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雨下了整整三個月梅朵待在不斷長高的冷杉樹上已經很久了果子已被她吃去大半終于藍水晶的天上掛起太陽月亮和彩色的星星憤怒的雨水停了渾濁的洪水從冷杉樹下退去山坡重新探出頭 世界一片寂靜 風也累了閉緊嘴巴
梅朵從樹上跳下疾速向家奔去阿媽一定還在生她的氣她想:下次再也不偷偷跑上山坡和冷杉玩了 外面的世界太可怕她風一樣跑著跑著一直向前飛跑什么都沒有滿眼看不到盡頭的荒蕪看不到家看不到門前走來走去的小狗看不到總停在窗臺的小鳥看不到也看不到應該焦急呼喚著的阿媽她哭了 比冬天無家可歸的風還傷心冷杉樹在山坡搖曳著滿身樹葉不知該怎么去安慰
太陽月亮不知交換了多少次位置一只溫暖的手搭在她的肩頭梅朵抬起頭嚇了一跳只見他青面獠牙顴骨突起頭發蓬亂但觸到他的眼神不由心中一蕩:多么溫柔的眼神啊她忘記悲傷靜靜望著“我們去大海的另一邊吧那里有我們的同伴”
風輕輕吹著冷杉枯萎的枝干梅朵緊緊抱著它心好像碎了淚水流不出來他緊緊抱著他們兩個海浪打來一切歸于茫茫
艷麗的布宮借著陽光的毒氣恍得人睜不開眼一群老幼混組的隊伍裹挾著初到高原的莫莫她麻木的雙腳在人群中機械地邁著凌亂的步子路邊一排金色的轉經筒在無數雙手的撥動下詠誦起低沉的佛音莫莫把手放上去立刻被厚重的力量推開
“那一月我轉動所有的經筒不為祈福只為觸摸你的指尖……”
“講到這首詩時你眼中有淚我沒看錯吧”
“沒有”“沒有”“沒有”低沉的兩個字不停盤旋
“0UER”莫莫知道自己吐了吐在了別人身上該道歉的
“小心看你帶著這么大的背包是剛到這里吧高原反應是很正常的把這個喝了會好一點相信我我 是導游”
莫莫看著她似曾相識的眼神多么溫柔啊
放學了莫莫收拾課本一枚書簽滑落他撿起來“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超度只為守候你的到來......馬上考試了不要胡思亂想”她一把抓過來細致拂去塵屑 重新夾入課本木然離去
“好點了嗎我們要登布宮了可以的話一起來吧”望著這雙溫柔的眼睛莫莫只會點頭
人群中一個人影走近衣衫在暖風中瑟瑟作響
“終于找到你了”
“終于等到你了”
“不該任性沒考完就跑出來”
“只有在這里才會等到你不是嗎”
“現在大家看到的是布宮的側門當年那個浪漫的人晚上就是從這里出去約會的……”
他們并肩坐在臺階上
雪地上一排清晰的腳印印跡的一端在宮殿的門口一端沿著紅袍僧人的影子向前延伸他搖著手中的轉經筒溫柔的眼神顯得頹廢嘴里依稀念著:
“那一刻我升起風馬不為超度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日我壘起瑪尼堆不為修德只為投下心湖的石子
那一月我搖動所有的經筒不為祈福只為守候你的到來
那一年磕長頭在山路不為覲見只為貼著你的溫暖
這一世轉山不為輪回只為途中能與你相見”
青海湖泛著漣漪湖水多么清澈啊沉入水底那紅色的微笑映入天空又輕輕投在布宮臺階前的人影上
組成太陽的碎片
宗角的陽光是涼的野鴨在薄冰上來回走著集體表演著滑稽的白肚皮舞每天中午這里就是我的天堂 我喜歡帶上顧城和酒對著它們朗誦大口大口把污濁的東西呼進陽光興致高了就跑去布宮門前叩幾個長頭撥一撥轉經道上的經筒像我一樣的人很多我們就是在這里認識的那時她正坐在長椅上練習藏語旁邊放著本《圣經》 “你有什么特殊的信仰嗎”她抬起頭遮陽鏡下的眼神有些迷離
我住的地方是個驢舍這個家庭旅館由幾個成員組成
老板:導游小雅
我:一只躲在角落曬太陽的熊
小豬:學生懷疑是離家出走
野人:向現實低頭的藝術家
眼鏡:失敗的創業者想在這里東山再起
野人比我早到一個小時據說當時小雅和她的一幫朋友正在客廳喝酒稍一邀約野人便把包一甩連喝兩杯二鍋頭小雅把我接來時他們還在喝不過我有高原反應只記得一大堆人不說話目送我提箱子上樓半小時后野人敲門
“我也是今天到的我包里還有瓶啤酒喝嗎”搖搖頭“我崇尚單身你呢”點頭
“太好了我帶了本《單身主義》你一定得讀讀”我搖搖頭關門大概這也是一種高原反應吧野人第二天就去了林芝三天后才回來
第三天早上下樓時看到眼鏡我對他點點頭說你好
他輕笑著:有個卑鄙的想法跟未來的作家握個手行嗎
我把手伸了出去
幾天后小豬拖著大包小包的行李來了像個離家出走的孩子我一直懷疑包里有許多布娃娃之類的玩具但是他很兇嚷嚷的聲音比我的還大沒敢去問自從他來之后客廳的電腦就被霸占了我想上網時要拿果凍水果之類的東西去換還得看他當時高不高興
“逛了幾天對這里有什么感覺”她手中依然拿著圣經
“呵呵最大的感受就是不能在拉薩的街頭吃零食特別吸引小朋友的目光一雙雙可愛的小手伸著要么給錢要么給吃的”我笑著搖搖頭
“還有很多乞討的和尚遇到過沒”
“想不通這里的人怎么能把乞討做的順理成章理直氣壯”
“想過這是為什么嗎圣經上有解釋你看這個章節”
我拿著遞來的書按照指示去讀“統治這個世界的是魔鬼撒旦”
“難以相信吧事實的確是這個樣子的”她取下眼鏡看著驚愕的我可能是光線作用但愿是光線作用 她的瞳孔是紅色的血紅色
圣城的笑
生命一次又一次輕薄過輕狂不知疲倦
他說:不忍心看你這樣下去會把自己廢掉的我輕笑
為了繼續保持傻瓜形象我背包出門繼續丈量圣城的土地格爾木的大哥昨天臨走時對我說壞人很多不要太相信他們我輕笑
今天和一個近似朋友的朋友約在大昭寺前時間還有三個小時買件藏裝換上看一排排叩長頭的男女老幼在寺門前鋪上長長的墊子參差叩拜他們隨身帶著酥油茶和干糧累了就互相招呼著休息補充完能量后一邊繼續去磕好像永遠都磕不完的長頭一邊炫耀著自己不知從什么時候練就的漂亮的姿勢看著他們虔誠的樣子任何一個沒有麻木的心都會化為佛祖慈悲地注滿熱淚我輕笑
八廓街賣著兩排漂亮的假東西我一小步一小步穿梭歌聲飄滿耳朵幾個帥氣的藏族攤主聚在一起 好像在跟我打招呼大聲說:你的衣服漂亮我的謝謝 開心地順著街跑了一圈后面一個藏族女孩追來猛地跳出來指著自己的嘴大叫我先是疑惑緊接著我們兩個發瘋一樣較量聲音的高低幾秒之后她向我身后跑去我轉身去追她略帶羞澀地停下來給我看那副精致的鬼牙周圍轟笑聲噼噼啪啪砸得滿地我轉身輕笑
她是圣經的傳道者在我假裝表現的興趣面前隨傳隨到坐在靠窗的德克士喝著熱乎乎的巧克力聽著善良的圣經故事曬著彩色的太陽生命一次又一次輕薄過輕狂不知疲倦我輕笑
(作者系自由撰稿人)
責任編輯:白瑪娜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