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喜歡東北女人,一如我認(rèn)同東北男人一般。
東北女人屬于最為真實的那一類,無論她們在愛著,還是恨著,都是不加掩飾的那種。交女性朋友,最好的伙伴就是東北女人,她們會為你不遺余力,甚至兩肋插刀;如果你有不對的地方,她們也會當(dāng)面毫不客氣地指出來,雖然可能讓你下不來臺,但是她并非是故意為之,她們認(rèn)為是朋友,就不能虛偽,就更應(yīng)該真實和坦誠。這種有如男人的友情一般熱烈的堅定和情誼,讓人篤信不移———這是一種可以以生命相托的友情。
經(jīng)常在那都市的滾滾紅塵中懷想我東北的少女時代,和少女時代真誠的友情。那時的女友早已各分東西,許多年再相見,她們已經(jīng)長成豐姿綽約的女人,她們的一舉手一投足,無不表現(xiàn)著東北女人的性格與氣質(zhì)。
東北女人的性格是屬于絕不含乎的那種極端,沒有什么過渡,那是明擺著的一覽無余,讓人一目了然,這有些像東北的天氣。
冬日的北方,黃昏時分,漫步在白雪皚皚的大街上,那種把人凍透了的冷,是非常地純粹和極致,但是卻是別樣的風(fēng)情———這是一種純凈和冷艷的氣質(zhì)。
這就是東北,東北女人的氣質(zhì)。
如果是夏天,陽光如水,把空氣浸洗得干凈、自然、沒有雜質(zhì),但是極為熱烈和浪漫,仿佛整個的陽光都包圍著你,讓你沉醉在濃郁的燦爛之中。
這也是東北,東北女人的氣質(zhì)。
熱烈、浪漫、直率,心胸開闊,不拘小節(jié),樂于助人、心地善良、性格活潑……這些就是東北女人的特點,尤其是那種女中之豪杰的大器和膽略,讓東北的女人別有風(fēng)采。
在中國的女性當(dāng)中,東北女人不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也不是最古典的,但卻是最具特點的,最具有萬種風(fēng)情的。
如果人們談到中國女人,大都愿意把江南女子作為一種典范———嬌小玲瓏、婀娜多姿、眉清目秀和吳儂軟語。這樣的小女子最大魅力是溫柔、賢淑,能反襯出男人們的陽剛之氣,所以從傳統(tǒng)意義上說,中國女人就是如此的一種模式。
所以在許多外國人眼里,中國女人就是這樣的小家碧玉溫文爾雅,殊不知還有另類。
一個女友嫁到了歐洲,她從未謀面的婆婆見了她大吃一驚———婆婆以為她的中國兒媳是一個小女人呢,沒想到這個1米72的中國姑娘具有歐洲人一般的身材,給了這個老太太一個意外的驚喜。
這個女友,當(dāng)然是一個東北姑娘。
一方水土養(yǎng)一方人。東北女人最大的特征就是個兒頭高挑,身材挺拔,給人以健康、快樂、生命力勃發(fā)的積極和向上精神。
與東北女人在一起,總是快樂和開心的,她們好像天生具有某種幽默的基因,這一點從她們的語言和行動上總能讓你感到這是一個心胸開闊的女人,就是她對你有看法,也絕不會背后去搗鬼,而是光明正大地說出來,或者是罵你一頓,從不管你是否愛聽,但是過后,她好像早就忘掉了這件事,所以同東北女人在一起,你千萬不要計較什么,那樣你會吃虧的,因為她是什么事情都不往心里去的主,你太計較,可就是自討苦吃了。
那天我童年的朋友小慧來到北京,打電話叫我去玩,我說我有一個會要開,不能去,要等第二天,誰知當(dāng)我從會議室回到辦公室時,竟然發(fā)現(xiàn)她已經(jīng)坐在我的桌前了。一見我,笑嘻嘻地說:我是等不及了,就來了。仍是小時候那副打打鬧鬧的樣子,其實她的兒子都已經(jīng)12歲了。
想起小時候的小慧,是假小子的那一類。她常常和男孩子一起說說笑笑無拘無束,更邪的是她常常和男孩子一道趴人家的窗戶,看里面有什么樣的秘密,被人家追趕時像男孩子一樣健步如飛。
那時的小慧有著一張大大的嘴巴和豐滿的身材,最重要的是在我們對于剛剛發(fā)育的身體心存羞澀的時候,她卻敢挺著鼓鼓的胸脯在男孩子面前走來走去,并且在夏天的時候天天戴著一副寬邊的墨鏡,每當(dāng)有好奇的男生在背后叫她的時候回過頭來,隨手摘下墨鏡下巴一揚,傲慢地用嘴角微笑著,直到把對方看得心虛地跑掉。
小慧的潑辣有著典型的東北女孩的特點,她就像那一望無際的東北大平原一樣,無憂無慮無遮無攔地任性生長。東北女孩小慧有著男孩子不可比擬的俠義和膽量,當(dāng)有大男孩欺負(fù)小男孩時,她會上去就給那個大男孩兩腳,常常那個大男孩就被打愣了,于是小慧就成了聞名遐邇的女大俠。
那時小慧最喜歡騎自行車兜風(fēng),因為在騎車時她可以把外衣的扣子敞開,風(fēng)馳電掣般飛奔在大馬路上,為此,小慧沒少挨她那位革命的母親的巴掌。
記得那是一個下午,她的媽媽把她關(guān)在房子里,開始是一連串的斥問,我知道小慧的性格,她是不會屈服的———因為她覺得自己并沒有做錯什么,但是她的媽媽卻被激怒了,只聽到一陣掃帚與身體接觸的聲音,又響又脆,奇怪的是沒有一絲小慧的聲音———她似乎不會哭,也不會叫……
等到第二天,小慧就像什么事情也沒發(fā)生一樣,依舊神采飛揚,在夏天的陽光里,她騎著自行車,飛奔在70年代的馬路上。
20年過去了,那時的情景依稀在眼前,連同那自行車后面卷起的塵土。
那天小慧再次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們談起了經(jīng)年的往事,她笑著說,我這輩子是改不了了,就在昨天,還同北京人打了一架。
原來,她在一個攤上買皮包,結(jié)果不滿意,想退掉,但是人家不給退,于是雙方爭吵起來,最后的結(jié)果就是,小慧抄起板凳把老板娘給打了,不但包沒退成,還得包人家的醫(yī)藥費。
你何苦的呢?我也有些生她的氣了。
她說,你不知道那人有多可氣,仗著她是當(dāng)?shù)厝耍圬?fù)我們外地人。她突然就笑了:那老板娘咋那么傻,我舉起板凳的時候,她就不知道跑,而是背過身去用手抱著腦袋,那板凳又不長眼睛,可不就往她身上落……
我又氣又笑,如果現(xiàn)在那女人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小慧沒準(zhǔn)還會與人家交上朋友呢。
我突然想起東北人管男人叫“大老爺們兒”,管女人叫“大老娘們兒”這件事兒來。
這種近乎粗俗的稱謂是任何一個地方都無法比擬的。
老爺們兒就老爺們兒吧,還前面非要加一個“大”字。這老娘們兒就更奇了,“大老娘們兒”實在是容易讓人聯(lián)想起母夜叉的形象。乍一聽,真能把人嚇出二里地那么遠(yuǎn),給人的感覺是東北女人真是不好惹的。
其實,東北女人并沒有這么的可怕,但是有些比較典型的東北女人,如小慧這樣,在一種特定的情況下,還真是不好對付的,真有些“大老娘們兒”的氣概。
就是這樣的氣概,恨時能銘心刻骨,愛時也是驚天動地的。想當(dāng)初小慧愛上她現(xiàn)在的丈夫時,是那么不顧一切,主動、熱情、狂追不舍,以致于那位英俊的小伙子不得不離開他以前的女朋友,拜倒在小慧的石榴裙下。
這樣的熱烈和真摯,鐵石心腸的男人也是要被打動的。
這樣熱情的烈火,真有些像東北的夏天。
東北的夏天是短暫的,有些像女人的青春時光。所以這種吝嗇對于東北的愛美的女人來說就有些不公平。所以東北一到夏天,就成了一個燦爛的大放光彩的季節(jié)。
東北的女人會在夏天里讓自己盡情地如盛開的鮮花,在夏天還沒有真正地到來之前,她們已經(jīng)開始把夏季的衣裙拿出來,更因了沒有南方那么漫長的夏日的享受,她們就只能抓住這個轉(zhuǎn)瞬即逝的黃金時代,所以她們的夏裝就更加地豐富多彩。
東北女人喜歡艷麗的色彩,因為她們的皮膚白皙,身材高挑,亭亭玉立,所以她們適合那種奪目的色彩。也許因為俄羅斯文化的影響,在哈爾濱這樣的城市,女人大都漂亮挺拔、風(fēng)情萬種,那些大反差的色彩,用在別的地方女人身上,就會媚俗和鄉(xiāng)氣,但是在哈爾濱女人身上,就成了一種燦爛的濃烈的風(fēng)情。
對于東北女人來說,她們的夏裝如陳年的酒,釀的時間太長,以至于濃郁熱烈,讓人心醉。
所以在夏天,最好去到東北,那里有最美麗的女人構(gòu)成的最美麗的風(fēng)景。
東北女人的熱情奔放,放之四海而皆準(zhǔn)———無論她們對待朋友、老人、丈夫、孩子,都有一股沒有窮盡的熱情和力量,所以她們不一定是全中國最好的女人,但一定是最忘我、最投入、最真誠、最粗獷、最寬容、最快樂、最瀟灑的女人。
(選自《東西南北中國人》/趙無眠 余秋雨 程黧眉等 著/北方文藝出版社/2007年1月版)
掌故新知之四
奇人湯臨澤
湯臨澤潛心研究復(fù)制宋元書畫,仿古陶瓷、銅器、碑帖、古紙、竹刻、硯臺、印章等,先后共三十多年,所制和真的一模一樣。田寄葦(桓)和臨澤很熟稔,曾口述臨澤的軼事:當(dāng)時鎮(zhèn)江有一大戶人家拍賣家產(chǎn),臨澤買進一批犀牛角料,又購了一本印譜。他根據(jù)印譜,用犀角仿刻了一大批明代官印,古樸渾厚,絕類真品,被一粵富商看到了,大為稱賞,善價買去。粵商請吳昌碩、丁輔之,各寫鑒定識語,還特制了銀質(zhì)印盒,非常精致,也請寄葦去觀看。此后粵商遠(yuǎn)渡重洋,把這批印都帶了出去。寄葦才把仿造內(nèi)情告訴了昌碩,昌碩拍案大罵說:“湯臨澤這小子,竟騙到我老頭子頭上來了!”過幾天,寄葦陪同臨澤拜訪昌碩,昌碩非但面無慍色,且一見如故,此后臨澤便成了缶廬的常客。隔數(shù)年,臨澤和狄平子、張蔥玉、田寄葦,組成鐘王學(xué)會,每周一次,在蔥玉家討論書畫金石。平子、蔥玉、寄葦三人,時常因不同見解,爭得面紅耳赤,臨澤往往默不作聲,詢之,才吐露其意見,為最后之裁決。
臨澤有一次訪寄葦,見桌上置著一銅香爐,這是寄葦從冷攤上購來,用來點蚊煙香的,是一件新貨,價僅四元左右。臨澤端詳了一下,說:“您是否肯見借若干天?”寄葦慨然說:“送給您好了!”臨澤持之去,過了數(shù)天,把這香爐送了回來,寄葦認(rèn)不出來了,上面斑斑剝剝,都是綠銹,還帶些泥土痕跡,好像新近出土的文物,爐底還刻了年號。竟有人賞識,愿出五百元作為代價,寄葦婉謝,留著作為紀(jì)念。又當(dāng)徐森玉主持文物保管會時,請臨澤到博物館鑒別近年來捐獻和收購的一批紫砂壺及諸擺件。臨澤看了說:“這十二把砂壺,其中八把是我仿造的,一些花果擺件也大都出于我手。其他是劣手仿古,沒有收藏價值。”
(選自《清末民初文壇軼事》/鄭逸梅 著/中華書局/2005年7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