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藏“那曲恰青賽馬節”采風隨筆

筆者應那曲地區文化廣播電視局邀請，在藏北草原水草豐茂的季節，赴那曲參加“恰青賽馬節”。出發前，聽說今年賽馬節規模宏大，各縣民間文藝演出和服飾展示比往年更為豐富，是拍攝民族服飾、人物及民間體育活動的好機會。

一

為趕上參加上午10點的開幕式，我們早上五點就從拉薩出發，上午10點前抵達主會場，距開幕式還有半小時。那曲地區文廣局書記扎西同志在搭設的富有草原特色的大帳篷中招待我等一行酥油茶和剛煮好的牦牛肉，隨即幫忙辦到了記者證、入場券，陪我拍攝入場儀式。

開幕式像大型體育運動會一樣隆重而熱烈。各縣、鄉和地區直屬單位表演方隊一一排列入場，經過主席臺觀禮臺前，或表演歌舞服飾，或喊著各自的口號列隊經過。民間馬術隊員個個肩負火藥獵槍縱橫排列，表演入場，偶有火槍走火，受驚馬隊陣列小亂，隨即恢復。僧人儀仗隊伍龐大，紅袈裟、黃僧帽，吹著抬架的喇叭長號頭戴跳神面具表演經過，特別地引人注目。

入場式結束，宣讀全國人大副委員長熱地的賀詞，地區專員的致詞和各地、市賀詞、賀電。隨后是各方隊的文藝表演。主表演區限制拍攝活動區域，真假記者又多又亂，不時遭到治安人員的驅趕，主席臺上大會總指揮通過高音喇叭勸導，觀眾席和表演方隊秩序井然。

經驗告訴我，此時，在主表演區是拍不到有價值圖像的。我轉到主會場一側馬術隊休息的地方，拍攝馬飾、人物及民俗事象，頗有收獲。馬術表演隊來自鄉間，乘騎的是自家飼養的馬匹，每匹馬都按民族裝飾配飾一新，很有特色。馬術隊中有十多支藏式火藥槍，全是手工制作，長短規格及新舊程度不一，槍托也是各種木質都有，沒有兩支近似的，其中兩支槍像是配有來自印度或尼泊爾的硬雜紅木，有百年以上歷史，有幾支則配有銅、銀飾件，雕刻精致。試問兩個持槍人，這獵槍可賣？一人說藏式土槍既沒人買也沒有人賣，沒有價錢。另一質量稍好的藏槍，主人說至少要賣一萬元。

馬術表演的騎馬射擊和飛馬撿哈達兩個項目，是在稍后的儀式程序中。我深入馬術隊中拍攝一個多小時，有機會親眼目睹藏槍結構和裝制火藥的過程：從槍口處倒入幾克火藥，用一根略長于槍管的鐵絲（頭帶鏍帽以便壓實火藥），從槍口處向內捅實火藥，再以小紙團堵塞。土槍引火機關很簡單，扳機帶有彎曲的分叉機關，可將點燃的引火繩卡住，其下再裝一點引火藥，按下機關，點火繩點燃引火藥而引發射擊。每一次射發后，騎手要坐地裝入火藥，點燃引火索，在助手幫助下一兩分鐘可完成一次裝火藥程序。若遇雨天，火槍肯定無法使用。這使我聯想到1904年江孜抗英之戰，藏兵使用火藥槍面對幾近現代裝備的英軍及其機槍而艱難抗御的悲壯情景。據史料記載，抗英戰斗中因一場大雨，火藥槍引火索熄滅，致使藏兵軍民幾乎喪失了戰斗力，不得已而以“古兒朵”拋石塊相抗擊，搬石頭砸擊敵軍，但終遭失敗，全部軍民跳崖舍身就義，場面壯烈，震撼英軍。

中午，在文化廣電局搭設的帳篷中與其干部職工和家屬共進午餐。午餐豐盛，除了在餐館里訂制的幾道炒菜外，還有職工自己煮的牛肉、血腸、酸奶等食品以及各種酒水飲料。餐后自然是相互敬酒，十分盛情。

晚上，在地區影劇院觀看比如縣的民間歌舞表演。來自民間的舞蹈（熱巴、鍋莊）熱烈奔放而豪邁瀟灑，無伴奏民歌、牧歌更受歡迎。可容800人左右的禮堂，約有千人，過道中站滿了觀眾，禮堂外仍有百余人擠在門口請求放入。那曲觀眾對歌舞表演、文藝匯演報以超乎尋常的熱情，在影視娛樂生活較為普及豐富的今天，仍有此番熱情，實不多見，這大概是那曲的一大特點。據說，觀看各縣、鄉文藝表演的觀眾，多是地區所在地與表演團體有關的鄉親前來捧場，送票仍是傳統習慣，如果買票，每票在5－10元，超過10元則買者寥寥。不過，白天所見賽馬場已經有門票出售，每張5元，購票進場者不少，送票觀看的習慣已經有所改變。

二

早8點起床，在那曲算是早起。太陽初升，與駕駛員開車到鎮外一山口處拍攝草原風光。天陰，光照很不理想，僅在一經幡瑪尼堆處拍攝數幅新印制張掛的經幡。細看得知，如今的經幡是新制影印版，已全部機械化、電子化，電子彩版印刷不斷有新款推出，傳統的木雕版印刷已經少見。所有新掛經幡全是化纖質地，棉、絲制品幾已絕跡，連牽引的繩索也全是化纖合成材料，從短時間看，這些材料很鮮艷、很挺括，也很結實牢固，但不須數月半年，在高原強烈的日光照射和風吹雨淋下，化纖制品迅速老化，而經風吹，短纖維漫飛草原，附著于草地，隨著牛羊食草而進入胃腸，對牛羊有無妨礙不得而知，目前尚無人關注。即便是生活在所謂陽光草原、無一污染的牧民們，也在不知不覺中吸入正在老化分解中的化學纖維，潛在的危害全在不覺不察之中。西藏的經幡遍及草原、湖邊、山口，規模相當宏大，每一處都常年牽掛著數百上千公斤的化纖經幡，連哈達也全是化學纖維，要么埋入土中幾十年上百年不得降解，要么經陽光老化分解成短纖維隨風飛舞，彌漫空中和草原湖水，潛入人們的生活之中。我曾經在幾處經幡處仔細觀察已經老化的幡旗和斷裂的繩索，用手輕摸，即可見化學短纖維隨風而舞，閃著光亮，彌漫空中，在每一處經幡周圍的土地上，沙土之中摻和著這些短纖維或正在老化的碎片，輻射在周圍百米左右半徑中，隨處可見。

我琢磨這件事：經幡可列入收藏品之列。經幡如同漢地中原的門神木版年畫，年年更新，不斷創新，與時俱進，消費廣泛，卻難有保存，經幡更是短命。百年以上的木版年畫如今已是藏界珍品。除了印經版能使用或保存百年以上，印制的經幡隨時系掛野外、房頂，一年甚至數月就有更新，經陽光雨淋風吹而分解消融在大地之中，難得留下老版印刷之品。如今電子印刷品更加精致，印制數量成倍增長，而壽命卻更加短暫，如果把各種圖案版本式樣收集起來，百年之后又成珍稀之物，可反映出經幡圖版的演進以及印刷技術的進步，尤其是內容方面的演變，可反映歷史文化的和社會生活不斷進步的一個側面，既是宗教文化，更是民俗傳統，研究起來，十分有趣，有豐富的內涵，更可留給后人借鑒與傳承。我相信，經幡可成為當下的收藏對象。

我進一步憂慮：化纖類經幡的危害不久可被人們認識。經幡本是表達人們良好祝愿與精神寄托的一種載體和信仰形式。過去的經幡為絲、棉或毛織物制成，來自于自然，回歸于自然，終化于泥土江河之中，即便以細微潛入人們飲食與呼吸之中，也是自然之物，于人體無礙，于牛羊無害。而今的化纖織物制成經幡，卻不能像絲棉織物那樣自然降解、腐朽而化為泥土，其老化后仍以另一種形式散布于草原、泥土之中，其對人、畜及其他生物的潛在危害，不久的將來會經科學檢測披露而為人們所認知。一向有自然、樸素生態保護觀念的藏族信教群眾，定會按照自然的法則，按照宗教原本與人、與自然為善的戒律信條來選擇，或改變現行的祈禱方式，或采用更加環保生態的材質制作經幡。不過，這個認識過程需要很長的時間。

8月11日上午，賽馬場主會場舉行馬術表演，我再次進場，重點對騎射、騎馬撿哈達等進行拍攝，因場地和器材所限，未能拍得理想圖片。

午飯前后，與陪同的藏族朋友春江參觀拍攝大型牦牛帳篷。這是由地區旅游局策劃、設計并制作搭建的目前西藏最大的牛毛編織帳篷。據春江等人介紹，帳篷是專門定制的，已花去近50萬元，僅搭建這頂帳篷，幾十人用了一周時間，搭建費用兩萬多元，對于那曲旅游局，實在不是一個小數字，制作者希望通過收取門票賺回投資。帳篷占地近千平米，其內砌建了大灶臺，上置五、六口傳統大銅鍋、各式銅水壺、酥油茶桶等，作為民俗展示景觀。另一處設有展銷臺，展示一位民營企業老板收藏的民俗文物器具，約有三十余件，貼有標價簽，價格相當于拉薩市場上的2至3倍，雖然吸引不少游人觀眾近前參觀，但很少有人購買。原因在于：一是價格太高，嚴重背離了實際價值，明顯帶有炒作之意；二是對于廣大藏族群眾來說，這些本屬于生活中的日常用具并未退出他們的生活，他們既熟悉又不覺得多么貴重，除非為了收藏和增值，很少有人會買這些器物。

中午，春江和地區電視臺兩位援藏干部與旅游局和群藝館約定，在牛毛大帳篷中組織一場《格薩爾》說唱表演，一則為了拍攝這個專題片斷，二則為帳篷增加些參觀門票收入。群藝館表演《格薩爾》說唱的四位演員身著表演服裝，午飯后如期到場表演，在帳內、外先后表演說唱兩場片段，觀眾約百余人，文廣局和電視臺攝影攝像都盡情拍攝，為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進行影像資料準備工作。

隨后到參演的班戈縣尼瑪鄉民間歌舞表演隊駐地帳篷參觀、拍攝采風。電視臺兩位編導與其相約，定于第二天上午，把該團隊運送到草原上，拍攝他們表演的百人“鍋莊”舞。

在帳外的隨機采風拍攝中，遇到兩個藏族青年女子，裝著既有民族特色，又十分現代，格調時尚而高雅，征得同意，以大帳篷作背景為其拍攝了圖片和影像。通過交談，得知是一對姐妹，在那曲鎮經商，專營婦女用品。從姐妹倆的服裝、首飾和裝扮水平看，當屬西藏一流，標志著當下藏族青年的時尚和裝著趨勢。

三

根據約定和安排，8月12日上午10點，地區文化廣播電視局、電視臺安排拍攝班戈縣尼瑪鄉的大型“鍋莊”歌舞表演。

尼瑪鄉民間歌舞表演男女演員約200余人，乘坐賽馬節組委會租來的十臺中巴公交車，前往鎮外的草壩上表演他們在開幕式上最引人注目的大型歌舞。他們的歌舞來自于民間原生態藝術，原汁原味，加上服飾全由農牧民自己設計制作，手工縫制，特色濃郁，風格淳樸，受到廣大觀眾歡迎和組委會好評。一個鄉里能組建200余人的歌舞表演隊，由鄉黨委書記、鄉長親自帶隊參賽，且服裝與表演特色突出，引起賽馬節組委會重視，特意安排為其攝像，并擬于隨后申報自治區和國家列入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表演所在的草壩開闊而平坦，放在汽車上的發電機和音響系統播放舞蹈音樂，表演進行兩遍，幾臺攝像機從不同角度進行拍攝，男女演員表演、歌唱十分認真，在強烈的日光照射下，身著羊皮長袍，許多演員早已是大汗淋漓，但無一顯露松懈情緒。我們私下竊語：如果是專業文藝團體，沒有高額演出報酬，早就不干了，只有來自農牧區的業余表演團隊，仍然保持著農牧民的淳樸與真誠。

下午，主會場內表演民間體育項目抱石比賽，由來自索縣的19位選手參賽，多數賽手經過多次比賽選拔，都是彪形大漢，個個英武魁偉，力大如牛。索縣有抱石比賽的傳統和多次參賽獲獎的經歷。比賽規則是：場地中心一塊280斤重的花崗巖卵石，選手可以各種方式抱起并扛上肩膀，由中心沿10米半徑走向圓圈后再沿圈行走，一周約100多米，走得最遠者為勝，優選前6名，分設一、二、三等獎，前三名可推薦參加全國少數民族運動會抱石項目比賽。

抱石比賽進行三輪共三個小時。多數選手屢屢失利。選手不僅要憑力氣，更要憑經驗，動腦筋，用巧勁，方可扛得起走得遠。在舉石上肩的剎那間，需要選手瞬間的巨大爆發力和控制力，280斤的重量也使選手在體力、耐力支出上達到極限。每位選手下場時，由兩位助手攙扶著繞場慢行，以緩和高競技下的心臟和血壓的強大壓力，場內觀眾為選手們“加油”，打口哨鼓勵。參賽選手們模仿電視體育競賽節目的拳擊選手，以礦泉水澆淋頭部和赤裸的上身，有些盲目和牽強。我向裁判建議，轉告各位選手不要向身上、頭上淋冷水，因為抱石需要瞬間的爆發力，不會導致身體大量出汗散熱。在西藏藏北，夏季氣溫最高才20度左右，參賽選手赤膊袒胸已有涼意，激烈運動后不宜馬上冷水澆淋降溫。裁判和選手聽從了我的建議。

四

13日早8點出發，由春江陪同，前往一深山溝察看奇石，如有開發價值，隨后再安排卡車去撿選運出。從那曲北行100多公里沙石土路，到達目的地。沿路、沿河的確分布許多層巖，經過河水沖刷和長期風吹磨礪，一些石頭已有奇石的樣式，雖然品種有些單一。春江有備而來，換上布鞋涉入河中，在河灘中尋找，確有幾塊不錯的紋石和水沖層巖，限于時間和工具，只能撿幾塊大小適中的放入車內，大約增加了三百多斤，車載受限，忍心舍棄。對幾塊大石頭拍攝了圖片。這里的石頭的確很有特點，基本上是沖蝕沉積層巖而成，屬于風礪石造型流巖紋石。可算作奇石中的一個種類，有一定的收藏、鑒賞和市場價值。春江對此報有很高期望，以為是一個偉大發現，指望能抱回大金娃娃，對其開發前景有些盲目樂觀。顯然，他對全國的奇石品種和市場行情了解得太少。

離開石頭溝返回青藏公路與春江分手，他搭乘去那曲的班車，我返回拉薩。

一路上，對這奇石如何開發我反復思考了經營方案，與文聯副主席王守明同志商議，十天后再帶車去采石，為文聯院內的環境美化選幾塊大的景石。

此行那曲往返四天，時間雖緊，但在那曲文廣局安排和陪同下，所見所拍收獲頗大。最重要的是發現了一條奇石溝，可謂西藏最有價值的賞石品種，圓了多年以來的一個宿愿。

（作者單位：西藏自治區文聯）

責任編輯：克珠群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