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 號稱女性主義先鋒電影的《無窮動》中存在大量可供闡釋的空白。通過對這些空白的分析,可以發現一個精巧的騙局。片名從疑問式的《誰睡了我丈夫》改為較為費解的《無窮動》實際上造成了對這個騙局的遮蔽。同時,簡單地將男女兩性對立并不是一種有效的女性主義立場。
關鍵詞 騙局《無窮動》 女性主義
《無窮動》并不能帶來直觀的視覺快感,但蘊藏于其中的大量隱喻和結構的松散所導致的空白點卻打開了一個寬闊的解讀空間。這些空白要么為觀賞者所忽略,要么為批評者所詬病,沒有很好地得到開掘致使個騙局被維持。
妞妞伙同張媽媽在大年三十邀請了三個女朋友來家吃飯這本身就是設了一個局,為的就是弄清楚是誰睡了妞妞的老公??墒牵阶詈笏坪踅Y局的意外性——妞妞的老公出交通事故而死——讓觀影者忽視了這個局的存在,而只注重所發現的結果,即李勤勤為之大哭,劉索拉為之瘋掉,進而誰也沒有懷疑這個信息的發出者是否具有合法性。電話是張媽媽接的,妞妞老公的車從馬甸橋上翻下來的事是妞妞講的。隨后妞妞捂起了自己的眼睛,卻可以通過手指縫觀察她所邀請的幾個朋友面對這個突發事件的反應。這時鏡頭向前平推,鏡頭前被看的妞妞實際上是一個隱藏了雙眼的窺視者來最終揭示這個局的答案,即李勤勤與自己的老公有染。在這組段落中,劉索拉的表現是很值得注意的,在聽到妞妞講她老公死了時,似乎并沒有多么傷心。反倒是看過那幾張打印的郵件才開始狂笑不止。
面對這個局,劉索拉自始至終是一個清醒者進門時便已經猜出妞妞今天要算她老公,在廚房的那場戲中,妞妞試探未果而離去。鏡頭所捕捉到的劉索拉狡黠的笑充滿了神秘和勝利者的得意,在念完那個郵件后,她抑制不住地說“不可能”,“根本不可能”,其中意味不止一端,盡管可以說是劉索拉對那個“缺席”男人的愛使之不能自持、近于瘋癲,但實際上是劉索拉看穿了一個騙局,即那個“缺席”的男人根本就沒有死,這是妞妞的個作為修辭的敘事,目的是試探出郵件的發送者或者說與自己老公偷情的朋友。這個騙局是在之前的種種試探都無效的情況下不得不采取的“殺夫”辦法,因為見面后的寒暄、午餐時的察言觀色、喝花茶時讓朋友們聊她丈夫、在廚房試探拉拉、打麻將算計勤勤、與葉太太對話等等試探方式都不得結果。
影片里有一雙觀察的眼睛在不做聲地看著,卻有意遮蔽了妞妞與張媽媽之間一些不可告人的秘密協定,形成了一個一個空白。這個隱形的全知敘事人就是鏡頭。在第一個敘事段落起始時,畫面通過帶玻璃的窗框漸顯,從黑暗中漸次亮起。漸顯的畫面作為一種視覺語言內在地介入到這部電影的敘事與表意之間。在電影的構圖方式中,攝影機取景器與銀幕邊緣共建了個電影視覺空間的畫框。在《無窮動》中,我們經??梢园l現一些攝影機透過門、窗或鏡框去拍攝人物的鏡頭,進而構成了一些“畫框中的畫框”,從而形成一種豐富的視覺表達,暗示了這個窺視者的目光或窺視行為的存在。
然而,張媽媽和妞妞的一些表現卻暴露了她們精心設計的局。我在反復地觀看電影《無窮動》時,心中不禁疑霧重重:麻雀是怎樣飛入妞妞家密閉的閣樓中去的,因為是妞妞第一個走進閣樓并打開所有窗戶的,張媽媽是個什么角色,與妞妞什么關系,為什么她在閣樓那個段落的戲中講的是上海方言而在其他段落中都是說普通話,從片頭妞妞對“老公”肉麻的呼喊到面對她老公照片時的微笑再到對老公感情欺騙的憤怒,應該說妞妞是十分愛她的老公的,為什么到結尾時卻并無過分的憂傷
其實,這一切都是這個局的推衍。從見面后妞妞所讀的那段“春節”之事來看,她本打算通過打麻將讓“出沖”的人講感情故事來旁敲側擊、加以試探,但她的幾個朋友似乎都不買賬,勤勤所講的故事扯開了大家的視線,而妞妞的目的并沒有達到。無奈之下,張媽媽的出場解了圍,將她們引到了閣樓之上。閣樓上的小麻雀實際上是張媽媽放進去的,因為按照動物視神經的趨光性,麻雀是不可能自己飛到昏暗無光的閣樓中的,而且密閉的閣樓無孔可入。這一目的是讓沉浸在勤勤情感故事的朋友們跳出來,讓充滿警惕性的勤勤和拉拉松弛下來。好進一步有所行動。童真的嬉笑和疲憊的玩鬧讓每一個人都卸下了自己的人格面具。妞妞本想乘勝追擊,可是勤勤、拉拉、葉太太都面帶勞累的睡意,注定今晚一無所獲。當大家還沉于睡夢之時,張媽媽已經開始活動。掛在樹上的紅紙是一個約定的暗號,這時不在場的某個同謀扮演了一個公安局事故科的角色。清晨持續不斷的電話鈴聲驚醒了所有睡夢中人。妞妞拿出了最后的殺手锏。在女友們夢醒后最虛弱的時候發現了勤勤與自己的老公有染,而那個發郵件的確實是拉拉
寧瀛導演曾經這樣闡釋電影拍攝的初衷,“源于一種不滿——對現有的中外銀幕上的東方女性形象不認同,對當下時尚文化中對女性、對審美標準的不認同……用全新的審美意識去展現中國代成熟女人獨特的個性魅力。”但寧瀛導演的剪輯卻呈現了一個與初衷不能吻合的影片,其中大量的空白、斷裂、零碎、混沌、自相矛盾和莫名其妙宣告了“作者之死”,致使影片的自身結構脫離創作者的控制呈現出一種自足的意義表達,即為我所推斷的“騙局”。
這部電影原名《誰睡了我丈夫》,后經寧岱的建議易名為《無窮動》?!盁o窮動”本是古典音樂里的音樂術語,指一種從頭到尾貫穿著快速節奏的樂曲。這里借以表達女人一種無窮涌動的情緒。但片名從疑問式的《誰睡了我丈夫》改為較為費解的《無窮動》實際上造成了對這個“殺夫”騙局的遮蔽。封閉空間中的幾位知名女性的欲望表達被置換成為商業的賣點。
《無窮動》被炒作為中國版的《絕望主婦》,號稱女性主義先鋒電影。可是,這種建立在幾位養尊處優、生活悠閑的中產女性對個男人的爭奪、提防、暗算和互相猜忌的女性主義有多少女性的立場,是一個值得懷疑的問題。當代女性主義論爭中的一個焦點問題便是“差異”,它不僅包括性別差異,還包括種族、國家、階級、宗教、性取向等方面的差異。后殖民的女性主義理論為我們思考《無窮動》提供了一個基點。四個有錢、有權、有勢力、有學歷、有海外經歷、有精英話語權的,占據了主流社會地位、占據了主導意識形態中心、占據了足夠其發展的社會資本、政治資本和文化資本空間的,已經被商業社會同化或日異化、已經獲得成功的外表光鮮內里卻壓抑惶惑、已經開始以先鋒姿態玩弄生活并藐視一切的中年女性,怎么能夠為“屬下”的女性代言?怎么能夠為爭取更多女性的平等獨立而繼續努力?怎么可能放下名門貴族之后的身價和“中外合資”的文化身份去關注下崗女工的生存權與發展權?怎么可能避免西方中心的女性主義傾向在中國的本土化的過程中失語的現實’ 這正如莫漢蒂的分析,所謂的“女性共同體”是不存在的。
寧瀛的《無窮動》近獲第十三屆北京大學生電影節“藝術探索獎”。這部所謂的女性主義電影自2006年3月2日公映后,引發了巨大爭議。在面對許多男性記者的辛辣嘲諷和一些博客寫作中的“惡評”時,寧瀛曾多次表示該片男士不宜或不考慮男性的反應。這種過激的言語既是不合時宜的,也是不明智的。女性主義的最終趨向不是重復性別之戰或是將“男上女下”的權力層級顛倒,而是如何走向“雙性和諧”,在顛覆男性神話的同時建構出一個真正健康的雙性協作模式,將男女兩性重新對立起來的做法只會使女性解放之路越走越窄。