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揚 1956年生。1978年入揚州國畫院從事專業創作,現為揚州國畫院院長、國家一級美術師、中國美術家協會會員、江蘇美術家協會理事、揚州市美術家協會副主席。
彩繪清潤 體格高雅——談顧揚的工筆花鳥畫
汪為勝
工筆花鳥畫是一種精細描繪但又不失繁冗的藝術表現形式,它善于將“應物象形”的具象性與“勾勒填彩、旨趣濃艷”的方法結合起來,在“妙體”“寫生”的前提下,寄情于鳥啼花放、鳶飛魚躍之中,創造出引人遐想的深遠意境。隋唐時代,工筆畫已達盛極,在兩宋進入輝煌的發展時期。在此之后,盡管歷代也肇始于兩宋敷色華麗、形體生意的創作方法,也有錢選、呂紀、陳淳、惲南田、沈銓等名家在不同程度上的創造與發展,但總體均未超越唐宋鼎盛時期。上世紀中葉,以于非藺、陳之佛、高其峰、陳子奮等為代表的一些畫家們,力圖引入科學造型結構,旁參日本撞水漬色的表述方式,強調寫生、傳神,追溯兩宋洗練有骨的畫風,然而收效甚微,主要是缺乏切入生活,只注重方法上的征伐,難以激起變革的動力,最終難以脫離粉本模式的填寫。
可喜的是近幾十年間,工筆花鳥畫在不斷地探索與發展,一些中青年畫家群體進行大膽地嘗試,在突破原有題材的前提下,在造型、筆墨、色彩上,向更縱深方向發展,取得了較多大的成就,開創了工筆花鳥畫新途。

應當說,這種開創歸納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沖破傳統舊有的題材范疇,不再滿足于前人描繪過的名花珍禽,走出文人書齋,放眼于廣袤大地田野中的山花野草,茂密森林中的無名花鳥;另一方面是重新構筑新的表現方法,將水墨與白描繪結合,雙鉤與沒骨結合,花鳥與山水結合,甚至引入水粉、丙稀、版畫拓印、平面藝術、民間造型乃至西方情感符號等等。在明確“以工尚意”的前提下,捕捉“畫外境”與“意外妙”,創造出既新鮮強烈又情景交融的意境,這時期涌現出眾多的人才,如江宏偉、周彥生、馮大中、蘇百鈞、林若熹、俞慧等。
顧揚也是這些群體畫家中探索求新者之一。
顧揚的工筆畫描繪的是禽鳥在林間、山澗、溪邊、崖石、花叢中那些生活的片段。沼澤濕地上生長的野花,虬枝茂樹上佇立的山鳥,池塘邊的鴨子,以及禽鳥們相互呢喃、細語、嬉戲、凝望的諸種情景,舍棄人們趨之若鶩的名花,或者文人畫常用的梅蘭竹菊題材,而直攝南國或北疆一隅的山花野草。作品大都表現當下人們不曾關注的地方生長著從屬于禽鳥們立、起、落、游、飛……自由歡快的情狀。這樣,打破了傳統陳舊的題材以及相應固定的程式,獲得了較大的延伸空間,盡管這種延伸沒有傳統的經驗,沒有可循的藝術秩序,在合乎完美的要求上會帶來一些難度,但正是工筆花鳥畫探索求新者需要做出的選擇。從表面上看,畫家描繪的是花草禽鳥,實際上是捕捉一種自然感覺,營造一種近似夢幻般的景象。不是么?“嫋嫋兮秋風,洞庭波兮木葉下”。他的《秋風》《夢鄉》,描繪了秋之情境,不就是夢中天爽氣清,讓禽鳥在這里歡唱,發出秋之酣?《春水池塘》幽潭裸露巨石,石縫上遒勁生長出絢麗多彩的花朵,清澈溪水中暢游的鴨子,不由想起“春花芬香,嘉木繁華”之語。細細的雪花靜靜地、輕輕地飄打在樹枝、樹干上,兩只禽鳥相互依偎在樹下,凝望著遠方的寒林;在池塘旁邊,三只水鳥清洗著舒適愜意來迎接未來……(《曉江濕處》)此景此情,怎能不使你回到夢里家鄉?
顧揚的工筆畫不僅在題材上拉開了與前人的距離,更重要的是還在于他獨到的藝術語言的運用。他的繁花禽鳥融入了他富有個性的表現方法,而不像他人只重復前人大師已創造的既定模式,或者是一般表述性語言。他筆下的禽鳥,無孤獨地存在,總是生活在大自然之中。事實上,是將山水、花鳥畫種融為一體。這樣,空間大,容量深,禽鳥主體得到渲染,景物也因為有了主體形象而變得鮮活,非庭院閑散文人案頭清供,而是聳天立地,在寒冷凜冽中迎風,或在和煦吞光下沐浴。
顧揚十分講究構圖的對立與統一,他間接地運用了西方平面構成法,制造對抗與矛盾,最后又在矛盾中統一,帶來了空間的轉換與視角的張力,作品有些宏大的氣象。如《雪之韻》把禽鳥均布置在畫幅下端五分之一處,五分之四皆是樹木,且呈放射狀,枝梗交錯,密密匝匝,不著一片樹葉,十只禽鳥在樹下盤臥,不在草叢中,而在雪地里。這里大與小、疏與密、長與短、虛與實、剛與柔盡在畫中,使作品豐富多樣,又單純統一,如音樂旋律,婉轉跌宕。
善畫雪天的禽鳥,是顧揚作品的一個特點。應當說,畫雪天禽鳥傳統中也曾見過,張彥遠說: “緊勁連綿”,事實上是強調勾勒的筆法,傳統工筆畫用線需要“內是自然,后神閑意定”,這對畫雪天的禽鳥尤為重要。試想塑造主體,周圍一片空白,稍為不慎全失。顧揚畫雪天禽鳥與傳統方法也有一些變化,主要是有意削弱線描在造型中的絕對主導地位,變用筆精細,殆不見線,達到妙在賦色之中,即有也無,即無也存。雪地里的景物吸收水墨畫中水與墨滲化的效果,沒骨撞水撞粉與西方光影的閃動,體現出尚靜尚遠尚靈尚高的審美情趣,喚起對自然以及天地的憧憬。
總而言之,顧揚的工筆花鳥畫有著“彩繪清潤、體格高雅”的特點,在題材與形式創造上皆有獨到之處。當代工筆花鳥畫仍處于一個異彩紛呈之中,目前所缺少的不是形式上的突破,而是更深遠的文化與精神上的充實。在我看來,能敏銳捕捉時代的信息,又能潛心修性的藝術家,未來將會獲得新的成功。在當今紛繁浮躁的藝術空間里,后者將尤為重要,愿此言與君共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