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訴版的“瓶頸之阻”與求解

1９９9年，女記者安頓推出的《絕對隱私——當代中國人情感口述實錄》甫一問世，就引起了極大的震動。這種震動不僅僅是在文壇，更是延伸到了大眾群體的各個階層。安頓作品獨特的風格和對隱秘情感的勇敢披露風靡全國，口述實錄這種文體迅速流行開來，電視臺、電臺、報紙等紛紛開辦了各類真情告白、披露、傾訴類的欄目，一時間似乎全國人民都一改中國人含蓄內斂的民族特性，爭著向大眾揭開自己的秘密或者創傷，在眾人復雜的眼光中舔舐自己的傷口。

確實，在當今社會轉型期，新舊體制激烈碰撞，中國人傳統的思維方式和生活習慣都被打亂，各種各樣的矛盾和問題幾乎困擾著每一個人。人都需要傾訴，需要有個發泄的渠道，而情感傾訴節目的應運而生，著實解決了不少人的感情和心理等諸多方面的問題。鋪天蓋地的傾訴熱潮中，紙質傳媒中的都市類報紙幾乎都開設了傾訴類欄目或版面。這些文章拉近了報紙和受眾的距離，并且對報紙的發行量上升起到了很大的推進作用。

但數年之后，不少媒體尤其是平面媒體不得不面對讀者群流失這樣一種尷尬的局面，即使堅守的讀者也開始對傾訴類的文章出現視覺疲勞和審美疲勞，不少人再讀此類文章時，都是一翻而過，再沒有了最初的激情和關注。

毫不夸張地說，當前情感傾訴類文章已經停滯在平臺期，形成了瓶頸之阻。這樣的局面，記者編輯困惑，讀者也在問，大家都開始認真審視問題的癥結，尋找解決的辦法。

當前傾訴類文章確實存在著不少問題，尤其在以下幾個方面表現更為明顯。

一、選材有局限性，多為男女之情或家庭紛爭，而且故事情節雷同。愛情、親情本是人生永恒的話題，而且當前因為越來越多的物質誘惑，家庭和感情出現的問題也是紛繁復雜，種種矛盾和問題凸顯。在這種背景下，對愛情的忠貞堅守、不懈追求這種真摯情感的流露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優化社會風尚，倡導健康的生活方式。即使是在愛情迷宮中困惑游移，甚至是挫折失敗的經歷，也可以使其他受眾獲得啟迪。但凡事都有個度，過則有泛濫之嫌。展開報紙，大量婚外戀、一夜情、三角戀甚至是四角戀的題材充斥整個版面，在傾訴恩恩怨怨的同時，我們看到的幾乎都是一樣的故事情節：一見鐘情、草率同居、短暫甜蜜、相互厭倦、頻繁爭吵、拋棄對方，然后被拋棄者滿腹仇怨，沉浸在過去的生活中不能自拔。這樣的文章倒了不少人的胃口。

有些都市類報紙辦傾訴類欄目的目的就是為了以此為噱頭擴大發行量，在這樣的宗旨下，自然是一味追求媚俗，滿足獵奇欲望，或者追求低級趣味，格調不高，難登大雅之堂。殊不知，長此以往，無異于自掘墳墓，因為，人心是向真向善向美的，在獵奇的盛宴之后，大眾的口味終會倒掉。

好在現在有很多報紙的編輯和記者已經認識到了這個問題，開始對題材進行拓展。如在《大河報》的都市傾訴版，我們可以看到真實生活的方方面面，有警嫂的肺腑之言，有對父母恩情的感激，有對孩子教育的經驗之談，還有對生活中患難之交、師生情誼等美好感情的記錄，讓人們更多地感受到了生活的真實和美好。

二、片面追求故事性，喪失道德底線。當前的傾訴類文章中，尤其是涉及婚姻和愛情生活的文章，透過滿腹幽怨的文字，我們盡可以看到對于一夜情、盲目網戀而受害一方的無原則同情，對于插足別人婚姻的第三者的理解甚至是支持，這對當前社會道德環境的凈化和提高無疑起到了相反的作用。

當然，我們不是對所有的情感受害者要一棍子打死，而且不可否認，當前民眾已經在無奈中逐漸接受了不少人尤其是青年人這種背離了傳統道德的生活觀念和方式，但這并不能成為作為媒體無原則、無道德底線的理由。作為精神文化的傳播者，報紙更應該堅守自己的職業和精神操守，對不正常的社會現象還是要給予抨擊和鞭撻，而不應該毫無原則地加以渲染和放大。如果不加以控制，很可能會在媒體的無形影響下，更多的青年人開始效仿這些傾訴者，逃避自己的社會道德和責任。所以，傾訴欄目要追求故事性，但不能把故事性作為唯一的目標，甚至不是決定性的標準，如果故事有社會負面影響，對讀者會產生誤導，再好看再有刺激性，也要一律摒除。

三、點評無特色，分量太輕。重傾訴，輕點評，是當前各個平面媒體的通病。常常是一大版的傾訴文章，而記者點評常常是少則百八十字，多則二三百字，草草應付了事。而且點評多是采訪記者和組版編輯的應景之作，不痛不癢，無新意，無誠意，讓人有隔靴搔癢的感覺。想想也不奇怪，不少記者非常年輕，人生閱歷尚淺，心理學和社會學知識尚欠缺，要對形形色色、林林總總的情感糾紛做出精確點評和指導，談何容易！

其實點評可以說是整個傾訴版面非常重要的一塊，做得好猶如畫龍點睛，做得差猶如狗尾續貂多此一舉。因為通過點評可以讓人看到編輯記者甚至是報紙的指導思想和方向，對有相似經歷者的指導作用更是難以估量。不可否認，一份報紙的讀者成千上萬，但他們的素質是良莠不齊的，素質高的人，從故事中自可分辨善惡美丑，對不好的東西進行自我過濾；但是，水平尚淺、年齡尚輕的讀者，對于故事也許還只是停留在看熱鬧的階段，旁人的點撥對于他們就顯得至關重要了。而一個故事，記者是全程接觸的，他們對于事實真相有最真切的感受，讓他們進行評點，既可以起到畫龍點睛的作用，點評得好，還可以深化和拓展文章的意義。所以，除了要寫好傾訴的故事外，更要用心經營點評這個小豆腐塊。

現在我們看到不少報紙除了記者點評之外，也開始邀請心理專家對整個文章進行點評，希望心理專家的專業眼光更能夠解決當事人的心理困惑，也更吸引受眾的眼球。也可以就同一事件邀請專家發表不同的看法，這樣讓讀者在激烈的觀點碰撞中得到啟迪和尋求到慰藉。

四、缺少讀者的聲音，編者、讀者與傾訴者沒有互動。在省內一家規模較大的報紙上，除了記者和專家點評之外，我們在傾訴版沒有看到任何讀者的感受和回應。與廣播和電視相比，這是一個非常大的劣勢，也無疑會減少讀者對欄目和主人公的關注度。

我們經常可以在廣播類的深夜情感節目中聽到主持人和傾訴人的直接交流，主持人甚至可以和傾訴者的觀點有激烈的碰撞，有的電臺還把其他聽眾的電話接進直播室，通過其他聽眾的反應來幫助傾訴人分清正誤，走出困擾，回歸正常的生活。我們也經常可以在電視上看到一個話題，主持人、當事人、臺下觀眾三方爭相發表意見，把一個問題層層剖析，直至露出其本來面目。但在報紙上，我們看到傾訴人的幽怨與無奈，看到記者或嘉賓的支持或反對，但能夠讓讀者發表看法與解決方案的卻寥若晨星，少之又少。

與之相對應的，電臺、電視臺的情感節目長年不衰，而報紙的傾訴版讀者卻越來越少。所以，報紙也應該學習電臺，把短信互動、讀者回音壁之類加到傾訴版上去，讓熱心市民一起為傾訴者分析問題，或對他們進行勸解。因為一己之力畢竟是有限的，群眾的力量才是無窮的，只有集合大家的智慧和熱心，形成“一人有難，眾人來幫”的局面，才能將欄目辦得更有凝聚力，才能溫暖社會人心。這種做法對傾訴者的幫助更有效用，同時也可增進讀者的參與熱情，相信這樣的欄目生命力會更加持久旺盛。

五、為追求情節的離奇曲折，有的文章有弄虛作假之嫌。作為影響力大的媒體，記者接到的傾訴熱線較多，可供記者進行選擇和采訪的對象也比較多。但一些影響力較小的媒體，本來采訪對象就缺乏，再遭遇到傾訴情節太過平淡或太不符合道德標準時，編輯就不得不去解決稿荒的問題。如何解決？造假。憑借一些職業撰稿人的豐富想象和生花妙筆，編造出一個個哀婉幽怨的故事并非什么難事。

曾經在某家小報的網頁上看到傾訴版一個模棱兩可的征稿啟事，稱“故事情節要真實，但情節曲折，感情起伏多者可適當添加”，看起來沒有什么漏洞，但話外之意似乎更令人回味無窮。也親耳聽一個長年為報紙寫東西的通訊員說，他在一年之內，就為同一家媒體寫過三篇情感傾訴的文章，而且都被采用刊發。作為一直關注傾訴欄目的讀者，我有時候讀到某一篇故事情節近乎電視劇般跌宕起伏的傾訴文章時，也常常會不由自主地在心里打上幾個問號。這就讓人感到了報紙與廣播電視的不同，廣播類節目有聲有情，千人千樣，它真實可信，感染力強。從聲音中可以聽到他們的喜怒哀樂，愛憎態度和急切心情，有很強的真實感、可信度和感情色彩，因此也就具備了很強的感染力和震撼力。電視節目更是當事人現身于觀眾面前，聲淚俱下，形神俱備，讓你不得不信。但報紙傾訴欄目如何取信于受眾，就需要費些心神了。

首先就是記者必須敬業，真正深入到采訪對象中間去，不能隨手拈來，敷衍了事。中國人之多可謂世界之最，只要認真接聽、分析每一位傾訴者的故事，相信不會缺少采訪對象。另外就是要把傾訴類文章的題材放得寬泛一些，盡可能涉及生活的方方面面，不能深陷于男女情感的漩渦中無法自拔。

還有，為了取得讀者的信任，提高在固定讀者群中的信譽度，一些文章尤其是正面傾訴，在不泄露傾訴者隱私的前提下，不妨盡可能詳細地提供他們的個人資料，或者經過對方同意刊登他們的照片，增加可信度。現在有部分報紙已經開始了這種嘗試，而且取得了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以上僅為一家之談，祝愿各家報紙能夠仔細研究受眾的心理需求，博取他家之長，避己之短，辦自己特色鮮明的精英報紙，讓情感傾訴這類欄目借助報紙的實力越走越遠。

（作者單位：河南農業大學校報編輯部）

編校：楊彩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