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麗萍是浙江省特級教師。她有自己的教學追求:理念上,以學生為本,以學生的快樂、發展為本;方式上,她采用“活動——探究”式語文教學,充滿了對學生生命價值的關愛,對學生學習能力的信任,使學生的“自主、自信”得到了最大化的體現;風格上,教學語言生動活潑,課堂氛圍寬松親和,學習活動自主靈動。在杭州師范大學舉辦的名師觀摩課中,嚴老師執教的《王二小》一課引起了筆者的關注,其教學設計值得探討。
一、課例解讀:教學設計的思路與問題
為了分析與討論的方便,我們把《<王二小>的教學設計》分兩個部分即教學設想與教學目標、教學內容與教學過程來解析。
(一)教學設想與教學目標
教學設想——
多數教師教學本課時會用朗讀感悟加實踐活動的方式讓學生感受王二小這個民族小英雄的機智勇敢,讀的時候,通過對詞語進行品析、理解,充分激發學生的情感,最后帶著對英雄的愛、對敵人的恨,有感情地朗讀課文,齊唱歌曲。

那么,有沒有其它更好的辦法呢?
一年級的學生雖小,卻是最喜歡聽故事、講故事的。這么一則家喻戶曉的英雄故事,通過第一課時的識字、寫字、朗讀課文,第二課時我們是否可以只講不讀,把課文擴充成更加生動具體的故事講出來,師講生聽,生講師聽,互講互聽,講講聽聽,讓人物形象更加飽滿,讓英雄精神在故事中閃光。同時,把詞句訓練悄無聲息地落實在講故事之中,會不會更簡約更有實效呢?只要學生喜歡,便值得一試!
教學目標——
1.教學用書上的教學目標:(1)認識“王、助”等14個生字。會寫“王、從”等6個字。(2)正確、流利、有感情朗讀課文。在讀中領悟小英雄的行為,表達出對小英雄的崇敬之情。(3)學習王二小機智勇敢的好品質,體會今天幸福生活來之不易。
2.調整后的目標設定:(1)認識“王、助”等14個生字。會寫“王、從”等6個字。(2)能正確、流利地朗讀課文,能將故事擴充得更加生動、感人,并試著講出來,在聽、講中領悟小英雄的行為,表達出崇敬之情。(3)學唱《歌唱的小放牛郎》,學習王二小機智勇敢的好品質。
在教學設想中,嚴老師想摒棄現有的一種教學方式(實際上是顛覆課程設計與教材編寫的意圖),重建一種教學方式,其依據是“只要學生喜歡”。但教學目標“在讀的基礎上強調講故事”與教學設想中的:“只講不讀”的表述,思維上遭遇了矛盾。調整后的教學目標有三項內容:A識寫生字;B讀講聽唱;C領悟精神品質。其中A與B是知識技能目標,C是情感態度目標。在具體教學過程中,教學目標的疊放層次有這樣幾種情形:1.在目標B(讀講聽唱)的達成過程中達成目標A(識寫生字)和目標C(領悟精神品質)。2.先圍繞目標A進行教學并達成目標A,再圍繞目標B進行教學并達成目標B和目標C。3.目標A與B在教學中交叉實現,并達成目標C。嚴麗萍老師選擇的是第二種情形,即“先圍繞目標A進行教學并達成目標A,再圍繞目標B進行教學并達成目標B和目標C”。
(二)教學內容與教學過程
嚴老師把《王二小》的教學分2個課時來設計,并在“研課”階段對第二課時進行了調整(列表如下)。表1:

上述教學過程中的三個環節,前兩個環節作了調整。環節(一),復習詞語與回顧故事結合進行是閱讀教學的常規做法,而調整后采用投影(王二小的紀念碑)、語言描述以及聽歌曲、看歌詞、聽故事,不但教學內容更豐富,而且凸現了教學情境。環節(二)“繼續聽歌曲”等是教學情境的延續,并將歌曲作為了主要的教學內容。
用歌詞擴充文本,在嚴老師看來:原文本有點缺陷(內容太簡單),也許也是嚴老師公開課“好看”情結的體現。
環節(四)在聽故事中學習語言。歌曲既成為背景音樂而渲染課堂氛圍,其歌詞文本也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原文本。
環節(五)調整后的教學內容為“引導學生畫第4幅插圖”,這是體現課程的階段目標“借助讀物中的圖畫閱讀”的要求,也是引導學生創造性地理解課文內容的一種方式。
環節(六)是梳理情感(小結),在言語實踐中完成情感的表達。
二、問題探討:教學設計的審議與評價
(一)課程論意義上的審議與評價
嚴老師顯然在追求一種“學生喜歡”的教學方式,而這種教學方式在課程論視野中有什么意義和問題?
1.課程目標與選文定位

(1)課程的階段目標與教材的類型及其設計(人教版一年級上冊),見表3:
識字與寫字、閱讀、寫話、口語交際、綜合性學習在課程的階段目標中有各自明確的訓練內容和要求。比如“閱讀故事”和“聽說故事”被分別安排在閱讀目標和口語交際目標中,前者以“喜歡閱讀,感受閱讀的樂趣”、“向往美好的情境,關心自然和生命,對感興趣的人物和事件有自己的感受和想法”為培養重點;后者以“能認真聽別人講故事,努力了解故事的主要內容”、“能較完整地講述小故事”等方面的習慣與興趣為培養重點。
在嚴老師的教學設計中,“閱讀故事”和“聽說故事”是并置的,沒有側重點。
(2)選文定位
語文課程論研究者,將教材中的選文鑒別劃分為四類,即“定篇”、“例文”、“樣本”和“用件”。“定篇”,相當于一類課文,是教材中的核心,“成為該部分教材其他內容的環繞中心;‘熟知經典’,‘了解和欣賞’作品,本身就是目的”。
“例文”。主要是學習其生動顯現的關于詩文和詩文讀寫的知識;“樣本”主要是學習其閱讀過程中形成的讀寫“方法”。“用件”,是相對于“定篇”、“例文”、“樣本”這樣的“學件”而言的。“用件”,關心的主要是其“內容”的方面,也就是課文“說了什么”;對“怎么說”,則只關心其邏輯的合理性與否,即說得對不對、說不說得通。在這種類型,學生其實不是去“學”文,而主要是“用”這篇文里的東西,或者借選文所講的那東西,或者由選文所講那東西的觸發,去從事一些與該文或多或少有些相關的語文學習活動。
從上述思路來鑒別課文《王二小》、歌曲《歌唱的小放牛郎》,前者是“定篇”,后者是“用件”,因為《歌唱的小放牛郎》歌曲,嚴老師主觀上不是讓學生學唱這首歌,而是用它做情境創造氛圍,并輔助讀聽說的訓練。
但是,從嚴老師的教學設計看,課文《王二小》、歌曲《歌唱的小放牛郎》這兩個文本沒有“定篇”與“用件”之分,甚至有時是顛倒的,即有的情況下,課文《王二小》作為了“用件”,歌曲《歌唱的小放牛郎》作為了“定篇”。
2.教學方式的創新
從嚴老師主觀努力來看,這是教學方式的創新。
(1)采用“聽故事、講故事”的方式來達成課程目標。嚴老師對本課的教學方式的選擇有一個依據,即“即只要學生喜歡”,可以理解為:教學從學生的實際出發。
(2)嚴老師教學方式抉擇的后果:有兩個問題隨之發生變化,即教學目標變“軌”和教材選文變“性”。
教學目標變“軌”即“教學目標”的調整。實際上是關于“教什么”的重新選擇。也就是說,嚴老師將“朗讀感悟和實踐活動”轉變為“聽故事講故事”的教學方式,我們可以把它理解為“課程內容的轉變并是否切合學生的需要”的問題來討論。切合學生的課程內容和教學方式當然是值得肯定的,也能說明教師具有較強的課程內容意識。對“教什么”的思考是教師專業成熟的標志。因為對“教什么”的思考需要專業理論素養的充分準備。嚴老師這方面的素養表現在對“學習目標”的調整上。
“教學目標”的第(2)(3)兩點內容作了調整,也就是說,對學生“學什么”,嚴老師有自己的想法,做出了新的規定。調整后的教學目標,將“唱”也規劃在目標之內。因教學需要而補充了教學內容《歌唱的小放牛郎》并在教學中做了分步處理(分三次出現)。
教材選文變“性”即教材的重新處理。教材選文的性質發生了變化即課文被當作“用件”了。將課文作為“用件”是為“聽故事、講故事”服務,而開展“聽故事、講故事”的教學活動是為了“在聽、講中領悟小英雄的行為,表達出對小英雄的崇敬之情”。學生不是在學“文”,而是把課文當作聽說訓練的“材料”來用。當然,教師是把它(課文與教學活動)規范在課程與教學的格局中的,所以沒有離開語文教學。但是,這樣做,有用《王二小》這篇課文來訓練學生的聽說能力的嫌疑,盡管教師主觀上是想用“聽故事講故事”這種形式來幫助學生更好的“閱讀理解”。
必須指出,“用什么來教”這是教材內容與教學內容方面特別需要教師審慎對待的。只有合適的內容才能達成教學目標,只有優質的教學內容才能培養起學生的良好素養。
(二)文化學意義上的審議與探討
1.“混搭”作為教學方式的意義
嚴老師在目標對比中的“在讀的基礎上強調講故事”與教學設想中的“只講不讀”的表述,思維上遭遇了矛盾,也就是說將“閱讀”做成“口語交際”課,在理論認識上說輕一點是模糊了兩者的界限,說重一點是一種悖論。
我們需要探討的是嚴老師的這種教學方式,是一種什么樣的教學方式,有沒有實踐的價值和意義?
將“閱讀”做成“口語交際”課,這是一種“混搭”的教學方式。需要探討的問題是低年級閱讀教學“混搭”有什么價值和意義。

嚴老師在“教學設想”中是這樣表述的:“通過第一課時的識字、寫字、朗讀課文,第二課時我們是否可以只講不讀,把課文擴充成更加生動具體的故事講出來,師講生聽,生講師聽,互講互聽,講講聽聽,讓人物形象更加飽滿,讓英雄精神在故事中閃光”。“只講不讀”,顯然不是閱讀教學的取向。這種教學方式的改變,實際上是把“閱讀教學”調整為“聽說訓練”;“只講不讀”不是“閱讀理解”意義上的閱讀教學,而是“聽說訓練”意義上的教學活動,教學的重心發生了變化。
這種做法在理論上是不提倡的。不過,低年級閱讀教學“混搭”(閱讀教學與聽說訓練混在一起)的實踐與嘗試,是可以討論的。
2.“混搭”的語文教學文化學意義
將低年級閱讀課做成“閱讀與口語交際并重”的課,在課程論中找不到有力的理論依據,但是,從語文文化學上也許可以找到它的出路。
語文教育文化學研究指出:“課外文本材料除了純語言經典之外,還應有聲像文化和多媒體、網絡等的‘超文本’。它們通俗明白、生動傳神,能滿足人的認識活動的簡單傾向和好奇傾向,具有豐富多樣性和巨大張力性,有利于建構一種全新的學習模式和語文教育的文化過程。當建立在自然科學技術基礎上的聲像媒體等介入語文之后,語文教學便由今天的學科課程變成一定意義上的文化綜合課程,而且這種綜合性具有更廣的綜合意義。過去把語文作為綜合性課程,僅僅是一種內容上的綜合:語言、政治、哲學、道德的綜合,而現在語文的這種綜合除了內容上的跨學科綜合之外,還有形式上的綜合、思維上的綜合,并從形式上的綜合進而實現學科的類的大跨越。比如:藝術和技術、文化和科學、語言表達思維和技術操作思維……網絡的虛擬性打破了文化和生活的界限,營造出了一個生活與文化交融乃至統一的大文化世界。互聯網上豐富的信息拓寬了語文閱讀教學的天地,有利于真正實現學生的自主閱讀。除此之外,學生還可通過網上溝通,交流語文學習的心得體會,將自己在網絡中搜集整理好的文字圖片資料進行共享,這也是‘語文對話學習’的一種很好的體現。學生通過網絡信息資源,看到了豐富多彩的社會、生活、自然等文化內容,在興趣盎然地廣泛涉獵中受到文化的熏陶。”
這段話雖然在闡述利用課外文本文化資源的問題,但是其中的“超文本”、“文化綜合課程”和“語文對話學習”等概念從語文文化學意義上揭示了當下語文教學的一些變化。
借助這樣的思維方式,我們來看嚴老師的課,或許有所啟發。
嚴老師的教學設計文本是一個“超文本”。“超文本”是各種教學資源整合的結果,它具有“綜合性”。嚴老師自覺或不自覺將“閱讀”與“口語交際”“混搭”在一起。她的解釋,是不想按照采用“多數教師教學本課時會用朗讀感悟加實踐活動的方式”。因為按照“朗讀感悟加實踐活動的方式”,達不到很好地“讓學生感受王二小這個民族小英雄的機智勇敢”和充分激發學生的情感表達出對英雄的愛、對敵人的恨的感情的效果。也就是說,從教學效果出發,嚴老師認為像她那樣的課,學生才能有收獲。如果有什么問題的話,那么嚴老師所強調的“收獲”僅是指學生的精神收獲。強調語文教學的“人文性”沒有什么不對,因為人文性是語文教學固有的特性。劉國正等在《沙灘夜話》中明確指出:“有人提出增強語文教學的人文性,其實,人文性應是語文教學所固有的,只是在一個時期淡化了,甚至有些丟掉了。語文這東西,是同人的思想、情感、情操和個性聯系在一起的,把語文教學看成是孤立的純技術訓練是當前許多弊端的導因。”
但是,語文課顯然不僅僅是“人文性”的課,所以嚴老師這樣的課需要解決問題是:語文知識、能力目標和情感態度目標在教學中如何疊放,以及閱讀理解能力與口語交際能力如何有機結合。從嚴老師的教學設計看,這兩方面的問題都注意到了并有合適的處理。
(責編 李景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