、工廠學校等相繼拔地而起。
但是比樓更快的是周邊綠化,這更讓采訪者嘆為觀止。從東勝區到康巴什區的20多公里內,沿路遍布新栽的樹苗。視線所及干涸的沙地上,滿眼都有綠色。與康巴什相鄰的伊金霍洛旗,植被覆蓋率更高,達到80%以上,所到之處基本看不到裸露的土地。
“2000年以前,來鄂爾多斯只能看到花色,現在比較漂亮了,能看到綠色了。”今昔對比,鄂爾多斯市林業局局長賈繼良頗為欣慰。
2004年以來,全國灌木林建設現場會、全國退耕還林現場會和全國防沙治沙現場會相繼在鄂爾多斯市召開。生態建設速度的突飛猛進和林草業生產的可喜成績,使鄂爾多斯生態現象引起了媒體乃至各地政府的高度關注。前來鄂爾多斯取經的各類考察團、調研隊伍絡繹不絕。給這些調研者留下深刻印象的是鄂爾多斯人在生態治理上的大手筆。
“鄂爾多斯反哺于環境的投入現在是大于開發的,而且這幾年是加速度地投入。環境治理,歸根到底還是要舍得花錢,要合得犧牲一些短暫的經濟效益。”這是鄂爾多斯市委領導班子的共識。
“十五”期間,鄂爾多斯市生態總投資達21億元。依托國家天然林保護、退耕還林、自然保護區建設等林業重點工程,全市每年人工造林150萬畝,飛播造林200萬畝,沙地治理的速度不斷加快。目前,全市森林資源面積達到1982萬畝,森林覆蓋率提高到70%。
2000年,鄂爾多斯市提出建設“綠色大市、畜牧業強市”的目標,在內蒙古自治區率先實施了禁牧和劃區輪牧,實行以草定畜,合飼養畜。
牧區實行禁牧,把千百年來遍地放養式的草原畜牧業轉變為圈養式合飼畜牧業,與農牧民傳統的生產生活方式顯得格格不入。從根本上改變傳統的農牧業生產方式,伴隨著激烈的思想斗爭和觀念碰撞。
談起當時的壓力,鄂爾多斯市市長杜梓感慨萬端。他說,在實施“三大政策”之初,許多人不理解、不支持,一些農牧民甚至強烈反對,認為“牛羊就是肚皮底下走風、草原上放養的東西,怎么能圈起來喂?”有的人質問:“水地上就是種糧的、哪有種草的道理?”“畜牧業生產方式的變革,不知是革誰的命?”甚至許多干部的思想也轉不過彎來,認為是“天下第一難”、“比計劃生育還要難”的工作。
對于牧民們的反對意見,在鄂爾多斯土生土長的市政府副秘書長吳勇十分理解:“他們也看到草場惡化,但是不認為是過度放牧造成,認為主要原因是自然條件如缺乏降雨等。這是先進觀念和落后觀念的較量。”
實踐證明,禁牧后草場改善巨大,禁牧7年來,不僅有效地保護了生態植被,而且由于牧草得到恢復性生長,為牲畜的圈養提供了更多的飼料,全市的牲畜數量由2000年的600萬頭(只),增加到了2004年的1000多萬頭(只)。
近年來,鄂爾多斯市委形成一條不成文的規矩,不論事務多么繁忙,都要召集所有常委、正副市長、各旗區及處局一把手召開讀書會。其核心就是解放思想換腦筋,每人自己動手寫材料,暢所欲言談思路,不留情面擺問題,雖說務虛會,實是考官會。
這樣的會議,使得市領導班子思想更加開放活躍。“我們一直在最大程度地尊重三大規律:自然規律、經濟規律、社會規律。”這是鄂爾多斯市委書記云峰常掛在嘴邊的話,也是鄂爾多斯生態現象的高度概括。
鄂爾多斯始終堅持了一種正確的“招商政績觀”。既在政府的職權范圍內,也不踏到市場的紅線外。由此,鄂爾多斯的投資增長始終都是有序的,工業投資“不為增長為環境”、“不為政績為可持續”,故可以理直氣壯地拒絕污染、短視和投機炒作。
與此同時,針對煤炭等資源開發帶來的環境壓力,鄂爾多斯市打出三套組合“重拳”:打響提高煤炭回采率攻堅戰,在資源整合中減輕環境壓力;設定產業發展“高壓線”,在淘汰落后產能中提高環境質量;大力發展循環經濟,為發展環境“降壓減負”。今年以來,鄂爾多斯市政府又在節能減排方面制定了23條硬性政策,出狠招治理環境污染。
“生態建設是鄂爾多斯最大的建設。”鄂爾多斯市委書記云峰向《小康》記者表達他的生態觀。這一觀念至今已在上至官員、下至百姓中深入人心。 “鄂爾多斯市正是遵循客觀規律,堅恃科學發展觀,才初步擺脫了生態建設惡化-治理-再惡化-再治理的困擾,許有了今天生產發展、生活改善和生態恢復的多贏局面。”云峰書記說。
治沙者的伊甸圖景
追溯歷史,鄂爾多斯也曾是水草豐美、氣候宜人,發展畜牧業的一方寶地。一代天驕成吉思汗曾多次往返于這里,并親自認定是他久居之地,最后長眠于這里。大夏國皇帝赫連勃勃路過今鄂爾多斯市烏審旗時,面對一片絕佳的湖澤波光,林泉草色,曾擊節贊嘆:“美哉斯阜,臨廣澤而帶清流,吾行地多矣,未見若斯之美。”
然而,從秦漢以來的多次戰爭和三次大的墾荒高潮,使得鄂爾多斯境內的生態環境遭到嚴重破壞,逐漸形成了沙漠、沙地。自清代以來,隨著人口的膨脹性增加,亂墾、亂采、亂伐、超載過牧日盛,加之氣候原因和人與自然互相作用,生態日益惡化。
生態的惡化導致鄂爾多斯風大沙多,十年九旱,庫布齊沙漠和毛烏素沙地侵蝕到全市總面積的48%,20世紀70年代沙化面積一度占到總面積的80%,水土流失嚴重。惡性循環之下,鄂爾多斯經濟指標曾長期居內蒙自治區末位。
神東煤炭公司環保處李副處長對當年惡劣的氣候記憶猶新:“那時候每天早上起來第一件事是收拾室內的沙子,被子上是沙子、嘴巴里一咬嚓嚓的是沙子,吃飯的菜湯底還是沙子。下班用農用四輪車清理院子里的沙子,一個院每天能弄一車,風沙那是天天吹。”
面對惡劣的環境,鄂爾多斯市委、市政府逐漸認識到:過去幾十年走不出困境的根本原因,就在于人與自然不協調、指導思想和發展理念與規律不符合。由此,政府采取了加大生態投資、積極培育扶植企業和群眾治沙,推動治沙產業化的一系列舉措。
王明海是這股熱潮中的一個代表人物。
如今的鄂爾多斯,恩格貝生態區被廣為人知,并成為旅游景點。這片16萬畝大的人造綠洲,將庫布其沙漠橫腰斬斷,并以穩定的速度擴大著綠色的范圍。今日綠意蔥蘢的恩格貝,最吸引人處在于,它是辭“官”自費治沙的王明海和一批致力于遏制土地荒漠化的志愿者,十多年來在一片沙漠上一點點干出來的。
“我是一農民。”這是王明海常掛在嘴邊的話。每當他哈哈笑著這么說時,總免不了被大家嘲諷。王明海反駁:“我大半輩子就在沙漠里種樹了,不是農民是什么?”
其實,王明海最初的身份是鄂爾多斯羊絨集團的常務副總裁。1989年,集團為了應對企業原料供應緊張的挑戰,花費12萬元在庫布其沙漠腹地的恩格貝買下30萬畝草場,打算在這里建設一個培育新品種絨山羊的基地。
曾為公司開疆拓土的王明海赴任前往。初到恩格貝,他嚇了一跳:這哪里是什么“草場”,黃沙的魔掌早已抹掉了這里的每一絲綠色,原有的上百戶牧民已被風沙迫遷他鄉,可供王明海他們落腳的,是一處治沙站的“遺址”:一間黃沙半掩廢棄的土坯房。
王明海們沒被嚇倒。他和20多名員工在沙漠上推沙造田,手把手撒籽種樹。樹苗被風沙吞噬了,他們就一次次再栽。公司投入的上百萬元資金,換來了黃沙里初現的點點嫩綠。
1994年,面對遙不可期的投資回報,鄂爾多斯羊絨集團領導決定撤出恩格貝。然而,此時的王明海已無法離開。他做了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一個決定:辭去待遇優厚的集團副總裁職務,自費承包治理恩格貝。
辭職治沙的最初幾年中,王明海的事業充滿了艱辛,治沙資金捉襟見肘。他把自己的幾十萬元積蓄都扔進了黃沙中。不夠,又借貸了200多萬元。那時候,恩格貝的員工經常連續十幾個月發不出工資。
經過幾年的艱苦奮戰,這些理想主義者們在恩格貝南緣筑起一道綿延20多公里的“沙漠長城”,恩格貝示范區內建成總蓄積量達300多萬立方的大水庫,沙漠里有了長年不斷的水源;他們淤澄出萬畝海綿田,在16萬畝荒沙上種植了300多萬株樹木和300多萬穴沙柳等灌木,還在洪水淤出的田地里種植蔬菜、瓜果、花卉、藥材、沙野菜。
現在的恩格貝,不僅綠意盎然,還有利用沙漠自流泉開發的礦泉水品牌,孔雀、駝鳥、火雞、山雞、珍珠雞等特種養殖業相繼展開,沙漠生態旅游業效益初見。
“伊甸園,一個意思是沙漠中的樂園。”王明海勾畫著他的生態藍圖:“隨著沙產業的壯大,恩格貝會得到可觀的經濟效益。更重要的是,它強大的物質精神財富將永留世間。”
今日的王明海徹底告別企業領導者角色,而以民間治沙狂人的身份被人們牢記。像他這樣的治沙英雄還有很多。鄂爾多斯市委宣傳部向記者列了長長的名單:殷玉珍、烏東巴圖、王中強、烏日更達賴……這些名字,被鄂爾多斯作為光榮的榜樣,一代代傳承下去。
綠色產業效益無限
為了鼓勵群眾參與治沙造林,鄂爾多斯市政府一直實行“誰綠化誰所有,誰投資誰受益,誰經營誰得利”的政策對參與治沙防沙的企業,實行林業輕稅費政策,鼓勵外商和非公有制企業以多種形式參與防沙治沙。
這一政策的激勵作用十分明顯。今日的鄂爾多斯人多數相信,治沙造林不僅能改善環境,更是能賺到錢的。烏審旗嘎魯圖鎮牧民蘇栓海就是現實的例證之一。
2000年前后,蘇栓海承包下了鎮里的1.2萬畝沙漠,“當時這里全部是流動沙丘,根本看不到綠色植物。”他從最初的固沙濕地一步步做起,幾年里陸續種下羊柴、沙柳、檸條等植物,現在都已經活下來了。
長期和沙子打交道,蘇栓海被曬得黝黑黝黑的,但他對現狀很滿意。老蘇告訴記者,過去冬天缺少飼料,牛羊飼養頭數受到限制,沙丘逼到了家門口,不治沙不行了。現在他家里養100來只羊、10來頭牛,冬天的飼料全部來自這個被治理好了的沙漠草場,還有剩余,沙柳平茬后還能賣4000多塊錢。
像蘇栓海這樣的治沙造林大戶在鄂爾多斯有700多家。而且,許多企業紛紛進駐鄂爾多斯投資生態建設項目,涌現出了東達、吳派林紙一體化、碧森木業等林沙(草)產品加工企業100多家,形成了治沙的良性綠色產業鏈。
“沙柳每三五年就需要平茬,過去農牧民都把這些茬當柴火燒了,現在我們變廢為寶,用它生產中高密度纖維板;制作過程中產生的木屑皮屑,綜合利用可作回菌袋培植食用菌,食用菌完了以后的菇渣經過篩選,又可以用作無土栽培蔬菜,最后遺留的菇渣就變為有機肥,再回歸到沙漠和土地上,這樣形成一個完整的產業鏈。”
描述起這一產業思路,鄂爾多斯市碧森木業公司董事長周志疆十分興奮,他告訴記者,這一林草產品不僅直接帶動了伊金霍洛旗周邊農牧民種植沙柳的積極性,后續的無土栽培香菇、蔬菜等產品,更為他們搭建了美好的創富前景。
“以沙柳做密度板,我們年需要20萬噸原料,惠及到伊旗及周邊旗縣,就林沙產業這塊的人均收入在800到1000元,而作為附加值的生產菌棒、香菇的產品這塊,我們年產100萬袋,那么農牧民每戶每年產1萬袋,他的利潤就在3萬元左右。”
目前這家公司年產10萬立方米的高密度纖維板生產線已經建成,與此同時,無土栽培的香菇、蔬菜等正在進行產業化的試種,約在7月份可以進入市場。
“現在農牧民積極性高得很,天天來這里看菌棒的培植。”周總笑著說,雖然他們現在前期的投入已經達到2億元,但他對盈利前景十分有信心。
事實上,官方的數據已經證明這一產業的無限前景:2006年,鄂爾多市林業增加值達到11.3億元,農牧民來自林業的人均純收入達到891元,占總收入的16%。
“在治理的同時要考慮可持續性,要考慮經濟效益,沒有經濟效益,治理生態只靠政策優惠與扶持不可能長久。”這是多位官員的經驗之談。
市政府的思路是:依托生態建設所形成的豐富林草資源,用產業化的思路指導防沙治沙,大力發展檸條、沙柳、沙棘、枸杞、杏仁、速生豐產林等林沙產業基地,帶動林草企業的發展,如此,鄂爾多斯的生態建設保護與農牧民增收、企業增效、地方增稅形成完美結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