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為撐起一片綠

攤開鄭乃新同志《信天游集》詩文稿，讀來很親切。這都是他在中共黃岡地、市委政研室和市委辦公室工作期間的作品。我們曾長期共事，并都有大半輩子從事黨委機關文秘工作的經歷，其詩文引起我許多回憶與共鳴。

由于鄭乃新“爬格子”多屬公務，所以在這里的文章不多。但從中可以看到他對于如何促進思想解放、發展地域經濟，如何做好社會調查、政策研究和信息工作，如何加強機關黨員先進性建設和做一個合格的領導干部，都有比較深入的思考，對于黨委機關文秘系統的工作特點和人員素質要求，有比較全面、完整的把握。貫穿其中的是廣泛的知識面、深厚的理論功底和扎實的基層工作積累，是黨性和人民性的統一，是堅守黨務工作優良傳統和奮力與時俱進的結合。文風樸實，語言精練，反映了對事物觀察理解的深度和文字運用的熟練程度，體現了勤于學習，勤于思考的職業特點。作為文秘戰線的一個老同行，我為他承前啟后，在完成自己的角色使命中付出的努力及其成就而深受鼓舞。

作者說他在父親的影響下愛上了詩詞，50歲前后詩詞寫作的沖動愈加強烈。此時，他已從政多年，對國計民生的體察日深，社會閱歷漸廣，人生感悟頗多，得之于心而動之于情，不吐不快，詩詞便成為他抒情言志的自然選擇。

中國是詩詞大國。瀏覽歷代詩詞，官吏寫詩人數之多，流傳之廣，影響之大，為各類人群之冠。我粗略統計，《唐詩三百首》所載3ll首詩中，官吏詩有282首；1983年《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唐詩鑒賞詞典》，收錄1105首詩，官吏詩占1014首，都在90％以上。《千家詩》中的官吏詩也超過80％。上至宰輔將帥，下至縣尉幕僚，都留下了許多名篇佳作。這除了古代以詩取士和官吏詩較具傳播優勢等客觀因素之外，與官吏文化素養較高，生活閱歷較廣，對人生的悲歡沉浮易生感慨，對國家、對社會的憂息意識和使命感較強等主觀因素也不無關系，詩詞這種凝練、優美而深邃的文學形式，正好成為他們抒發情感的最佳載體。在流傳久遠的各類詩詞中，又以關系國家命運和社會人生的篇章，最能沁人肺腑，撼人心魄。近代以來。各個時期的革命者、社會活動家和黨政工作人員，仍然繼承著這一傳統。即令是“文化大革命”那樣的年代，在這個人群中，同整個知識界一樣，仍然涌動著詩詞傳遞的熾熱巖漿，一到改革開放，便立即如火山爆發，勢不可擋。

我國目前的各級黨政機關，也是一個人文知識分子匯聚之地。他們中的大多數都具有一定的知識層次和理想抱負，不少優秀分子不愧為國之英才，民之公仆，上政下情在他們這里貫通。歷經政治風云，熟知“世上瘡痍”、“民間疾苦”，常常“思接千載”、情連萬家，可以說與詩詞特別有緣，靈犀相通，容易產生詩興，或者叫“沖動”。不少人余事為詩，雖有時表現為即興抒懷，應酬贈答，但并不妨礙他們寫出寄寓著深刻社會內涵的詩，成為時代情懷、人民心聲的真實記錄。讀過鄭乃新的詩詞，我更加深信在現代公務員隊伍中，正在出現一個繼往開來的詩詞群體。

鄭乃新的詩詞，涉及面較廣，給我印象最深的有三個方面：

一、贊頌山川壯美。國家興盛

放歌山川壯美，歡呼城鄉巨變，在鄭乃新的詩詞中占很大篇幅，寫出了愛家鄉，愛祖國的熾熱情懷。其中有“根盤光明頂，枝壓天都峰”的黃山迎客松；有松濤翻滾，怪石嶙峋，一步一膽寒的中原第一峰；有“廣場花萬樹，長街樓萬盤”，立交凌空，華燈繽紛的現代大都市；有小巷珠檐，新區廣廈的鄉村小鎮；有唐城宋苑，法樓意閣的深山別墅。楓橋晚鐘、虎丘斜塔依舊風采迷人，而巫峽猿蹄、巴山夜雨的羈旅情懷，在這里都被換上了金猴戲客、山雀繞舟和風情落落的山妹子、吊腳樓上的龍船調等現代旅游色彩。在大連，他徘徊手“屈辱累累見彈痕”的雞冠山；在紅安七里坪，他回溯著“十萬紅軍闖江淮”的歷史場景。暢想今日香港回歸，嫦娥奔月，他情不自禁地發出“國運興，民心順，史無前”的由衷贊頌。

詩有美有刺。刺其當刺是詩人的良心，美其當美也是詩人的天職。我們的國家遭受百年民族屈辱，至今仍艱難跋涉在社會轉型的歷史長途之中，振興大勢來之不易，我希望讀到更多熱血沸騰的時代頌歌。

二、時刻心系農村，關注底層

在詩詞中不難看出，鄭乃新對生長于斯的農村情有獨鐘。“八月似火非尋常”，“遍地生煙禾枯黃”；“萬頃良田沉水底”，“人間災難涌心頭”；“昨夜風雨急，老夫倍心焦，農家多少夢，恐付一水漂”。對農民的疾苦，作者感同身受，現在讀來仍覺心情沉重。難怪在深夜巡堤時，他念茲在茲的是人民安危所系；在濁浪排空時為“百萬軍民奮起，紅旗漫卷潮頭”而激奮不己。根深蒂固的農民情結，使他永遠覺得自己“還是當年種田郎”。偶爾回到故鄉，感覺是那樣親切，“倚門憨笑”，“坐地閑聊”，耿耿于心的是沒有為人民做些什么，“愧與父老談抱負，功業文章兩茫茫”。

長期與農民患難相連，在他思想深處注入了一種平民意識，到什么地方都關注底層民眾的生活狀況。在深圳，他看到“英才斗智爭高下，工仔賣力苦奔波”；在上海，他感嘆“盤盤樓市攀天價，試問居者有幾人”；在壁立入云的山道上，他為負重攀登的挑佚動情；在曙光初吐的大街上，他為深夜清掃的環衛女工詠嘆。我以為，保持這種平民意識，不斷加以升華，是當好人民公仆的一個基本條件。

三、厭惡不正之風，志存高遠

在我們這個社會急劇轉型的年代，光明與灰暗交織，崇高與腐朽雜陳，是一種普遍現象，黨政機關也不可能例外，在某些問題上更為突出。而且在秉持公平正義、致力理想追求方面，民眾對黨政機關的要求更高，關注更多，容易成為街談巷議的熱點。實際上，機關干部對許多恫題也一直有強烈的共鳴。鄭乃新長期在地方黨政領導機關工作，深知職責的分量，對“風清氣正”寄予了殷切期盼。詩詞記錄了他和同事們對建功報國、秉公勤政、潔己愛民的追求與實踐，也反映了對不正之風和一些灰暗面的不滿與批判、無奈與自嘲。諸如，“為政無奈陪客忙，終日鬧酒甚荒唐”；“瀟瀟灑灑窮應付，渾渾噩噩度時光”；“公文旅行尋常事，如何為民做好官”；“雙重角色對小吏，一副作派臨高堂”。面對紛紛擾擾的現實，鄭乃新發出了“風雨十年多少事，長嘯朝天一喟然”的感嘆。但他知道如何堅守道德底線，“守道留得一身正”，“但求無愧俸祿錢”，“無私何必懼天威”。常與同事們相互勸勉：“廟堂之高民為本，江湖之遠國為懷”；“權重勿忘防陷阱，位高尤應遠塵埃”。

不少詩詞反映了鄭乃新對大自然的熱愛。工作之余，或下鄉出差之便，一有機會便陶醉在寧靜幽深、神韻無窮的自然景物之中，把工作中的煩惱、人際間的紛爭置之度外，物我兩忘。還有不少憑高寄意、借物抒懷的詩作。“喜看一番風雨后，滿樹蔥綠干如鐵”；“莫謂嬌小柔如柳，一任東南西北風”；“莫道風光無限好，春華未必見秋實”。寓人生哲理于平凡景物之中，顯現作者對理想人格的追求。我自己常想，我絕對當不了改造社會的英雄，當不了一塵不染的圣人，只要能當一個對國家和人民有點用的人，當一個正派人，就吾愿足矣。“不與桃李爭芬芳，只為撐起一片綠。”鄭乃新這樣贊美樟樹，我想也是這個意思。

社會繁榮最終是文化的繁榮。黨的十七大部署了實現文化大發展大繁榮的任務，號召“弘揚中華文化，建設中華民族共有精神家園”。這個共有的精神家園，我理解就是共同的理想意志和道德精神。在市場經濟巨手強力介入社會生活的情況下，公務員努力增強守護精神家園的文化自覺，積極參與文化建設，責無旁貸。中華詩詞是一種歷劫不衰的傳統文化。所有詩詞都是攜帶著價值觀的，寫詩可以自勵，促進靈魂的凈化，心智的開發，人格的升華。精神境界的高下永遠是度量詩詞品位的第一標尺。寫出一首好的詩詞，就是在傳播一種健康思想和先進文化，它會以其特有的魅力，作用于人的情感、信念與智力，因而是參與文化建設的_種重要途徑。

鄭乃新把他的詩文集定名為《信天游集》，我理解有兩個意思：一是直率地袒露胸襟，不回避敏感話題，不裝完美，不打高腔。我贊賞這種風格。二是不受格律束縛，不計工拙。這一點有合理處，但不應到此為止。詩詞是美的藝術，寫詩就要力求其美，在內涵美的同時，一要追求意象美，二要追求音樂美。不善于營造意象美就沒有詩味，沒有扣人心弦、發人深思的力量。不精心構建音樂美也影響詩味，減弱引人入勝的效果。音樂美就包括平仄協調，聲韻和諧，句式規范。對傳統格律可以有節制地突破，不以辭害意，也可在繼承的基礎上創新。但不能盲目地一概拋開，懶得下功夫，那就不成其為格律詩詞。這里有一個古文詞語的運用問題。大量有豐富深刻的表現力和鮮活生命力，并已廣泛滲入現代語言的古詞語，是我們應該熟練掌握運用的珍貴語言資源，它可以大大擴寬遣詞造句的選擇余地，幫助我們走出依律作詩又苦于詞不達意的兩難困境。這涉及古典文學素養，詩詞寫作是提高古典文學素養的一個途徑。而這種素養對于當好公務員也很有用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