試析國際反規避措施的性質與合法性

摘要：隨著國際競爭的日益加劇，針對反傾銷措施的規避行為大量發生。為保障國際貿易的公平競爭秩序，各國政府開始以立法的形式對規避行為進行規制。反規避措施已成為繼反傾銷措施之后又一個有力的法律保護手段，反規避立法是反傾銷立法的新補充和新發展。反規避措施的立法依據，可以在WTO法律體系和一般法律原則中尋找。從本質上看，反規避措施符合GATT和WTO的宗旨和公平競爭原則，具有合法性與合理性。

關鍵詞：反傾銷；反規避；性質；合法性

中圖分類號：F752．02文獻標識碼：B

規避與反規避，是國際貿易競爭日益加劇的產物，也是反傾銷發展到一定階段的必然結果。所謂規避，指反傾銷規避，是一國商品在被進口國征收反傾銷稅的情況下，出口商通過一定的方式、手段以減少或避免被征收反傾銷稅的行為。規避的后果是導致反傾銷稅在相似產品的價格或數量方面的矯正效果受到破壞，必須加以管制。而反規避措施是進口國為限制國外出口商采用各種方法排除進口國反傾銷法的適用，而對該規避行為給予相應救濟的一種法律措施，即由進口國向有規避行為的出口商征收反規避稅。實施反規避措施的初衷是抵消因規避行為所造成的對進口國經濟的損害或損害威脅，使反傾銷稅的征收得到真正實施，保護國內產業的合理利益。

一、國際反規避措施的立法與實踐

反規避措施的產生與反傾銷法的實踐息息相關，二者有著幾乎相同的貿易背景。在早期的GATT反傾銷法中，并沒有反規避措施的條款和規定，反傾銷稅的征收都是針對來自出口國的傾銷產品及其相同產品。但從20世紀80年代開始，面對進口國反傾銷法律制度的不斷完善與加強，出口商紛紛采取各種手段以避免進口國對其產品征收反傾銷稅，這種行為不僅有悖于關貿總協定所倡導的自由貿易原則，也對國與國之間公平互惠的貿易關系造成了損害。因此，進口國為限制國外出口商規避反傾銷法的行為而采取反規避的法律救濟措施。

歐盟是反規避措施立法和實踐的先行者。1987年以前，許多被歐盟（歐共體）裁定征收反傾銷稅的非成員國出口廠商（尤其是日本、韓國出口商），紛紛以投資為名在歐盟（歐共體）境內建立僅僅是簡單組裝產品的低成本\"改錐工廠\"，從而規避反傾銷稅。為此，歐盟（歐共體）于1987年6月通過了反規避行為的1761/87號規則，即著名的\"改錐條款\"，^[1]此后將這一規則納入1988年的第2423/88號反傾銷條例。1995年1月1日起實施的歐盟理事會第3283/94號反傾銷條例，是目前歐盟對反傾銷及反規避問題的最新立法，該條例第13條就反規避問題進行了專門的規定。較之以前的反傾銷條例，該條例對反規避措施的規定更加具體、嚴密，反映了歐盟貿易保護主義抬頭的趨勢。

美國對外國出口商規避反傾銷的行為早有戒備，在1988年反規避立法前，已在司法實踐中采取了反規避措施。1984年，美國商務部通過反傾銷調查，決定對來自韓國的彩電征收反傾銷稅。次年，韓國出口商改用向美國大量出口彩電顯像管和印刷線路板，由其在美國的子公司組裝成彩電并在美國繼續大規模銷售。對此，美國商務部認為韓國公司有故意規避美國對其彩電征收反傾銷稅的行為，決定將對韓國彩電征收反傾銷稅的命令擴展至彩電的組裝件上。^[2]1988年，美國國會通過《綜合貿易與競爭法》，對1930年《關稅法》第七篇增加第781節\"防止規避反傾銷及反補貼稅令\"的規定。從此，反規避措施正式成為美國反傾銷法的補充與延伸。^[3] 

在早期的GATT反傾銷法中并沒有反規避條款，烏拉圭回合談判中，反規避問題被納入磋商議程。1991年12月，烏拉圭回合談判總協調人鄧克爾，提出了關于GATT反傾銷守則的最后協議草案，即鄧克爾草案。在鄧克爾草案中，一個最引人注目的內容就是吸收了歐美反傾銷法中的反規避條款。但由于各方對增設反規避條款的必要性及其適用范圍爭議較大，反規避條款最終被排除在WTO《1994年反傾銷協議》之外。WTO《關于反規避的決定》規定：\"注意到反傾銷措施中的規避問題雖然是《關于實施1994年關稅與貿易總協定第6條的協定》達成之前談判的一部分，但是談判各方未能達成具體文本，考慮到在該領域盡快適用統一規則的愿望，決定將此問題提交根據該協定設立的反傾銷措施委員會解決\"。^[4]雖然其中并無具體的國際反規避規則，但它為未來WTO反規避立法奠定了基礎，指明了方向，同時也充分表明反規避措施的合法性已經得到GATT及WTO的正式認可。

二、反規避措施的性質

首先，反規避措施與反傾銷法的目的和宗旨完全一致。反規避措施是進口國為限制出口商采用各種方法排除進口國反傾銷法的適用，而對該規避行為給予相應救濟的一種法律措施，一般是由進口國向有規避行為的出口傾銷商征收反規避稅。反傾銷法是針對國際貿易中的傾銷行為，為抵制傾銷，防止和糾正傾銷對國際貿易以及進口國工業或競爭秩序可能產生的不利影響而建立的一種法律制度。反規避和反傾銷一樣，目的都是防止或糾正傾銷對進口國工業的損害，維護正常的國際貿易秩序。

其次，反規避措施與反傾銷法的實施主體一致。這在歐美反規避立法與實踐中體現得最充分。根據美國現行反傾銷法的規定，商務部負責反傾銷調查，而國際貿易委員會主要負責損害調查并在此基礎上做出是否構成損害的裁定，海關總署則根據商務部和國際貿易委員會做出的裁定征收反傾銷稅。而在反規避程序方面，商務部根據《綜合貿易與競爭法》第781節的規定對反規避申訴進行審查和展開調查，并根據調查結果做出裁定。做出裁定之前，商務部必須將裁定方案通報國際貿易委員會，并必須考慮其提出的任何建議。根據歐盟現行反傾銷法，歐盟委員會負責決定立案、調查、中止或終止案件，征收臨時反傾銷稅，接受價格承諾；歐盟理事會則負責通過征收最終反傾銷稅的裁決，最后由海關征收反傾銷稅。反規避程序中，也是由歐盟委員會發起反規避調查；如規避行為被認定成立，則由海關征收反規避稅。

第三，反規避措施與反傾銷措施的實施手段基本一致。根據各國反傾銷法及WTO《反傾銷協議》，反傾銷措施有接受價格承諾、征收臨時反傾銷稅和征收反傾銷稅等方式。在\"改錐案\"中，歐共體根據第2423/88號條例第13條第10款，對日本在歐共體內組裝或生產的產品征收反規避稅和接受義務承諾。根據目前歐盟反傾銷條例第13條的規定，歐盟委員會可對在歐盟內和第三國組裝或制造的并被投入共同體商業的制成品征收反傾銷稅。根據美國1988年《綜合貿易與競爭法》，一旦商務部認定規避行為存在并導致損害，則無須對組裝產品重新展開反傾銷調查，即可將原反傾銷稅擴展適用于組裝產品。

最后，反規避稅的納稅主體與原有反傾銷稅的納稅主體相同，作用也相同，都是為國內生產商提供保護，使其免遭不公平貿易行為之害。這種不公平貿易行為包括在一國產品進入另一國市場時不繳納同類產品進口時本應繳納的反傾銷稅。

三、反規避措施的合法性分析

長久以來，盡管有人承認采取反規避措施的必要性，但對其合理性與合法性卻多持否定的觀點。然而，隨著烏拉圭回合談判的順利結束，反規避措施的合法性已經得到明確肯定。

（一）反規避措施符合GATT和WTO的宗旨

GATT和WTO將以反傾銷為核心的公平競爭原則作為其基本原則之一，目的是為各國提供一套公平競爭的法律規則和避免受到傾銷損害的法律保護，以便更有效地推動貿易自由化的進程。為此，反傾銷措施應該能夠對進口國所受到的傾銷損害提供持續、有效的保護手段。而面對出口商的規避反傾銷措施的行為，法律需要也應該做出及時和恰當的反應，以捍衛貿易自由化所取得的成果。反規避措施則正是這種努力的有機組成部分。反規避措施為反傾銷法律機制的運行注人了潤滑劑，從而增強了反傾銷措施的適應性和實施力度，使之能夠適應瞬息萬變的全球市場和更加貿易自由化的需要。因此，反規避條款完全符合GATT和WTO宗旨。

當然，為了維護法律的尊嚴和確保反傾銷制裁的有效性，對反規避措施制定統一規則也是必要的。前文提到，烏拉圭回合多邊貿易談判中，反規避問題被納入談判磋商的議程，雖然在最后達成的《1994年反傾銷協議》中，沒有能夠包含一個反規避措施的條款，但各締約國成員已經同意將反規避問題交給WTO新設立的反傾銷措施委員會來解決，以便盡早達成一個實施反規避措施的統一規則。這就充分表明，反規避措施的合法性已經得到GATT及WTO的正式認可，問題僅僅在于如何達成一個令各方都滿意的規范性條款。所以，反規避措施條款最終被刪除，并不意味著是對反規避措施的否定，而是在就其特定文本達成一致意見以前，各國仍可按其國內法的規定處理出口商規避反傾銷稅的行為。

（二）反規避措施符合GATT和WTO的公平競爭原則

公平競爭原則是GATT的基本原則之一，它強調在市場開放的同時，必須保證公平競爭，堅決反對和譴責以傾銷與補貼為代表的不公平貿易做法。在現代自由貿易條件下，傾銷一般都是通過自由貿易所形成的開放條件進行的，任何對傾銷行為的縱容，都有可能阻礙GATT和WTO所倡導的自由貿易進程。GATT與WTO正是充分注意到了傾銷行為對自由貿易歷史的與現實的重大影響，才明確賦予了各國抵制傾銷以適當保護本國經濟的權利。以反傾銷為核心的公平競爭原則的確立，使傳統的自由貿易得到揚棄，從而使自由貿易真正能為各國所接受。也正因為如此，在GATT和WTO的基本原則之中會有諸多的\"例外\"，\"反傾銷\"這一似乎與自由貿易思想相矛盾的原則會躋身于在這些基本原則之中。事實上，正是這些原則的\"例外\"和反傾銷條款（守則）才構成了自由貿易條件下國際公平競爭的完整保護體系，使自由貿易成為了推進各國經濟發展和實現GATT與WTO宗旨的動力。

從GATT產生到W'TO成立后至今五十余年的實踐表明，在GATT和WTO復雜的價值源流中，其核心價值是圍繞著\"自由一公平\"向度演化的。^[5]對反傾銷、反規避的審視及其功過是非的評判不能簡單地從某個或某些國家的利益出發，而應在世界經濟發展的大背景中綜合權衡。盡管反傾銷、反規避被濫用時有貿易保護之嫌，其初衷仍然折射出GATT和WTO公平競爭原則的理念。

（三）反傾銷與反規避措施均屬國民待遇原則的例外

各國依據GATT或WTO反傾銷守則制定的反傾銷法，可以看作是專門針對國外產品在進口國的銷售行為適用的國內法律。從表面上看，這似乎與GATT所確定的產品國民待遇有沖突。但實質上，反傾銷卻是GATT國民待遇的例外。這是因為GATT所倡導的自由貿易，是市場開放與適度保護相統一的自由貿易，其目的是為了促進各國經濟的共同發展，而不是某個國家或某些國家的經濟進步。因此，在GATT的規則中，每個締約國都要遵守GATT的自由和公平競爭原則，實行貿易政策的統一實施與透明化；同時，每個締約國都可依GATT的規定對國內市場盡力進行保護，以在得益于國際分工與國際市場的同時，維護和擴大國內市場的占有份額。^[6]從這樣一個角度來審視各國所采取的反傾銷與反規避措施，當然就只須遵循GATT和WTO非歧視原則中的最惠國待遇，而不受其國民待遇的約束。

參考文獻：

[1]羅昌發．美國貿易救濟制度[M]．北京：中國政法大學出版社，2003：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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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櫻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