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鍵詞:阿Q 冤案 軍閥 司法系統
摘 要:本文認為阿Q冤案是人為制造的:軍隊搶劫人民,然后授意司法系統尋找到替死鬼阿Q。阿Q冤案的根源在:司法系統和行政系統都是軍閥的傀儡,軍閥犯罪后可以輕易開脫,無辜的人民卻陷入冤獄。
一、 阿Q:缺乏訴訟能力、任人宰割的愚民
阿Q不懂民國的法律,不知時世變換。他親見滿清殺革命黨,深信“造反是殺頭的罪名”、該當“滿門抄斬”,殊不知現今“造反”者卻已經是締造新政權的先驅,處決死刑也改以槍斃,更不存在什么“滿門抄斬”。清末訴訟法即已規定:原告或被告準其站立陳述,身為民國自由公民,在法庭上阿Q卻自然而然“跪了下去”。他的思想、知識狀態與現實嚴重脫節,猶如千百年前的某個古人,被造化播弄到民國來受審。新生的民國又如何呢?新的民國主政者會慨然鄙夷民主制度下“公民”阿Q的“奴隸性”,實際上他們自己卻作為“無數強盜之專制”,利用了愚民阿Q的不懂法規、不諳訴訟(詳見下文)。古人云“不教而殺謂之虐”,簇新的民國卻是“知其不教而殺之”,“利其不教而殺之”。
阿Q們沒有公民權利觀念,他們不會援法對國家權力予以置疑、抗爭,只是惶恐地承受專政者的處治:“鄉下人捉進知縣衙門去,打完屁股之后,叩一個頭道:‘謝大老爺!’這情形是特異的中國民族所特有的。”①民國政府也一直不尊重國民人權,從一九一一年《中華民國臨時約法》到一九一三年《天壇憲法草案》,再到一九三六年《中華民國憲法草案》,國家憲法均缺乏對公民權利的保障:“各項個人權利,皆由憲法所賦予之權利,在法律上可依制憲者之意志而變更,是憲法上之人權,得受國會任意之剝奪或限制……所謂人權者直等于烏有?!雹?/p>
阿Q沒有訴訟能力,在審訊中只會“糊里糊涂想了一通”,另一方面,酷吏猾役則蓄意誘供:“你從實招來吧,免得吃苦。我早都知道了。招了可以放你。”民國援用的《大清刑事訴訟律草案》早已規定:“訊問被告人禁用威嚇及詐罔之言?!敝摹懊滋m達忠告”規定:被訊問人有保持沉默和拒絕回答問題的權利,必須懂得“你所說的一切都有可能在法院中用來反對你”;如果被告找不到律師,有權保持沉默,直到有機會向一位律師咨詢,以確保被訊問人依法保護自己。這正好比照出阿Q此案審訊者的非法誘供:處心積慮誘騙阿Q胡亂開口以便羅織。中國官箴書則與米蘭達忠告居心正好相反,它教導官員在公堂上應該盡量讓原被告多講話。就“招了可以放你”來說,現代法律也規定:如果被告受到檢察官寬大承諾的引誘表示服罪,檢察官不應當違背諾言。
誘供逼供過程中,審訊者利用阿Q思維的昏亂與語言能力的低下,將阿Q誘陷成自己認罪。“我本來要……來投……”阿Q想要辯解的是:自己“本來要投”革命黨而假洋鬼子不準,沒有參與造反,所以無罪;還想舉報假洋鬼子。審訊者便接過話頭羅織為想來投案自首(有人理解為審訊者誤會,本文不同意此論,詳見下文)。著名師爺王又槐即曾強調,即刻認罪者的口供大抵不可靠:“盜之真者,到案未必肯直招,若到案即認,其中恐有別情,不可遽信。”③當審訊者訊問“同黨在那里”時,阿Q沒有聽懂,可是也沒有及時辯誣;審訊者此問,并非一直以來所理解的他們誤以為阿Q是疑犯,而是他們誘供陷害的技巧,類似于盡人皆知的陷人以過的問話:“你還沒有停止毆打你的父親嗎?”審訊者不給阿Q清醒過來的時間和機會,以否認關于“同黨”的推定,馬上順著話頭問“打劫”的“同黨”。阿Q果然說“他們沒有來叫我。他們自己搬走了”,他不洗刷自己系“打劫”者“同黨”的推定,渾然不覺自認了。這里尤其可見阿Q缺少訴訟能力與經驗,被刑吏玩于紙筆填于溝壑?;粼俅瓮媾Z言的雙關,問“你還有什么話要說么”,阿Q與官吏自然“沒有話”可聊,卻不會知道這是當初制度設計者所規定的:最終判決前被告可以翻供,有權要求再審,“沒有話”則意味著接受判決。
阿Q受審,等于被誘入死所,審訊的目的似乎在一意置他于死地。刑吏兩次詭問阿Q“還有什么話么”,又教他畫押,每次都不清楚告知犯人被判處的是團伙搶劫罪(阿Q至死都以為自己“想造反”才有罪),將被就地正法;阿Q早已因恐懼喪失了理智,根本不知道這三次都是表示犯人接受死刑立決,看起來就像是對自己即刻將被處死“無冤無悔”。而現代法律規定:法院必須告知被告人被指控的罪行,認罪必須是在被告人理解這種答辯的意義的情形下作出的。一直到行刑前游街,阿Q聯想到親見過的革命黨被殺頭的情景,這才猛然覺到“這豈不是去殺頭嗎”,因而魂飛魄散??梢姡瑳]有訴訟能力的阿Q是被刑吏誘騙至死刑場的。最終回顧整個審訊過程,阿Q們糊涂了,似乎自己確實是無罪的,可是確實又是有罪的,那些雙關的語言、訴訟程序是那樣模糊,同時又那樣確鑿。民國援用的《大清新刑律暫行章程》規定:犯強盜罪并侵入第宅、結伙三人以上者“處死刑”;此類案情嚴重者立決。執行死刑立決雖須批復,但“委員會審者,不過公稟銷差,道府復訊者,不過空詳塞責”④。這樣,阿Q被處死刑一案,字面上、表面程序上并無太大破綻。到一九一四年,更有《懲治盜匪施行法》規定對拿獲的盜匪各犯,也由軍警長官立即審判執行;一九一四年又規定縣知事享有逮捕、審訊和執行判決的權力。此時,阿Q們的活路便幾乎沒有了。
制造冤獄的“智囊”是師爺、書吏、訟師之流,師爺、書吏之輩不但舞文,亦擅玩法。清朝法律規定“強盜得財皆斬”,然而同時強調“贓記明確”。民初各地多有這樣的告示:“倘有無知匪類,藉端滋擾街鄰;一經本軍查獲,就地格殺勿論?!钡珵槊庠E,一九一二年三月大總統令、司法部咨文指出:“鞫獄當視證據之充實與否,不當偏重口供”⑤;清末民初的《刑事訴訟條例》規定被告雖經自白,仍應調查必要之證據。刑名師爺們也都強調:賊憑贓定,贓真則盜確。阿Q以“團伙搶劫罪”致死,然而無贓記、證據,更無一個同伙。實際上,即使口供、贓記、同伙一應俱全,也可能是冤獄,更何況三者均缺。如明代的“假盜真贓”一案,贓物、口供、同伙俱全,然而終究是冤案⑥;魯迅的同鄉,著名師爺汪輝祖聽審的盛大一案,“凡起意糾伙,上盜傷主,劫贓表分,各條無不畢具”⑦,然而終究是假案。
阿Q的供詞更像書吏、師爺的杰作:“書吏們常常在文書案牘中做手腳……他們可能會在原始文檔中抽出一張,通過粘貼修補加進已經篡變的內容?!雹嗫梢栽O想,“我本來要……來投……”以及當訊問同黨,阿Q表示沒聽懂時的供詞“什么?……”均似被剪除掉一些內容了。所以汪輝祖質疑任何僅僅以口供為依據的判決的可靠性:“錄供之吏,難保一無上下其手之弊。據供定罪,尚恐未真。”⑨
這一案,阿Q唯一出于自由意志的話似乎只是“我想造反”。然而,由于訴訟能力的近乎全無與語言能力的貧弱,這阿Q唯一出于自由意志的話終究還是違背了他的意志。而且,他終無能力和命運知悉,語言、文字、思維是他無能把握的;他終無能力和命運知悉,出于自己嘴中的話會送掉自己的命。造反是十惡不赦之罪,要被“殺頭”,民眾是恐懼至極的,他為何爽利地承認呢?其實,他爽利地承認的并不是口中的“我想造反”,這又是一句半截子話。他心里想要說的是“我想造反,但假洋鬼子不準,沒造成反,所以我沒罪”——所以感到爽利;“不僅沒罪,我還要告假洋鬼子造反,滿門抄斬”——呼呼,瞻望前程,仇人喋血,何等快意!這是一種低級幼稚的訴訟心理:在獄訟巨壓下理性喪失,輕信幻覺以求得焦慮的稀釋。
阿Q們不會知道,司法者在審訊一開始時的有罪推定就是違法的。清末民初的刑事訴訟法已引入“無罪推定原則”?,F代訴訟法規定被告在未判決前是無罪的;不獨禁止有罪推定,也不允許合理懷疑:控方履行舉證責任必須達到“無合理懷疑的程度”。然而,阿Q在被捕和受審的過程中,沒被呈示任何證據與證人,本應“疑罪從無”,但自始至終被咬定犯有團伙搶劫罪。
避免阿Q訴訟悲劇的途徑之一,在于給他找一個辯護律師。晚清沈家本提出:“蓋人因訟對簿公庭,惶悚之下,言詞每多失措,故用律師代理一切質問、對詰、復問各事宜。……貧民或由救助會派律師代伸權利,不取報酬?!雹庖痪乓欢暌辉隆吨腥A民國律師總公會章程》規定刑事重罪犯無力延請律師,必須由律師總會指定律師代為辯護,以免冤濫?,F代法律更規定:審理死刑案件時,如果沒有辯護人到場不得開庭;未及時傳喚辯護人的司法程序不發生法律效應。然而阿Q一案,司法者不僅違法不予指派辯護律師,而且玩法給阿Q似乎召集了一群誘供、誘死的審訊者。
國家權力、司法系統的草菅人命,與民間社會的漠視生命是互為因果的。阿Q作為死刑犯,該是罪大惡極、對社會帶來極大破壞性的人,然而這樣一個重犯,連姓名都無法知道。到司法當局去查詢時,連案卷都沒有,盡管滿清法律即已規定,案件必須有記錄:“如果某個案件從記錄中刪去,州縣官將被奪常俸一年……如果他故意在記錄中省去任何項目或作虛假呈報,他將被撤職?!盵11]群眾的態度呢,“至于輿論,在未莊是無異議,自然都說阿Q壞,被槍斃便是他的壞的證據;不壞又何至于被槍斃呢?”原來在中國,眾皆曰殺之罪人是可以連名字都可以不知道,案卷都不必有,數目都沒有記載一個的。
二、冤獄根源:真兇、幫兇成了審判者
阿Q的冤獄使人產生一個疑問:審訊者那樣誘供、誘殺,到底是什么目的?
研究者對此有多種解釋。有人認為審訊者誤認阿Q為搶劫犯,一意要訊問出同黨來;有人認為官吏想要審問出強盜同伙的去向,阿Q與他們無法構成對話,產生了誤會。魯迅自己似乎也曾這樣理解,他給日譯本里的“我正要……來投(申請加入)……”作注釋時說:“因此長官誤解為是來投案的。”[12]本文認為小說家在這里仍只是就字面作解釋;他會“保護”、尊重自己的作品,不會引導讀者的理解。許多人認為“阿Q的冤案是人為地制造出來的”,本文同意這種意見;但不同意他們對冤獄根源的分析:或者認為出于新政權鞏固權力的需要,或者認為把總要掙回他的面子。若真有“面子”感,則應努力破案,如此急于鑄定冤獄,毀去“破案線索”,似別有原因。
本文則認為搶劫系與把總關系密切的軍隊所為,阿Q必須充當搶劫犯的替罪羊,因為事實上審判者是真兇或幫兇。就這方面看來,《阿Q正傳》與托爾斯泰《復活》中相關描寫有異曲同工之處。
第一,專政網絡本知道阿Q無能、無關系參與搶劫;也正因為如此,阿Q成了替罪羊的合適人選。阿Q賭贏卻遭劫,是地道的孤獨的受損害者。擺賭攤的與冒充官方查賭、打劫者,都是專政者方面的人,與衙役有聯絡。捉辦“強盜”阿Q的“團丁”,是有時要“魚肉鄉民”的“無業游民”[13];“地?!贝醒簿殑?,他參與了趙太爺對阿Q的勒索。所以專政網絡本就熟悉阿Q作為“瘟孫”和準良民的底細,熟悉阿Q無能、無“組織關系”參與大規模搶劫。憑審訊者、師爺們的經驗,在審訊中一交手,就更清楚這是送上砧板的魚,可以圓滿制出替罪羊來。
第二,司法者為什么急于將阿Q“毀尸滅跡”?阿Q從被抓至被殺不到三天,請注意小說對時間的特別強調:“阿Q在半夜里忽被抓進縣城里去了”,“到進城,已經是正午”,“他下半天便又被抓出柵欄門去了”,“他第二次抓出柵欄門,是第二天的上午”,“然而這一夜”,“阿Q第三次抓出柵欄門的時候,便是舉人老爺睡不著的那一夜的明天的上午了”,隨即被殺掉。這不單是指審訊、處決的草率,更主要的是暗示理案者滅口之心的迫切。只有毀尸并毀滅檔案,才能滅“口”。滅口不單是怕這樁冤獄被暴露,從而不能實現“‘新政權’鞏固權力的需要”,而是為了包庇真正的搶劫者以便伙吞贓物,繼續安然作惡。與把總有關系的軍隊是真兇,關鍵證據之一正在立刻處決阿Q。公正理獄、特別是徹底破案并追回贓物,維持與舉人的統一戰線,才是符合邏輯的“鞏固權力”、掙得“面子”的做法。殺掉唯一被抓獲的“犯人”阿Q,看起來似乎是不可理喻地自毀眼前的破案線索,以致犯罪團伙和贓物無處可尋,這是絲毫不能掙得“面子”的;同時,又因損害舉人利益而破壞官紳聯盟。然而,只有這樣才能“破案”以搪塞上司和社會,同時強塞失主之口,保護搶劫者安然無恙,贓物安然伙吞。
第三,可以再考察趙家遭搶那夜的情形:“阿Q站著看到自己發煩,也似乎還是先前一樣,在那里來來往往的搬,箱子抬出了,器具抬出了,秀才娘子的寧式床也抬出了……抬得他自己有些不信他的眼睛了。但他決計不再上前,卻回到自己的祠里去了?!边@樣的團伙持槍搶劫,策劃、組織之嚴密,規模之大,聲勢之凌厲,做過小偷的阿Q都不敢上前去看——似只有大規模的搶匪、只有當時的軍隊才能做到。小說中說阿Q看到的是許多“白盔白甲”的人,這也是一個關鍵的暗示,即進行搶劫的正是“革命黨”?!鞍卓准住笔莻髡f“反清復明”的革命黨“穿著崇正皇帝的素”,——冠冕堂皇的革命,實則肆行搶劫與嫁禍殺人,乃是與異族侵略者一樣的虐殺家。
第四,民初的軍隊搶劫很嚴重。不過,魯迅自己有些文字于此卻是反證,他多次表彰民元的光明:“待到革命起來……革命黨人也大概竭力想給本族增光,所以兵隊倒不大搶掠。”[14]但從他于民元后在《越鐸日報》上發表的文字可以看出,他對革命政府和軍隊的橫暴腐化的根性和行徑予以了痛切的批評,這是他構思阿Q案的現實觸媒。革命軍人“……宿娼尋歡者有之,捉賭私罰者有之”。民元二月二號《越鐸日報》有文指斥革命政府:“高樓夜宴,倚戟衛門;兩曹登堂,只梏加足;雄師捉人,提耳流血,保費計以百金”;民元二月三日的文章批評革命政府:“處理政務不以公理法律為根據,任憑一己之意見以決之?!盵15]翻看紹興民元時的這些記載,可以想見,阿Q孤苦不幸的背影已開始漸漸出現于其間。
當時軍隊搶劫的嚴重,也可以從許多文件看出來。一九一二年一月十六日《臨時大總統嚴加約束士兵令》:“江寧光復以來……城鄉內外盜賊充斥……或有不肖兵士,借稽查為名,私入人家,擅行劫掠……此皆兵士約束不嚴,警察詰奸不力所致?!盵16] 一九一二年一月陸軍部臨時軍律:“寧省自光復以來,軍隊云集……在外滋擾者亦復不少……如假托長官名義,擅自查封房屋,搜抄家產等……一處如此,他處可知;都會如此,外省外州縣更可知?!盵17]一九一二年一月三十日《衛戍總督及各軍警告示》:“近日南京地方搶劫之案層見迭出,自是不肖匪徒假冒軍人之所為,而軍隊人數眾多,亦難免一、二害群之馬敗壞名譽。”[18]
軍隊向來出土匪,民初的軍隊更是大量地蛻變為土匪:“根據一九一二年十月頒布的‘剿匪法令’,軍隊中惡劣的條件意味著‘安置一個士兵就是造就一個土匪’。后來估計,全國軍隊開小差的人數在百分之十五到百分之三十之間?!捎谲婈牭拇龊懿?,軍餉很低,那里實際上成為出產土匪的工廠……同一個人甚至可以今天當土匪,明天當兵。”[19]
因此,本文認為趙家系遭軍隊搶劫。
第五,當然,團伙搶劫案很難偵破,即使破了案也難以處分,因為會與地方惡勢力發生沖突,打破現有的各派勢力的平衡。這樣棘手的大案,只有殺替罪羊敷衍塞責才是最佳處理方式。這樣主政者雖不是真兇,但也是幫兇。官匪本來一家:一般官員與地方土匪之間有明顯的交易,官員可以參與分贓,甚至為土匪提供武器彈藥?!笆聦嵣?,幾乎所有捕役都與盜賊有勾結,也與窩贓分贓者有勾結……捕役依靠盜賊作為供給途徑,盜賊則依賴捕役獲得保護?!斜I賊前科者或無辜平民常常被捕并被迫承認一樁盜案。有時,還會制造一些‘盜贓’作為被誣盜罪的證據?!盵20]在不能繼續拖延下去的時候,地方官員通常采取的方法是,抓一些土匪冒充首領,然后向上報告完事。被當作土匪同黨拘捕起來的無辜者發現自己進了監獄,除非有適當的賄賂,否則就別指望出來。
因此本文認為阿Q冤案是人為制造的:軍隊搶劫人民,屬于同伙的司法系統尋找到替死鬼阿Q。阿Q冤案的根源即在:人民沒有參政督政、保護自己權利的能力、經驗和制度保證,惡性運行的權力系統不受制衡;司法系統和行政系統都是軍閥的傀儡,軍閥犯罪后可以輕易開脫,無辜的人民卻陷入冤獄。
阿Q的悲劇特別是其負冤屈死的過程,對讀者感情的撼動力巨大,引起人們深長的思考,其審美內涵和歷史內涵非常豐富。這一冤案凝結著魯迅對于中國歷史和現實的基本看法:握權者“合法”肆意妄為、濫殺人民,昔日專制皇朝固然如此,當時的共和民國仍然是同一個政治、法律、權勢系統,仍然是同樣的吃人的風俗傳統和群眾心理:“但實際上,中國人向來就沒有爭到過‘人’的價格,至多不過是奴隸,到現在還如此,……中國的百姓是中立的,戰時連自己也不知道屬于哪一面,但又屬于無論哪一面。強盜來了,就屬于官,當然該被殺掠;官兵既到,該是自家人了罷,但仍然要被殺掠,仿佛又屬于強盜似的。”[21]阿Q便是一個愚民和草民的代表,革命軍來了,他便“仿佛又屬于強盜”,被端上這“給闊人享用的人肉的筵宴”之上。
(責任編輯:趙紅玉)
作者簡介:曾 鋒,暨南大學中文系2006級文藝學博士研究生。
①[14][21] 魯迅:《魯迅全集》第一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246頁,第222頁,第212頁。
② 楊幼炯:《近代中國立法史》,商務印書館,1936年版,上海書店影印本,第144頁。
③ [清]王又槐、佚名:《辦案要略刑幕要略》,九州圖書出版社,1998年,第19頁。
④ 王瑞成:《就地正法與清代刑事審判制度》,《近代史研究》2005年第2期。
⑤[16][17] 邱遠猷、張希坡:《中華民國開國法制史》,首都師范大學出版社,1997年版,第617頁,第412頁,第413頁,第244頁,。
⑥ 北京政法學院法制史教研室編:《歷代冤案平反錄》,知識出版社,1981年版,第160頁。
⑦⑨ [清]汪輝祖:《佐治藥言學治臆說學治說贅》,九州圖書出版社,1998年版,第43頁,第42頁。
⑧ 瞿同祖著,范忠信晏鋒:《清代地方政府》,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86頁;[清]汪輝祖:《佐治藥言,學治臆說學治說贅》,九州圖書出版社,1998年版,第108頁。
⑩ 楊堪、張夢梅:《中國刑法通史》第八分冊,遼寧大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86頁。
[11][20] 瞿同祖著,范忠信晏鋒譯:《清代地方政府》,法律出版社,2003年版,第194頁,第117頁。
[12] 魯迅:《魯迅全集》第十二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81年版,第468頁。
[13] 周作人:《魯迅小說里的人物》,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年,第141頁。
[15] 邱錢牧、夏瑰琦:《魯迅與<越鐸日報>》,《杭州大學學報》,1984年第4期。
[18] 韓延龍、蘇亦工:《中國近代警察史》(上),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0年版,第300頁。
[19] [英]貝思飛著,徐有威李俊杰等譯:《民國時期的土匪》,上海人民出版社,1992年版,第100頁,第202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