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合多元價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基本訴求

[摘要]社會轉型時期，多元價值格局的形成具有一定歷史必然性與進步性。但多元價值結構中，主導價值或價值認同的缺失則對社會和諧發展具有危害性，因此必須整合多元價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確立體現了中國共產黨整合多元價值的基本訴求。

[關鍵詞]多元價值；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價值結構

[中圖分類號]D61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7408(2008)06－0070－03

黨的十六屆六中全會指出：“馬克思主義指導思想，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共同理想，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社會主義榮辱觀，構成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基本內容。”十七大報告重申了這一新型價值體系，并提出“建設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重要使命。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確立，反映了我們黨在社會急劇轉型時期對意識形態與價值觀層面的深刻反思，體現了整合多元價值的基本訴求。探討這一新型價值體系，分析其整合多元價值的內在機理，具有重要的理論和實踐意義。

(一)

現實世界是一個物質世界，也是一個價值世界。價值世界通常由不同價值構成，具有復雜性。不過，在諸價值形式中，有一種或幾種價值占據整個價值結構的核心地位，起著主導作用，引領和統帥著其它價值形式，決定著整個價值體系的性質與發展方向。換言之，任何合理、科學、成熟的價值結構，都應包括多層面、多等級的價值觀念與價值形式，它們相互補充、相互支持，彼此間并非雜亂無章、隨意排列和簡單堆積，也非并列存在、地位同等，而是由一種或幾種價值為主導而形成有機的價值序列。

歷史邏輯表明，大凡社會迅速變革時期，舊的價值體系被解構，而新的價值結構難于立即建構，社會常常處于價值真空或失范狀態。這一時期的價值多樣化要比一般常態社會更為鮮明，通常表現為主體價值選擇、價值評價、價值追求等方面的差異性。當今中國社會，無論是社會整體層面，還是個體精神層面，價值呈多元化格局已成為基本事實。

面對多元價值的事實，現實中有兩種認識與主張：一種認為價值多元化是目前社會上出現諸多混亂現象的罪魁禍首，主張重新加緊思想控制，恢復價值一元化局面。另一種則認為價值多元化是一種歷史進步，有利于個人與社會發展，出現諸多混亂是必須付出的代價，主張自由放任，相信在磨合中自然會形成新的秩序。

社會轉型期各種價值碰撞、融合，沖擊了傳統價值體系，新的價值權威還沒有確立，社會因此出現的“諸神之爭”(韋伯語)、“集體意識衰落”(杜爾凱姆語)以及其他失范現象具有一定必然性。但不能把這些問題簡單歸咎于價值多元化。主張重返價值“一統”時代不符合歷史潮流已喪失現實基礎。另一方面，在長期高度集權的計劃體制下，在那種政治、經濟和意識形態中心高度疊合的“總體性社會”(total society)，雖然也創造了一些經濟“奇跡”，但社會整體上缺乏創新精神與進取銳氣。如密爾所說：“在精神奴役的一般氣氛之中，曾經有過而且也會再有偉大的個人思想家。可是在那種氣氛之中，從來沒有而且也永不會有一種智力活躍的人民?！迸c這種整體主義價值“唯我獨尊”的時代相比，價值多元化又具有社會進步性。從個體層面看，社會價值結構的復雜化意味著社會結構的漸次分化、利益邊界的日益清晰和價值主體的日臻成熟與理性，這恰是以人為本價值理念現實轉化的邏輯基點。從社會層面看，價值的多樣化不僅意味著各種文化和思想觀念的平等對話、共識分享與普遍承認，表征著社會的寬容與文明。而且不同價值形式間的融通與互補、支持與互惠可以生成和激活新的思想觀念，更新和豐富價值參照系，完善和發展價值結構，進而成為社會創新與前進的動力源泉。

但是，價值多元化的進步性并不能成為價值建設實踐中放任自流主張的根據。相反，這種進步性必須有一個前提條件，即復雜價值結構中價值共識——主導性價值的存在。換言之，這種進步性立基于整個社會價值結構的平衡、有序與協調，取決于價值結構的科學性與成熟度。任何現實社會的和諧有序都源于一整套共同的價值觀。美國無疑是一個富于創新的多元化社會，“然而，在美國兩百多年的歷史上，美國人民業已形成了對某些價值觀和理念——其中有自由、平等和財產權——的深深認同?！笨梢哉f，每個社會的主導價值都構成了該社會特有文明的精神實質與顯著標志，是社會賴以維系的精神支柱?！熬拖駜r格能協調不同個人的單獨行動，主導價值觀能幫助個人協調其計劃的各部分?！敝鲗r值引領著社會價值取向和人們的理想信念，它擁有著最廣泛的接受者和最深刻的解釋力，是社會群體在觀念上普遍認可并在行動中踐履的價值標準和人們價值評判、價值選擇最有說服力的依據。

(二)

價值整合通常指在多元價值格局中，對主導價值的選擇、確立和維護，從而達到價值結構的平衡、有序與協調。透視紛繁蕪雜的價值結構，我們發現當前中國社會的價值體系中，舊有主導價值受到諸多價值形式的消弭、曲解與沖擊，已經喪失了核心地位，難于在價值實踐中發揮統攝和導向作用。而新的價值權威又沒有建立起來，價值共識的危機與缺失導致整個社會價值體系處于混亂、沖突與失衡的狀態。已經嚴重地侵蝕著價值共同體的文化力和凝聚力，成為社會不穩定的根源之一，日益把中國推向“風險社會”。因此，整合多元價值結構，選擇、形成并維系主導價值已經成為中國政府及執政黨必須承擔并完成的使命。

現代多元社會的價值整合何以可能，這是首先需要回答的問題。有很多思想家對此進行過解析。杜爾凱姆繼承了孔德社會團結的思想強調了價值共識的重要性，提出了“集體意識”的概念。他認為社會團結是“一種建立在共同情感、道德、信仰或價值觀基礎上的個體與個體、個體與群體、群體與群體之間的協調、一致、結合的聯系狀態”?，F代社會團結的物質基礎是分工，精神基礎是集體意識。集體意識(價值共識)的生成邏輯在于：社會分工導致了職業的專門化，每個人都因職業的不同而發揮著不同于他人的獨特能力，每個成員都意識到自己是一個單獨的個體，必須依賴他人，這就造成人們彼此的相互依賴感、團結感和自己與社會的聯系感，因此就形成了“一般社會成員共有的信仰和情感的總和”，它就是彌漫于整個社會空間的價值共識。杜爾凱姆認為作為有機團結基礎的集體意識在現代社會里的產生和維系存在著諸多困難，但如果集體意識沒有形成，社會就將走向瓦解。

美國政治哲學家羅爾斯對價值共識的達成也進行過探討，提出了“重疊共識(overlapping consensus)”的概念。他認為重疊共識是個體借助于公共理性的運作與反思而達成，與每個個體所持守的價值觀系統相涵容，是各種價值觀的交集。它要解決的問題是“一個因各種盡管互不相容但卻合乎理性的宗教學說、哲學學說和道德學說而產生深刻分化的自由平等公民之穩定而公正的社會如何才能長期存在”。這種共識不否定個人權利的多樣性與自由選擇的可能性，只是就維持社會存在必需的基本價值準則達成一致。而且，價值共識的形成過程還是彰顯個體自由意志的過程，因此這些價值原則能夠得到認同。

盡管杜爾凱姆和羅爾斯所處的語境與當前中國社會不同，但對于闡釋價值共識的形成都具有參考意義?？傊?，社會價值多元化并不意味著價值共識的不可能，借助于社會實踐中的理性溝通與對話，存異一樣可以求同。需強調的是，價值共識的達成應限定于公共價值生活領域?！拔覀內魏稳硕疾荒軟]有個人生活和公共生活中的榮譽，我們在這兩個領域都不能脫離道德紐帶?！钡S著現代社會公共生活與私人生活的相對分離，個人在公共生活中必須接受公共價值規范的約束。而私人生活領域個人的價值追求則完全屬于個人的價值認知與判斷。

價值整合的必要性在于人類對良性秩序的訴求。據馬斯洛的需求層次理論，個體在滿足生理需求的基礎上會立即訴諸社會秩序的需求，因為良性社會秩序能夠帶來安全的滿足。因此良性秩序也成為任何社會發展的前提條件、必要資源與價值追求。從歷時維度上看，人類吁求秩序的歷史幾乎與人類自身歷史一樣久遠。在西方，古希臘亞里士多德對“為政應取中庸”的贊許、中世紀奧古斯丁對“上帝之城”的向往、近代杜爾凱姆對“社會團結”的闡釋、現當代羅爾斯對“分配正義”的論證等等，無一不滲透著人類對和諧生活的追求。在中國，西周史伯的“和實生物，同則不繼”、孔子的“禮之用，和為貴”、孟子的“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等等，對社會良性秩序的追求更形成了特有的中華和諧文化。不過中西方歷史發展都表明，社會迅速變革時期，由于價值多元化的效應人們對秩序的需求更為強烈。從共時維度上看，社會秩序的生成在現實中可能存在三種來源：強制、互惠與習俗。如果說強制是為秩序而秩序的話，那么在互惠和習俗的背后則有著一種共同的因素，即價值認同，這種認同造就的秩序流淌于社會生活之中，具有旺盛的生命力。由此可見，社會秩序的生成很大程度上取決于價值共識的存在。當然，這種價值共識還必須與此社會制度和結構的運行相契合，才能維持社會的良性發展，否則，必將導致“社會排斥(social exclu-sion)”，甚至崩潰。美國政治社會學家李普塞特在分析當代資本主義社會存在的學術派別、意識形態、價值觀念等一系列“沖突”的基礎上，認為社會自身協調、整合沖突、維系穩定的因素就是為全社會所接受的基本制度和共同價值觀，也即他所稱的“一致”。他為此得出結論：“制度和價值觀的一致對這些社會的生存來說是必要的條件?！边@對中國執政黨和政府進行價值觀建設具有借鑒價值。

中國超大社會向現代化的轉型應該是一個有序、漸進和可控的過程，對社會秩序提出了更高的要求。鄧小平說：“中國的問題，壓倒一切的是需要穩定。沒有穩定的環境。什么都搞不成，已經取得的成果也會丟掉。”實踐表明，處理改革、發展和穩定的關系始終是中國現代化進程中的基本主題。美國政治學家亨廷頓認為，處于現代化之中的國家，“首要的問題不是自由，而是建立一個合法的公共秩序。人們當然可以有秩序而無自由，但不能有自由而無秩序”。如果說價值多元化是當今中國社會自由的一種表征，那么合法“公共秩序”的建構則有賴于廣大群眾高度的社會認同感，而且這種認同必須以整個民族國家的主導價值作為支撐。否則，社會機體中由于“轉型效應”所聚集、蘊藏的負態性能量會通過不正常的渠道釋放出來，造成社會震蕩，那對于中國甚至整個國際社會所造成的影響和危害都是難以估量的。

(三)

社會整合是指社會通過各種方式將社會結構的不同因素、部分結合成一個有機整體，從而提高社會一體化程度的過程，通常包括價值整合、利益整合、制度整合幾種模式。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的確立，是中國共產黨對社會轉型時期價值多樣化基本事實深刻反恩的結果，也是對多元價值進行整合的努力與嘗試。這一核心價值體系就是改革開放以來，中國共產黨在價值觀建設的實踐中逐步選擇、確立起來的社會主義主導價值觀，是全體社會公民的價值共識。這一新型的價值體系既繼承優良傳統又體現時代精神，既立足本國又面向世界，既尊重差異化又寬容多樣性，既具有崇高性又包容大眾化，體現了求同存異、和而不同的整合性品格。其“四個方面”，相互聯系、相互貫通、有機統一，共同構筑了當前中國社會多元價值結構中的主導價值觀。

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對復雜價值結構整合的邏輯表現是：首先是作為靈魂的馬克思主義指導思想。歷史與現實都表明，科學的馬克思主義是指導中國革命、改革和建設的理論武器。因為馬克思主義是一種科學的理論體系，它為解釋和改造世界提供了科學的世界觀與方法論。十七大報告指出，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是馬克思主義中國化最新成果，在當代中國，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論體系，就是真正堅持馬克思主義。因此中國社會，必須有而且也應該有一批堅定的馬克思主義者，這當然不能自封自命，他們應該堅定地把馬克思主義作為價值信仰和精神支柱，并運用其立場、觀點和方法來認識世界，指導中國社會發展的實踐。

其次是作為主題的中國特色的社會主義理想。這是中國共產黨在實踐基礎上對中國社會發展的規律性認識，就是建設社會主義市場經濟、民主政治、先進文化、和諧社會，建設富強民主文明和諧的社會主義現代化國家。在當代中國，堅持中國特色社會主義道路，就是真正堅持社會主義。這反映了最廣大人民的共同愿望、利益與要求，是實現國家富強、人民幸福，凝聚各黨派、各團體、各階層、各民族的精神力量。對于社會中的一個公民，可能由于其智慧水平與知識層次難于成為一個馬克思主義者，但他可以信奉并選擇中國特色社會主義理想為自己的價值目標和精神追求。

再次是作為精髓的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民族精神和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時代精神。歷史與實踐表明，以愛國主義為核心的團結統一、愛好和平、勤勞勇敢、自強不息的偉大民族精神，是維護國家團結統一、鼓舞各族人民斗志的精神支撐。以改革創新為核心的與時俱進、開拓進取、求真務實、奮勇爭先的時代精神，是推動時代發展進步的強大精神動力和中國人民在偉大實踐中不斷創造新的輝煌的力量源泉。可以說，一個具有愛國主義情操、認同改革開放的人通常會具有投身國家建設的強大動力與精神支柱。

最后是作為基礎的社會主義榮辱觀。以“八榮八恥”為主要內容的社會主義榮辱觀，是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優秀革命道德與時代精神的完美結合，反映了社會主義道德的基本要求，是人們踐履道德規范的自律機制和心理動力。一個社會所提倡的道德觀念、所要求的道德準則并非越崇高越有效，而應與社會發展水平相契合，并最終依靠社會成員相應榮辱觀的養成，才能引領社會風尚。社會主義榮辱觀就是符合社會主義初級階段的恰當的榮辱觀。同樣，一個具有并能如實踐行社會主義榮辱觀的人就是合格的社會主義公民，一樣能具有自己的精神家園與價值追求。

由此可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基于尊重差異、包容多樣的基本品質，重新確立了人們社會精神生活的指導原則，它覆蓋了社會生活的主要群體，使得不同思想覺悟、不同精神境界、不同理想與價值追求的人們能夠最大限度地形成社會思想與價值共識。而且，這一新型價值體系對復雜價值結構的整合在很大程度上統合了制度整合與利益整合模式，形成了價值結構整合的合力。這種統合機制的內在邏輯是：一方面，科學的價值形式往往能夠外化為一定社會的法律制度、經濟政策、文化教育體制等制度形式?；蛘哒f，任何制度都必然內蘊著某種或某幾種價值規定。美國學者亨廷頓就認為：“制度化是組織和程序獲取價值觀和穩定性的一種進程?！币簿褪钦f，制度化包括了程序固化和價值內化的雙重過程。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對多元價值的整合，能夠而且應該滲透到我國制度供給與制度建設的進程之中，引領制度文明的發展方向，形成制度化整合多元價值的效應。另一方面，這一價值體系通過社會化的方式能夠內化為價值主體行動的精神動力，激發其投身社會與經濟發展的積極性、主動性和創造性，提升主體價值創造的潛能和活力，推動社會生產發展，改變價值觀念賴以存在的物質基礎，形成物質利益整合多元價值的功能。三種整合模式的有機統合決定了當前中國社會價值結構的基本特征，規定著復雜價值結構的平衡與協調的發展方向。

社會主導價值與價值共識是一個民族國家的凝聚力、黏合劑和導航器，它能夠對現實存在的諸多價值形式及其價值沖突進行必要的統攝、抑制、平衡與協調，凝聚社會價值共識，熔鑄社會精神支柱，起到價值定向與社會團結的作用。因此，我們在培育主導價值和價值觀建設中，必須堅持以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引領多元化的社會思潮，真正讓社會主義核心價值體系成為全民族奮發向上的精神力量與團結和睦的精神紐帶。需要指出的是，長期以來我們的價值體系建設偏向理論性，忽視實踐性。事實上，價值認同最終要通過人們社會實踐而達成，正是實踐孕育著價值觀念，錘煉著認同心理，實踐活動在根本意義上建構著人們價值體系的認同品格。

[責任編輯：秦玉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