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對中國而言,是意義非同尋常的一年。
30年前,中國正式拉開了改革開放的序幕,搭上經濟全球化的班車,經濟發展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
15年前,新中國首次推出了期貨和約,中國期貨市場正式宣告誕生。15年來,新生的中國期貨市場幾經波折,從最初的快速發展,到治理整頓期間的幾近消亡,最后和著新世紀的曙光,終于迎來了恢復性發展。歷經風雨的中國期貨市場也逐漸走向成熟。
本刊近期訪問了作為中國期貨市場理論的奠基人,組織設計了我國期貨市場的總體方案;期貨市場最早的設計者之一,組織參與了中國期貨交易所的創建工作;中國農業大學期貨與金融衍生品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導師,金鵬期貨董事長常清教授。在回顧中國期貨市場發展的歷史及困擾期貨市場深層次的問題時,常清教授感慨良多。
期貨市場恢復性增長
記者:我國期貨行業的發展可以說是幾經起伏,試點工作也很曲折,您是中國期貨市場的創始人之一,是否可以談一談這個行業發展的歷史?
常清:中國期貨市場大致經歷了試點、治理整頓和目前的恢復發展三個階段。
研究試點階段是從1990年成立中國鄭州糧食批發市場開始,1993年推出期貨合約,正式拉開了期貨交易的序幕,期貨交易所遍地開花,期貨市場成交量從幾千手激增至上億手;
從1995年開始,中國期貨市場進入了漫長的治理整頓階段。這個階段主要是期貨交易的研究實踐,政府開始規范期貨市場秩序,解決當時期貨市場出現的一些問題,期貨交易所從15家減少到3家,市場成交量從最高的六億手跌到幾千萬手;
從2000年開始中國期貨市場進入恢復發展階段。這個時期市場的發展不僅有量,而且有質,期貨市場的功能得到很好的發揮。2001年的12月29日,成立了中國期貨業協會,我擔任了常務副會長,中國期貨市場的發展步入正軌。
記者:期貨行業的起伏跌宕,是否與當時的治理整頓有關系?
常清:有關系。20世紀90年代,我國期貨業曾經蓬勃發展,但后來又極度低迷,被認為是過度投機,市場進行過多次整頓,幾近消亡。
治理整頓強化了一些計劃經濟思維,但期貨市場交易不能在計劃經濟下生存,所以后來期貨市場基本上已經不存在了。這給經濟學家提出了一個課題,要界定政府和市場的邊界,如果界定不好,市場就不能發展。
記者:您曾按照芝加哥期貨交易所的制度模板,根據國際慣例設計了中國期貨市場,可是與國情不相適應,到底是哪些不同導致國際通用規則在國內出現了“水土不服”的現象?
常清:最初我們考察期貨市場時,得出的結論是,期貨市場是一個純粹自由競爭的市場,它不能有壟斷,也不能有市場外的勢力干預,否則它的價格就不是真正的價格了,所以我們完全學習芝加哥交易所,借鑒倫敦金屬交易所的做法來設計中國期貨交易所的體制以及市場的各個組成部分。
在試點的時候,很快就發現中國有中國的國情。比如說公開叫價制,一個買者面對眾多的賣者喊價,或者一個賣者面對眾多的買者喊價,這才是公開競爭,在芝加哥交易所大家都習以為常,中國卻不習慣。所以后來我們的思路就轉變為重點要尊重期貨市場發展的規律性,同時還要結合中國的實際情況來一步一步推進。
但即使這樣,期貨市場還是出了很多事情,受到許多人的指責。比如蘇州紅小豆事件,上海夾板事件,天津紅小豆事件,海南橡膠事件,等等。這些事件是怎么出來的呢?現在看來,問題主要出在期貨交易所的管理者身上。
當時期貨交易所的管理者基本上都是從物資部門、糧食部門過去的,他們習慣于對價格進行調控,使之符合國家宏觀意圖。這就出現了一對矛盾,交易所管理者在制訂期貨交易、交割規則的時候,往往把國家的調控意圖加上了,很多條文都帶有計劃經濟的色彩。比如在期貨價格高的時候通過改變交割、交易規則不讓價格上漲,這就直接導致期貨事件頻發。這背后反映的是在體制轉換過程中我們計劃經濟和純市場經濟的思維碰撞。
出了事件之后,一定會有人告狀,大家發現在市場上賠錢,可以通過告狀來干預價格變化減少虧損甚至賺錢,于是告狀逐漸成為一種風氣,到后來越告級別越高,直至最高領導開始過問,認為期貨市場價格暴漲暴跌,無序運行,要治理整頓。于是出臺相關的政策。
治理整頓完全是用一種計劃經濟的想法和思維來管住市場,它主要目的一是期貨市場不亂,二是管住價格,使期貨價格不能夠離國家的目標太遠。當時我們很多品種,如玉米、鋼材、大米這些關系國計民生的大品種,期貨價格高出現貨價格很多,和國家宏觀調控的目標不太一致,就被關掉了。
理論界對期貨交易也缺乏研究。當時理論界有一個錯誤的說法,認為期貨市場過度投機導致了價格上漲。實際上,期貨價格反映的是供求關系變化,是對未來的一種預期,市場價格該漲一定要漲,并不因為國家出了政策而停滯,即使把期貨品種關掉,只不過一個明著漲,一個暗著漲而已。
記者:當時理論界有一種錯誤的理論,認為期貨市場過度投機導致價格上漲,這種認識是否也對期貨市場產生了很大的制約?
常清:是的。我們最初構建中國期貨市場的時候,一個繞不過去的最大問題是界定什么是投機的問題。這也是中國建立證券市場和期貨市場時爭議最大的問題。國家工商局有一個投機倒把罪,如果這個問題不解決,那所有參加期貨交易的人都要治罪。當時我們和國家工商局談的時候想了一個辦法,就是把投機區分為法律允許的投機和法律不允許的投機:按照國家法規來進行期貨交易的,就是法律保護的投機,不能治投機倒把罪;不按照這個規矩辦,就是違法的。國家工商局最后接受了這個說法。用投資學來概括投機和投資在理論上是沒有明顯分界線的,所謂的投機,只不過是一種預期需求或預期供給的投資活動而已。從這個角度看,中國期貨市場的發展與中國改革30年走過的路程一樣,也是一個思想逐漸轉變、開放的過程。
記者:我國期貨市場經常受“政策利空”的干擾,這直接影響商品期貨價格,也是我國期貨市場獨特的價格因素,您怎么看?
常清:中國市場有個特點,強調穩定第一,發展第二,只要不出風險,就可以慢慢發展,所謂的風險常常指價格變動劇烈。而期貨市場就是產生價格的,近期定價遠期發現價格,它根據供求和各種因素,價格不斷波動,因為不波動就沒市場了。由于我們的政府有著無限責任,上級領導可以向監管部門提出很多做不到的要求,例如漲價是否合理等,這些非經濟因素就是大家常說的“政策利空”。
從2001年之后,期貨市場發生一個重大的變化,我國商品期貨交易過程中沒有發生政府干預價格的事件,期貨價格完全由市場決定,期貨交易所也只關注風險管理工作。所謂風險管理工作,就是如果期貨價格變動比較大,確保杜絕出現一些風險事件。所以, 2003年到2006年即使期貨市場價格發生過去大家都不敢想象的大幅波動,中國的期貨市場運行非常正常。
記者:期貨市場監管者是不是也較以前有了很大的轉變?
常清:對。治理整頓實際上是用計劃經濟手段管理期貨交易這種純市場經濟,結果就是期貨成交量急劇下降,市場慢慢萎縮。這就提出一個課題,要界定政府和市場的邊界,究竟政府管什么,市場做什么。政府不能到市場里去起作用,那就代替市場了。同樣,市場管不了的一些事情,比如說公共事業,包括公共產品供給等等,就由政府來做。如果政府行為和市場行為交叉,結果肯定是一團糟。
現在我們的監管部門的工作人員素質比較高,他們能夠研究世界期貨發展的規律和方向,金融監管水平提高非常快,這對中國期貨市場來說是個福音。
股指期貨盡早推出
記者:人們一直希望,在解決了股權分置問題后股指期貨應該盡快上市,但從2006年到2007年,股指期貨一直是霧里看花,千呼萬換不出來。一種擔心是股指期貨推出來很可能加劇股市的波動。您怎么看這個問題?
常清:從歐美發達市場看,股指期貨的推出長期看并不會加劇股票現貨的波動,甚至有助于穩定股市,減緩價格波動是股指期貨的功能之一。股指期貨推出后,股市只會更加理性,更加健康。
股市的走勢與當時環境相關,包括現在的經濟增長、流動性過剩、人民幣升值、股改成功、上市公司業績增長等等。中國股市推出股指期貨走勢有兩種可能,一是在股市調整結束的時候推出股指期貨,股指一定是往上漲,二是如果股指處于高位推出,往回跌也正常。但一個最基本判斷是中國的股市目前仍是大牛市,最多短期有調整的要求。
記者:沒有金融期貨品種等衍生工具出臺,中國資本市場就不能成為一個完整的市場。關于股指期貨,政府最常用說法是條件成熟時推出,您認為具備什么樣的條件才算是成熟呢?
常清:股指期貨推出不存在時機選擇問題,在技術層面上準備充分后,任何時候推出都是好的時機。從中國商品期貨市場十幾年的實踐來看,商品期貨推出就不存在最好時機的問題。
我們在設計中國期貨市場之初,碰到最大的問題是這個商品什么時候掛牌。實際上,我們有的品種是在漲的時候推出,有的時候在跌的時候推出,期貨品種上市后并沒有對現貨市場價格助漲助跌。比如玉米、燃料油是在現貨低位時推出的,棉花、白糖和菜籽油是在現貨高位時推出的。
期貨市場上市品種只是反映對未來的預期,也就是價格發現,市場各個參與者,套期保值者和投資者根據對現貨和未來價格的判斷做出買入和賣出的決策,形成公平合理的價格。
美國一位經濟學家通過對洋蔥交易歷史進行了詳盡的研究發現,沒有上期貨之前價格波動更劇烈。為什么呢?因為有了期貨之后,天天都有信息,使得這種大幅的波動變成經常性的小幅波動。
所以股指期貨什么時候推出都是正常的,現在主要是技術層面上的問題,比如金融交易、結算會員的申請和審批、期貨公司交易系統的升級等技術上的準備。管理層說的條件成熟,更多的可能是希望社會各界對股指期貨達成共識,減少不必要的阻力。
企業應運用期貨市場提高競爭力
記者:期貨一直被認為是高風險行業,中國期貨市場也曾出現過大的投機事件,有人認為國有企業不應參與投機性太強的衍生品市場,這樣只會“弱了國家,賺了個人”,您對這個問題怎么看?
常清:我不這樣認為。期貨市場是一個風險管理的市場,企業可以通過期貨、期權等金融衍生品來管理因市場價格波動所面臨的風險,進而增強企業的競爭力。隨著經濟全球化的到來,中國企業面對的是國際市場的競爭,學會價格風險管理保護自己至關重要,就像游泳,人家都在用期貨套期保值這個游泳衣,我們如果不會用很容易就會被“淹死”。
從2002年開始的新經濟周期,各種原材料價格大幅的波動,已經給我們企業家上了一課。也就是從那時候開始,中國的許多企業陸續進入期貨市場。
不久前,國資委下發了一個通知,要求所有的大型國有企業遠離期貨市場。在經濟全球化的今天,大型國有企業不參與期貨市場進行套期保值管理風險,實在令人費解。
當然,國有企業的體制改革不到位,官僚化體制是無法駕馭風云變幻的國際市場的,企業的管理體制和架構不能夠承擔管理風險的任務,往往達不到套期保值效果。另外,在我國期貨市場試點的初期,確實有這么一種現象:許多國有企業打著保值的旗號進入期貨市場惡炒,賺了錢歸個人或小集體所有,虧了錢由企業來承擔。但我們不能“因噎廢食”,要正確看待當前國內外市場格局的深刻變化,充分認識到全面風險管理是企業必不可少的業務,計劃經濟的思維已經不能適應今天的市場形勢。
中國要爭奪國際定價權
記者:有一種法稱現在中國在國際市場上“買什么什么就漲,賣什么什么就跌”,中國企業也頻頻遭到國際對沖基金的“狩獵”,您是怎樣看待這個問題的?
常清:這就是沒有定價權的最大弊端。
我們期貨市場在亞洲是辦得比較早的,20世紀80年代后期就開始研究,那個時候中國臺灣,韓國,印度,包括東南亞的國家都沒有期貨市場。1993年中國開始有期貨交易,接下來的幾年里發展迅速,到1996年中國的期貨市場已經為世界所矚目。但那時候我們還沒有世界范圍內的定價功能,因為定價權益在歐美的市場手里。隨著中國經濟的發展,中國的期貨市場應該在世界價格體系當中有一席之地。
1996年我提出中國期貨市場應該逐漸成為亞洲時區的定價中心,但后來的治理整頓使中國期貨市場幾乎走向消亡。我們的期貨市場一直沒有融入到國際定價的體系中去。這輪新經濟周期我們就吃了大虧。經濟高速增長的中國需要大量能源、原材料以支持加工制造業的發展,“中國因素”成為世界貿易金融領域中影響價格形成的一個重要因素。但中國企業的供求關系往往被國際市場過分夸大了,于是就演變成我們“買什么什么就漲,賣什么什么就跌”。 有人說,這是國際基金在“炒作”或者“狩獵”中國,但我更覺得,這種“炒作”未必是國際基金特意為之的,只是他們對中國的需求的判斷角度與我們不一樣,我們更多的是國內視角,人家是國際視角,二者有著巨大的差異。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由于定價權在他們手中,所以我們只能被動接受。
價格是國民財富分配的重要環節。如果一直這樣“高買低賣”,那么,加工越多國民財富流失得就越多,這種國民經濟發展模式是更多的往外輸出財富而不是獲得財富,別人只要通過價格變動就可以輕易地拿走我們辛苦創造的財富。市場經濟是財富經濟,對于國家的市場經濟建設來說,定價權這方面的重要性其實比建多少工廠、上多少項目重要得多。
記者:您曾經說過:中國面臨新的世界大戰,這也是高端金融資本統治中低端工業資本和貿易資本的定價權之爭。中國在國際市場上話語權較弱是否與沒有定價權有關?
常清:是的。例如我國鋼鐵企業一年一度的鐵礦石進口談判,假如我們有了鋼材期貨,并形成市場化的期貨價格,那么我們進口鐵礦石定價的時候,就可以按照中國的期貨價格加上一定的百分比和加工費來談就行了。但我們現在沒有這個依據,所以就很被動。現在世界上有色金屬的貿易,大家都是根據倫敦的價格再加上一個百分比和加工費來談它礦石的價格,這已經成為全世界的慣例。
價格定價權的爭奪,已經成為經濟的一個制高點。我在2004年曾經寫過一篇文章——《一場新的世界經濟大戰》,核心就是說明未來資產的價格變動調節著財富的重新分配,假如我們在這方面沒有話語權,沒有影響力,被邊緣化,那么有可能中國的實體經濟越發展,財富的流失越嚴重,現在這種苗頭已經比較明晰了。這個問題如果不盡早解決,那么最終的結果就是全世界經濟發展了,全世界都富裕了,最后發現是中國人買單。
記者:現在我們談話語權的問題其實是不是已經有點亡羊補牢的味道了?
常清:我們確實耽誤了整整十年。假如十年前就用這種精神指導、發展期貨市場的話,那包括現在的鐵礦石談判,很多問題都可以迎刃而解了。所以,我們要從戰略高度上認識到定價權的重要作用,這也將涉及中國經濟發展的成本問題。中國的改革是為經濟發展服務的,那么我們的體制選擇也要為中國的經濟崛起服務,這事關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背離這個目標的體制都應該被拋棄。
最近我看了一本書《金融戰敗》,是日本人的反思之作。作者認為在加工制造業上日本已經打敗了美國,但由于金融業發展滯后,最終還是被美國打敗了,金融業控制著國際價值鏈條的制高點,所以日本認為自己敗在金融。日本總結的經驗教訓對我們有很強的借鑒。
體制問題嚴重制約中國期貨行業發展
記者:目前世界上只有我國的期貨市場是官辦體制,這是轉軌時期的特點,您覺得這種官辦體制是否還適用于現在的市場形勢?如何借鑒國際經驗對交易所的會員制和公司制進行改制?
常清:美國的期貨市場是1848年芝加哥82家商人為了交易方便,大家制定一些自我約束的規則,共同遵守而發展起來的,它源于自律。中國的期貨市場從一開始發展就是政府主導的,借鑒國外形式,結合中國國情建立起來的,有別于國外。
最早設計交易所的時候,大家的意見很明確:期貨交易所就是一個會員制的、不以盈利為目的的機構,這個機構主要是為會員服務。之所以不盈利,就是說交易所每年有預算,若盈利就分給會員;若虧損,會員通過交會費再補充資金。
在期貨市場治理整頓期間,國家將15家交易所合并為3家,取消的12家交易所資產實際上都是期貨公司原始出資形成的積累,但都劃歸國家所有,與期貨公司沒有任何關系。現在保留的三家交易所也將所有的增值部分劃出,成立了集團公司,與期貨公司的原始出資沒有任何關系。
現在情況仍然沒有什么改變,甚至更糟了。期貨交易所的法人、總經理、副總經理這些干部原來是由中國證監會批準同意,現在都由中國證監會直接任命了,會員制的交易所實際成為中國證監會的一個附屬機構,交易所每年決定收入、預算和會員沒有任何關系,都由中國證監會來決定交易所資金的用向。
在期貨市場治理整頓時期,應該說這些措施有它的必要性,因為只有用政府的信譽和權威才能保證期貨市場正常運行,保護投資者權宜,樹立期貨市場信譽。但隨著中國市場經濟逐漸發展和成熟,期貨交易所的體制改革應該逐漸提上議事日程,只有把這個問題解決了,中國的期貨市場才能真正轉軌到純市場經濟上,期貨市場的功能和作用才能最大地釋放出來。
記者:這幾年中國期貨市場實現了恢復性增長,但是期貨公司普遍經營業務狹窄,主要是靠手續費收入來維持,業務創新能力差,品種單一,財務壓力較大,應怎樣扭轉這種局面?
常清:中國期貨業是和證券業有所不同,期貨公司大部分是民營的,期貨公司從建設到現在,沒有國家投資,為國家貢獻卻很大。
現在的三家期貨交易所為國民經濟提供了良好的管理風險的服務,期貨交易所的注冊資本全部由期貨公司等額出資,交易所的再投資機構,最終股東也是期貨經紀公司。但實際上期貨公司僅有出資的義務,卻沒有獲取投資回報的權力。
期貨市場利益分配結果也對期貨公司很不公平。不以盈利為目的的期貨交易所暴利,而作為企業的期貨經紀公司卻虧損、微利,他們的收入主要還是靠收取交易手續費,承擔的風險與收益不成比例。比如我們結算是會員制,而交易則是編碼制,這樣客戶爆倉的風險只會發生在經紀公司一級,而不會蔓延至交易所。
期貨公司要走出困境,最重要的就是政府要放開管制。比如現在對期貨公司有一個注冊資本的限制,目的是期貨公司實力增強抵御市場風險,其實沒有必要,沒有這個限制之前,期貨公司不是從那么多風險中過來了嗎?
作為金融服務業,期貨公司不需要很多注冊資本,它需要的是人才,是可以提供更多服務的環境。現在有關部門也開始意識到這一點,原來困擾期貨公司發展的一些難題正慢慢得以解決。像原來稅務機關對期貨公司收取的手續費雙重征稅的問題,現在通過期貨公司和交易所手續費的劃分得到了解決;期貨公司已經定性為金融機構,雖然還不能開展具體的金融業務,等等。但從總體趨勢上看,政府對期貨公司的放開管制的步伐還應該加快。
記者:這兩年有一個現象,許多證券公司紛紛出資收購或控股期貨公司,以期在股指期貨推出后大顯身手,期貨公司的生存環境好像更加惡化了,期貨業是不是有被證券業兼并的危險?
常清:這不可能。我給你舉個例子,美國有混業經營,但是也有專門的期貨服務公司,而且都是跨國公司,它成長得非常好。日本也是這樣。1987年我到日本學習證券,當時日本前十家證券公司規模很大,但到今天就剩下野村證券一家了,許多證券公司都被期貨公司吃掉了,為什么呢?日本期貨業從1993年開始自由化,政府放松了管制,日本的期貨公司發展得非常快,當證券公司走下坡路時,許多期貨公司開始收購證券公司,逐漸形成了以期貨公司為主體,加上證券代理公司這樣的運行模式。
中國的期貨公司是民營的,產權很明晰,體制上是先進的。經過這些年的摸爬滾打,尤其是經過期貨業治理整頓后的低迷,他們都積累了豐富的經驗,這是國有證券公司所無法比擬的。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體制對它的約束。隨著體制不斷改進,法規不斷完善,管制慢慢松開,中國期貨市場可能會出現一個大家都想象不到的空前繁榮。作為中國期貨市場的創始人,我對中國期貨市場的發展充滿信心。
私募基金促進期貨市場成熟
記者:期貨市場缺乏機構投資者也一直是業界關心的話題,為什么會出現這種現象?
常清:我們曾專門研究怎么積極利用外匯儲備。我們的研究思路非常明確,作為加工工業大國,新成立的機構主要目標一定要去獲取能源原材料,要關注資源。再有就是這個機構一定要市場化運作,它的管理者由官、學、商中的精英組成。官員中應是對資源有著豐富的管理經驗,長期從事儲備管理工作的官員。學者應該是理論結合實際,對市場有著深刻理解并有豐富的實物操作經驗的學者。“商”是指資深的市場人士,不僅僅有豐富的實踐經驗而且有一定的理論素養。
之所以有這樣的設想,主要是因為看到之前國家物資儲備局頻頻錯誤操作,損失慘重。比如,2005年銅的價格上漲到每噸35000元左右時,國家物資儲備局擔心物資中斷,就開始不斷向市場拋售國儲銅。進入2006年,當銅的價格進一步上漲,尤其是每天每噸以2000元的價格暴漲時,國家物資儲備局卻不再向市場供給庫存銅了,保持沉默。
再比如,2003年上半年的時候,橡膠價格每噸上漲到13000~14000元,國家物資儲備局把庫存的橡膠分批拋向市場以平抑物價。2005年秋季之后,橡膠因為短缺而價格大漲,最高價格漲到每噸23000元左右,這時候我們既沒有國家庫存也沒有社會庫存,導致了很多企業的供給中斷。
出現這種與市場運動相反的調節行為,其根本原因在于我國的國家儲備體制是在計劃經濟體制下建立的,是為計劃經濟服務的,與市場經濟運行格格不入。儲備的決策體系是非市場化的,國家儲備在吞吐調節時并沒有科學研究市場走勢,沒有按照商品價格的周期規律來進行市場調節。
但現在的情況是我們依然沒有從中吸取教訓,新近成立的中投公司,第一次投資就選擇了美國黑石公司,結果幾個月就虧了近十億美元,走的還是國家物資儲備局的老路。這也是我國資本市場缺乏真正機構投資者的最大原因。
記者:新加坡淡馬錫式的機構運作模式是不是不適合中國?
常清:美國今天是世界上當之無愧最強大的這個國家,但美國找不出來一個強有力的美國國家投資公司。我研究過淡馬錫以及世界上很多類似的投資公司,一個最大的問題是,他們雖然是由政府出資的,但是按照私人公司模式來運行的,也就是說它是市場化的,不是官辦的。我們學習人家,只是學了個形式,沒學到實質內容。
記者:那么如何培養機構投資者呢?私募基金是不是一個方向?
常清:隨著新一輪經濟周期到來,現在期貨市場上私募基金開始出現,私募基金慢慢成為預期定價、發現價格的主導。因為私募基金是純市場化運作的,它既不是國有也非官辦,沒有依靠,所以我個人認為它是最有前途的金融機構,因為體制決定了它有競爭力。從美國來看,真正的大金融機構都是基金。
中國期貨市場經過這么多年的發展,已經培養出一些專業投資者,這些專業投資者都具有國際戰略眼光,成立私募基金的條件逐漸成熟起來,這是期貨市場發展的一個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